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祖站在窗前,眺望遠處林立的樓群。香港媒體對何啟章之死的廣泛報道使他非常狼狽,許多報紙指名道姓說他行賄大陸官員。醜聞傳出後他的股票猛跌,公司董事要求他作出解釋。
女秘書進來。
「董事們到齊,他們看上去一個個都很著急。」
「知道,立即開會。」十幾名董事圍坐在長會議桌周圍,個個面色嚴峻。王耀祖神情沮喪地說:「關於本公司在五彩廣場的項目,最近媒體報道了許多,其中有許多不真實和誇大其詞的地方。現在,我願意回答諸位的質詢。」「五彩廣場事件的曝光,是否與副市長何啟章先生之死有什麼聯繫?」「沒什麼聯繫吧,曝光是美國商人投訴到國際仲裁機構造成的。」「美國商人國際仲裁機構請求仲裁,是否因為市政府不合作造成的?這方面媒體報道了很多,請你作個詳細說明。」
王耀祖拿出一幅地圖釘在牆上,用一根木棍指點著解說:「五彩廣場地處繁華商業區,增值潛力極大。但在我買下這塊地皮的使用權之前,美國一家快餐店在這個黃金角已經開業三年了,快餐店與市政府簽了五十年的合同。我買下的這塊地皮包括快餐店的位置。不拆除快餐店,五彩廣場在整體設計和施工上都有困難,所以儘管我知道這裡有麻煩,市政府也知道有麻煩,但我與市政府雙方還是簽署了包括快餐店所在位置的購買土地使用權的協議。何啟章先生、千鍾先生為我們承擔著與美國快餐店撕毀合同的風險。市政府答應再撥一塊更好的位置給美國快餐店使用,但美國快餐店以已簽署了五十年合同為由拒絕搬遷,所以我們遲遲不能動工。由於動工遙遙無期,我只好把五彩廣場的土地使用權轉讓給美國環球旅遊公司。環球公司發現了快餐店不能拆除後,就告我欺騙了他們。現在的情況是美國快餐店到國際仲裁機構控告市政府違反合同,美國環球公司到香港控告我們在簽訂土地轉用權合同時隱瞞了真相,情況就是這樣。」
「您使我們的公司蒙受了信譽上的損失。而且,您花在市政府的公關費用高達五千多萬,對這雙重的損失,您該負什麼責任呢?」
「大陸正在反腐敗,如果您使我們的公司牽涉到腐敗案件中,行賄醜聞被報界揭露,公司的股票受到重大打擊,股東們的利益受到極大損失,請問您怎樣應付這種險惡的局面呢?」
王耀祖擦汗,不知所措地說:「作為董事局主席,我會盡可能地解決五彩廣場的遺留問題。不過,這不是我們單方面努力能夠奏效的,關鍵要看市政府對五彩廣場採取什麼立場。請諸位放心,我會盡快與主管城建的千鍾先生聯繫。」
奧迪轎車行駛在街道上。
千鍾用手機接王耀祖從香港打來的電話。聽了一會兒,千鍾發了脾氣,「王老闆,我的王老闆,你使我很被動。你把五彩廣場的使用權私下轉讓給美國環球旅遊公司,連個招呼也沒打。現在鬧成了連環官司,你還問我怎麼辦,我要問你怎麼辦呢!」
王耀祖央求說:「這個時候我們更要同舟共濟呀,千助理,你要體諒我王耀祖的苦衷呀,關鍵是讓美國快餐店撤訴,並答應搬遷。我希望市政府能撥給他們一塊他們認為滿意的地方,那一切癥結就迎刃而解了。」
「你說得那麼容易,美國快餐店有合同在手,他不搬,我有什麼辦法。你們這些人就知道賺錢,一點也不考慮政治影響。就這樣吧,林市長召開會議,馬上議論這件事。有什麼結果。我再通知你。」
千鍾關閉手機。
看了一眼彙編小冊子的標題,林光漢市長的腦袋轟地炸開。
伍彩廣場事件引起的國際風波資料彙編撒在市長辦公室的大寫字檯上。這是由中國內參記者收集整理的小冊子,送給中央及有關部委領導審閱。雖然不厚,但在林先漢的眼裡它卻比原子彈有更大的殺傷力,因為五彩廣場的幾個重要批件,都有他的「同意」和簽字。
林先漢看目錄:
——香港報刊發表的有關五彩廣場的文章輯要
——台灣報刊發表的有關五彩廣場的文章輯要
——美國報刊發表的有關五彩廣場事件的文章輯要
——台、港、澳人士對五彩廣場事件的看法
——幾點建議
林先漢邊看邊在他認為要點的地方畫紅線,用了兩個小時看完了小冊子,全身出了一層透汗。總算理清了被海外報刊炒得火爆的五彩廣場事件的來龍去脈。
首先發難的是美國一家快餐公司,它向國際仲裁機構指控中方違反合同,把中美雙方以法律合同文本確認由美國快餐公司租用五十年的地皮又賣給了新加坡籍香港商人王耀祖。而王耀祖無力開發,又企圖轉手賣給一家美國公司。欲圖購買五彩廣場地皮並準備投資開發的美商見在規劃範圍內還有一家仍在營業的美國快餐店,提出必須拆除這家快餐店。王耀祖與美快餐店幾次關於拆除快餐店的談判沒有取得成功。美國快餐店與市政府交涉所得到的答覆是,當初簽定五彩廣場開發協議時土地的新的擁有者負責與快餐店協商拆除或改建事項,應找王耀祖協商。於是,美國快餐店投訴市政府違反合同,告到了國際仲裁機構,於是引發了市政府一美國快餐店一王耀祖一美商之間的多頭商戰和法律之爭。香港、台灣、新加坡、美國的許多報刊競相報道這一場國際官司。美國快餐店至今仍屹立在五彩廣場的一角,但周圍的建築都已拆除。由於快餐店不拆除,整個的廣場建築不能施工,造成土地閒置,市民們雖然不瞭解內幕,但對土地長期閒置也不時有抱怨之聲。拆遷區內的一些幹部和市民,包括幾名副部長,投信向上級反映了這一情況。
