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渣泛起,竟把余大金這個人渣推到了檯面上!周森林抑制心中的憤慨,聽余大金繼續交代。
「田大姐對我更加信任。我從藍天投資公司又拉了幾個鴨。金生挑選的人非常地道。他們把田大姐侍候得很周到,這我從她臉上煥發的光彩看得出來。每隻鴨練一次活我付給金生三千元,他再與鴨子對折分賬,我另付五百元小費給鴨子。終於有一天,田大姐把我叫了去……」
「小金,我和你們廠黨委談好了,局組織部也認可了,提拔你為重機集團基建處處長,文件馬上下。這回,你滿意了吧?」
余大金雙膝特自然地跪下,頭撞地有聲,感動得哭起來。
「大姐!大姐!我八輩子也忘不了您的恩德呀…」
「起來,像什麼樣子。」
余大金站起來,眼裡流淚,嘴卻笑開了花。
「小余,你也別太高興。壓在你身上的擔子重要呢,你先抓好工程招標這件大事。」
「大姐,公開招標,那咱們就沒戲了!」
「懂什麼?國家規定,外商也要求,形式還是要走的。我和千助理打了報以還是我指定的那一家。具體的操作委託藍天投資公司進行,程序報複雜,跟你說你也聽不懂。你做好協調工作就行了。」
「那錢不全讓藍天公司抄走了?」
「各人掙各個人的錢,不該你知道的,你少操那份心。我不便出面,提現款、佣金,全劃到你的賬號上。該你拿的少不了你,不該你拿的你一分也不要動,還是要轉出來的。」
「你放心,我執行您的指示絕不走樣。」
周森林冷冷地問:「你是怎麼執行田醒的指示不走樣的?」
〞我……想喝水。〞
周森林示範書記員結餘大金一瓶礦泉水。
余大金的手顫抖著,水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周森林感到一陣噁心。暗想道,這傢伙,沒費什麼勁,就招了。
「我說,我全交代。我也聽說了一些,何副市長自殺後,市委全亂了,連焦書記都提出辭職了,就別說田醒……我不當陪葬品,我要揭發、立功……走黨指給我的光明大道。」
「你說吧。」
「奠基典禮熱火朝天,焦書記、林市長、何副市長、於助理、郝相壽主任,還有部委的領導全來了。田大姐,不,田醒主持,千鍾和何啟章、焦書記剪的彩。這戲法到底怎麼變的,我也搞不清楚。三百六十萬人民幣打到了我另設的一個賬號上。後來,田大姐讓我提現款一百六十萬,我親自交給了她,又讓我匯到深圳一個賬號上一百二十萬,帳號是她指定的。給我剩下八十萬,我以為是我自己撈下的了。沒想到,唉……」
「小余,你看這塊表怎麼樣?」
余大金從田醒手裡接過一塊金燦燦的手錶。
「真棒!棒極了!」
「勞力士滿天星,表盤上全是鑽石。你要喜歡,就留下吧。」
余大金眼睛冒火。
「給我?」
「表是我女兒給我買的,花了六十萬。你就給我五十萬吧。」
「那……我謝謝您了。您什麼事都想著我。」
「其實,我根本不想要那塊表,也根本不信她花六十萬買來的,她什麼時候花錢買過東西!但我不敢不要,不要就得罪了她。得罪了她,我還有什麼好果子吃?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是不是您哪。我把五十萬又打到她指定的賬號上。後來,我上表店一看,跟我一模一樣的表標價三十六萬,她黑了我十四萬!我也沒讓她以為我就是傻瓜,吃虧得吃在明處。有一天我跟她說,『大姐,我上表店看了,跟您給我的那塊一模一樣,真是六十萬,您少要了我十萬,您可吃了虧啦!』我說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她心裡明白我說的是反話。也別說,後來她倒對得起我,把我拉進了區人民代表大會,我還真被選上了。她到市人大當上副主任後,我們來往比以前少多了。」
周森林沒有想到這個無賴竟然是人民代表,逮捕他還需要區人大批准。厲聲說:「余大金,最近一個時期,你與田醒有沒有接觸,她又給了你些什麼指示?」
