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危情 第五十三章 追悼會突發事變 大火場驟起波瀾
    陳虎沒想到周森林要去參加蔣月秀的追悼會。

    「你覺得奇怪?我與蔣局長共事二十多年,她的女兒不幸去世,我當然應該去向他表示我的慰問。白髮人送黑髮人,月秀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陳虎,你覺得我不該去嗎?」

    「坦白地說,我覺得你最好不去。蔣月秀既然私藏美元印版,她就有犯罪嫌疑。你是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參加了追悼會,我擔心案件水落石出後,對你不利。」

    周森林不悅地說:

    「我還沒退,你也剛當上副局長,也來管我了?你能不能把你的鋒芒收一收?不要咄咄逼人嘛。」

    陳虎把給周森林剛徹的茶,端到他面前。

    「周局,我跟你再不實話實說,我還跟誰說實話呀。」

    周森林狡黠地一笑說:

    「陳虎,我聽說你和鐵良打了一架,真的嗎?」

    「沒那回事。」陳虎燒著刀疤。

    『暗暗,你看你,跟我也不是實話實說呀。完全是實話實說的人,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的。你和鐵良的關係,搞不好影響反貪局與公安局的關係。兩個局在許多方面都要合作,誰也離不開誰。何況,反貪局是副局級編製,公安局是正局級編製。你和鐵良雖然都是副局級,但他的職務比你略高些。你要把握好分寸。陳虎,如果我犯了大錯誤,死了,你敢參加我的追悼會嗎?」

    這個問題太突然。陳虎征了一下說:

    「我會去的。」

    「不一定吧,」周森林喝了一口茶,「嗯,不錯,你開始學著說假話了。假話,總是要說幾句的。你剛才要是說不去,不是讓我臉上不光彩嗎。官場上的人,在兩個年齡段敢講實話,最有勇氣。一個年齡段是剛參加工作,初生牛犢不怕虎;另一個年齡段是快退休了,退出官場,自然顧慮就少了許多,講實話的勇氣也回來了。我現在的顧慮就比以前少多了。你呢,跟我正相反,當你開始學說假話的時候,我開始學說真話了。這也許就叫返樸歸真吧。」

    陳虎一直站著聽周森林講話。周森林指指沙發說:

    「你坐下。別像匯報似的老站著。你我現在是平起平坐,你老站著,我不舒服。」

    陳虎坐下後覺得有些不自在,周森林說他開始學說假話,讓他心裡有幾分撮火。

    「這有一份廣東送來的密件,是方浩同志轉給我的。方書記指示我們反貪局給予協助,你先看看,然後咱們再交換意見,拿出個方案來。」

    密件上說,某海關繳獲的三百輛本田雅格轎車,在繳納了罰款之後全部放行,轉到了地平線飯店。已經被捕的海關副關長交待,為購買這批走私車,與他進行了多次接觸並行賄三十二萬美元的何啟章、蔣月秀、焦東方。密件介紹這起汽車走私案件的破獲起因於案犯副關長收賄的三十二萬美元中有五萬美元是假幣,但副關長並不知道。後來,他向境外走私犯支付美元貸款時,這五萬假美元被供貨的走私犯發現,他們感到副關長背信棄義,用假美元欺騙他們,破壞了走私行規,於是向政府寫來了舉報信揭發副關長。密件請求協助傳訊蔣月秀、焦東方,提供證言證物,並偵查假美元的來源。

    陳虎看完密件,手又下意識地挽著刀疤。

    「從密件提供的案情來看,何啟章、蔣月秀、焦東方,介入了這起本田雅格的走私案。周局,看來我們過去有很大的疏忽,只圍繞何啟章的死因調查,忽略了其他方面。」

    周森林笑笑說:

    「陳虎,你最大的優點是敢於否定自己,從來不給自己的失誤找轍。但你以後要小心,不要由於否定了自己,同時也否定了別人。案子是大家辦的,你來個痛快把自己全否了,其他辦案人的心裡就不那麼痛快了。你是一局之長,說話一定要照顧大家的感受,自己才不會孤立呀!」