王耀祖疲於奔命,多邊協調,但他控制不了媒介,致使五彩廣場事件升溫,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港台報刊直言不諱地說:「可以想見,在違約的背後,一定有骯髒的交易,大陸某些手握重權的幹部走上腐敗之路,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內參記者在幾點建議中說,應組織力量,追查這一造成不良影響的事件,是否有腐敗分子作案,避免此類「一女嫁二夫」的事件再次發生。
林光漢合上小冊子。他從來不吸煙,此刻卻走到秘書旁邊,要了兩支煙,坐在寫字檯前悶頭抽。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市委市政府怪事層出不窮,先是副市長何啟章自殺,然後是發展辦主任李浩義被捕,接著是郝相壽叛逃,又發生了五彩廣場的國際官司,以後的事情還難以預料,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醜聞。
五彩廣場事件剛一發生,市委常委就開會研究,責成當初參與談判的千鍾負責善後,顯然,他沒做好這項工作。
林先漢拿起內線電話。
「千鍾同志,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很快,臉色青綠的千鍾進來。
林先漢把小冊子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千鐘。
「這本(五彩廣場事件引起的國際風波資料彙編脅先拿去看,市委只有兩本,另一本在焦書記手裡。我建議每個常委複印一冊。千鍾同志,五彩廣場的事,我有責任,你也有責任。你是談判全過程的指揮,主管我市城建,你我都應該很好反思。這件事做得不漂亮,簡直是糟透了!當初,我對一個女兒許給兩個婆家就覺得有問題,問過你,你還記得吧?」
千鍾翻看資料,沒有抬起頭。
「我記不太清楚。但我向你匯報過,而且最後簽字的是你。我只做了一些具體工作而已。」
「你記不住沒關係,市委會議記錄上有。現在我並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也希望你不要推脫。當初我問你,美國快餐店不拆,你怎麼辦?你說,這由王耀祖出面協商,由他與美國快餐店達成諒解,還說可以找一塊更好的地皮給快餐店。但結果怎麼樣,王耀祖的協商失敗了,快餐店告了我們一狀。千鍾同志,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千鍾無奈苦笑說:「又能怎麼辦?美國快餐店堅持不拆,只好把五彩廣場縮小,讓出地方,咱們認輸罷啦。」
「但美國環球旅遊公司能同意嗎?不佔快餐店,那塊地皮就缺少一個臨街的小角,它還有什麼價值?還剩下多少面積?而且必然王耀祖又會出來和我們打官司,因為簽的合同包括快餐店的地皮在內。」
「林市長,那你說怎麼辦?拆,拆不掉;留,又影響全局,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你是市長,批准文本是你簽的字,大主意,你拿吧。如果我有錯,大不了我引咎辭職。」
「千鍾同志,你這是研究工作的態度嗎?你先把材料拿回去看,我們開個會,集體討論,拿出個辦法來。」
千鍾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扭回頭說:「林市長,你是否跟焦書記匯報一下?因為王耀祖不是我的關係,是焦書記的兒子焦東方介紹過來的。關於王耀祖,我瞭解的不多,詳細情況還要問問焦東方才知道。」
林光漢完全明白千鍾拋下這句話的含義:你要追查五彩廣場嗎?那你就去查焦東方,你實際是查焦書記!
他悶頭抽起了要來的第二支煙,嗆得連連咳嗽。是呀,焦東方插手市裡的事情太多,投鼠忌器,這樣查下去將把焦書記置於何地呢?