「何副市長自殺後,她帶領市人大代表團去歐洲訪問,我還以為她出去就不回來了,沒想到她會回來。後來,廠黨委聽說有人寫舉報信,我查出來,是劉翠兩口子加上王雙喜王緊跟這父子倆背後搞鬼。我向廠黨委和田大姐匯報了。田大姐讓我找王緊跟談談,還讓我拿一萬塊給他,說勞模的嘴有煽動性,不能輕視。沒想到王緊跟不識抬舉,把我罵了出來。你們進駐之後,田大姐讓我在工人中散佈謠言,說誰舉報將來跟誰算賬,讓誰下崗。我也照辦了,還嚇唬住了一些人……」
當周森林提審余大金的時候,陳虎和焦小玉坐在何可待的本田車裡駛向一個神秘的地方。
按照何可待的要求,陳虎穿了一身昂貴的西裝,戴上了何可待的雷達表,熊小玉扮成陳虎的小蜜。
這種安排讓陳虎的心裡很不舒服,覺得垢污了心中對焦小玉的愛。但焦小玉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她穿得很暴露。
事情起因於邵玉華的照片。
何可待見到陳虎出示給他的邵玉華的照片後坦然承認,認識此人,並且知道她的呼機號碼。陳虎讓何可待呼叫邵玉華,回復的是邵玉華的女友,一個叫彩旦的女人。彩旦說有什麼話面談,約見處是丙120號。
他們驅車要去的地方就是丙120號。
何可待手扶方向盤,對坐在副座的陳虎說:「你們千萬別帶出檢察官的味兒來,那就把我擱裡了。這地方,出入的都是達官貴人,說不定你們能撞上熟人。陳虎,你的墨鏡別摘下來。」
「半夜在屋裡戴墨鏡,不透著假!〞
「沒事,戴墨鏡的不是你一個,都不想被認出來。」
焦小玉親密地拉住何可待的耳朵。這個動作讓陳虎很不是滋味兒。
一彩旦的真名叫什麼嚴
「不知道,沒問過。她娃娃臉,愛笑,不知誰給她起了個花名叫彩旦。」
「什麼叫花名?」
「姑娘都有花名,什麼彩蛋、織女、天寶等等,居然還有一個叫小鳳仙、一個叫賽金花。」
「有小鳳仙,那就有蔡愕了?」
「要怎麼說小玉聰明呢。泡上小鳳仙的是個離休將軍,就是他給起的花名。」
「你泡的姑娘,花名叫什麼?」陳虎突然問。
「也就是我老實,嘴上功夫練練可以,真的,犯不上上這裡來。我上這來,主要是交朋友,談生意。頭頭腦腦的秘書常到這來泡妞、搓麻;幾個秘書一湊,上億的生意也能敲定,要不這丙120號怎麼號稱計劃單列室呢!不是計劃單列市,是計劃單列室。不過比計劃單列市厲害,用焦東方的話說是計劃單列室管計劃單列市。」
「吹牛吧!〞焦小玉譏笑說。
「全說出來,嚇死你。過去,計劃單列室有我一個套間,我爸一出事,金生這丫挺的給收回去了,好在他沒取消我的會員資格。他也不敢,這兩萬平方米雖說是千鍾批的,我爸不點頭,不給他融資,他也幹不起來。全是忘恩負義的王八蛋!陳虎,金生不會來吧?」
「不會,我安排了人,正找他談話,他抽不出功夫。」
何可待冷笑一聲:「你們做局倒挺溜。不過,到頭來也就是小打小鬧。貪官污吏一把一把的,暴露出來的才幾個?現在想想,我爸要是不自殺,你們也未必動得了他。」
陳虎不想與何可待爭論,重要的是沒有何可待,他進不了丙120號;如果拿搜查今去強行搜查,除了沙發什麼也不會得到。
本田車駛入了郊區公路。
丙120號到了。
這裡沒有霓虹燈,沒有招牌,沒有停車場。四米高的灰磚牆和綠色沉重的鐵門使這裡看上去像個軍事機關。
何可待說了一句「別現了」,掏出一張磁卡下車。他走到緊閉的兩扇綠色鐵門前,打開門垛上一個綠色小鐵箱的門,把磁卡插進驗卡機的小口,綠燈閃動,兩扇大鐵門向左右自動地挪開。
陳虎在車內罵了一句:「他媽的,連FBI的技術都用上了!」
焦小玉接了句:「要不怎麼號稱計劃單列室呢!」
何可待回到車裡,把車開了進去。迎面是高大茂密的樹林,遮擋住了視線。本田車拐到樹林右側的南路,這才看見n字型的一座普普通通的二層樓。陳虎不由想起何可待帶他去看的隱藏在山林中的別墅。
一層有幾扇窗亮著燈,二層只有一間房子透出燈光。整幢大樓非常安靜。但樓前停車場上的二十多輛高級轎車昭示著這裡有不少客人,但他們在什麼地方活動呢?
