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鵬遠的奧迪車駛出市委的大門,秘書沈石的手機響起來,他按下綠色的接聽鍵。
“沈秘書嗎?我是東方,找我爸爸……”
秘書沈石把手機遞給焦鵬遠說:“焦書記,東方的電話。”
焦鵬遠接過電話。
‘爸爸,討論結果怎麼樣?…我指何叔叔死因結論的事。”
“剛才告訴你了,認定是自殺,但自殺的動機尚不清楚。”
“我知道何啟章自殺的動機,我有證據。”
焦鵬遠對司機說:“停車,停車,信號不太清楚。”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這裡並不是停車的地方。
“你說詳細點。……等等。”
一位交警走過來敲汽車玻璃窗,“這是停車的地方嗎?駕駛執照。”
司機不屑地說:“你怎麼當的差?沒背下來汽車牌號?這是焦書記的車。笨蛋。”
交警立刻敬禮,慚愧得臉都紅了。
沈石板著臉說:“你怎麼當的差?首長在處理公務,注意保護首長的安全。讓其它車輛繞行。”
交警敬禮回答:“是。”
交警離開,指揮別的車繞著走。
焦鵬遠對著手機急切地說:“你真有證據?”
“有證據。那有什麼不清楚的,是感情危機,他跟美女宋慧慧打得火熱,愛得死去活來,但美女宋慧慧離不了婚,何叔叔家後院又起了火,一時想不開,走了絕路唄。”
“證據呢?”
“當然有,我有何叔叔和美女宋慧慧兩人床上做愛的鏡頭。”
焦鵬遠詫異了:“你怎麼會有?!”
“那您就別管了,反正我有。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出示這些證據,給何叔叔留點面子。爸,你知道就行了,先不要說出去,啊。”
焦鵬遠略一沉吟,方浩突然從中央黨校回來開會弄得他心神不寧。
“東方,反腐敗來勢凶猛,中央很重視何啟章的案子,我不希望你出什麼事。”
“放心吧,爸爸,我奉公守法,不會出什麼事。”
“你還是小心吧,你進進出出三輛奔馳,我聽說有時候還警車開道,招搖過市,出那風頭有什麼用。”
“好吧,我注意。爸爸,您也小心點。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陰謀詭計,我擔心有人打您的主意。最近我看《新聞聯播》裡很少出現您的鏡頭。”
“天塌不下來,沒什麼事,就這樣吧。”
“有件事,香港投資考察團已到了,他們希望您能接見他們,特別是姓王的那家伙,上次您接見了他,電視新聞一播,他公司的股票立刻上去了兩個點。”
“嗯,我知道了。明天我下鄉考察,你找千叔叔,讓他安排吧。噢,明天我抽空去你的飯店一趟。”
在焦東方的辦公室裡,他放下電話說:“撥電話,找千鍾。”
沙莉拿起電話撥號,為老板撥電話是她的職責。
“千叔叔,我是沙莉,東方跟您講話。”
焦東方接過電話。
“千叔叔,澳大利亞鮑魚到了,個兒特大,您什麼時候來吃呀?”
“這兩天太忙。”
“這是專門給您進口空運來的,國宴我都沒給上,給您留著呢!”
“謝謝,改日吧。”
“千叔叔,五彩廣場的批文,手續全齊了吧,港方等得不耐煩啦。”
“我簽了,林市長也簽了,就看港方的了,他們第一筆開發資金一到,就可以舉行新聞發布會了。這件事情太大,不會出什麼閃失吧?”
“您就放心吧,您大筆一揮,萬事大吉。”
“拆遷的事,不太容易辦。那個地區住著幾位離休的部級干部。”
“聽線姑叫,還不種地了呢。當年改造老城牆,拆城,拆牌樓,不是不少遺老遺少哭天抹淚,結果毛主席一聲令下,還不是拆個無影無蹤。話說回來,你這個主管城建的市長助理不好當喲!”
“哎,都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不說這些了,有別的事嗎?”