上任市長以來,他常常感到自己處於兩難的境地。難就難在焦書記的某些做法與中央的意見並不一致,為此他深深地苦惱,五彩廣場就是其中的一件。林光漢向焦鵬遠建議此事應徵求中央的意見,但焦鵬遠強調城市改造是市政府權限範圍內的事,根本不用上報,結果捅了這麼大的一個婁子。現在,承擔責任的只能是市長,他不能推到焦鵬遠身上。以往,每當中央的一些同志來市裡檢查工作,即使不需要焦鵬遠在場,他也總請市委書記出席,他不願意讓焦鵬遠感到他背後搞什麼小動作。對此焦鵬遠很滿意。機關裡有的同志說怪話,「焦書記仍是市長、書記一人挑」,傳到林先漢的耳朵裡,他也不生氣,甚至讚許、認同這種看法,這至少證明他沒有向上爬的野心。
為偵查木箱事件,焦小玉走訪了市委市政府許多部門。她來到行政處的處長辦公室。
「錢處長,你好。」
錢處長笑臉相迎,『焦小玉,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快請坐。」
「我來瞭解點情況,有人說從市委搬走了幾十個木箱子
錢處長故作糊塗岔開,「你叔叔身體好吧?很長時間沒聽他作報告了,講話不用稿,精彩,精彩之極啊!」
「錢處長,搬出市委的物品要有你的批條……」
錢處長打哈哈說:「那些芝麻大的事,今天天氣真好呀,想上哪兒玩幾天?我派車。」
焦小玉不悅地說:「錢處長,我是來談工作的。請你配合。」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個會,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你是不是下逐客令呀。」
「你是焦書記的侄女,請還請不到呢,改日我去拜訪,今天真失禮了,對不起,對不起。」
從行政處出來,焦小玉又推開了辦公廳的門。她說明了來意後,接待她的幹部沉默了半天才說:「焦小玉同志,市委的大門,磨破了你幾雙鞋?」
「你這是什麼意思呀?我是找你來瞭解情況的。」
「這門坎,我每天上下班,進進出出二十年了,磨破的鞋少說也有一百多雙吧。等你磨了十雙鞋底,你再來找我,好嗎?」
另一個幹部說:「對不起,你提的問題我們根本不清楚,我可以向你提個建議嗎?」
「請」
「這個建議很簡單,請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
焦小玉站在陳虎面前,彷彿自己犯了錯誤。「木箱事件的調查不太順利,我詢問了十幾個人,有的說看見搬運工往外搬箱子,但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有的乾脆說不知道,顯然,知情者是有意迴避。」
陳虎摸著刀疤沉思說:「這不奇怪,既然涉及到了焦東方,一般幹部不能不有所顧慮,因為他是焦書記的兒子。我們去找趙五州,他是裝運木箱的卡車司機,或許會提供一些線索。」
焦小玉犯起了嘀咕:「找趙五州?你一個人去吧。」
「怎麼了?」
焦小玉臉一紅。
「那天我離開你家打的,那輛出租就是趙五州的。那天我太狼狽了,還有,他也看見你了。」
陳虎笑起來,「你真應了趙五州愛說的冤家路窄了。栽面兒就栽面兒吧,人生哪能不栽幾回面兒呢。去趙五州家。」
陳虎駕車,焦小玉坐在旁邊。但他與她都再也找不回往昔坐在一起的鬆弛感覺,彼此都有些尷尬。
「你回家住了嗎?」
「陳虎,以後請不要談這些私人問題。」
陳虎撓撓刀疤,「這也是工作,回家住好,與你哥哥的關係千萬不要搞僵,這對辦案有好處。」
焦小玉沉默不語。
「我們的偵查往往就在這言談笑語之間。關係越鬆弛,對偵查越有利。你哥送你的桑塔納呢?」
「沒開。」
「開還是照樣開,不要引起焦東方的警覺。」
這是一所很深的大雜院,東倒西歪的自建小廚房、雜物棚,堵塞了本來就很窄的過道。
辦理趙五州之父殺人案時陳虎來過這裡,一年過去了,這裡沒有絲毫改變,還是那樣擁擠和混亂。
趙五州的家雖然還是當年那間房子,陳虎一進去就覺得比過去寬了一些。原來,趙五州的父親被執行死刑後,母親因悲而病,很快地離開人間。趙太極的大寫字檯不見了,於是這間小屋因少了兩口人而變得能讓人有個落腳的地方。
趙五州對兩位不速之客讓茶讓煙,非常熱情。
「我知道你們要談的事不讓別人知道。所以我把老婆孩子打發出去了。」
「你倒真聰明。」
趙五州爽朗地一笑。
「你們找人,除了調查,還能有什麼好事?」
焦小玉調皮一笑說:「有人還錢,還不是好事?陳虎同志是還錢來的,上次的飯錢。」
焦小玉掏出兩張百元鈔,塞進趙五州的手裡。
陳虎沒有想到焦小玉會掏出二百元來,來之前焦小玉也沒有提起。現在阻止,反而會發生誤會。
「對,對,這是我們上次在小飯館一起吃飯的錢,怎麼能讓你付款呢,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趙五州把錢在手裡掂掂說:「這麼說,咱們之間連一頓飯的交情也沒有了?」
陳虎見趙五州不悅,趕緊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有紀律;沒有交情,我們能上你家來嗎?」
「那好,我也別破壞了你們的紀律。這一壺茶,飯館五塊,我算兩塊,付錢吧。」
焦小玉被趙五州的幽默逗得抿嘴一樂。
「加水不要錢。說吧,陳處長,找我有什麼事?」
「打聽點事,你怎麼又開出租,又開起卡車來了?」
『嘿,邪門,你們反貪局盯上我了怎麼的?連開卡車你們都知道!嗅,對了,焦小姐是不是你告訴他的?」
「是呀,我們知道,倒不是盯上了你。我們還知道你往火車站貨運場運送過一車木箱子,這些木箱後來裝進了集裝箱。有這件事嗎,五州同志?」
趙五州一拍大腿說:「好嘛,你們這種朋友交不得,是不是連我跟老婆一禮拜練幾回活體都知道?太邪啦!」
焦小玉裝作沒有聽見趙五州這句粗話,扭回頭去。
陳虎覺得趙五州真的被搞糊塗了,便解釋說:「五州同志,別緊張,我們只是找你瞭解情況,與你沒什麼關係。」
「與我能有什麼關係?咱不就是一個車伕嗎。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想瞭解木箱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那我得好好想想,由出租車隊調到大車隊,天天拉木箱子、鐵箱子,你們慢慢喝,我慢慢想想。」
運木箱的前後他記得很清楚,用不著想,他想的是:如果實話實說會不會砸了自己的飯碗?
