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金博士坐在預審室的方凳上時覺得不太對勁,想搬動一下,被桌子後面的陳虎叫住:「你搬不動它,凳子裡裝的是鐵砂。與你的老闆椅相比,不太舒服,是不是?別再找坐在老闆椅那種感覺了。你的問題嚴重到什麼程度,你心裡是很清楚的,法學博士嘛。你的學歷比我高,但你幹的卻是非常原始的罪惡,這與你的高智商不太協調,你連智能犯罪的量級也沒達到。你的毛病出在什麼地方,博士?」
陳虎的心裡很清楚,金生進行的用色情手段去達到經濟目的的犯罪,絕對需要高智商。他有意貶低金生的智商,在於打擊對方的自尊,摧毀他的精神內持力。
金生摘下眼鏡,似乎是想擦擦,但又戴上。不能挪動方凳,他只好挪動眼鏡。
「金生,投資丙120號的U形樓,你花了多少錢?」
「九千萬左右。」
「你發展了多少會員?」
「不到兩千。」
「會員都是什麼人?」
「或者是有錢的,或者是有權的。」
「你那裡可以說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了?你包建包娼的直接收入是多少?」
「談不上什麼收入,我是中介服務,連日常開支都不夠。小姐要掙錢,客戶願意花錢,我只是提供娛樂場所,不是包淫包娼。我們有告示,嚴禁色情活動,有傷風化自己負責。每個房間都貼有告示。」
「那你不是賠錢了?你是個精明人,是不會幹賠本賺哈喝的買賣吧?」
焦小玉與書記員做著筆記。她毫不懷疑,如果發生一場中外戰爭,金生一定是個為外國軍隊提供中國慰安婦的漢奸。
金生爆慌地說:「我們公司的業務是組織、參與重大項目投資,利潤也來自這一塊。丙120號是公關部下屬的內部會員俱樂部,沒有創收的指標。」
陳虎翻開卷宗,看了一眼查賬後的統計數字。
「僅藍天投資公司賬面上反應,你們撮合、參與的項目三十五個,總金額達一百九十六億元人民幣。你是用什麼手段做成這些生意的?」
「這些項目屬於政府行為的,比較好辦。投其所好,公關是起了一些作用。企業投資行為的,比較難辦,因為花的是他自己的錢,我促成企業與政府在其它項目上的合作,補回企業的損失。」
「說到底,仍然是挖國庫。你所謂的起了一些作用的公關,是什麼樣的公關?」
金生猶豫了一陣,在陳虎銳利目光的逼迫下吞吞吐吐地說:
「不外是……請客,送禮,拿回扣,從項目提成……當然,丙120號也起了一些潤滑的作用。」
「潤滑作用?你說得輕巧。」陳虎拍拍卷宗,「丙120號的小姐交代、揭發、控訴的材料全在這裡。你逼迫十六歲以下的少女賣淫就有十五人,最小的只有十三歲!你有一項服務是專門提供處女!你利用色情腐蝕了一批幹部,再用被你腐蝕的幹部打開國家的金庫,連扶貧款也不放過!某些掌權者,中國姑娘玩膩了,你特意引進外國小姐,把她們送到語言學校學中文,然後接客,你的項目就一批又一批的上了紅頭文件,蓋上了所有的公章。解放初期槍斃的妓院老闆的罪惡還不到你的百分之一,她們還沒有打開國庫的能力。金生,等待你的是什麼,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坦白交代、立功贖罪是你惟一的生路!」
金生的腦袋像斷了筋似的垂下。
「製冷設備廠引進的流水線,是不是你撮合的?」
「是,我們介紹的美國廠家,牽線的其實是美籍華人,一九八五年才去美國的一個高幹子弟,姓宋。我陪著田副主任帶隊的重機考察團去美國親自考察了流水線。成交合同是田醒主持簽訂的,和我們公司沒有關係。」
「事先,你知道不知道那條流水線是已經報廢了的設備?」
「事先不知道。去美國考察時,隨團的一位工程師發現了,他也不知怎麼查出來是報廢、準備賣廢鋼鐵的設備,向田副主任匯報了。牽線的宋先生怕生意做不成,就送了四塊勞力士滿天星手錶給田副主任。田副主任讓宋先生督促美方重新檢修設備,重新上漆,更換一些零件和出廠標牌。滿足了這些條件就簽字。美方照辦了。回國後重機廠那位發現問題的工程師調離了崗位,被優化下去了。」
「你從中得了多少好處?」