    陳虎的臉上泛起愧色,他深感自己從周森林的耳提面命中受益良多。

    「何啟章死了,蔣月秀也死了,只有焦東方一個活口。案件也提到了假美元,何啟章保險櫃裡的美元假鈔,會不會與這一筆假美元是同一個來源呢?焦東方會不會有與何啟章的其他共謀犯罪,我們還不知道?陳虎,偵查遠沒有完結啊!我下個月就退休了,繼續偵查的重擔子就壓在你身上了。我原想在退休前,留給你一個輕鬆的攤子,怕是實現不了啦。」

    陳虎不習慣當面說人家的好話。心裡雖然感激周森林的關懷,卻不願意把話說出來。他撓撓刀疤說:

    「周局,西班牙有首民歌,《你呀你呀》。有一句歌詞是『你把我領到井底下,割斷了繩索你走了,你呀!你呀!』你千萬別把我領到了井底下,你甩手走了。」

    「這歌詞好。我還得努力,把你領到井底下再走。你去不去參加追悼會?」

    「我去。」

    「這就對了。追悼會可能就是個井,你到井底下去看看。」

    能容納三百人的追悼會會場站滿了人。

    正中央懸著黑布白字橫幅:蔣月秀同志追悼會。

    蔣月秀的遺像下和兩側牆堆放著一個挨一個的花圈。

    周森林和陳虎走進會場,被接待人員領到了前排。陳虎看見林光漢市長、市委常委張廣大、孔祥弟、千鍾等人都站在第一排還有一些首長級的人物也站在第一排,但陳虎不知他們是何方神聖。

    陶鐵良站在第二排,他沖陳虎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在陶鐵良請客的那天晚上的人也全到了,陳虎認出了工商局的張副局長。

    勿忘我電器商城所在的區委、區政府、辦事處、派出所也來了人。參加人數最多的還是商城的職工。

    陳虎不由想起,也是在這個靈堂,何可待為他父親何啟章舉行的追悼會幾乎沒有什麼生前友好前來。

    蔣大賓夫婦帶著他們的兩個孩子站在左側的家屬席上,神情悲慼。

    追悼會主持人是勿忘我電器商城的副總經理唐全勝,他是個中年人,聲音低沉地宣佈追悼會開始。

    「蔣月秀同志追悼會隆重開始。首先我代表勿忘我電器商城全體員工感謝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及各方面的領導,出席追悼會。同時也感謝蔣月秀生前的各界友好出席追悼會。蔣月秀同志在火災現場英勇搶救集體財產而壯烈犧牲。給我們樹立了時代的楷模。下面由勿忘我電器商城董事局主席吳愛坤女士致悼辭。」

    吳愛坤的悼辭頌揚了蔣月秀的敬業精神和搶救集體財產而犧牲的壯舉。陳虎的注意力集中在吳愛坤的神情上,她不斷湧出的眼淚和硬咽的聲音,打動了在場的許多人,場內一片啜泣之聲。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他走到麥克風前,把兩張紙交給吳愛坤。

    「吳董事長,我是彩電部的沈東陽。平時我們沒有機會見到你。所以我不得不惜這個機會代表商場二十四名員工遞交我們的抗議信。蔣月秀總經理突然無故把我們二十四個人開除,並扣壓我們的保證金不退……」

    小伙子的話還沒有說完,被衝上來的三個男人扭起胳膊往外推。陳虎發現三個人中有一個是市局刑偵大隊的警察。

    會場引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都被這意外變故驚呆了。但吳愛坤非常鎮靜,繼續宣讀悼辭。

    「蔣月秀同志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小伙子扯著嗓子呼喊:

