就在彭、戴二人的博弈進入白熱化時,龍孝義和市委組織部長胡建設來到了隴水縣。董嵬主持了一個副縣級以上領導會議。會上,胡建設宣佈了市委的決定。彭一民臨時主持縣政府工作。胡建設沒有宣佈彭一民為代理縣長,這是一個頗有意味的提法,讓人生出了不少的猜想。胡建設宣佈後,龍孝義作了簡短的講話,他說,彭一民同志是縣委副書記,這次由他來臨時主持縣政府的日常工作,是市委、市政府研究的結果,希望同志們同心同德,共同努力,開創隴水縣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局面。
龍孝義講了話後,董嵬也作了發言,主要是表態堅決服從市委、市政府的決定,和彭一民同志做好配合。接下來,大家分別表態擁護市委、市政府的決定,做好配合之類的話。戴偉發言的時候,臉上始終露出憨厚的笑容,態度也非常謙恭。戴偉說,市委、市政府的決定是十分英明的。一民同志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本地幹部,在隴水工作二十多年了。他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來的。一民同志工作能力很強,能夠實事求是,一直以來都是我學習的榜樣。作為常務副縣長,我一定支持好,配合好一民同志的工作,不錯位,不越位。而且,還要把和一民同志共同工作作為自己學習的一次好機會。
彭一民是最後發言的。他說,今天,我感覺到非常榮幸和無比激動。首先,我要感謝組織對我的莫大信任。我的今天,是組織培養的結果。其次,我要感謝在座各位同仁長期以來對我的支持和幫助,在同志們的身上,我學會了很多東西,也感受到了同志間春天般的溫暖。第三,我表一個態,我會進一步努力,在縣委的領導下,和縣政府各位領導精誠團結,共同努力,把我縣建設成為一個經濟發展迅速、社會和諧進步的瀕海縣。
大家就熱烈鼓掌起來,彭一民向著大家頻頻拱手。
照例是會議之後是宴會。大家敬了龍孝義和胡建設後,就一窩蜂去給彭一民敬酒。陳默發現,彭一民回敬戴偉酒時,竟然摟起了戴偉的肩膀,笑著說,戴縣長,在縣政府,你是先到為君,我是後到為臣啊,以後還請多支持哦。戴偉連稱不敢,說,彭書記你喝醉了,什麼先到為君,後到為臣,您什麼時候都是我尊敬的領導。彭一民發出了一陣暢快的笑聲,說,戴偉同志政治很強,組織紀律性和原則性都很強,我們來日方長吧。戴偉眉頭皺了一下,彭一民提起了組織紀律性和原則性,這就有一些壓制人的意思了,潛台詞就是告訴你戴偉,如果你不老實,就是紀律性不強。彭一民的自我感覺有些好過頭了,難怪得戴偉皺了眉頭。
陳默也端了一杯酒去敬龍孝義,說,龍書記,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隨意。龍孝義笑著看著陳默,說,什麼叫我干你隨意?陳默同志敬酒,我豈有不干之理。說著,也一仰脖子干了。陳默感激地說,我是怕您一個人要對付那麼多人,所以請您隨意,沒想到您還真是海量。
龍孝義也有些醉意了,微笑著看著陳默,對胡建設說,胡部長,陳默是一個厚道人,我說得不錯吧。胡建設就笑,說,不錯不錯,陳默是一個厚道人。龍孝義說,不矜己功,不談人非,其陳默哉。
陳默激動起來,說,書記過獎了。
龍孝義笑著說,陳默同志,我聽說張嘯書記原來送給你一副對聯?
陳默只是笑。龍孝義說,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字空。這副對聯好呀,是為人為文的精要。
陳默說,我辜負了張嘯同志的期望,沒有做好。
龍孝義伸出手來,和陳默握了一握,說,腳踏實地,不錯不錯。
這個時候,隔著胡建設坐的董嵬也端著酒杯過來,說,龍書記,我來湊個熱鬧。龍孝義笑,說,好啊。又說,董嵬同志,這次我和胡部長來,還有一件事,就是想做做調研。我正想向你抓抓夫。你們忙,我就不麻煩你們了,把陳默同志借給我兩天吧。
董嵬笑,說,行,陳部長就陪著書記走幾天。
陳默聽龍孝義這樣說,不由得笑了起來,說,行,我給您當幾天秘書。我是市委辦秘書出身,好久都沒有當秘書的感覺了呢。
龍孝義大笑,說,要你來當秘書,這規格就太高了,一個正處級秘書,估計省委書記也就這樣了。
正說著,彭一民端著酒杯歪歪斜斜就過來了,彭一民已經醉了,但還要堅持做出沒有醉的樣子,嘴抿得緊緊的,說,龍書記,胡部長,我敬兩位領導一杯,感謝領導對我的信任。見陳默也在,就拉了陳默,說,陳部長,你也參加一個,我們共同敬領導。
陳默就笑,示意服務員給自己倒了一點酒,說,彭書記有令,陳默遵命。
彭一民說,陳默同志什麼時候也沒有忘記組織原則,哈哈。
陳默笑著,發現龍孝義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於是不在說什麼。大家碰了杯,把酒乾了。
吃了飯後,董嵬、彭一民就把龍孝義和胡建設送回賓館。陳默因為龍孝義欽點要陪同調研,也跟著去了賓館。到了賓館,胡建設說自己有些醉了,要睡一個幹部瞌睡,就回自己房間去了。董嵬和彭一民、陳默就跟著龍孝義回到了龍孝義的房間。龍孝義坐下後,陳默給三個人都泡了茶,也給自己泡了一杯。然後坐在龍孝義對面,靜靜地聽他們談了起來。