「千分之五的中介費,這符合國家規定。」
賣國賊!一群賣國賊!陳虎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但臉上並沒有流露出憤怒,訊問就是訊問,不能用感情替代法律。
〞是不是你把邵玉華介紹給郝相壽的?」
「人是我介紹過去的,關係的發展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
「郝相壽出逃之後,你與郝相壽有什麼聯繫?」
「他從香港給我打過一回電話,讓我立即把邵玉華轉移到其他城市,有可能的話幫她出國。」
「你是怎麼辦的?」
「我怕郝相壽的問題把我牽進去,就把邵玉華送到深圳去了,安排住在我朋友開的一家飯店。以後,就和邵玉華失去了聯繫。」
循公河從金邊緩緩穿過,這古老的佛國首都疲憊地進入黃昏。斷壁殘垣及隨處可見的戰爭痕跡使金邊看上去像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
柬埔寨建國於公元一世紀,公元九世紀到十四世紀創造出東方佛國的輝煌。一八六三年淪為法蘭西的保護國;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遭日本帝國主義佔領;二戰結束又被法國二次佔領;一九五三年十一月九日在西哈努克親王領導下宣佈獨立。
一九七O年一月西哈努克訪問蘇聯,國內發生朗諾軍事政變。西哈努克被廢黜,更名為柬埔寨共和國。
西哈努克從此一直避難於中國北京。
一九七0年三月十八日是尼克松總統下令出動飛機轟炸所謂在柬境內的「北越司令部」,四十八架B52轟炸機從關島基地起飛直達柬埔寨東部,連續三年狂轟濫炸。
柬埔寨人民憤怒了,紛紛加入成立於一九六0年的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領導下的軍事武裝抵抗運動。西哈努克也改變一貫立場,支持紅色高棉運動。
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七日的黑衣黑褲、頭戴方格巾的紅色高棉以總數達六萬人的武裝力量攻克金邊,宣佈成立了柬埔寨共產黨領導下的「民主柬埔寨。」一九七七年九月末共領袖波爾布特出任總理,開始了「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
一九七九年一月七日越南軍隊攻克金邊,成立以洪森為首盼「柬埔寨人民共和國」,執政三年零八個月的波爾布特率領紅色高棉又回到了當初發跡的山區繼續抵抗。
進入九十年代,拉那烈王子與洪森時而聯合時而分裂的政治格局一直持續到今天。
聯合國援柬計劃已經啟動,金邊街頭出現了美國軍人和商人,夜總會以低廉的價格供應妓女,為形形色色的冒險家、投機商、流亡者提供服務。
在光顧夜總會的流亡者中有個中國人,他就是郝相壽。
五色人種雜處的夜總會氣氛祥和,人們談論爆笑,觀賞脫衣舞,似乎這裡並不是內亂頻擾的國度。
郝相壽用死屍皮箱裡的美元購置了西裝、皮鞋,從黑市上買了一塊價格很便宜的金錶,也改了髮型,看上去像個日本商人。
他不是來享樂,最迫切的是換個身份,拿到隨便是什麼國家的護照,好尋找一個安身之所。夜總會是黑道人物經常出沒之處,他希望在這裡能找到做護照生意的人物。
小舞台上脫衣舞孃摟著電鍍鋼管左右翻轉的表演只短暫吸引了他的目光。啤酒也不如燕京牌對他的口味。
領班走過來,用英語和日語問他需要什麼。他聽得似懂非懂,便塞給領班二十美元小費,手指在桌子上畫了一個方框,意思是護照。
領班點點頭走了,不到十分鐘,一個六十多歲的禿頂老頭走到他身邊。
「先生,中國人吧?」
對方的漢語很流利,引起郝相壽的驚奇。他起初不敢承認是中國人,怕引起對方的懷疑,但不說又解決不了問題,硬著頭皮說:
「你看出來了?」
「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從你進來的時候開始。」