“懊,有件事。香港投資考察團希望市政府領導接見他們半小時,發電視新聞和報紙新聞。老頭子說請您安排。”
“好,我知道了。”
“謝謝千叔叔,拜拜。”
朱妮抱著厚厚一沓報紙進來說:“總裁,你要的報紙,全是與何副市長死亡有關的報道,我都收集齊了。”朱妮把報紙放在老板台上。
焦東方站起來翻看報紙,全是海外華文報刊。何啟章的大幅照片,何啟章、焦鵬遠與王耀祖的合影等。
一條條通欄標題是:
副市長突然死亡,自殺他殺難定
大陸掀起廉政風,何副市長畏罪自殺
何啟章不明而亡,焦鵬通明火燒烤
焦東方自言自語:“何啟章不明而亡,焦鵬遠明火燒烤,資產階級的報紙,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他手抓皺報紙,何啟章的照片在他手中扭曲,扭曲。
四
輾壓鋼輥顯出巨大的影像,它無情地壓下、前進,不可阻擋。這是市電視台記者拍攝外環公路築路施工現場。綿延數十公裡的新路,堆石、壓平、噴瀝青、輾壓等各項工序繁忙。
黎尚民身穿築路工人工裝,手持圖紙與幾個工程師研究施工進度。他臉曬得黝黑,眼窩凹陷。這樣一身臭汗的市長在解放初期不鮮見,在九十年代卻成了某些人不可理喻的怪物。
一名干部憂心忡忡地匯報:“黎副市長,我匯報個重要情況,今天我去財政局要這一期的工程款,馬局長含糊其詞,說是沒錢。錢不到位,工程可要施期了呀。”
黎尚民的目光沒有離開圖紙,“還差我們多少錢?”
“按照工程總預算,財政局還差我們∼個億沒有到位。這一期應該撥給我們的三千萬,已經拖了兩個月。”
黎尚民收好圖紙,“原來是何啟章何副市長分管財政,他突然一死可能使程序上一時不能理順,上下不通,我去找焦書記談談。”
一個工程師很有興趣地說:“何副市長究竟是怎麼死的?給我們透露透露。”
“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市委已經下了自殺的結論。你們按預定速度施工,我去市委。”黎尚民鑽進停在路邊的∼輛奧迪車。
能夠標明他身份的,只有車尾上嵌著四個圓環的被他稱為“四環素”的奧迪公務車。
五
在周森林辦公室,他正給又回到中央黨校學習的方浩打電話:“是的,別墅的照片、三天後的機票,都有,是的,好,我會隨時向您匯報。方書記您要保重身體。再見。”
方浩在返回中央黨校之前,與周森林進行了一次秘密談話,倫布置周森林盡可能地收集何啟章死亡前後的異常情況。周森林發現了何啟章預訂的在其死亡當日後三天的飛機票。一個准備自殺的人怎麼會預定三天後的機票呢,很可能是發生了突然的變故。他立即把這一重要線索用電話向方法進行了匯報。
陳虎沿著走廊走向周森林辦公室。走廊上穿制服與便服的人來來往往,何啟章的案件使反貪局突然忙了起來。
陳虎敲門。
“請進。”
陳虎進入局長辦公室。
“周局,你叫我?”
周森林的眼睛仍看卷宗,沒有抬頭。
“你給電視台打電話了?”
“打了,我去要何啟章的材料。”
“人家告你告到我這來了。說你打橫炮都打到電視台去了。”
“我是讓電視台提供一些資料。”
周森林冷冷一笑,“我就看不得你這個樣子,就你勇敢,到處指手畫腳!你要知道,你在明處,人家在暗處!我們不能有效地保護自己,就不能有效地打擊罪犯。”
“明白了,周局。”
“你明白什麼了?你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真的明白。市委開會,你毫無證據就敢瞎說。”
陳虎揣摸上級的話外之音,“周局,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了證據?”
“我不聽如果,只看事實。”
“是。您同意我繼續調查?”
周森林平淡地說:“我沒有同意,也不會支持你去這麼做,你做的一切只有你自己負責。如果你認為真理在你手裡的話。”
黎尚民副市長風塵僕僕地進入焦鵬遠辦公室的外間。
沈石站起來,“黎副市長。”
黎尚民指指裡邊,輕聲說:“在嗎?”
“在。他馬上要下鄉,還有好多文件要批……”
“我有急事,外環工程的問題。幫我問問看,能不能聽我匯報?”
沈石進去又出來,做了個請進的手勢說:“時間別太長。”
黎尚民進入裡間。
“焦書記。”
焦鵬遠熱情地站起來,“老黎,怎麼樣啊?你把我的外環工程搞得挺不錯嘛,電視、報紙報道得也變熱鬧嘛!”