龍孝義笑著說,董嵬同志,隴水同志們的精神狀態還是不錯的。這說明林之風的問題,只是他個人的問題。同志們能夠很快從烏龍河污染事件的陰影裡走出來,不容易,這也是縣委、縣政府採取的對策正確的結果。
董嵬連忙說,都是市委、市政府正確領導。其實事件一開始發生的時候,我也被蒙蔽了,網上傳言開始後,我曾經問過林之風,他說沒有這回事,完全是造謠。這樣,才有了那次新聞發佈會。結果,我們犯了錯誤。
龍孝義嚴肅起來,說,烏龍河污染,教訓十分深刻。我個人覺得,這裡有幾個教訓,一是企業的立項和選址問題,當初把工廠設在烏龍河的上游,就是一個重大失誤;二是基層政府要牢固樹立以人為本的理念,考慮事物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要從群眾的利益出發。董嵬同志,你說你沒有在第一時間知道烏龍河被污染,我是不相信的。你給酉縣縣委書記打了電話,通知他立即切斷自來水廠的進水口,說明你是知道的。就是因為這一點,你是有功的。不然,後果不堪設想。為什麼隱瞞,開那個新聞發佈會死不承認?這其實是思想根子上的問題。第三個教訓,要正確對待群眾監督和輿論監督,不要一聽說輿論監督了,就以為是煽動,是搗亂。陳默在這一點是明智的,他這段時間做了大量的工作,把輿論往健康的方向引導。我沒少關注省衛視,市有線電視。燈籠坪搶險犧牲的烈士的宣傳力度在不斷加大,人們談起隴水縣,不再說是那個隱瞞污染事故的縣,而說是搶險英雄的家鄉。
董嵬的臉就紅了起來,說,您批評得對,我是存了一些僥倖心理。
彭一民插話說,主要還是當時作為縣長的林之風的問題。這個人在這個問題上存了私心,後來的調查證明……
龍孝義打斷了彭一民的話,說,林之風的責任,他要負起來。現在不正在追究他的責任嗎?領導責任,刑事責任,都要追究。但是,我們縣委、縣政府有沒有責任?我看是有的,林之風一個人就能把持一切?如果能,這說明你們的民主集中制執行得不好。
是,是。我們有責任。彭一民連忙改口。
陳默默默地坐著,領導之間說話,他是不宜插嘴的。他之所以坐在這裡,是因為龍孝義點名要他陪同未來幾天的調研,他要做好服務。
說了一會兒後,董嵬見龍孝義略顯疲態,就說,龍書記,您累了,休息一會兒吧,下午怎麼安排,還請您指示。
龍孝義站了起來,說,是要休息一下了。大家太熱情,把我和老胡灌得不輕。下午你們自己去忙各自的工作,陳默同志陪我就行了。
於是三個人都告辭了出來,龍雲也跟著送了出來。在大廳裡,龍雲笑著說,陳部長,龍書記要求您陪同調研,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當不當說。
陳默就笑,說,什麼當說不當說,請指示好了。
龍雲說,我建議你就在這裡掛一個鋪,便於聯繫。我也隨時可以找到。
董嵬就笑,說,龍主任的安排非常妥當。陳部長就掛一個鋪吧,也不缺了那一兩百塊錢。陳默就笑,說,行,我服從安排。
三個人作了別,陳默在賓館的二樓給自己開了一個標間,就和龍雲去了房間。龍雲說,今天倒不想自己睡,和你共一個房間吧。
陳默知道,龍雲可能會有什麼要告訴自己。當下說,行,兄弟們確實也好久沒有在一起了,中午我們也不睡了,聊天。
龍雲就笑,說,那我可要赤誠相見了呀。說著,把自己脫得像一隻剝了皮的兔子,跳上床去。
躺下後,陳默說,這次彭一民的規格蠻高啊,市委書記親自來宣佈他主持縣政府工作,歷史上不多見。
龍雲就笑,說,陳默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其實只是一個過渡。陳默笑著問,何以見得?
龍雲偏過身來,笑著看著陳默,說,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吧。如果龍書記和蔡鵬市長真的是屬意於彭一民,何必要弄一個臨時主持縣政府工作?可以直接代理縣長,以後開人大會補選嘛。只宣佈暫時主持縣政府工作,而不是代理縣長職務,我感覺這裡面是有竅門的。
陳默就笑,說,你分析的還真是有一點道理的。但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既然不屬意於彭一民,乾脆就換人,何必弄什麼暫時主持。
龍雲想了想,說,這正是我感覺疑惑的地方。俗話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想,這可能是領導的心裡也有一些猶豫,感覺彭是在可用可不用之間,給他個機會考察一下。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這次隴水班子問題,動靜不小。開始的時候,是對著你來的,舉報信滿天飛。後來就是對著彭一民和戴偉了。我沒什麼政治經驗,但還是有一個感覺,這不過是他們之間鬥爭。當初估計他們認為你有競爭力,於是對著你來。後來就開始明確自己的對手了。領導很頭痛這事,有一次龍書記很無奈地說,一個小小的隴水縣,也鬧得不可開交,好像是鬧得厲害就能提拔。這個作風,不整頓一下是不行了呢。
事涉彭一民和戴偉,陳默不想多談。問道,龍書記提出要在縣裡調研幾天,究竟想看些什麼,聽些什麼,你這個秘書知道不?