「你是……中國人?」
「不,不,我是柬埔寨人,也算是半個中國人吧。我在中國受過訓,住過很長時間。」
郝相壽意識到對方不簡單,擔心地問:「這裡說話,安全嗎?」
「絕對安全。我自我介紹,我叫波肯塞。先生貴姓?」
「我……叫安黎。」他編了一個假名字。在下意識裡他給了自己新名字以安全離開的象徵。
『安先生是什麼職業?」
「我,經商,是商人。」
「安先生來柬埔寨投資哪方面?」
「寶石,寶石業。」郝相壽在國內看到過在柬共控制地區出產寶石的內部材料,柬共把寶石運到泰國換取軍事經費。
老頭嘲弄地笑了。
「你不是商人。中國商人除了官方的貿易機構,很少到柬埔寨來,這裡很不安全,商人不會冒這個險。生意也只是做三合板,要做寶石生意去泰國不更方便?柬埔寨的寶石產地控制在紅色高棉手裡,是沒有生意可做的。安先生,你是中共幹部吧?」
郝相壽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奪路而逃。老人一把按住他的手。
「不要動,儘管放心,也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跟我來。我能給你新的身份。」
郝相壽跟著波肯塞離開夜總會,來到一家出售色情書刊的小書店,上了二樓。
郝相壽心裡忐忑不安,坐在籐椅上,仔細審視波肯塞。
「波肯塞先生,我是中國人。但我想先弄清楚你是什麼人,然後再看看我們能不能合作。」
波肯塞友好地點點頭,從書架上拿下一本中文版(毛澤東選集》,翻開找了一陣,沒找到他需要的內容,合上書說:「記不清在哪篇文章裡了。毛主席說,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有這樣一句話吧?」
郝相壽吃了一驚,此人竟然對毛選耳熟能詳。
「你?」
「我對你說過,我在中國受過訓。除了學軍事,也學理論,毛選是必修課。」
「嗅,那是什麼時候?」
「一九七四年,你們正在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向資產階級法權進攻,這使我們柬共深受鼓舞。我是一九七二年加入柬共的。安先生,你是中共黨員嗎?」
郝相壽點點頭。
「那我們是同志了。我在中國受訓八個月,又回到了波爾布特的身邊,我是他的同鄉。」
「那你……還是柬共?紅色高棉?」
波肯塞擺擺手:「我早退出了。那一天給我刺激太深了,從那一天之後我就想如何退出柬共。」
「那是哪一天?」
「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七日,波爾布特把這一天宣佈為零年第一天。在這一天,每個住在金邊的城裡人必須離開金邊,連醫院住院的病人也必須離開。黑壓壓的人群在一天內堵塞了所有的街道,我們拿著槍對準他們。一九七九年,越南軍攻克金邊,波爾布特又跑回山區。我就向政府投降了,永遠脫離了紅色高棉。這就是我的歷史,不堪回首的歷史。你呢,安先生,你不叫安黎,對不對?」
郝相壽呼噓地說:「我有國難投,有家難回。我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你能幫我搞到嗎?」
波肯塞拍拍郝相壽肩膀說:「你怎麼會到了柬埔寨?」
「我是被劫持到這裡,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你要能幫我搞到身份,就出個價錢。如果不能,我就告辭了。順便問一聲,波爾布特現狀如何?」
「他帶著勢力越來越小的武裝,每天逃避政府軍的追捕。他的共產主義試驗是徹底失敗了。」
「你究竟能不能幫我搞到身份?」
「那要看你出多少錢?」
「實不相瞞,再說我們都是共產黨員,你和我能組織個亞洲支部了。我是個流亡者,沒有錢。我身上只有一千美元。你要是幫我,以後我能有錢。目前還取不出來。」
波肯塞又拍拍郝相壽的肩膀。