車剛停穩,從黑影裡鑽出兩個男子圍上來。其中一個說:「何先生,你好久沒來了。」
「出差了。」
「這兩位是?」
「廣東的陳副市長,那位小姐是他的秘書。」
「歡迎陳副市長,歡迎小姐光臨。」
「彩旦來了嗎?」
「來了,在八號,和賽金花一起陪辛秘書和蘇主任呢,你要叫她,最好先等一會兒,免得掃了別人的興。」
何可待納悶地問:「哪個新秘書,誰換了新秘書?」
「一聽你就老沒來了。不是新舊的新,是辛苦的辛,焦書記的新秘書。我也讓你攪成繞口令了,是姓辛的新秘書。」
「我那個套間,還空著沒有?」
「工商行高副行長包了。反正有你的地方,媽咪會給你安排的。」
何可待從皮夾裡抽出四張百元鈔,遞到車窗外。
「你們倆分吧。」
「謝謝何先生。」男人收下了小費。
陳虎、焦小玉隨著何可待進入一樓的廳。門廳很莊嚴、樸素,與機關的門廳毫無二致,迎面是紅底金字標語: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陳副市長,請。」
何可待煞有介事大聲說。陳虎心裡有幾分緊張,要是碰上辛茅和蘇南起不就暴露了身份?他與辛茅、蘇南起不熟,但畢竟在有些場會見過。而且知道方浩對辛茅的評價頗高,「辛茅理論水平很高,但受左的影響比較深,沒關係嘛,觀念是能夠變的嘛。辛茅有一點長處,你們要學習,他特別艱苦樸素,要求自己很嚴格,年青人能這樣難能可貴呀!」陳虎還聽到有人稱辛茅是「市委的新左派」,難道左派也會到這種地方消閒嗎?
何可待推開通往地下室的I』1,強烈的光線刺得陳虎睜不開眼睛,名副其實的地下宮殿展現在他眼前:漢白玉的台階上鋪著紅地毯,鍍金欄杆閃亮,樓梯分左右兩側,一例上樓,一側下樓;水晶吊燈懸垂而下,片片光怪陸離;牆壁貼金、古羅馬的圖案;披著白紗半裸的姑娘們迎上來引路,個個嬌艷欲滴;U字的兩條「胳膊」向左右延伸,各有許多房間,「胳膊」裡燈光昏暗。
何可待拍拍一個姑娘的屁股,「我們去下面。」
姑娘嫣然一笑:「媽咪在下面呢。」
陳虎這才知道,地下一層之下還有一層。
地下二層與地下一層風景迥異,沒有色彩斑斕的燈光,也沒有貼金的羅馬牆壁,一色是畫棟雕樑的中國氣派,牆壁每隔兩米有個或扇形、或八角的仿蘇州園林式的窗戶,玻璃上彩繪花鳥與魚蟲。
上有奢靡之風的「羅馬」,下有名妓堆雲的「蘇杭」。陳虎暗想,也虧他們想得出來。
兩個穿彩色旗袍的姑娘手裡舉著罩粉紗的燈籠款款迎來,含羞帶笑說:「請隨我來。」
他們跟著姑娘送了九號。
這是一個套間,外間是紅木仿明傢俱,硬沙發上鋪著黃色的海綿墊,三個茶几,一盞宮燈;裡間是硬木雕花大床,金鉤吊起粉白相間的摔姊,古色古香。
「陳副市長,請坐。」
姑娘不知何時已經知道了陳虎是副市長。
何可待接過姑娘手裡的燈籠,插在九號JI的燈架上,表示這屋子裡已經有了人。陳虎覺得何可待這個動作有點怪,走過來看。何可待指著走廊每個房間門前懸掛的燈籠說:「燈籠一掛,表示屋裡有人,就沒人打擾了。行話叫掛紅燈。」
焦小玉也把頭探到門外,好奇地說:「蠻講究呀!」
「那是,玩的就是個氣氛。去,把螞咪叫來。」
姑娘們出去了,屋裡只剩下陳虎、焦小玉與何可待。
何可待往硬沙發靠背一靠。「溫柔之地,銷魂之鄉,這裡才是真正的干休所。」