“焦書記,有件事非得您出面解決不可了,要不外環工程就快停工了。財政局欠的工程款一直不給,下邊的人去要,他們回答說讓去找何副市長。何副市長他已經自殺了嘛,您看這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嗎?”他等焦表態,但焦一言不發,他只好繼續說,“工人們說什麼的都有。幾家承包工程的公司也很有意見……工程款再這樣拖下去,工程的質量和進度很難保證啊。”
焦鵬遠的語氣斬釘截鐵,“質量問題絕不能含糊。這是千秋大業,搞不好的話,我們躺在墳墓裡還要挨後人罵的。”頓了一下,聲音溫和了許多,“老黎呀,目前咱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面臨著非常困難的局面,這個時候部門領導干部要主動為市委分憂,多承擔些責任,對群眾多做些深入細致的工作,帶領群眾去克服困難。具體到工程款的問題,我還要了解了解情況,聽聽方方面面的意見再說,好不好?”
黎尚民固執地說:“可是您早就說過一億元的工程款已經到位了,而且是專款專用……”
焦鵬遠站起來握手,“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些急事要處理。”
七
黎尚民悻悻不快地離開市委回家,走上簡陋的樓梯。他在家門前停住,用鑰匙開門。
黎妻從裡面打開門迎出。
“唉呀,我想著你也該回來一趟了。衣服都好幾天沒換了。”
‘俄馬上還得走,讓我先洗個澡。”
他邊脫衣服邊走進衛生間。打開噴頭,他急不可待地要沖去一身臭汗。
黎妻靠在門邊和他說著話。“我說老黎呀,那個外環工程,還非得一個市長成天在那兒盯著嗎?你是不是工作方法有問題,不夠放手啊?再說,別的市長也都這麼干嗎?還是就你一個?”
黎尚民極疲憊地說:“工程很困難,干部工作都很艱苦,我們領導干部在現場,能及時拍板解決一些問題,調撥力量,就能給基層的同志減輕很多壓力。”
黎的妻子神秘地說:“外面都在風傳何啟章的事,聽說他手裡光房子就有三十套,給都給不出去。人家也是副市長,人家怎麼就…”
黎消民有氣無力地說;“他們看見了嗎?人家人都死了,沒辦法為自己辯解了。再說,我不是說過,別和別人說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你和別人身份不一樣,傳出去會破壞團結。”
“老黎呀,你想過沒有,像你這樣沒日沒夜地干,別人能理解嗎?上有書記市長,中央領導,下有主管局長,你夾在中間那麼苦干。不是給別的領導同志出難題嗎?”
“怎麼,有反映嗎?”
‘虞有了反映就晚了。你這麼干,老學焦裕祿,讓那些不干活的心裡能舒服?”
“別煩我了,快弄點吃的,我還有事呢。”
八
焦鵬遠在兒子的飯店請法國的一位部長吃過飯後,在焦東方陪伴下從電梯間來到大堂,秘書沈石跟在後面。兩名警衛走在最前面。
焦鵬遠對兒子說:“我下鄉這幾天,你抽空兒回家看看,你媽媽身體不太好。”
“好吧,我盡量多回去看看。爸爸,下鄉是件苦差事,您也要當心身體。沈秘書,我把老爺子交給你啦。”
沈石提著皮包,“你放心吧。這次去的地方是焦書記當年戰斗過的革命老區,我正好去接受接受革命傳統教育。”
一名小姐提著塑料袋走到焦東方身邊說:“總裁,您要的煙,一共五條。”
焦東方接過塑料袋,拿出一條看看,又放回袋裡,把塑料袋遞給沈石。
焦東方炫耀地說:“白皮包裝的特供煙,很不好搞到。”
沈石覺得塑料袋一下子沉重了許多,“多少錢一條?”
“三千多一條,不過你多少錢也買不到。”
沈石獻媚地說:“焦書記,您兒子真夠孝順的。”
焦鵬遠一行五人走到大堂門口,迎面走進三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女人。
兩名警衛急步上前用胳膊肘一碰把三男一女推到旁邊。警衛的動作很小,但有力量,年輕女人被推得直退。
年輕女人叫出了聲:“咦,你怎麼推人呀?”
一個男人看出門道,悄悄拉了年輕女人一把,忙讓開路。
焦鵬遠一行走出門外,兩名警衛攔阻駛來的其它車輛。兩輛奧迪車駛來,沈石打開車門,焦鵬遠鑽進車內。
焦鵬遠的頭伸出窗外對焦東方耳語道:“那件事,你一定要辦好。”
“您就踏踏實實下鄉視察去吧。”
兩名警衛上了帶警燈的奧迪。
兩輛奧迪駛離。
九
大堂裡年輕女人與三名男人進入電梯內。
“那個老頭是誰?那麼大的話,連旁邊的人都凶凶的。”
‘她就是焦書記,你擋了他的道。”
田小姐掉了一下去頭說:“怪不得,真是率相出朝,他動山搖。”
一個禿頂男人一直沉默不語,神色有些慌張。
他們出了電梯,在服務小姐引領下進入一個高級套間,三名中年男人和田小姐焦灼不安地等待著來客。
禿頂的男人不停地吸煙。
坐在沙發上的削瘦男人目光機警地撩開窗簾往外看,能看到下面的停車場。他看看手表,間禿頂男人:“老王,李主任能來嗎?”