    「你們仗勢欺人!別以為你們幹的非法買賣我們不知道!我們反正是豁出去了,我要上告!上告!你們也太黑啦!」

    陳虎的腳剛想挪動,身邊的周森林悄悄拉了他一把。

    「追悼會繼續進行。下一項,向蔣月秀同志的骨灰告別。」

    吳愛坤處變不驚的駕馭突然事件的能力,使陳虎確信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女人。

    林先漢等人似乎也沒有受到靈堂事件的影響,他第一個走到蔣大賓夫婦前,握手致哀。

    「請節哀順變。大賓同志,你要保重身體啊。」

    「謝謝林市長,謝謝。你能參加月秀的追悼會,我和全家人非常感謝。」

    「你客氣了。我是以個人的身份,不代表市政府。我看著月秀長起來的呀。保重吧。」

    張廣大、孔祥弟依次與蔣大賓夫婦握手,說著幾乎相同的話,都表示了是以個人身份前來參加追悼會。

    千鍾握住蔣大賓的手,低聲說:

    「有的人怕是來者不善。」

    蔣大賓的聲音更低:

    「謝謝。我心裡有數。」

    輪到周森林,他握住蔣大賓的手,很動感情地說:

    「老蔣,白髮人送了黑髮人,我心裡也很難過。月秀這丫頭,唉!你也知道,我快退休了。這二十多年,你找合作得很愉快。我得感謝你呀。」

    「老周,我也到了退休的年齡了。咱倆的友誼不會因退休也退到一邊去了吧?咱們該發揮餘熱的時候還要發揮餘熱。完全撒手,要犯歷史性的錯誤喲!提拔錯了接班人,那是要受歷史懲罰的。」

    周森林心裡明白蔣大賓暗含著批評對陳虎的提拔,他故做糊塗地說:

    「你對鐵良該是放心的了。好,以後找個機會,好好聊聊。保重,保重。」

    正局級幹部依次握手致哀後輪到了副局級。儘管這是個非官方的追悼會,但人們還是願意遵循等級制度處事。

    陶鐵良第一個走到蔣大賓前,握住蔣大賓夫人的手,輕聲說:

    「師母,您放心,驚擾靈堂那個壞小子,我不會放過他的。」

    「鐵良,」蔣夫人掉下淚,「對這種擾亂社會秩序的流氓,你不能手軟呀!」

    「師母,我記住了。」

    陶鐵良握住蔣大賓的手,用力搖了搖,沒有說話,含著淚走過去。

    又隔了十幾名副局級幹部,輪到了陳虎。

    「蔣局,請節哀保重。」

    蔣大賓淡淡地說,

    「謝謝。陳檢,你和鐵良是老同學,老朋友,互相支持最重要。獨角戲怕是不好唱喲。」

    「公檢法都在市委領導之下工作,您是市委常委,我有作錯了的地方,請您批評。再見。」

    追悼會結束後,蔣大賓又住進了醫院。他佔了六個房間。除病房外,辦公、會客、秘書、警衛各佔了一間到兩間。

    在會客室裡,蔣大賓對應召而來的陶鐵良下了指示。

    「今天下午,有人去找你,你把月秀那批美元交給他們。你不必說是什麼東西,把鐵箱子交給他們就行了。你都收拾好了吧?」

    「全部裝箱,並貼好了封條。局長,不會出什麼閃失吧?」

    「你擔心什麼?怕遭遇歹徒搶劫?』」

    「這個我不擔心。除了我,沒人知道裡面是美元。我是擔心另一件事。由於您情緒不好,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向您匯報。我從月秀的那批美元,任意抽出了一些,悄悄送到銀行鑒定,發現其中夾著假美元。反正這批美元保存在我手裡,所以沒向您匯報,怕您知道後心煩。把它交給別人,我就有點不放心了。」

    蔣大賓驚異地「哦」了一聲:「假美元?有多少?」

    「我怕動靜太大,引起別人注意,所以僅做了抽樣鑒定,沒有一張張鑒定。我估計,假美元能佔到兩成多。我們把它交出去,合適不合適?」

    「這個情況,還真有些突然。有別人知道這件事嗎?」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那很好。你在這兒休息,我去打個電話。」