龍雲笑笑,說,這個說實話,我是不太清楚的,估計也是隨便走走看看吧。
陳默就不再問了,看樣子,龍雲確實不太清楚。但陳默心裡卻有一種預感,龍孝義這次調研,只怕與隴水縣班子的最後拍板有關係。董嵬離開隴水,只是時間問題了。就連彭一民喝醉了酒,也說董嵬要走。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隴水縣委和縣政府主要領導就是全面改組了。如果龍孝義他們的調研真是圍繞班子而來,那麼他們會把重點放在誰的身上?這麼想著,陳默就有些心跳了。
睡了幾個小時,陳默醒了過來,龍雲已經不在房間裡了。陳默穿戴整齊,在衛生間裡洗漱好了,上樓去了龍孝義的房間。房間大開著,董嵬和彭一民已經在那裡了。陳默走了進去,笑著說,對不起,龍書記,我今天是有些醉了。龍孝義就笑,說,隴水的酒厲害呀,胡部長也醉得不輕,還賴在床上呢。
董嵬笑說,都是我的責任,把領導搞醉了,我檢討。胡部長那邊,我們派了一個服務員去了。龍孝義笑說,老胡的量不怎麼樣,酒又喝得直,每次都是第一批犧牲的。
彭一民今天得了頭彩,就一個勁地黏著龍孝義,說,龍書記,今天酒喝得多,晚上我們就不喝酒了,到舞廳去放鬆一下,如何?
龍孝義不回答,對著陳默問,陳部長,你考慮一下,明天走哪裡?
陳默一時弄不清龍孝義的意思,笑著說,不知道領導想看哪個方面,我也正想請示。
龍孝義就笑,說,也就是隨便走走吧,出來透透氣,順便看一下。下到鄉鎮更好。總之一句話,隨便走走,沒有什麼主題。
陳默就笑,說,如果要下鄉鎮,我建議還是先走一下董書記和一民書記的駐點鎮,這兩個鄉鎮的各項工作在全縣都是出類拔萃的。
龍孝義說,兩天時間也走不了那麼多的地方。你隨便點一個鄉鎮吧,明天看一個,開個鄉鎮幹部的座談會。後天再看一個。明天看的鄉鎮由你來定,後天看的,就由我隨機點吧。
彭一民笑了起來,說,龍書記這是對我們進行考試了呢。
董嵬不太說話,只是溫和而略帶憂鬱地笑著。坐了一會兒,氣氛就有一些沉悶,龍孝義突然笑著說,幾位平時業餘生活是怎麼過的呀?
大家給問得一愣。彭一民笑著說,報告書記,縣裡的工作千頭萬緒。從我來說,都分不清什麼時候是工作時間,什麼時候是業餘時間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吃飯睡覺,每時每刻都有人守著,實在沒有什麼業餘生活。
龍孝義就笑,說,基層辛苦,這個我不否認,但也不至於這樣呀。陳默,你業餘生活怎麼安排?
陳默笑笑,說,我相對閒一些,下班後還是自己支配。業餘生活主要是讀書,有時也鬥爭鬥爭地主,釣釣魚,只釣淡水。
龍孝義就笑,說,勞逸結合,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剛才一民同志提議放鬆放鬆,我很贊同,等下吃了飯,我們也打打牌,如何?
彭一民笑,說,行。
董嵬說,等下晚飯後我還有點事,你們就陪書記放鬆一下吧。
龍孝義笑吟吟地看著陳默。陳默笑道,橋牌我不會打,只會鬥地主。龍孝義大笑,說那就斗地主吧。
吃晚飯的時候,縣委常委基本上都到了,果然就不再喝酒,很快就解決了。飯後,縣組織部長羅章輝去胡建設房裡匯報組織和黨建工作。董嵬也走了。回到龍孝義房裡,龍雲就拿了一副新撲克進來,龍孝義、彭一民和陳默就鬥起地主來。
打了一會兒牌後,陳默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龍永壽的電話,連忙叫龍雲頂上自己,自己出了房間去打電話。龍永壽說,部長,龍書記他們來縣裡,沒有人通知縣有線電視台,這幾天要不要派一個記者跟著?陳默想了一下,果然這一天都沒有記者跟著。一般來說,上級領導下來視察,縣委辦都要通知電視台派人跟著報道的,看來這次可能是忘了。就說,派不派記者,我向領導請示一下再說吧。
龍永壽回答說,行,那就這樣吧。正要掛電話,陳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說,永壽,你等等,我還有點事和你商量。龍永壽那頭就笑,說,什麼事您指示就行了,還商量什麼?陳默說,龍書記和胡部長要求看幾個鄉鎮,我考慮,我們的駐點鄉也要準備準備,萬一被抽了,也要經得一看。你們再辛苦一趟,去烏龍鄉和侯書記通一個氣,弄一個紮實一點的匯報,準備一個點讓領導看。特別是要佈置好辦公室、會議室,把軟件弄一弄。
陳默的指示有些太泛泛而談,龍永壽就問,有沒有個重點?