一個搬運工在樓道拐彎時箱子碰到牆角,摔落地上。當時焦東方的衛士楊可與趙五州聊天,見箱子摔落,楊可一拳把搬運工擊倒。
「你活膩味了!摔壞一件,你傾家蕩產也賠不起!趙師傅,你那裡有什麼工具,找一個來撬開釘子。」
趙五州從卡車工具箱找來特大螺絲刀交給楊可。搬運工嚇得蹲在地上打哆喀。
「要是摔壞一件,我剝你的皮,抽作的筋廠
趙五州撬開木箱蓋子,裡面填塞許多碎紙條。楊可撥開紙條,露出了一件西洋古鐘。楊可拿出古鐘放在地上查看,外觀沒有受傷。他又從紙條中拿出一件黃金鑄成的古城堡,金光燦燦,也沒有損傷。
趙五州看著古城堡說:「真漂亮,是鍍金的吧?」
「純金打造!趙師傅。這要是碰壞半點,連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焦東方走過來,見狀大驚,怒喝道:「你們要幹什麼?」
楊可指著瑟瑟發抖的搬運工說:「這小子把箱子摔到地上,我打開蓋,看看壞了沒有。要是壞個一星半點,我剝了他的皮!」
「到底壞了沒有?」
「這兩件沒壞,不知底下的壞了沒有?」
焦東方警覺地看看周圍。
「不要拿出來查了,趕快裝回去!」
趙五州幫著楊可把西洋古鐘和金城堡裝回木箱,釘好蓋子。
焦東方一腳朝搬運工的腦袋踢去,搬運工像面袋子似的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把他拖到地下室,關他三天再說。快裝車。」
焦東方拍著趙五州肩膀。
「趙師傅,你什麼也沒看見吧?」
趙五州心裡咯旺一下,但反應敏捷。
「我是什麼也沒看見呀!」
「你這就找著感覺了,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看著點搬運工,別再摔壞箱子。」
「是,老闆。」
這些事情告訴陳虎嗎?每個月三千元的收入不是到哪兒都能找到的,況且時不時地有紅包呢!
趙五州盯著陳虎的眼睛說:「陳處長,你們是吃皇糧的,旱澇保收。我是在老闆手下當差,今天讓我滾蛋,就拖不到明天早上。我們老闆是誰你也知道,跺腳四城亂顫的主兒,焦書記的公子。我要實話實說,每月三千塊的收入立馬沒戲不說,搞不好連小命都得賠進去。你讓我怎麼辦呢?」
「趙五州同志,我特理解你的心情,句句都是實話。砸飯碗的事,誰也得有顧慮。但我能保證一點,絕對為你保密,不讓任何人知道你對我們說了些什麼。」
趙五州鼻子吟了一聲說:「你以為我是睡涼炕的傻小子?你保得住密嗎?焦書記是你的上級,你能不匯報?就算你夠不上焦書記,小處長見市委書記大人怕也不是那麼容易,但你要向你的上級匯報呀,你的上級要向他的上級匯報,跟踢球似的三腳兩腳就踢到了焦書記腳下,他是為我保密還是為他兒子保命?這是明擺著我活得不耐煩呀!再者,官官相護的事多啦,說不定球還沒踢到焦書記腳下,半路殺出個拍馬屁的官來,為了向上級邀功,先把我打個栽贓陷害好人,說不定連體處長的小帽子也讓人家摘走。我找誰去呀?得啦,陳處長,就算我這回對不起您,讓您白跑一趟,誰讓咱們撞上個硬主兒呢!」
陳虎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看上去的歪理卻真實地揭出了腐敗的根蒂,打擊報復屢見不鮮,腐敗分子在他們手中的權力沒有被剝奪之前,一定會全力運用權力掩蓋罪證,打擊好人。但不把罪證落實,又不可能剝奪他們手中的權力。抽像的真理在嚴酷的現實中變成了悖論。權力本來是保護人民的,在腐敗分子手中變成了傷害人民的利器。
想到這裡,陳虎從板凳上站起來說:「五州同志,你說的並非全無道理,有些確實是現實。但我們能讓腐敗分子利用權力的保護長期逍遙下去嗎?今天麻煩你啦,害得你把嫂子趕到了大街上。再見。至於兩塊錢茶錢,下回再付吧。」
趙五州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得,陳處長,這回是我對不起您啦。」
趙五州把陳虎和焦小玉送出大雜院。
陳虎和焦小玉來到停在胡同口的切諾基前,焦小玉努著小嘴說:「你就這麼放棄了?」
「上車。」
汽車駛出胡同,陳虎說:「你讓我怎麼說服他?他說的許多是事實,連我都說服不了自己。他砸了飯碗,你能給他找一個月收入三千塊的工作?咱倆工資全給他,剛夠他半個月的。涉及到你寶貝哥哥,誰不害怕?我再逼趙五州,他也不會說。」
「那你這麼半途而廢?」
「當然不。趙五州嘴上說不說,其實還是給我們說了一些,至少證明木箱子裡裝的東西很重要,並且與焦東方有直接關係,所以他才顧慮重重。」