「同志,毛澤東的話落後於形勢了。現在,錢是我們的朋友,窮是我們的敵人,這才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你趕上了一個好機會,現在是重建柬埔寨,當年被波爾布特趕到農村的『新人』倖存者,陸續回到了金邊。手續不難辦,只要有兩個人證明你在一九七五年四月十七日之前住在金邊,即便你拿不出任何文字證明,也能給你辦個金邊的居民證。我再幫你搞一個柬埔寨的護照,一個完全合法的護照,你就有了身份。」
「我……不會柬埔寨話呀。」
「沒關係。當年趕出金邊的有不少人就是華裔。手續我來辦。」
「那要多少錢?」
「看在我們過去都是共產賞員的情分上,就收你兩千美元吧。」
「我加起來只有一千美元,你卻要兩千美元!」
波肯塞拉住郝相壽的手,露出奸笑。
「也許你願意我領你到中國在這裡的大使館借上一千美元。我想,他們會歡迎你的。」
「你威脅我?」
「是個不錯的建議,對吧?」
惡棍!流氓!郝相壽在心裡罵,臉上卻掛著微笑。
「那,我再去想想辦法湊一千美元。」
「這就對了。我會找到你的,你不要想逃跑,那對你很危險。」
郝相壽狠狠地瞪了波肯塞一眼,「波肯塞先生,你是個惡棍,怪不得你背叛了柬埔寨共產黨。」
波肯塞一點也不惱,微笑著說:「彼此,彼此,我們都是共產黨培養出來的嘛。我背叛了柬共,但我沒有背叛柬埔寨。你呢,不僅背叛了中國共產黨,還背叛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我們就算同志加兄弟吧。明天,你還到這裡找我,先帶一千美元定金,全部證件拿到手後,你付另外一千美金。」
一周後,郝相壽又來到小書店二樓。
波肯塞把一本嶄新的柬埔寨護照放在桌子上。
「祝賀你,吳成先生。這是你的新名字。吳成實有其人,是華裔柬埔寨人。年齡嘛,如果他活著,應該和你差不多。他死了,死在苦役中。剩下的一千美元帶來了*』
郝相壽把一千美元交給了波前塞。
波肯塞把護照及相關證件交給了郝相壽。
「吳成先生,你拿這全本護照,能去任何國家了。你自由了。」
郝相壽者到護照上自己的相片後喜出望外,連聲說:「謝謝,謝謝。」
「我建議你去泰國旅遊一次,有了柬埔寨和泰國兩國的出入境簽章,你吳成的身份就更不容懷疑了。」
於是,曼谷街頭出現了一名柬埔寨遊客,他就是化名吳成的郝相壽。
錢花得差不多了。有了身份,錢就成了他迫切要解決的問題。想來想去,惟一的財源就是存入香港銀行的美元,但信用卡在邵玉華手裡,而且必須兩個人同時簽字才能取出。
怎麼把部玉華弄出國呢?
他採取了第一步行動,給邵玉華打一個試探性電話,看看她是否被控制起來了。
在曼谷電話局,他撥通了邵玉華的手機。
緊張地等待。
電話裡傳來三聲他熟悉的「喂。…喂……喂」,他確信是邵玉華的聲音,便叫了一聲「酸丫』。酸丫是邵玉華的乳名,很少有人知道。
「相壽!」電話那一頭的聲音非常驚喜。
「是我……」郝相奪激動得流出熱淚,「你還安全嗎?」
「我還行,目前還沒有人找我的麻煩,以後就難說了。」
郝相壽知道邵玉華用的是數字式手機,不易被竊聽。
「酸」,你在什麼地方?〞
「前一段在深圳,我覺得不太安全,到了廣西。我住在寨子裡。你在哪裡呀?」
「我在……國外。酸丫,信用卡還在你手裡嗎?」
「在,我一直帶在身邊。」
「那太好了,你必須盡快離開中國。很危險呀。」
「我沒有護照。走時忘了拿。拿也沒用,他們能直到的,電腦可厲害了。」
「你馬上到昆明,記住,不要乘飛機。身份證會使你暴露的,乘火車。到昆明後包一輛出租到玉溪,走二一四國道到景洪。這段路走私犯毒、偷越國境的很多,你要是一個人不好走,就和他們搭幫一塊走。過了景洪不遠就是邊境了,那些黑道上的人路線很熟。他們能把你帶到老撾或者泰國。你把手機開著,我隨時和你聯繫。」
「相壽……」電話傳來了哭泣聲。
「別哭了。哭耽誤事。我愛你,我等著你和你重逢。記住,千萬不要說我們聯繫過,跟任何人也別說。我會再和你聯繫的。」
郝相壽掛上電話。他心裡踏實了許多。
印有邵玉華照片的通緝令由公安部發往全國。
陳虎、焦小玉與公安部刑偵局的蕭副局長一道飛往深圳。