陳默想了一下,說,重點放在黨建上吧。該上牆的要上牆,花點錢也不怕,要規範一點。至於看村,我建議就看一下燈籠坪。滑坡後,老百姓沒有房子,也沒有了生活必需品。雖然縣裡拿了一些錢去救濟,只是杯水車薪。龍書記他們看後,有利於爭取項目。
龍永壽說,行,我馬上就去。
陳默笑,你把車帶去吧,我這幾天就搭龍書記的車好了。
掛了電話,陳默再回到龍孝義的房間裡時,彭一民和龍雲一敗塗地。見陳默進來,彭一民就笑著說,快點,陳默,龍秘書和我配合不好,還是你來。龍雲就笑著把撲克遞給陳默,陳默不肯接,說,你來你來,我到龍書記那邊看牌,學一下技術。說著就站在龍孝義的背後看起牌來。
龍孝義的牌打得很不錯,計算周密,該冒險的時候也敢於冒險。加上龍雲暗中接應,彭一民就毫無勝算了。牌打到晚上十點鐘,龍孝義臉上就顯出疲色來,彭一民就說,龍書記,我們是不是去放鬆一下,泡個腳,按摩一下?
龍孝義笑笑,說,自己的一雙腳,不好意思讓別人給洗啊。還是睡覺吧,一民同志,明天你們就不用跟著我了,這裡有陳部長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早,簇擁著龍孝義吃了早餐。龍孝義和胡建設的司機已經把車開出來了。龍孝義見只有市裡的兩部車,回過頭來笑著問陳默,陳部長,你的車呢?
陳默說,我們部裡只有一台小車。您和胡部長的車也坐不滿,我的車就給部裡的同志服務去了。
龍孝義微微地愣了一下,說,那就上我的車吧。
龍雲已經跑上前去,給龍孝義打開了副駕的門,龍孝義卻笑著說,龍雲你坐前面,我和陳部長坐後面,好說話。龍雲笑著就上了車。陳默給龍孝義打開車門,自己也上去在龍孝義身邊坐下了。
胡建設也上了車,把腦袋伸出來笑著說,龍書記,您的車先走,我跟著。兩台車一前一後慢慢地開出了賓館。
行駛在大街上,司機就不斷回頭來看著陳默,陳默知道,那是問往哪兒走,故意不說話。龍孝義也發覺了,說,陳默同志,你想帶我們去哪個鄉?
陳默笑笑,說,去烏巢鎮吧,那裡是一民同志的點,您看行不行?
龍孝義就笑,說,客隨主便,今天由你安排,就去烏巢鎮吧。
烏巢鎮和陳默自己的掛點鄉烏龍鄉在一條線上,是一個礦產鎮。出了城,車就一直在爬坡,爬到半山的時候,回過頭去,縣城遠遠在腳下了。山路陡峭,而且不時有龐大的拉礦石車隊隆隆駛過,陳默就不斷提醒司機開慢一點。
龍孝義見陳默如此擔心,不由得笑了起來,吟哦道,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陳默笑道,龍書記,詩興大發了?
龍孝義說,登山臨海,古人所以發幽思者也,你看這高山崎嶇,回首處,腳下海濤洶湧,要沒有詩興也難呢。
陳默也心有感觸,說,登高抒懷,千古文人豪士概莫能外,李白感慨蜀道之難,其實也是感慨歸鄉之難。我倒是更加喜歡曹操的《觀滄海》,氣勢雄闊,意境奇偉,頗有一股英雄之氣。
龍孝義說,詩言志。詩的境界,不是能臨摹而得的。曹操一世英雄,在攻取戰勝之時,志得意滿,豪情萬丈。因此這詩也極為雄沉開闊。但我喜歡的登高詩,莫過於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讀後真能讓人慨歎不已。
陳默說,陳子昂的幽思,乃是幾千年來人類的通感。人類莫不恨人生短暫,因此這詩也就有了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不過,我有一點難以理解,這詩多少有一些消極,書記您怎麼就會喜歡上這詩?
龍孝義笑了起來,說,這詩消極?這我倒是不太讀出來呢。當然,這詩有一種銷魂蝕骨的力量,讀後似乎令人有頹喪的感覺。但讀詩,也要有心境呢。同樣的詩,不同心境讀之,則效果不同。你難道就不能讀出振奮?