一個穿黑色金邊旗袍的年輕女人微笑著進來,後面跟著兩個舉著托盤的姑娘。
「陳副市長,何先生,歡迎歡迎喲!」
姑娘把托盤上的開心果、女兒紅、花生、瓜子、茶具等放在茶几上。她們跪在地毯上,但動作不受任何影響,緩慢而有節奏。
何可待笑著說:「你是媽咪?〞
「我叫園園。」
陳虎以為媽咪至少是個中年女人,沒想到只有二十幾歲。
「你是新來的媽咪?」
「來了一周了,請您多多關照。」
『哦說怎麼不認識你呢。」
「我把姑娘們叫來,你們選選?」
「你沒看見,陳副市長帶著小姐。你把彩旦給我叫來。」
「彩旦在隔牆,我去叫。」
何可待一揮手。
「讓她快點過來。你們都下去吧,我們談點生意。」
「請慢用,何先生,唱歌再叫我。」
媽咪帶著姑娘們走了。何可待敲敲茶几說:「吃呀,吃不吃都得給錢,最低消費,八千。」
焦小玉想起偷雞飼料度日的王緊跟。財富的分配怎麼這麼不公正呢!
彩旦只穿著一個紅兜肚,兩胳膊和胸脯袒露,褲子又薄又肥又短。她一進來,就把陳虎嚇了一跳,彷彿是人參娃娃突然鑽出地面。
「誰找我?」彩旦的聲音有些醉意。
陳虎把燈調到最暗,一進門他就尋找調節燈光的開關。
「彩旦,坐過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彩旦腳步不穩,趔趄著繞過茶几,坐到何可待的腿上。
「彩旦,這是陳副市長。」
一陣咯咯的笑聲,彩旦從何可待的懷裡探出身,手摸著陳虎的臉蛋說:「這個長,那個長,聽得我腦袋都大。」
「彩旦,把哥哥忘了吧?』
「哥哥太多,懶得記。」
「彩旦,今天晚上跟我出台,好不好!」
「好呀,八號那個什麼秘書煩死人了,他摳得我肉疼。」
「那我跟媽咪說了。」
門吮哪一聲撞開,一個男人手裡舉著高腳杯,晃晃悠悠地進來叫喊:「彩旦!彩旦…該你喝了……」
陳虎認出,進來的正是辛茅。
彩旦迎過去,扶住搖晃欲倒的辛茅。
「大哥,你走錯門了,這是陳副市長的包間。」
辛茅撥拉開彩旦,醉醺醺地說:「什麼市長?…僅級市……地級市…計劃單列市……還是直轄市…我才不管……走,喝酒去…」
媽咪聞聲趕來,把辛茅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賠笑道:「這位爺,咱們回去,小姐等著您哪。」
陳虎確信辛茅沒有認出他。
本田車駛離丙120號。
彩旦和焦小玉坐在後面,她把身邊的女檢察官也當成了雞,靠在她肩頭上說:「姐姐,我靠你睡會兒,讓男人抓來摸去的,就沒睡踏實過。」
焦小玉輕輕撫弄彩旦的短髮問:「你幾歲了?」
「十七,你呢…
彩旦發出了安詳、均勻的呼吸。焦小玉的心裡卻難以平靜,才十七歲的小女孩,心中還沒來得及裝下光明,就已經讓黑暗填滿了空間。
本田車按照陳虎的安排開到了反貪局門口。
焦小玉推推彩旦,沒有醒。
「陳處,她還睡著呢,怎麼辦?」
陳虎扭過身,看看後座上偎縮而睡的彩旦,歎了口氣說:「她還是個孩子,找個旅館,開個房間,索性讓她睡個好覺。明天一早再問。可待,開房間的錢,你掏。」
「小意思。大錢我是掙不到了,小錢倒不斷進賬。」
「嗅,財運不錯呀。」
「陳虎,你信不信,錢都不知道誰給的。賬號上今天過五萬,後天進三萬,全是莫名其妙的錢;還有匯款,隔三差五也收著,連寄款人的姓名、地址,都是假的。」