禿頂的男人說:“能來吧,我想能來。每次與他接頭,都在這個飯店,這裡是他們一個點,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守在電話旁的男人肥胖,一看就像個生意人,綠寶石戒指閃閃發亮。他聲音很嚴厲:“老王,李主任來了後悔不要慌,照我們安排好的去做。這是你立功贖罪的機會。”
“我明白,我明白。”
電話鈴響起來移子示意後,老王接電話。
“找誰呀?”
“是我。你那裡沒什麼情況吧?”
“沒有,等著你呢,都帶來了。你什麼時候過來?”
“我在大堂,這就上去。”
“好,好。”
老王放下電話說:“李浩義這就上來。”
“照計劃行動。”
敲門聲,小姐去開門。
王經理迎上去。
來人四十七八歲,方臉盤,目光機警,普普通通的灰西裝。他是市對外發展辦公室主任李浩義。
田小姐的聲音很甜:“李主任,請進。”
小姐輕輕關嚴門。
便裝的檢察干部謙卑地點頭哈腰,一派見了大人物的商人習氣。
“李主任,請坐。”
禿頂男人笑嘻嘻說:“我來介紹,葛輝,我們老板的小舅子,公司財務部主任。這位是市政府發展辦李浩義主任。”
所謂的葛輝雙手遞上名片。
“以後請李主任多多關照哩!”
李浩義看了看名片說:“你們財務部主任不是老趙嗎?”
“李主任真是好記性,老趙現在是副總啦。這位孫先生是公司保衛部的,這次是專門押款來的。這位田小姐是我們省裡的一枝花,專程來侍候你老人家。”
田小姐攙扶李浩義的胳膊,坐在沙發上,她坐在沙發扶手上,抱住李浩義的肩膀,典型的妓女作秀。她操著吳依軟語,款款說道:“李主任,耐倒直頭來得早篤,區得倪嫵撥客人!”
李浩義輕輕拍拍她大腿說:“別跟我來這套。這不是你們南邊。小心我給你送局子裡去。”
老王說:“李主任,咱們裡屋談吧。”
“好吧。”
在裡間,李浩義不放心地問:“外間那兩個人可靠嗎?以前沒見過。”
‘可靠。再說他們並不知道細情。錢在我這兒呢,老規矩,除了你我,別人不在場。”
“你們帶個妓女來干什麼,多事。”
“給您老解悶,她更是什麼也不知道。老板來時,一再囑咐我,一定要把錢親自交到您手裡。帶這麼多錢伯路上不安全,所以才多來了幾個人,不過,他們都不知道我把錢給您。”
王經理開壁櫥取出一個密碼箱,調好數字,箱蓋自動打開,滿滿的嶄新的人民幣百元鈔。
“李主任,這是一半,另一半放在古城飯店。你老要是著急,一會兒過去取。要不然,過兩天我給您送府上去。”
李浩義想了想說:“那好,我打個電話,咱們這就過去取。”
“我看您老就先別打電話了,誰也不知道您上這裡來,安全第一呀!”
李浩義眉毛一挑說:“在我的地面上,還能出什麼事,不打就不打。我們這就走吧。最好就咱倆去,他們就不要跟著了吧。”
“那不太好吧,兩箱子錢,出點事,我跟老板沒法交待。您老要是不要現金,那就省事多啦。我看還是一塊去,到了古城飯店,我就把他們打發走。”
李浩義想想說:“也好。”
“這箱子,還是我給您提著。”
他們出了套間。三男一女乘電梯來到大堂,往門口走。
剛送走父親的焦東方從背影認出了李浩義,叫道:“李浩義!李主任!”
胖子吃了一驚。他最擔心發生什麼意外,完成不了密捕的任務。
李浩義站住了,回頭看。
焦東方快步走過來。李浩義趕緊往回走,拉住焦東方的手。
“焦總,好幾天沒看見,越發神采飛揚啦!”
“李叔,你來我這一畝三分地,怎麼不上我這兒喝杯茶?”