陳默想了一想,說,人生苦短,這其實也是作者心境中的一種超越時代的孤獨感的體現。但正因為人生苦短,才要更加珍惜,更加振奮精神,努力做一點事。
龍孝義大笑起來,說,這就對了。
當下兩人由登山詩繼而又談到了登高詩來,龍孝義即興背誦了一遍杜甫的登高。陳默也盡心中記憶,把古代登高詩說了一些。龍孝義笑著說,陳默,人都說基層幹部多厚重少文,你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翻過了一座山,放眼看去,卻見山外有山。一些白色的礦渣從山上傾瀉下來,堆積在各個山溝,有的山溝已經被礦渣填平。龍孝義的臉色就漸漸沉重起來。陳默見了,說道,龍書記,礦山各處都是這樣,說起來,這礦產經濟,我覺得是已經到了窮途了,礦區鄉鎮的生態問題已經十分嚴重,水井乾涸,大批被毀,地質災難頻仍……這些生態問題是不可恢復的。即使能夠恢復一小部分,將來為了恢復生態而需要投入的財力人力,也必將是天文數字。
龍孝義不再做聲,好一會,才長歎一聲,說,礦產經濟一條腿走路的形勢,是得變一變了,只是,這不容易呀。
陳默說,我有個感覺,開發礦產其實是一個得不償失的辦法,也許我的心胸不夠開闊,只著眼於本地經濟,沒有全局觀吧。以我們隴水縣為例,我們縣一年的礦產給財政帶來近八個億的進項。但是,這八個多億中,有百分之八十要劃歸中央財政,我們的可用財政只有近兩個億。同時,作為礦產資源縣,省裡省外的很多地方都來我們這裡收購礦產資源,這些礦產資源當然也養活了別的地方的財政。而生態恢復卻要由我們自己承擔起來。所以我覺得是不划算的。
龍孝義一笑,說,你有什麼好辦法?
陳默笑笑,說,也不是我的辦法,當年張嘯書記任市長時,他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了把楚西市建設成為我國西南地區大型臨海城市,打造瀕海經濟的構想。我以為是我們市的長遠目標,是可行的。
龍孝義說,你所說的,我並不是不知道。張嘯同志離任時,也曾和我作過深談。只是,要推動這項工作的開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陳默深有感觸地感歎道,是啊,要辦一件實事,真是非常的不容易。說起來,當年我在酉縣也有想從酉縣開始著手海港城市建設的想法。只是,天不遂人願,選舉弄得鎩羽而歸,其他的自然也就談不上了。
龍孝義驚異地看了陳默一眼,笑著說,選舉落選,在別人是不願意去提起的。你倒是例外呀,我倒是想知道一下,你為什麼會落選。
陳默笑,我的事,想必書記您也會有瞭解的。總的來說,我不怨天不尤人,跌倒了,爬起來也就是了。只是,再回頭,只怕已是百年之身啊。
龍孝義爽朗地大笑起來,說,陳默同志,原來你也會有這個感慨啊。人生苦短,只爭朝夕,只是,你失去了一次機會,必定要有所感想呢。
陳默說,感慨良多。圖大事者,不必計較小節,以免中途旁騖,分了自己的心。如果整天陷在官場紛爭中,位子還保不住,哪談得上事業?不知對不對。
龍孝義不直接回答,突然問道,我聽說,董嵬同志找你談心,要你臨時主持縣政府工作,你力辭了?
陳默一愣,看來,董嵬是向龍孝義匯報了自己的態度了的。當下陳默點了點頭,笑著說,是的。
為什麼,能告訴我嗎?龍孝義饒有興趣地看著陳默問。
陳默笑了笑,說,我覺得我一個落選之人,才淺德薄,難以服眾。
這怕不是真話吧。龍孝義笑著問道。我曾經給你看過一份材料,一定與這個有關,對嗎?
陳默笑,說,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確實,那一份材料,也給我提了一個醒,就是有同志不服。當然,最主要的,我還是覺得有的同志比我的職位高,也比我有能力,更加適合於這個崗位。我也不想陷到這種紛爭中去,那份材料也告訴了我,如果我答應了董嵬書記,我就可能陷入那種無聊的紛爭之中,這是我不希望的。說起來,當年我從市委辦副主任的職位上去就任酉縣代縣長,張嘯書記說過一句話,至今言猶在耳。他說,陳默,你這次下去任職,是非常提拔。以非常手段獲得的東西,也往往容易以非常手段失去。果然,後來我選舉落選,從那以後,我就對非常之幸運保持淡然之心了。如果是逐級提拔,我不會拒絕。畢竟,我到隴水任職,不到一年。還有一點我也不想隱瞞您,如果代理縣長,我是願意的。臨時主持,我不想重蹈覆轍。
龍孝義點了點頭,說,你思慮如此,也可謂深遠了。現在一說幹部提拔機制,大家都批評熬資格,說什麼沒有真正地實行破格提拔。這其實也是一種誤解。所謂破格,亂世為之,確實讓一些人才脫穎而出,那是因為亂世是用才之時,卓絕的人才確實可以服眾。而昇平之世,即使有超群才華,也需要有一定資歷,不然是不容易服眾的。
陳默聽了,深為佩服。說,龍書記,這也正是我經常考慮的呀。當初年輕的時候,確實非常希望能被破格提拔。現在這種想法已經淡化,也知道這其實就是一種幼稚。
兩個人談著,不知不覺間烏巢鎮已經在望,遠遠看去,烏巢鎮的棟棟小樓如同兒童的積木,在山窪中堆積著,看似零亂,實則也頗有一些看頭。作為隴水縣的礦產大鎮,烏巢鎮經濟是全縣最好的一個鄉鎮,頗有一點提前實現小康的味兒。人們陶醉於礦產帶來的財富之中,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生態的破壞已經使得這個美麗的小鎮開始成為不適宜人居的地方。
兩輛小車依次進入烏巢鎮,卻在小鎮的入口處被堵住了。陳默下車看時,只見面前一溜堵了幾十台礦車,一直堵到鎮子中去了。