    蔣大賓離開會客室出去了。陶鐵良暗暗在心裡對這件事作出評估:誰來接受這筆為數不算小的美元?吳愛坤嗎?她是月秀的合夥人,應當是勿忘我電器商城財產的擁有人之一;還是別的什麼人?無論是誰,擁有這麼多美元現金都是不正常的,至少是違紀套匯!其中夾有相當數量的假美元,問題就更嚴重了。莫非月秀捲入了經濟犯罪?沈東陽究竟掌握了月秀什麼犯罪證據,才敢在大庭廣眾下驚擾靈堂、口出狂言?看來,為了保住月秀的秘密,得找兩個可靠的弟兄審訊沈東陽,別讓事態擴大化。蔣月秀的假美元與陳虎正追查的假美元,是不是一回事?要真的是一回事,我和陳虎之間的較量怕是難免了,這件事關係重大,應該徵求蔣局長的意見。保住了月秀就是保住了蔣局長,絕不能讓焦東方殃及焦鵬遠的事情在蔣月秀身上重演!

    「想什麼呢,鐵良?」蔣大賓進來後關嚴房門說。

    「我等著您給我指點迷津呢。」

    蔣大賓坐到沙發上,遞給陶鐵良一支中華牌香煙。

    「抽這個吧。你的煙太嗆。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

    「局長,我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陳虎一直在追查假美元的來龍去脈,由於月秀是何可待的未婚妻,他本來對月秀就有所懷疑。陳虎在火災現場,在月秀的保險櫃裡,發現並拿走了什麼東西,我們不知道。我問過陳虎,他死活也不說。追悼會上,沈東陽口出狂言,陳虎也聽到了。如果月秀的假美元與陳虎追查的假美元,是同一件事,是同一個來源,事情非得讓陳虎鬧大,甚至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坦率地說,我是擔心月秀拖累了你,出現連鎖反應。剛才想的就是這件事。」

    「鐵良,」蔣大賓意味深長地一笑,「有些辦法是隨權力的增加而產生的。你到了那個位置,自然就有那個位置給你的辦法。你不到那個位置,辦法給你,你也用不上。我剛參加工作時,也經常覺得領導人官越大就越聰明,後來才發現並非全部如此,地位高的人權力大,能調動的力量也大,解決起問題來自然也就得心應手,其實跟他本人聰明不聰明無關。你能把沈東陽抓起來,那是因為你是副局長。普通刑警不請示就不敢抓他。同樣,沈東陽你說抓就抓了,要是沈東陽是人大代表,你又抓不了他,要報請人民代表大會批准後才能抓人。所以呀,辦法是權力給的。你現時的權力還有相當的局限性,當然辦法也就少。我把你的權力再擴大些,你的辦法自然就會有了。」

    「局長,跟著您,真是長學問。」

    「你跟著我,長了多少學問,還有待於實踐的檢驗。長了不少權力,倒是個事實。鐵良,政治鬥爭到一定時候,就是接班人之戰。你不要讓我失望。」

    「局長,如果我讓您失望了,您把我做了。」

    「胡說,」蔣大賓瞪起眼睛,「『做了』?我們共產黨又不是黑社會,怎麼能用『做了』這種詞。部裡下達的掃黃打非,你下大力氣,短期內要出政績。上面的朋友們也好替你說話。」

    「月秀那個鐵箱子!」

    「上級會派一輛警車押運,你交給他們,就算你給我完成了任務。你就不要繼續過問這件事了。當然,跟任何人也不能提。」

    「您要沒什麼事,那我走了。」

    「你最好親自過問沈東陽的案子,不知道這個流氓會說出什麼來,把案情控制在你手裡,我看更好些。」

    「是。那我走了。」

    「好,去吧。」

    陶鐵良走後,蔣大賓輕鬆地出了口長氣。他慶幸自己安排了一個可靠的接班人。剛才他去病房裡打電話,已經與他的上級取得了共識,短期內把陶鐵良推到市公安局局長兼黨組書記的一把手位置上去。對方說還要交辦陶鐵良一件事,檢驗他的忠誠和駕馭全局的能力。如果陶鐵良表現好,對方承諾去做組織系統方面的安排。