“你比你老爹還忙,我哪敢占你的時間呀!來看幾個外地來的朋友,陪他們通通。”
焦東方朝那幾個人看了一眼說:“行,過幾天我有事找你。拜拜。”
李浩義與焦東方握別。
李浩義對胖子介紹說:“地平線總裁,市委書記中央委員的公子。以後你們來,就住在這兒,我一句話,全免。”
胖子謙卑地說:“少不了給您添麻煩。李主任,我們走吧,車在門口等著呢。”
李浩義感到奇怪,“你們幾千裡路,開車來的?”
“開車方便,方便。”
他們來到大門口,∼輛日本“子彈頭”點火發動,等待在車道上。
田小姐媚笑道:“李主任清。”
李浩義上了車,最後上車的是田小姐。
汽車迅速駛離首都地平線飯店,朝東南方向疾駛。
“子彈頭”褐色的窗玻璃是全封閉式,打不開。李浩義坐在胖子和削瘦男人中間。
胖子掏出紅塔山煙,“李主任,抽一支吧。”
削瘦男人掏出打火機給李浩義點煙。
汽車急速駛入了市郊國道。
李浩義突然覺得不對勁,一你們往哪兒開產
話音沒落,削瘦男人以敏捷干淨利索的動作給李浩義戴上了手銬。
李浩義驚愕得半天才說:“你們是什麼人?”
李浩義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削瘦男人掏出一張紙,又掏出自己的證件,以威嚴口吻說:一李浩義,我們是S省公安廳的,你涉嫌貪污,被依法拘留。”
李浩義大聲喊叫:“你們這是綁架!非法綁架!我要控告你們!”
“你心裡明白,聽說你也干過我們這一行,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我們有權跨省把你拘傳到案進行審查。”
李浩義拼命掙扎,胖子把他緊緊壓住,削瘦男人又掏出一副長銬,把李浩義的腳脖子和座位的底腳銬在一起。
“我要控告你們!我是正局級!你們抓我,應該先通過市委批准!你們這是非法綁架片
被李浩義視為妓女的田小姐從後排座位挪過來。她的甜美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才拘留你。沒有證據,沒有中央有關部門的批准和支持,不會幾千裡來專程請你。你最好和我們配合。”
“你們這是圈套!是誘捕廣他把腦袋轉向後邊,朝最後排的禿頂男人大叫:“姓王的,你和他們串通一氣,老子饒不了你這個狗雜種廣
禿頂男人出口長氣說:“李主任,你也不用罵我。實話告訴你。馮老板早被捕了,是她把你供出來的,不是我。我也完蛋了。我勸您還是跟他們走一趟吧。”
李浩義歇斯底裡喊叫起來,想引起周圍來往車輛的注意。
“你們想得美!這是我的地盤,你們出得去嗎?還說不定誰抓誰呢!你們還是放聰明點,放我下車,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小心我把你們滅在這兒!”
胖子冷笑說:“你的地盤?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盤。黨中央對馮艾菊非法集資案有指示,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嚴肅懲處。別以為你在這裡有勢力,有關系,有靠山,我告訴你,反腐敗是沒有地界的。只要你犯了罪,別說你還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你就是出了國,照樣把你抓回來。你還是省點力氣,你喊破天外面也聽不見,也看不見,還有幾千公裡路呢!”
“好…咱們走著瞧……給我一支煙……”
小姐把點燃後的香煙塞到李浩義的嘴裡,李浩義吐出一個煙圈說:“你們虎口拔牙,哼,走不了兩個鍾頭,你們的車就會被扣下,你們就等著你們省委書記朝焦書記磕頭求饒吧!”
汽車南下疾駛而去。
十
兩輛奧迪、兩輛奔馳、兩輛警車、一輛中轎,浩浩蕩蕩駛向山區。
警車走在最前面,閃著警燈鳴著警笛,隨後的是中轎。
奧迪車內,焦鵬遠面色不悅,他拍拍坐在前面的沈石。
“公路上沒什麼車,警笛瞎叫喚什麼,把寧靜的氣氛全破壞了,讓他們別叫了。”
沈石拿出步話機下命令:“你們關閉警笛,把寧靜的氣氛全破壞了。”
另一輛奔馳車內,縣委書記接聽步話機。
“是,我這就讓他們關閉。”
縣委書記對著步話機對前導車訓斥:“關閉警笛,寧靜的氣氛全讓你們破壞了,添亂!”