龍孝義和龍雲也下了車。前面,胡建設也下來了,彼此看著,搖了搖頭。礦山鄉鎮礦車太多,加上一些載客的小面的車不規矩,見縫就鑽,堵車是常事,而且一堵就是大半天。好在距離鎮政府已經不遠,四個人就從車縫裡慢慢往鎮裡走。到堵車地方時,果然是兩檯面的違章超車,被夾在路中,前後左右都塞死了。有兩個交警模樣的人在疏導,口乾舌燥地勸說著,司機們卻都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就像在動物園裡圍觀兩頭人熊,沒有人聽他的。車與車之間距離太小,無法移動。兩個警察無奈地搖著頭,分別去了兩頭勸後面的車倒車以讓出空間。一會兒又回到了現場中心,從他們沮喪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的努力白費了。
見無法疏通,他們就準備步行去鎮政府。就在這時,司機們突然騷動起來,連連說,來了來了,有好看了。那幾個賴著不動的面的車司機連忙發動車子,想要動車,卻根本動彈不了。陳默他們抬眼看時,就見幾個臂膀上文著龍鳳圖案的年輕人提著棍子,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高叫,後面的車退退,快退!果然,他們來路上的車紛紛發動起車輛來,一時間發動機聲隆隆。陳默不由得瞠目結舌,心想這幾個人也不知道是什麼角色,說話竟然比交通警察還管用。要知道,司機在這個世界上最怕的是交通警察。
正想著,那幾個年輕人已經來到了塞車點。反覆看了一下後,最後確定了塞車的肇事面的車。車主已經面無血色,搖下車窗乞求道,斌哥,不是我,我也是被塞在這裡的,動彈不了,不是故意的。
那叫斌哥的人沉著臉,低沉喝令,下來。
面的車主可憐巴巴地央求道,斌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下來!斌哥沉著臉,幾乎是咬著牙根在喊了。面的主人悻悻地下了車。隨即,他車上的乘客也紛紛下了車。斌哥手一揮,一個年輕人手中的木棍舉了起來。
我的車啊。三十來歲的面的車主絕望地喊了起來,話音未落,匡的一聲,車前窗的玻璃已經被砸得粉碎。接著,第二棒飛起,側窗玻璃也稀里嘩啦地掉了下來。
斌哥……面的車司機可憐地央求著,斌哥不為所動,又上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上車扭開車鑰匙,發動起了車,打著方向盤把車頭對著路坎,然後下了車。幾個人從車後一推,面的車一頭栽下了一米多高的路坎。
接下來,斌哥又走向了第二台塞著的面的,那面的司機連連作揖,說,斌哥,我就移,我就移,但還是被一個年輕人揮起木棍,打碎了一塊玻璃。
這個時候,長長的車隊竟然都接到命令似的,所有的汽車都發動起來了。兩頭的車自動往後倒車,不到一刻鐘,整條路上已經秩序井然了。
看到這一切,陳默不禁愕然。再看龍孝義,卻是饒有興趣的樣子,和胡建設拉了一個圍觀的路人,問道,老哥,那幾個年輕人是什麼人呀,真有魄力。那被問的是一個老頭,卻是一個話癆,見有人問,開始還顯得畏畏葸葸的,說,老弟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勸你不要多問,別惹了禍。龍孝義不再問了,他卻主動說了起來,說,我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告訴你也無妨。你問這幾個人,來頭不小呢,那個叫斌哥的,是龐老虎的小舅子,礦山執法隊的隊長,當地一霸呢。上面有龐老虎罩著,聽說龐老虎上面還有人。這小子從小就愣,不要命,他姐夫讓他當了隊長後,就更加凶了。聽說很多礦老闆都巴結他。不過,要沒有這小子,這路還真挪不開。
陳默一怔,想起了烏巢鎮黨委書記龐大德。這個龐老虎會不會是龐大德的諢號?正想著,胡建設和龍孝義的車已經開過來了,三個人上了車,繼續往鎮政府開。兩台小車進入鎮政府時,陳默就看見龐大德和鎮長李立站在門邊恭候了。
車停穩,陳默下了車。龐大德和李立迎了過來,說,陳部長,我們剛接到縣委辦的電話,就從村裡趕了回來,沒想到剛剛碰上。李立也上來握了手。陳默就把兩人介紹給龍孝義和胡建設,每介紹一個人,龐大德就堆著笑問了好,雙手握著領導的手搖著,樣子完全像一個樸素的老農。
龍孝義見大家都在坪場子上站著,笑著說,龐書記,我們還是去辦公室談吧。龐大德恍然大悟似的笑著說,領導請進,我們鎮地處偏僻。領導很少來,您看我都激動得失禮了。
龍孝義笑著說,龐書記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啊。聽說礦產資源豐富,富甲一方?龐大德笑著回答,富甲一方不敢說,風水寶地倒是確實。紅軍時期,這裡是蘇區,很多開國元勳都從這裡走出來。
龍孝義哦了一聲,說,我想起來了,這裡是革命老區。省委老書記王書記就是這個地方的吧?龐大德回答說,是,龍書記記憶力驚人。龍孝義說,王書記當省委書記的時候,我還在辦公室,所以知道。
鎮政府秘書送上茶來。龍孝義和胡建設喝著茶,說,龐書記,李鎮長,我這次和胡部長來,也沒有什麼事,主要還是透透氣,走走看看。龐大德就笑,說,歡迎領導下來視察。您看,我們什麼時候向領導匯報?龍孝義笑,說,匯報的事,你問胡部長就行了,這次下來,主要還是看一看黨建吧。
龐大德說,行,我們隨時聽領導的指示。
胡建設慢悠悠地問,龐書記,剛才堵車是怎麼回事?