    對方要安排陶鐵良做什麼事呢?他沒有問。但有一點蔣大賓是清楚的,陶鐵良僅僅忠於他,只能當副局長;同時忠於他的上級,才能坐到局長的寶座上。

    當天下午二時十分,陶鐵良把存有蔣月秀那批美元的密封鐵皮箱交給了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兩名防暴警察,鐵皮箱裝入押重犯的封閉囚車。

    陶鐵良目送囚車駛離。他明白需要這隻鐵皮箱的人來頭不小,但不知道是什麼人,他也不敢問。

    該提審沈東陽了,這件事一定要讓蔣局長滿意。他駕著沙漠王,駛往市局所屬的一個秘密拘押點。他沒有把沈東陽投入看守所,那要履行許多手續,範圍不宜控制。放到秘密拘押點就方便多了,先抓後審,有問題就收監,沒問題就放人。對一些證據不足的人,往往就先在這裡拘押,省了許多手續上的麻煩,這裡拘押的人不會出現在名冊上。

    沙漠王停在一所小四合院門前。這裡沒有任何標誌,看上去是個普通的居民點。

    在院內值班的只有兩名穿便衣的警察。

    陶鐵良進了北屋,對一名便衣警察說:「把他帶來吧。」

    沈東陽眼皮都不敢拍,站在陶鐵良的辦公桌前,全身顫抖。

    陶鐵良揮手,示意他的助手離開。

    「沈東陽,挨打沒有?要是挨打了你說實話,我給你做主。」

    「沒……沒挨打…··真的,沒挨打。

    能包!陶鐵良心裡冷笑,他知道沈東陽已完全被制服了。是他下令先打沈東陽一頓,但不要留外傷,打到沈東陽親口說「沒有挨打」為止。這小子說他沒挨打,說明他已完全軟了,問他什麼就會說什麼。

    「沒挨打好。你坐下吧,你旁邊有椅子。」

    「想抽煙了吧?給你。」

    陶鐵良遞給沈東陽一支萬寶路,並給他點上火。

    沈東陽膽怯地說了一聲:「謝謝。」

    「你是浙江東陽人?」

    「我是東陽人。」

    「東陽出木雕。你上這兒幹什麼來了?」

    「打工,想見見大世面。」

    「沈東陽,你的問題說輕也輕,說重也重,看你的態度了。你們二十四個簽名的人,指控蔣月秀什麼事呢?」

    「蔣經理無故解雇,還扣了我們人商場當營業員的保證金,每人五千…·」

    「這些事我不聽,屬於勞動仲裁,我們公安局管不著。你說蔣月秀干非法買賣,指的是什麼?你有什麼證據?」

    「這……」沈東陽欲言又止。

    「你不是要上告嗎?這裡就是你告狀的地方。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你就犯了誹謗罪。給你機會,還不快說!」

    「我說。不過這件事,我只是懷疑,證據被人搶走了。沒證據,能不能說呀?」

    『能說。這不是正式的訊問,是你反映情況,算是人民來訪吧。不要有顧慮,說吧。」

    「是這樣,當時的情況,我說的是那場大火,我記得很清楚....」

    勿忘我商城突然從一樓起火。商城職工組成的消防隊想打開消火栓,卻被櫃檯封住了,眼見火勢越來越大,沈東陽跟著大家往外跑。他與其他被辭退的二十三個人,雖然停發了工資,還是照常上班,有的想拿回五千元保證金再離開;有的則希望老闆回心轉意,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裡工作。

    沈東陽看見蔣月秀從二樓樓梯衝下來,在一樓最後一個台階摔了一跤,他趕緊跑過去,拉起蔣月秀,護著她衝出了商城大門,來到停車場。

    沈東陽看見蔣月秀的臉上流了血,大叫道:

    「總經理,你頭上出血了!」

    蔣月秀看著熊熊大火發呆,喃喃自語:

    「怎麼好好的起了火呢?」

    突然,蔣月秀大叫一聲:

    「不好!我的美元版……」

    蔣月秀轉身衝向火場。沈東陽一把沒拉住,也跟著往裡沖。

    在二樓樓梯口,一個櫃檯倒下,把沈東陽砸昏了,他失去了知覺,不知道昏迷了多少時候。

    灼痛使沈東陽醒來了。他鑽出貨架,衝進了蔣月秀的辦公室,看到蔣月秀倒在保險櫃前。

    沈東陽跳越橫七豎八倒下的並起了火的傢俱,來到蔣月秀身邊大叫:「蔣總!蔣總!」

    蔣月秀沒有回答。沈東陽脫下自己的衣服,撲滅了蔣月秀身上的火焰。這時,他無意看到敞開門的保險櫃,伸進手掏出一塊美元印版,∼看是正面的。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陶鐵良的大聲呼喊:「月秀!月秀!你在哪裡?」

    沈東陽急忙把美元印版放回保險櫃,躲在長沙發後面。沙發也起了火,陶鐵良衝進後沒有看到他。

    陶鐵良衝到蔣月秀身旁,剛抱起她,天棚掉下的重物就把陶鐵良砸昏了,身上也起火。沈東陽從沙發後面鑽出,想過去幫助陶鐵良,就在這時,陳虎衝進來。

    沈東陽只好又躲回起火的沙發後面,他看見陳虎把一塊印版裝進了兜裡。隨後,又衝進來三個人。沈東陽看見陳虎幾個人把陶鐵良和蔣月秀抬了出去。

    沈東陽從沙發後面衝到保險櫃前,看到裡面還有一塊印版,掏出來一看是背面的。他拿起來就往外走。

    剛走到二樓樓梯口,腦袋挨了重重的一擊,向前摔倒了。模糊中他看到一個男人搶走了他手中的美元印版,身影消失在大火中,他掙扎著起來,下樓,踉踉蹌蹌地衝出商城大門。

    聽完沈東陽對火災現場的描述,陶鐵良暗吃一驚。他沒想到保險櫃之謎就這麼歪打正著的迎刃而解。從時間上看,沈東陽敘述的都對。他不動聲色地問:

    「你救火的目的是什麼?我是說你跟蔣月秀一起衝回火場?」

    「我是想引起蔣總對我的好感,留下我繼續上班。另外,我聽蔣總喊了一聲我的美元印版,也想跟著去看個究竟。」

    「你看見有人進來救蔣總,你躲到沙發後面,又是為什麼?」

    「我一是怕說不清楚,保險櫃的門開著,要是丟了錢什麼的貴重東西,說是我拿的,跳黃河也洗不清了。二是我想要是能把美元印版拿到手,腰桿就硬了。商城退還我保證金,我才交出美元印版。」

    「你憑什麼能斷定是美元印版?而且能分出一塊是正面的,一塊是背面的?」

    「我在東陽搞了七八年木雕。陰雕、陽雕、浮雕、透雕、立體雕,都幹過。儘管美元印版是金屬的,線條又特別細,我還是能看出來。兩塊版,一正∼反,∼百元面值的。第二次衝進來救人的那個男的,他拿走的肯定是正面的。我拿到的後來被人搶走的那塊是背面的。」

    一百元面值的假美元正面版肯定在陳虎手裡,沈東陽是現場目擊證人。陳虎呀陳虎,你的狐狸尾巴終於讓我抓住了。

    「沈東陽,有三個人,你能不能認出來。第一個人是頭一個衝進來救蔣總被砸昏了的人。第二個人是第二個衝進來的男人,就是你說的那個拿了一塊金屬版的人。第三個人是從你手裡搶走了另一塊金屬版的人。這三個人,要是站在你面前,你能—一認出來嗎?」

    沈東陽想了想說:

    「三個都是男人。第一個,背面對著我,身高、胖瘦好像和你差不多。煙太大,我看不清他長相,怕認不出來。第二個,他從保險櫃裡往外拿東西,轉過身,剛好讓我看個臉正面,我能認出他來。第三個,從背後襲擊了我,我倒下時兩眼冒金星,也沒看清他的長相。」