焦鵬遠閉上眼睛想心事,這次下基層一定要抓出幾個腐敗典型,來平衡一下何啟章死後引起的混亂局面。
車隊進入過去曾在報紙上當成改革典型大力報道的一個鄉辦養豬場。
較現代化的養豬場,但裡面一頭豬也沒有,雜亂而空曠。
焦鵬遠繃起了面孔。
陪同的縣委書記、鄉黨委書記神色緊張。
焦鵬遠面色冷峻,“這是怎麼回事?一頭豬也沒有,豬都被你們吃了?”
縣委書記對鄉黨委書記說:“焦書記問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焦鵬遠厲聲說:“我問你呢。”
縣委書記緊張得張口結舌:“這…俄不太清楚。”
“你是縣委書記。你應該清楚。”
縣委書記悄悄捅了鄉黨委書記一下。
鄉黨委書記低聲說:“養不好,後來就停了。”
“這個豬場,投資了多少錢?”
“八十萬。”
“錢是從哪兒來的?”
“銀行貸款。”
焦鵬遠嘲弄地看著吃得肥頭大耳的鄉黨委書記:“那你們連本帶息都還不了啦?”
“是…哎呀……正發愁呢?”
焦鵬遠大怒:“是什麼是?錢哪兒去了?凡是窮了廟的,都富了和尚!看你滿臉油光油光的,你脖子上長的是豬頭肉?”
鄉黨委書記擦汗。汗還是不斷湧出。
焦鵬遠追問:“你們鄉有幾個鄉辦企業?”
鄉黨委書記結巴地說:“還有皮革廠、汽車修配廠和一個飲料廠。”
焦鵬遠不滿地打斷,“還有一個塑料制品廠吧?”
“是……原來有一個,也早停產了。”
焦鵬遠冷笑說:‘稱以為我不了解情況?告訴你們,我是有備而來,你們一個個先把頭上的烏紗帽拿在手裡頭,能不能再戴上,還難說呢。走,所有的鄉辦企業都看一遍。”
縣委、鄉委陪同人員在市委書記中央委員面前大氣也不敢出。車隊駛向汽車修配廠。
汽車修配廠的車間裡空無一人,大部分設備已搬走。
焦鵬遠神色冷峻。
隨行的記者拍攝現場。
縣委書記躲避鏡頭,鄉黨委書記不斷地擦汗。
焦鵬遠環視一遍後說:“設備呢?”
沉默,沒人應聲。
焦鵬遠的聲音在空曠的車間回蕩:“你們都啞巴了?設備哪兒去了?”
鄉黨委書記面色蠟黃,“工廠停產後,陸續地賣了。”
“當初花多少錢買的設備?”
“不到六十萬。”
“賣了多少錢?”
“賣了不到三萬塊錢。”
縣委書記覺得到了得自己洗清的時候了,斥責道:“這麼大的事,你這個鄉黨委書記也敢自作主張?為什麼不請示?”
鄉黨委書記看了一眼縣委書記,低下頭說:“我跟您匯報過。”
“胡說,我根本不知道。你敢給上級栽贓?”
焦鵬遠的聲音倒溫和了許多:“設備賣給誰了?”
鄉黨委書記像罪犯招供似地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是原來的廠長經手的,聽說賣給廢品收購站了。”
焦鵬遠援搓手,“六十萬讓你折騰成了三萬,你們的能耐不小哇!把會計找來,帶賬本來。”
縣委書記狠狠地說:“你還愣什麼神,快去呀!”
鄉黨委書記因心情緊張而腳步踉蹌,“好好,我這就去。”
焦鵬遠看著縣委書記說:“老李,我的李書記。”
“我在這兒呢。”
“這個鄉登過報,是個改革致富的典型,為什麼才一年多就折騰成這個樣子,企業一個個倒閉。我剛才看了,鄉裡頭頭腦腦蓋的房子快趕上別墅啦,你這個縣委書記是怎麼當的差?”
“我有官僚主義,我要深刻檢查。”
“官僚主義,你說得輕巧,你的奔馳車不錯呀,比我的車還神氣。中央三令五申不許領導干部超標准用車,我也強調過多遍,你不知道?”
縣委書記垂下了頭,“回去之後,我馬上買輛桑塔納換上。”
焦鵬遠呵呵笑起來,“哼,你還想坐桑塔納,等著吧。我看你這個縣委書記根本就不稱職,你聽候查辦。”
縣委書記覺得天旋地轉。
鄉黨委書記帶著會計回來。他氣喘吁吁,肯定是一路小跑。喘息未定地說:“這是汽車修配廠的會計老楊。”
焦鵬遠打量一眼肥頭大耳的會計,心想又是一個豬頭。“賬你拿來了?”