「乾脆,我直接找焦東方,面對面接觸。」
陳虎看著焦小玉的側臉。
「可以接觸,但要有出奇制勝的韜略,讓我好好琢磨琢磨。」
焦小玉沉默了。從到市委進行木箱事件調查碰壁到趙五州由於顧慮堅不吐實,她深深領略到了什麼叫權力的威懾力,它是一把橫在他人脖子上的利刃,隨時能割斷人的喉嚨,正因為如此,腐敗分子才能橫行無忌吧?不受監督的權力就是一頭的惡的魔鬼。而自己險些成了魔鬼的一部分。
汽車在沉默中駛向易新的妻子張芝蘭的家。
幾天以前,當焦小玉著手對木箱事件調查的同時,陳虎對張芝蘭的經濟狀況作了周密的調查,發現易新被執行死刑後她的生活並沒有降低水平,新購置了二十九時彩電和一架星海牌鋼琴,而且在業餘時間做股票生意,證券交易所電腦顯示她的股票資金卡上有二十萬元資金;其中有十五萬已經購置了上海交易所的各種股票。以她一個幼兒園教師的收入是不可能擁有這麼多錢的。陳虎曾經懷疑是否當年追繳易新贓款時有所疏漏,但他再次借閱「11.2」卷宗查看,否定了這種想法,當時對她家搜查得很徹底,那麼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呢?
今晚要去揭開這個謎。
張芝蘭是不久前遷來新居的,從前是兩居室,現在是三居室。
焦小玉端詳著手中的張芝蘭走進追悼會會場的相片問:「張芝蘭還沒結婚嗎?」
「沒有。」
「丈夫被槍斃三年了,她怎麼還沒結婚?」
「你問我,我問誰去呀?」
「女人這輩子要是嫁錯了人也真夠窩心的。」
「當時易新是財政局的科長,張芝蘭不能說是嫁錯人。人是會變的呀。」
「你呢,你會不會變?」
「我對自己還有點把握。」
「難說。等你將來官做大了,說不定也貪污、腐化、搞女人。」
「那你絕對踏實了。幹我們這行的,案子辦得越漂亮,得罪的人就越多,官也只好越做越小。這樣的人多了。」
切諾基在張芝蘭的樓外停下。
焦小玉敲開了房門。出來的女人是張芝蘭。
「你們找誰?」
焦小玉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說:「我們是反貪局的,你是張芝蘭同志吧?」
「我是。」
「我們找你核實幾個問題,可以進去談嗎?」
張芝蘭猶豫了一下,閃開身。
「請進。」
客廳裡鋪著地毯,焦小玉和陳虎脫下皮鞋,換上拖鞋。
「請坐。這位是陳處長吧?我們以前見過。」
「謝謝你還記得我,我是陳虎。」
張芝蘭陰陽怪氣地一笑說:「我怎麼會忘記你呢,陳處長。當年,是你帶著人搜查我家的,連面袋子都倒了出來。」
「對不起,那是公務。」
「易新死了快三年了,你們找我還有什麼事?」
陳虎示意焦小玉先談。
「芝蘭同志,我們是想問你幾個簡單的問題。當初你家是兩居室,現在怎麼成了三居室?」
「這個你也管?房子是新換的,我嫌原先的房子喪氣,鄰居又都知道易新的事情,所以換了房。原來雖然是兩間,但是地段好,就換了這三間,怎麼,這也犯法?」
「你別誤會,隨便問問。據我們瞭解,你換房子,是何副市長幫了忙,你現在的三居室的產權是市政府的。我說得不錯吧?」
張芝蘭語塞,忽然掉下眼淚。
「我多一間房子,你們也生氣。何副市長見易新死後,我們孤兒寡母可憐,就幫助調房,增加了一間。你們千萬不能收回去呀!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母子吧!」
「你別緊張,我們又不是管房子。既然是何副市長安排的,肯定他有他的道理。」
張芝蘭擦乾眼淚。
「是呀,何副市長是個大好人。一般的領導,人死了,又是被槍斃的,誰還管你。但何副市長沒有忘記我們娘兒倆,怎麼好人就不長壽呢!」
「芝蘭同志,你去參加了何副市長的追悼會,是抱什麼目的去的呀?」
「當然是緬懷老上級。怎麼,這也犯法嗎?你們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活人放屁!」
陳虎見張芝蘭要耍無賴,拿出了他的殺手銀。
「張芝蘭,你的實際擁有的財產,與你的收入不相符合,你能說出你的財產的來源嗎?」
張芝蘭面色陡地蒼白,神情慌亂,無可答對。
陳虎故意說:「我懷疑,當初搜繳易新的非法所得,有所遺褥,你要如實地講。」
張芝蘭的眼淚又刷刷地掉下來。
「冤枉呀!實在是冤枉!當初你們把什麼都拿走了,我還能剩下什麼?」