龐大德茫然道,這我倒不清楚。我們這裡,堵車很頻繁,哪天不堵車,倒是不正常了。
胡建設說,我是說砸車的事。
龐大德顯得茫然起來,問,有這樣的事?當下陳默心裡暗笑,心想這龐大德心理狀態還真是不錯,竟然敢在領導面前睜著眼睛說瞎話,來個死不認賬。
陳默就把進鎮子時堵車的事說了一遍。胡建設接過話頭,說,龐書記,基層工作辛苦,這個我是清楚的。我們目前正在提倡改進幹部作風,要讓每一個幹部都成為親民幹部、愛民幹部、為民幹部。當然,那些司機可能有違反交通條例的地方,但我們應該要依法行政,而不能粗暴執法。今天的這件事,暴露了我們鎮幹部的一些問題呢。幹部有問題,首先是領導有問題,希望能夠引起你們的重視。
龐大德黝黑的臉紅了起來,說,您放心,胡部長。我們一定認真貫徹您的指示精神,回頭就立即整頓幹部作風。
胡建設和龐大德說話時,龍孝義環顧起鎮黨委辦公室來。只見辦公室的牆上,掛滿了獎狀。看了一會,龍孝義說是要方便一下,出去了。
龐大德開始匯報鎮裡的黨建工作,胡建設聽得很仔細,不停地做著記錄。胡建設的特點就是認真,陳默在市委辦的時候,就知道胡建設為人認真而又有點死板。既然領導記錄,陳默和龍雲也只得攤開自己的筆記本,記錄起來。一記錄,陳默就覺得龐大德外表看起來很憨厚,其實口才卻是非常好的。
匯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龍孝義回來了,臉色有點難看。龐大德可能也意識到了,卻裝著沒有看見。匯報結束後,胡建設作了一些指示,龐大德和李立也認真記錄了。
胡建設做完指示後,龐大德笑著請龍孝義做指示。龍孝義說,指示就不做了,以胡部長說的為準吧。黨的建設,重點在思想建設,關鍵在作風建設,而作風建設,重點又在踏踏實實地為人民服務。這些,都已經是老生常談了,關鍵是要去實踐。龐大德同志,鎮政府裡空空蕩蕩,幹部都去哪兒了?
都下到各村和礦山去了,龍書記。龐大德笑著回答,我們要求所有的鎮政府幹部必須要樹立實幹精神,腳踏實地。我和李立鎮長也是接到縣委辦的電話,知道您和胡部長要來,才特地從村裡趕回來的。
唔。龍孝義不再說話了。李立一直在旁邊如泥人一般,這時請示道,陳部長,時間不早了,是不是先吃點中飯。我們安排在鎮上的小館子裡吃中飯,鄉下條件差。
陳默徵求意見似的看了一下龍孝義。龍孝義點了點頭說,肚子確實也有一些餓了,還是先吃飯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毛主席說的嘛。
龐大德就笑了起來,說,那我們就加點鋼去。說著就安排秘書去館子準備,秘書答應著走了。秘書去安排飯後,龐大德又匯報了一下鎮裡的經濟工作,免不了GDP,財政收入,人平均增收等等數據。陳默發現龐大德匯報經濟情況的時候,不免有一些得意。陳默知道,作為礦產鎮,烏巢鎮的經濟、財政在縣裡是排在前面的,比縣城所在的鎮還要牛氣。龐大德對匯報其他工作不是很熱心,匯報起經濟工作來,卻是十分熱情,好像那些GDP是他一個人弄出來的似的。
鄉鎮裡分工也和縣裡一樣,鎮長是主管經濟工作的。按常理,龐大德匯報完後,至少要叫鎮長李立補充補充,這也是官場上的一點小竅門。但龐大德卻連這一點客氣都沒有,而是說,我匯報的沒有漏什麼吧,李鎮?李立連忙點頭。陳默心裡想,龐大德應該是比較專制了。
龍孝義也看出來點名堂了,當下笑著說,李鎮長,你是主管經濟工作的,也談一下?李立立即窘得臉紅起來,偷偷地瞟了一眼龐大德,說,龐書記已經匯報得很全面了,我……就不說了。
龐大德笑著說,李鎮,龍書記叫你說你就說嘛。
李立看了看龍孝義,又看了看胡建設和陳默,說,那我就補充一點。
出乎陳默的預料,李立口才相當不錯,聲音清朗,邏輯縝密,引用數據準確。看得出他對於本鎮的經濟工作是非常瞭解的。與龐大德的光有成績沒有問題的匯報不同,李立匯報了經濟工作的成績後,也提出了一些問題。李立說,這些年來,在市委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的正確領導下,我鎮的經濟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也存在著一些問題。有些問題,甚至是短期內難以克服的。