「有這好事?」
「一開始我還打聽,後來我爸給我托了一個夢,我也懶得查了。」
陳虎來了興趣。「你爸?你爸給你托什麼夢?」
「我爸說,你別打聽了,打聽也打聽不出來,給你寄錢的人不願暴露身份。他們過去都得過我好處,我一死,線頭斷了,他們平安無事,心裡念我救了他們的恩情,所以給你點小錢,換個良心平靜。我問我爸,您保了多少人呀?您太傻了。我爸說,差不多有一千個人吧,廳局級以上的就佔了一半。」
焦小玉笑起來,「你騙誰呢,你爸真是這麼說的?托夢說的?」
「有一句瞎話,我立馬出交通事故。我給我老爸造謠,犯得上嗎?真的,全是他托夢的。」
陳虎拍拍何可待的手說:「你爸要是給我托個夢,把斷了的線頭都給我接上,我給他燒香。」
「你還別說,我爸在夢裡提到你了,真的。」
「他怎麼說?」
「他說,…你別不愛聽,保證是他說的,那個陳虎,以後沒什麼好下場,閻王爺那兒有他名字了,也就是報到早晚的問題。」
陳虎笑起來,「你爸在夢裡還敵我分明嘛,有意思。」
一路說笑,本田車到了一家三星級旅館。陳虎說:「小玉,開個房間,你陪彩旦一起住,明天一早我來。」
「你不是著急瞭解邵玉華?」
「那也得讓孩子睡一覺。可待,你去辦人住手續。」
何可待給焦小玉辦了人住手續,幫著把彩旦放到床上。回到車裡時,陳虎正打著呼嚕。
這一夜,焦鵬遠在他的別墅裡會見了田醒。他不像他的秘書辛茅那樣瀟灑,田醒的哭訴攪得他心煩意亂。
「焦書記,你千萬要保住我呀…他們,把余大金抓走了,那個傢伙…他知道的不少……」
焦鵬遠鄙夷地說:「哭什麼,哭也感動不了上帝。過去,我大會小會對你們說,要收斂些,不要張狂。你們全當耳旁風。市委的風氣就是你們給敗壞的。現在讓我保你們,我保得過來嗎?你自己該轉移的東西,都轉移了沒有?」
「想起來的,都轉走了。有些,一時也想不起來放在什麼地方。見了鬼,我在家隨便翻個地方,一翻就是錢。現在,我見到錢就害怕,當時要集中放在什麼地方就好了。」
「凡牽涉到朋友間的事,都不要講。尤其是牽涉到老同志的,一點口風也不要漏。
田醒抹乾淚水。
「這個我懂。組織性和紀律性,我一向是很強的。」
「體回去吧。以後,我們不要見面。想見,怕也見不到了。各自為戰吧,不要讓朋友們失望,更不要讓老同志傷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越到這時候越要保住氣節。你到了這個級別,砍頭是不會的,『刑不上大夫』不是沒有道理的。頂多判個十年二十年,辦個保外就醫,就當當平頭老百姓,也好,也好。我是有充分思想準備的,就算進了監獄,他們也得給我支張兵乓球檯子。枝不相連根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派別不同,但還都是黨的幹部嘛,他們真敢一槍崩了你?崩了我?我就不信!」
「焦書記,您要保重啊!」
「保重?以後保輕,也不易了。勝者王侯敗者賊,我很坦然。劉邦就比項羽好?戲台上怎麼唱項羽不唱劉邦?中國人歷來同情失敗者,失敗者的故事反而會成為千古流傳的美談。當一回失敗者,有什麼不可以?完全可以嘛!老百姓明白我焦鵬遠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群眾的逆反心理這麼重,他們越說我不好,老百姓越說我好,我焦鵬遠站著是頂天立地,躺下是橫貫中西。」