焦小玉直擊要害,「那你解釋清楚,你投入股市的二十萬塊錢,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張芝蘭嚇得止住淚水,嗚咽起來,「好吧,我就全告訴你們,要不你們還以為我是貪污犯呢。二十萬塊錢,是何副市長給的,他答應說,易新生前幫助過一個朋友發了財,那個朋友想報答易新,答應給我三十五萬,由何副市長轉交給我。何副市長一死,我想那十五萬就沒指望了。那天我去追悼會,問何可待知道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我想打聽出地址,去找他要那十五萬塊錢,何可待說他沒聽說有這麼一個人。」
「副市長轉交給你的二十萬塊錢,是什麼時候?」
「是易新死了一年之後吧。」
「他還給過你錢嗎?」
「沒有,就那麼一次。何副市長說,易新的朋友資金周轉過來之後,會再給我十五萬,但囑咐我不要去催,也不要跟別人講。所以我也一直不好意思追。何副市長突然一死,我才慌了神,想趁追悼會的機會問問何可待,可惜他不知道。」
「何副市長提起過易新朋友的名字嗎?」
「他只說姓劉,但沒說叫什麼。」
陳虎丟給焦小玉一個眼色。站起來說:「好吧,給你添麻煩了,張芝蘭同志。我們告辭,以後有事再找你。」
張芝蘭拉住焦小玉的手,可憐巴巴地說:「你們先別走,這二十萬塊錢是我們娘兒倆的命根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陳虎溫和地說:「現在你說出了錢的來源,至少證明了兩點,第一,這筆錢不是當年易新的贓款;第二,更不是你貪污。根據我國法律,私人饋贈,只要沒有損害國家利益,就是正當行為。至於易新朋友經何副市長轉贈的二十萬元究竟是什麼性質,由於我們不瞭解情況,也提不出什麼具體的看法。謝謝你,再見。」
離開張芝蘭家,他們回到車上坐好。
焦小玉疑慮地說:「我看根本不存在什麼易新的朋友轉贈,錢可能是何副市長給的,假托一個朋友的名義而已。何副市長是不忘老部下,很慷慨呀!夠講義氣的。」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存在什麼易新的朋友。我在想,何啟章答應給張芝蘭的三十五萬,恰恰是沒有著落的三百五十萬贓款的十分之一,這不會是巧合吧?在何副市長的慷慨和仗義後面,一定隱藏著一筆交易!」
焦東方溫柔地推了推睡在雙人床上的田聰穎。她還沉浸在做愛給她帶來的浪漫的激情夢幻裡。
「小穎,我回家一趟,你好好睡吧。」
田聰穎翻了個身說:「我老不回宿舍去住,同學們快把我開除了。」
「我的飯店就是你的家。半夜你要餓了,打個電話,讓餐廳把飯給你送上來。住在這兒多方便,非回八個人一屋的宿舍。」
焦東方俯身吻田聰穎,轉身離開。
「做個美夢。」
焦東方在地平線飯店門口上了奔馳。
楊可駕車駛離。
「老地方嗎?總裁」
「對,老地方。」
「大哥,你跟唱戲的趕場似的,身體受得了嗎?」
焦東方經笑一聲:「你聽說過兼收並蓄這個詞嗎?女人別看像包子似的皮兒不一樣餡一樣,其實,一個女人一個味兒。」
「我懂,您是一道席上又上川菜又上粵菜,全不耽誤。」
「你認為我真喜歡蔣月秀?她和田聰穎根本沒法兒比。我是讓何可待難受,佔有敵人的情人這是一種人生難得的快樂。知道三國時候的曹操嗎?」
「曹操誰不知道。」
「曹操就有這個愛好,攻下城地後,定要把敵國首領的老婆拿來睡覺,以洩心中之恨。」
楊可嘿嘿笑起來,「跟女人睡覺都愛呀愛呀的,照您這麼說,還有帶著恨和女人睡覺的?」
「太多了,一點也不新鮮。」
「那您又恨上誰了?」
焦東方打了個哈欠。
「別貧,小心撞車。」
奔馳停在一座漂亮的洋樓前,前清時它是洋人外交官的辦公樓,一派真正的歐陸風格,時下那些所謂歐陸風格的別墅與它比較起來像個容錯衣服的小丑。蔣月秀是這裡的主人。焦東方下車說:「你回去吧。」
焦東方進了樓門。
奔馳掉頭返回。這時何可待駕車駛來,與奔馳會車而過。
何可待的車停在樓門前。
何可待在車內點燃一支煙,兩眼盯住有燈光的窗戶。
蔣月秀從她的浴室洗浴出來,進了臥房,毛巾浴衣沒有繫好帶子,白皙的大腿和豐滿的胸脯展覽似的暴露在焦東方眼前。
焦東方靠在沙發床的床頭上,色迷迷地看著她。
「天鵝出浴,美不勝收啊!」
蔣月秀繫好浴巾帶。
「去,好好沖沖,不然別上我的床。」
焦東方要擁抱她,蔣月秀把他推開。
「東方,跟你老爸說了沒有?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焦東方拿著床頭櫃上的大瓶噴霧香水,朝著蔣月秀身上噴。蔣月秀笑著躲閃,焦東方追著噴。
蔣月秀一把搶下香水瓶。
「你以為這是消火栓呀,哪有這樣噴香水的!」