    「沈東陽,你在追悼會說蔣月秀搞非法買賣,指的就是所謂美元印版這件事?」

    「是呀。美元印版不是看著玩的,肯定用它印鈔票。美元不可能在中國印,不用問,肯定是印假美元。這是掉腦袋的大罪呀!」

    「沈東陽,就憑你兩片嘴編個故事,就能給人家定罪嗎?」

    「我現在也後悔了,一點證據也沒有。我是氣急了。火災後的第二天,副總宣佈停業,全部解除勞務合同,還不退保證金。他們也太黑了,我聽說領導來參加追悼會,就當場遞交了抗議信,想嚇唬他們,把吞了我們的保證金吐出來。沒想到惹了大禍。」

    「你發現保險櫃裡有所謂的美元印版的事,你對誰說過?」

    「我知道這事情太大,對誰也沒敢說。」

    「真的?對你最好的朋友也沒說過?」

    「保證是真的。我也沒有什麼朋友。」

    「再抽支煙,喝茶,茶都涼了。」

    看著悶頭抽煙的沈東陽,陶鐵良覺得老天有眼,把這麼重要的知情人輕易地送到手頭。困惑已久的保險櫃之謎解開了,既能對蔣局長有所交待,又能及時對陳虎進行防範。眼下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陳虎知道沈東陽的下落。幸虧沒有把沈東陽拘押在看守所,否則方書記一下令,陳虎到看守所查閱名冊就找到他了。把沈東陽轉移到什麼地方才安全呢?

    「沈東陽,你今天的供述,我沒有記錄在案,你算撿了個大便宜。要是我記下來,你又拿不出美元印版的證物,你就是犯了誣陷他人罪。你放聰明點,外出打工,圖的不就是多掙幾個錢,別捲入是是非非。你趕緊把什麼保險櫃呀美元印版的事忘了,除了我,對任何人也不能提。我告訴你,蔣總經理的保險櫃的確丟了許多錢和貴重物品。你到過現場,至少是個重要的嫌疑人……」

    沈東陽嚇壞了,跪在地下央求說:

    「我真的什麼也沒拿呀!」

    「你說沒偷,誰信?把你關起來,案子破不了,三年五年你都得在監獄裡苦熬著。要是有人一口咬定你在火災現場趁火打劫行竊,你就得判了。七年八年後出獄,你還是個賊。」

    沈東陽的腦袋撞地有聲,嚎啕大哭:

    「我媽媽爸爸歲數大了,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全家就靠我打工養家。你們千萬別冤枉我呀!」

    「那你就把你看到的都忘掉。你先在這裡住幾天,以後給你找個出路。下去吧,不許哭。」

    便衣警察進來,帶走了沈東陽。

    陶鐵良對另一名便衣警察說:

    「『除了我,任何人,不管是哪兒來的,官有多大,都不允許見沈東陽。拘押沈東陽的事,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們倆要是走漏了風聲,立馬把警服脫下來,這輩子就別想再穿上它了。」

    「是,陶局。」

    陶鐵良立刻驅車去醫院,向蔣大賓匯報了沈東陽供述的全部內容。

    「局長,從各種跡象看,月秀的保險櫃裡可能是有兩塊美元印版。其中的正面印版被陳虎拿走,事態就超出了我們控制的範圍。您看,陳虎會不會從美元印版下手,向我們發難?」

    「你說的我們?指誰呀?」

    「是您和我呀。他們整月秀,不是衝著您的嗎?」

    「鐵良。月秀是月秀,我是我,你是你。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概念不能混亂。否則會亂了我們自己的方寸。用女兒株連老子?他做夢。我量陳虎也沒有整我的想法,沒有上級的佈置,他是不敢把矛頭指向我的。他想以美元為突破口,擴大戰果,是完全可能的。反貪局老周還是局長,大主意由他拿。在對待月秀問題上,老周不能不對我有所顧慮。哼,陳虎手裡的美元印版,是廢鐵一塊。他的搜查和取走美元印版,本身就是非法搜查。他有搜查證嗎?他有證明人嗎?全沒有。利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的東西根本就不能作為證據使用。說他自己把美元印版放到月秀的保險櫃裡誣陷他人,他也沒辦法給自己辯解清楚。因此,陳虎敢不敢公開把美元印版拿出來作證,都是問題。我看陳虎是雙手捧了個刺蝟,他根本不能證明美元印版是月秀的。」