焦鵬遠忽然舉起雙手長嘯:「天不滅我,其親我何!哈哈哈哈…·」
田醒帶著焦鵬遠強塞給她的「鬥志」離開。焦鵬遠覺得能夠安靜地想一想問題了。一些機密的賬冊已經轉移到了國外;葛萌萌消失,堵死了一個大缺口,只要萌萌不讓他們抓到;但香港怎麼辦呢,他們派員到香港去查我的上市公司是易如反掌啊!這件大事會不會出什麼紙漏?
那是一九九二年底,何啟章帶著財政局長馬忠良拿著在香港收購公司上市的可行性報告來到焦鵬遠的辦公室請示。
焦鵬遠仔細閱讀了報告,為難地說:「主意是好主意,資金也不成問題。麻煩在於財政部剛下發了文件,不允許任何部門在香港買殼上市。這道障礙不好逾越呀!」
何啟章滿不在乎地說:「中央擋得住別人,能擋得住您嗎!宏觀調控,指的是宏觀方面的調控,我們買殼上市,放到全國一比也就是個微觀而已。微觀上我們有權力去辦。」
焦鵬遠沉吟一會說:「在香港上市,動靜很大,中央立刻就知道。能不能變通一下,我們在暗處,當然董事局全是我們的人,但不要用市政府的名義出面,由第三者控股、註冊、登記,利用第三者出個名義。這個第三者,最好不是中國的什麼公司,能不能找到第三者?」
何啟章拍著他閃亮的腦門,忽然重重一拍說:「有了。西印度群島怎麼樣?」
馬忠良困惑地看著何啟章,「一下子蹦出了個西印度群島?」
焦鵬遠滿意地點點頭說:「啟章的腦袋瓜就是靈,你說詳細點。」
「我有個洋關係,他在西印度群島的英國殖民地維爾克群島有一家公司。維爾克島在什麼地方,連地理學家也不一定知道,就別說香港媒體和中央了。這家公司,我完全能控制。」
焦鵬遠哈哈大笑道:「妙,妙,英國殖民地維爾克島,根本無從查起,大概外交部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就用這個島的名義。此事可行。」
「那我馬上聯繫?」
「啟章,頂風上的事一定要謹慎,維爾克島的這家公司,在香港登記時,不要留下地址,只報一個郵箱號碼就行了。這樣,即便有誰去查,找到了這個島,也找不到這家公司。」
何啟章佩服地說:「焦書記呀焦書記,就憑你這個才能,當副總理也綽綽有餘!」
經過緊鑼密鼓一番操作,市政府出資收購了香港紡織有限公司,再由維爾克島上的公司出面控股,就這樣「紫禁發展有限公司」在香港掛牌上市了!最紅火時炒到每股十元!
那晚,焦鵬遠和何啟章喝醉了,財源滾滾,他們如醉如癡。
焦鵬遠在別墅的壁爐前怔怔出神,他意識到曾引為自豪的「紫禁發展有限公司」眼下成了違反中央財經紀律、挪用公款。營私舞弊的罪證。必須指斷這根線索!
狠狠心,他拿起了電話。近一個時期,他懷疑電話被做了手腳,不在電話裡談重要的事。但這處別墅外界很少知道,應當是安全的。
他叫通了英國殖民地維爾克島一家公司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用英語講了一通,他一句也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