楊會計抱著三本賬冊恭恭敬敬地遞上。
“都帶來了,請首長審查。”
焦鵬遠推開賬本,“我不看,看賬能看出什麼問題,你們一個個都是作花賬的專家。把那些現金報銷單據拿過來。”
沈石見會計像根木樁似的不動,便厲聲說:“聽見沒有?焦書記要看報銷單據。”
會計這才反應過來,“有,有,這些就是。”
焦鵬遠接過厚厚的單據翻看,有許多是白條。
“四個月前工廠就關門了,怎麼這張八百塊的白條上寫的是前天?工廠都倒閉了,設備也讓你們賣光了,怎麼還有人上這兒報銷?”
會計的嘴不聽使喚,“這…??俄只是個會計。有領導簽字,我就得給報銷。”
“你們不錯呀,廟部拆了,和尚還有吃有喝。看你們一個個吃得肥頭大耳,吃到肚子裡的都是銀行貸款呀!我問你,你們鄉辦企業有幾個倒閉了?”
鄉黨委書記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四個,四個鄉辦企業都因經營不善倒閉了。”
“倒閉的理由你不用跟我說,對你們要立案偵查,你們跟檢察院去說吧。我問你,∼共用了多少貸款?”
“大概是五百多萬吧。”
焦鵬遠的股轉向身邊的隨員,“都聽到了吧,他們能耐不小哇,能從銀行裡騙五百多萬,這些貸款是誰批的?”
鄉黨委書記低聲說:“這個我不清楚。”
縣委書記覺得機會來了,說:“是何啟章何副市長批的。何副市長說,這兒是焦書記戰斗過的革命老區,政策傾斜∼點是應該的。”
焦鵬遠“哦”了一聲說:“我對這兒是有特殊的感情,我們要對得起老區人民,所以對這裡的干部要求就更要嚴格。何副市長批給你們貸款,是為了發展經濟,脫貧致富,不是讓你們吃到肚子裡。你立刻通知縣委、縣政府、紀檢委、檢察院、公安局、法院的領導到這兒來,我要在這裡召開一個反腐倡廉的現場辦公會議。”
縣委書記強打精神說:“我立刻去布置。”
十一
抓住了典型,焦鵬遠心情輕松下來,車隊按照計劃進入一戶農家小院。
房子很舊,院子裡幾只雞跳來跳去。
老農民耿栓柱穿一身舊衣服,拿著旱煙袋迎上來。
攝影師把鏡頭對准焦鵬遠與耿栓往握手的場面。
焦鵬遠親熱地說:“老耿啊,還認得我嗎?我是焦鵬遠呀!”
老農開朗地大笑,“認得認得,不是在報紙上就是在電視裡天天見面,怎能不認識,只怕你不認識我了。”
“認識你,當然認識你啦,咱們是老戰友嘛!”
“屋裡坐吧,焦書記請。”
“你就叫我老焦吧,咱們都老了嘛。”
焦鵬遠和記者們隨主人進入屋內,一明兩暗,堂屋家具陳舊,最醒目的是迎面牆上一幅褪了色的毛主席畫像。
焦鵬遠滿意地說:“老耿,你還掛著毛主席的像呀,難得,難得。”
“是呀,掛主席像的不多了,差不多家家都供上了財神爺。毛主席他老人家在的時候,干部哪敢像現在這樣,除了給個人撈好處,什麼也不會干。”
“要不怎麼要反腐倡廉呢。”
“老焦,你坐呀。”
焦鵬遠在八仙桌一側坐下,沈石在旁側立。記者忙著拍攝。
“老耿呀,你的信我收到了,你在信裡反映的干部損公肥私的問題基本屬實。我這次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謝謝你提的醒兒,來,抽煙。”
焦鵬遠讓煙,正是兒子特意找來的特供煙。
“我還是抽這個吧,有勁。老焦,真沒想到你還真下來調查,唉,才一年,全鄉讓他們折騰窮了,他們自己的日子過得倒紅火。”
沈石說:“老同志,抽一支吧,這是煙中極品,一盒怕一百多塊呢。”
耿檢柱接過一支看看,又送回焦鵬遠手裡,“一盒一百多?那∼根就五塊多。一根煙,也就叭塔那麼兩下,我更不敢抽了,還不一口煙嗆死。”
焦鵬遠狠狠瞪了沈石一眼,說:“沒那麼貴,普普通通的。”
沈石默默地躲到一旁。
攝影師始終在拍攝若干年後可能會被稱為“珍貴的歷史鏡頭”。
十二
陳虎開車來到市電視台。他特別喜歡駕駛這輛白色的2020吉普。
總編室主任王慶升不冷不熱地接待了他。倒了杯茶後說:“對不起,陳處長。我們願意配合你們的工作。但你知道,市電視台的頂頭上司是市廣播電視局,再往上是市委宣傳部、市委。你要有市委的介紹信,我們才能提供你要的何副市長的資料。單憑你們檢察院的介紹信,直接對我們,不太合適。再說,所有關於何啟章的鏡頭資料已全部清除,是市委下達的緊急政治任務。”
陳虎感到突然,“前兩天,你答應過我。”
“市委有新的指示,關於市領導的所有新聞資料,要調用,都需要市委批准。”
陳虎明顯地感到,調查何啟章的阻力開始增大了。
陳虎離開總編室,在演播廳外面的走廊裡遇到了宋意慧。
他一眼就看出她眼睛裡隱含著深深的憂愁。叫道:“美女宋慧慧同志。”
美女宋慧慧止步說:“你叫我?”