    「局長,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絕對不能讓陳虎找到沈東陽。沈東陽是個現場目擊證人,他看到了美元印版,也看到了陳虎取出一塊。」

    「你處理得果斷、及時、嚴密,陳虎找不到沈東陽。現在要緊的是追查其中另一塊美元印版的下落。我估計,從沈東陽手裡搶走美元印版的人,他掌握著月秀的一些把輛,他是有預謀地搶劫或原來準備盜竊美元印版,甚至不排除他與勿忘我電器商城的火災有關。這個人要是落到陳虎手裡,那才是對月秀的真正威脅。鐵良,你要千方百計搶在陳虎之前把這個人找到。

    「是。這個人既然到過火災現場。一定會留下一些線索。」

    「你以追查火災的名義,在暗中進行。嗅,我的一位老朋友表示願意見見你,你等我電話吧。他年紀不大,但級別比我高,來我市蹲點調研。真如願見了面,你要機敏點,留下個好印象。」

    「那我走了。」

    「嗯,等我電話。」

    當陶鐵良訊問沈東陽的時候,陳虎駕車趕到了公墓。他兜裡有一張他讓助手偷拍的一張吳愛坤的照片。電器商城的勿忘我招牌,在吳愛坤別墅的花瓶裡看到的勿忘我花,都讓陳虎聯想起在何啟章墓碑下見到的勿忘我花,讓他聯想起給了看墓老頭兩千塊錢買勿忘我的那個姑娘。

    他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看墓老頭。

    「大爺,我找您打聽個事。」

    看墓老頭似乎早已把只見過一面的陳虎忘記了,他邊掃墓道上的枯葉邊說:

    「找我?活人的事兒我是∼概不知,我專管死人的事。」

    老頭不愛搭理。陳虎想起這個老頭是拿慣了別人小錢的人,就從兜裡掏出五十塊錢,塞到老頭手裡。

    「這個,您收下。我有點兒事。」

    老頭看了看手中的票子,慢悠悠地說:

    「錢少了點。給死人花錢別小氣。人死了,魂還在。你小氣,陰魂會撲你。你看見沒有,一道道墓道全是遊蕩的鬼魂。」

    「大爺,你真見過鬼魂?」

    「那當然。幹我這行,見過的鬼魂比我見過的活人都多。說白了,我是給鬼魂打工的。你五十塊錢,讓我照看哪塊碑呀?」

    「大爺,」陳虎又掏出五十塊錢,交給老頭,「我說了,不是打聽死人的。你還記著坡上原來有一塊高大的墓碑,還有個石亭子嗎?」

    老頭收好錢,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現在沒了,修電視塔,把地都佔了。砸碑那天,我看得真真的。你說,活人跟死人搶什麼地呀?這世道,我是越看越看不明白了。」

    「大爺,其實我們見過一回面。就在那個石亭裡頭。上次您說,有個年輕女人給您兩千塊錢,委託你時不時地買勿忘我擺在墓碑前。有這回事吧?」

    「過去的事了。碑砸了,我也把買花的錢省下了。天理良心,不是我不買,碑都沒了,買花往哪兒擺。」

    「我這兒有一張照片,您仔細看看,讓您照料好石碑的,是不是這個姑娘?」

    老頭從陳虎手裡接過照片,看了一會兒,點頭說:

    「沒錯,是她,就是她。人長得漂亮,出手又大方。你認識她?」

    「認識。後來她來過沒有?」

    「沒來過。碑都砸了,還來,看誰呀。」

    「大爺,謝謝您啦。」

    陳虎回到停車場。直覺得到了驗證,這使他很高興。吳愛坤與何啟章究竟是什麼關係?兩個人有什麼淵源,才使吳愛坤不能忘懷何啟章?她真是何啟章的情人?廣東密件說何啟章。蔣月秀、焦東方涉嫌本田雅格走私,蔣月秀私藏美元印版,而吳愛坤與何啟章、蔣月秀都有密切的關係,她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帶著一連串的疑問,陳虎駕車返回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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