焦東方坐在沙發上大笑說:「你還別說,這就是消火栓,給你去去火。我老爸忙得找不著北,沒一件順心的事,這時候去談結什麼婚不是讓他發昏嗎。等等再說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歷來就講用喜事去衝倒霉的事。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他同意了,還催我快辦呢!」
焦東方鄙夷他冷笑,「你爸?你爸就知道順桿爬,給他立個手電筒,他都敢順著光柱爬上去,就跟侯寶林相聲說的一樣,一關電門,他就得掉下來。再說,我也沒心氣兒結婚,等等再說,五彩廣場出了大婁子,我還不知道怎麼堵漏呢?」
蔣月秀瞪起圓眼睛說:「告訴你,焦東方,我不管你什麼婁子不婁子,為了你,我甩了可待,你不能對不起我。你要把我像從前玩過的小妞一樣,當破鞋一扔,沒門!姑奶奶不吃素,惹急了我,我什麼都往外捐!你說,什麼時候結婚?」
「真好玩,你也威脅起我來了?你還嫩點,上床是你願意的,母狗不同意,公狗也爬不上去!再者,你有什麼事可捅的?我怕你什麼?」
「你不怕?」蔣月秀拿起吹風機吹頭髮。「那天,我在刑偵處陶鐵良處長手裡看見過一張照片,你的衛士楊可騎著摩托車在摩托修理部和一個人聊天。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聽我爸說過,野山坡摩托車修理部的老闆史海跟陳虎翻車有關係,在抓他之前被人害死了。陶鐵良負責辦這件案子。楊可到摩托車修理部幹什麼去了?」
焦東方的眉毛跳了幾跳,這確是一個重要的信息。他淡淡一笑說:「你一定認錯了人,楊可根本不會騎摩托車,怎麼會是他呢?」
「我認沒認錯人倒沒關係,只怕公安局不會認錯人,你否認楊可會騎摩托車,更說明你有鬼!」
「真有這麼一張照片?你沒看錯?」
「當然不會看錯,照片是陳虎交給陶鐵良的,我也是無意中看到。你的衛主要是和陳虎翻車有什麼關係,你當老闆的也得背黑鍋。」
焦東方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蔣月秀身邊,拿過吹風機。
「來,我給你吹,吹個大波浪,要當新娘子,還不吹漂亮點。」
蔣月秀坐在梳妝台前的軟凳子上。
「這還像個老公的樣子。」
焦東方左手拿梳子撩起蔣月秀的長髮,右手持吹風機,熟練地吹出一層層波浪。
「東方,你還真行,你給多少姑娘吹過頭髮?」
「也就你一個配我給你吹頭髮,其他的,給我洗頭,我都不要。」「這還差不多。」
蔣月秀扭過頭,揚起臉,讓焦東方吻了她。
「月秀,雖然我還不知道楊可背著我幹了些什麼,但他是我的助理,我也不想他出什麼事。跟你爸爸說說,這件事就不要查下去了,好嗎?算幫我一個忙。」
「我爸能聽我的嗎?他最近把我狠狠罵了一頓,就因為我背著他從局子裡往外撈兩個人,讓人知道了。他說我再胡鬧,把我也關進去。不過,我試試看,直接找下面的人說說,誰讓你是我的老公呢!」
「月秀,你真善解人意。」
焦東方俯身,主動吻了蔣月秀。
這時,何可待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焦東方驚慌中沒有關閉吹風機,吹得蔣月秀長髮飛舞。
蔣月秀匆忙從軟凳上站起來,神色慌張地說:「可待?你怎麼進來了?」
何可待筆直地站在屋子當中,他沒有憤怒,沒有傷感,嘴角浮出淡淡的微笑。
「月秀,別忘了,我有你的房門鑰匙,是當初你親手交給我的。你說,你的房門永遠對我打開。」
焦東方恢復了鎮靜。
「可待,你別誤會,我和月秀沒有什麼關係,咱倆是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嘛!」
何可待冷笑說:「東方,你這觀點過時了,現在流行的是朋友之妻不客氣,所以你們的事,我很能理解。」
焦東方掏出煙來讓煙,被何可待拒絕。「可待,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月秀確實沒什麼關係。對不起,我該走了,再見。」
焦東方剛要走出臥室的門,蔣月秀大喝一聲。
「站住!」
焦東方轉過身來說:「月秀,還有事嗎?我是怕我在場,影響你和可待的氣氛。」
「你已經影響夠了。」
蔣月秀把焦東方從門口拉回來,推到沙發上坐下。
「這樣更好,我喜歡當面說清楚。可待,你也請坐。」
「謝謝,我還是站著吧。」
蔣月秀走到何可待身前,雙手搭在何可待肩膀上。
「可待,是我對不起你,不是我背叛了你,是我爸爸不同意我們結婚。我從來就佩服你敢做敢當的男子漢氣概,今後,我們就做好朋友吧。我和東方快結婚了,我願意第一個接受體的祝福。」