與此同時,田醒推開了會議廳的大門。她接到通知來參加一個國際性婦女會議的籌備會。
空曠的會議廳只有五六個人。
她剛一進門,四名女幹警把她圍住,把她帶到坐在一條長桌後面的幾個人面前。他們是中紀委、監察部、檢察院等部門的負責人。
方浩從椅子上站起來。〞田醒,市人大討論通過,並報全國人大批准,中央決定對你拘留審查。」
田醒當即昏了過去。
周森林主持對田醒的訊問。
「田醒,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說?」
田醒抹著眼淚,「我工作中有嚴重的失誤……我要深刻認識。」
「是工作失誤嗎?余大金收審了,金生也收審了,重機廠黨委三個主要成員也收審了。沒有充分的證據,能把你請到這裡來嗎?在何啟章一案的偵查中也發現了你的問題,頑抗對你是很不利的。你曾經是一名高級幹部,應當懂得黨的政策。」
田醒沉默不語。
「田醒,在製冷廠引進美國壓縮機流水線的過程中,你收過貴重禮品沒有?」
「收過一些禮品,我不知道貴重不貴重。」
「如果不貴重,你能以五十萬賣給余大金一塊手錶嗎?」
田醒臉色煞白。
「你那不是賣,是變相索賄。價值三十六萬的手錶你賣五十萬,況且手錶本身就是你收下的贓物。你一共收下了幾塊手錶?」
「就一塊,我賣給余大金那一塊。」
周森林打開卷宗,取出金生的供詞和從美國傳回來的姓宋的證言。「你的態度非常不老實,這是金生的供詞,這是從美國傳回來的宋先生的證言。對抗下去,只能加重法律對你的懲罰!」
「……我交代……一共是二塊……」
「是三塊還是四塊?」
「四塊,我記不太清了,是四塊吧。」
「四塊什麼表?」
「全是勞力士滿天星,一個款式。」
「這四塊手錶,你怎麼處理的?」
「賣給余大金一塊,送給我女兒一塊,我留了一塊。」
「還有一塊呢?」
「我想不起來了,也許丟了吧。」
「丟了?如此貴重的東西,你能隨便丟了?你收四塊勞力土,總值一百四十四萬人民幣,已構成嚴重的受賄罪,誰也救不了你。別幻想了。你送了人,送給了一個大人物,不想說出來,對不對?」
田醒全身顫抖了一下。
「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指望他來保護你,那是大錯特錯了。他要是能保護得了你,你也坐不到這個方凳上。你想想明白,不要錯過立功贖罪的機會。這樣的機會是我們留給你的,你要是不抓住它,那就別怪我們不給你機會了。」
田醒被擊中了要害,低下了頭。
「我說,我送給了焦鵬遠書記。」
周森林心裡鬆了一口氣,他深知田醒這一供詞等於給焦鵬遠下了判決。
「你在什麼情況下送給焦鵬遠書記的?」
「那是在壓縮機流水線安裝完畢之後。安裝過程中發現了許多質量問題,工人和技術人員抱怨說買來的是廢鋼鐵,往中央寫了舉報信。我怕壓不下去,就找到焦書記,送給他那塊勞力士滿天星。希望他能把此事壓下去。後來,焦書記在市委常委擴大會上說,『資本主義是狡猾的嘛,我們剛剛開始和資本家打交道,還不熟悉他們的策略,上了一當,就算交了一次學費嘛。失敗是成功之母,以後就有經驗了嘛。田醒同志在製冷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嘛。別有用心的人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破壞改革開放和安定團結,那是要堅決追究個人責任的。』就把這件事壓下去了。」
「你最近和焦鵬遠同志見過面沒有?比如在一天夜裡,在很遠的郊區?」
田醒這才明白,她早被盯上了。
『現過,我去他的別墅找過他一次,談了幾句話。」
「你們談了些什麼?」
田醒抬起頭,看了一眼桌子後面的人,有幾個她從來沒見過面。她知道,那一定是中央來的人。
「焦書記很激動地說『天不滅我,其親我何』,我弄不明白他這番話指的是什麼。」
田醒對自己的回答很得意,焦鵬遠說了「天不滅我,其奈我何」,你們能拿他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