說到這裡,李立看了龍孝義他們一眼,見幾個領導都充滿好奇地看著自己,於是說了下去。我認為,礦產經濟一枝獨秀,結構單一,是我鎮,也可以說包括我縣共同存在的問題。單一的經濟結構,依賴性太強,一旦礦產品價格下跌,經濟馬上就出現起伏。加上礦產開發遺留下來的大量生態問題,將來必定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治理。這些,都給我們敲響了警鐘。
那應該怎麼辦?龍孝義問。
這個,我也沒有想好。李立謙虛地笑了一笑,回答說。但有一點,我們佔有很好的地理位置,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必定要向大海要效益。當然,我說的向大海要效益,並不是單純的指海鮮產品開發。
陳默微笑起來,這又是一個難得的明白人。再看龐大德時,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陳默明白,對於基層來說,每一個幹部都盼望有向上級領導匯報的機會。這是惟一可以讓領導賞識自己的機會。李立的這一番匯報,把龐大德的風頭搶去了。這也許是龐大德臉色難看的原因。
好在鎮政府秘書回來了,報告說中飯已經準備就緒,請領導們過去吃飯,匯報就算結束了。龐大德陪著龍孝義和胡建設走在前面,李立和鎮政府秘書就陪著陳默和龍雲走以後面。陳默笑著說,李立同志很有思考嘛,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不容易。
李立就害羞似的笑,說,部長您過獎了。我也是胡說,還是以龐書記說的為準。陳默就笑了起來,李立時時處處把龐大德放在前面,也真夠難為他了。
到了館子,是一家很氣派的酒店。在這偏僻的地方有這樣豪華的酒店,倒是出乎了龍孝義他們的預料。酒店居然也像城裡的酒店那樣的經營模式,門口有門僮等候,走進酒店,也有兩排花紅柳綠的漂亮姑娘躬身迎客。見龍孝義他們詫異,龐大德笑著說,我們烏巢鎮雖然偏遠,城市裡的東西卻一應俱全,礦產帶動其他的產業的繁榮由此可見一斑。這個酒店,是一個礦老闆投資興建的。別看地方偏僻,礦山上有錢人很多,生意還很是興隆。
龍孝義大笑,這還真有一點小南京的味道了呢。
當下大家進了包廂,按官階大小落了座,龐大德當仁不讓地以主人身份坐在了龍孝義的身邊,李立坐在胡建設下手。龍雲和陳默肩並肩,龍雲下面,就是兩個司機和鎮秘書了。酒也是上的水井坊,龍孝義也不推辭,由著他上。當下推杯換盞起來,龍孝義果然像外出旅遊一般,閉口不談工作。吃飽喝足,龍孝義就說,大德同志,匯報聽了,飯也吃飽了,我們就要打道回府了,謝謝你們的款待啊。
龐大德挽留了一會兒,也不再堅持。一行人上了車,就往回開。在鎮頭那邊,那台被推下了坎的面的車還翻在那裡,車主愁眉苦臉地坐在一邊,欲哭無淚的樣子。龍孝義叫司機停了車,從公文包裡翻出一張名片來,遞給龍雲,說,龍主任,你下去把這張名片給他,叫他拿著名片去鎮政府要賠償。如果不賠償,就拿著名片去找法院。龍雲答應一聲,下車去了。
陳默微笑起來,心想龍孝義身為市委書記,卻一副行俠仗義的江湖好漢做派,估計是乾隆下江南之類的小說看多了。
陳默同志,這次到烏巢鎮來,你有什麼感受?龍孝義突然問道。
陳默來不及考慮,於是回答道,烏巢鎮向來是一民書記的點,工作歷年都在縣裡的評比中位列前茅的。
欺世盜名!龍孝義突然低沉然地說。你知道他們的幹部在幹什麼?那個龐書記說是下村去了,睜著眼睛說瞎話,公然撒謊嘛。我去廁所的時候,在鎮政府各處轉了轉,幹部們都在一間很僻靜的房裡打麻將!
陳默吃了一驚,龐大德竟敢公然撒謊,膽子也太大了。因為不知道龍孝義的態度,又事涉彭一民的點,不好表態。於是說,這個龐大德,也太不像話了。回去後,我向一民書記反映反映。
龍孝義不再說話了。對於這次視察,陳默一直心有疑惑。龍孝義似乎對什麼都不太感興趣,似乎真是像他自己說的,是為了透透氣,隨便走走看看,權當旅遊。但是,憑著多年的官場經驗,陳默知道這不可能。一個市委書記和一個組織部長,決不會閒到無所事事,下來觀光這一步。聯想到龍孝義點名要他陪同,陳默就有些感覺,龍孝義和胡建設此行,只怕是衝著他來的。
這麼想著,陳默的心就狂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