焦東方在沙發上神情沮喪,蔣月秀的大膽表白不僅使他丟了面子,又把他逼上了非結婚不可的絕路,心裡恨透了蔣月秀,但又不便發作。
「我祝福你,月秀。」
何可待的祝福使蔣月秀的眼眶潮濕了。
蔣月秀輕聲地說:「謝謝。」
蔣月秀走到沙發旁。
「東方,可待已經理解了我們,你就說幾句吧。」
焦東方尷尬地一笑說:「是呀,是呀,我和月秀交了朋友,至於結婚的事…還沒提到議事日程上來,就是這樣……」
「東方,你吞吞吐吐乾什麼?可待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倒好像我在騙可待。你把話說清楚,我們是不是要結婚?」
「是呀……是呀……我們是要結婚。」
何可待完全明白他的老朋友是被迫說出這句話的。他要幫月秀一把,不能讓這小子佔了便宜就溜。他上前一步,站在焦東方面前,伸出手說:「祝福你,東方。我祝你們婚姻美滿。」
焦東方只好從沙發上站起來,與何可待握手,不情願地說:「謝謝你,可待。」
「我願意做你們結婚證人。月秀單純、可愛,保護月秀的重擔今後就落在你的肩上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倆不如當著我的面簽一個結婚協議吧。」
蔣月秀拍著手說:「這好玩!這好玩!對,簽一個,可待,你作為證人也簽一個名字。」
焦東方受不了何可待的奚落,變了臉色。
「你們胡鬧什麼?瞎寫一通,有法律效力嗎?」
何可待冷笑道:「法律?法律管得了你焦大公子嗎?君子協定,倒還有點約束力。簽了協議,我要再打擾你們倆,是我不地道。你們倆任何一方毀約,誰毀約誰不地道。」
蔣月秀拿來一張紙和筆。
「東方,寫一個吧,挺好玩的。我寫,你們倆簽字就行。」
蔣月秀在紙上刷刷地寫上幾行字。
焦東方與蔣月秀髮誓結為伉儷,特此。
雙方簽字生效!
蔣月秀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紙遞給焦東方。
「東方,該你簽字。」
焦東方無奈,只好簽上自己的名字。
何可待拿起筆,在紙上寫上了「證婚人何可待」,然後交給蔣月秀。
「我再次祝福你們。」
何可待從褲兜裡掏出蔣月秀的房門鑰匙,手一鬆,鑰匙掉在焦東方的膝蓋上。
「完璧歸趙,東方,這串鑰匙今後是你的了。」
焦東方無奈地把鑰匙放在茶几上。蔣月秀高興地說:「月下老人,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當著東方說沒關係。上次我讓你撈的那個人,你答應好好的,到現在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人家來問,我只好問你。我就是為這個事來的,不想趕上你們的訂婚儀式。」
「我剛才還和東方念叨這件事。本來辦得有點進展,也不知怎麼讓我爸爸知道了,把我臭罵一頓,辦不成啦!」
何可待嘴角浮出一苦笑,「辦不成,也沒辦法。這回我栽了,說話沒有兌現。但人家的錢我已經給了你,錢怎麼辦呢?」
蔣月秀一聽要往回拿錢就急頭白臉地說:「不是我沒給他們辦,是辦了半截沒辦成,還能讓我把錢退回去?」
焦東方不耐煩地說:「多少錢?我來補上,少惹是生非。」
何可待微微一笑說:「這回東方倒有點老公的派頭,能給妻子解憂。錢的事算了,我補上退給人家吧。多少錢也挽不回我的面子。再見,新郎新娘。」
何可待扭頭出了臥室,傳來呢嘟的關門聲。
焦東方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蔣月秀的鼻子大罵:「蔣月秀,你太過分啦!讓何可待把我當猴耍!他算老幾?一條喪家犬,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你也不是好東西,跟他一個鼻孔出氣要我!」
「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換一個人兒,要是何可待搶了你的女朋友,你未必能像他那樣瀟灑。」
「你以為我是誰?我是撿破爛的嗎?我才不會要何可待玩剩下的破爛,結婚?發你的昏吧!」
焦東方從蔣月秀手中搶那張紙,蔣月秀死活不給,焦東方把她的胳膊反擰在後面,搶過紙,大步走出房間。
蔣月秀撲在床上哇哇地痛哭,悔恨和委屈的淚水浸濕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