“我叫陳虎,是反貪局的。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美女宋慧慧略一猶豫說:“好的,到我的辦公室來吧。”
美女宋慧慧的辦公室非常整潔,一塵不染。靠牆的書櫃裡擺放著她得到的八九個金光閃閃的獎杯。
陳虎注意到辦公桌上有樣多余的東西,一瓶XO和一個酒杯。酒杯裡有半杯酒。
美女宋慧慧菀爾一笑,“有什麼事,清說吧,二十分鍾後,我還要錄節目。”
“你別緊張,我能抽煙嗎?”
“可以,抽我的吧。”
美女宋慧慧遞給陳虎一支聖羅蘭。
“謝謝。我抽自己的。你認識何啟章嗎?”
“檢察官同志,你這是明知故問。他是常務副市長,工作中我們有許多接觸。我可以問你一個不禮貌的問題嗎?”
陳虎手指輕輕摸著臉上的刀疤。
“我知道,你想問我,這刀疤是怎麼來的,對不對?”
“你真聰明。”
陳虎看著獎杯說:“像你得的獎杯一樣,這是我獎杯,不過沒擺對地方。”
“你們的工作很危險吧?”
“不比你這行危險,人怕出名豬怕壯。你是明星,我是無名之輩。明星的日子有很多難處吧?”
美女宋慧慧又是一笑,“是呀,我上街老怕人認出來,像小偷似的,特緊張。”
陳虎覺得宋慧惹不像鏡頭裡那樣漂亮,話鋒一轉,突然發問:
“你最後一次見何副市長,是什麼時候?”
美女宋慧慧回答的很坦然:“五月二日晚上,他到我們演播廳錄制《城市文化》專欄節目,我主持,他是嘉賓,原計劃節目一次錄完,但在夜裡十點多的時候,何市長到走廊去接一個電話,我們等了他很長的時間……”
這時,王慶升主任推門進來,他見到陳虎,故作一怔,其實他是尾隨而來。
“陳處長,你還沒走?”
陳虎的內心提高了警覺,“噢,王主任,我和慧慧隨便聊聊。”
王慶升點點頭說:“慧慧,上我辦公室來一趟,有個項目,要你參與策劃。”
美女宋慧慧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轉來轉去,沉默著。
“陳處長,你呆著。慧慧,快點。”
王慶升關門離去。
美女宋慧慧疑惑地問:“你是專門找王主任來的?”
“對,有件事請他協助。不瞞你,是為了調查何副市長的死因。也希望你能協助我們。何副市長年富力強,突然死了,太可惜。請你接著說下去。我們要對一個干部的政治生命負責任,你說是不?”
美女宋慧慧的眼圈潮紅,她克制住自己,如實敘述了當時的情況。
美女宋慧慧從演播室急步來到走廊,她看見何啟章與一個男人向外走去的背影。
美女宋慧慧著急地叫住:“何市長!”
何啟章站住,回頭,雙手無可奈何地攤開。
另一個男人沒有回頭,快步往前走去。
何啟章對趕上來的美女宋慧慧說:“慧慧,對不起,我有急事要離開,今晚上是錄不成了,明天晚上我一定來補錄,行不行?”
“你那麼難抓,今天放你走,誰知你明天來不來?”
“我肯定來。明天就是中央讓我去開會,我都不去,肯定給你來當嘉賓。”
背影男人已經出了走廊門。
聽完家慧慧的講述,陳虎輕聲問:“當時是幾點?”
“我當時看了看手表,是十點四十分。”
“和何副市長一起走的那個人,你看清是誰了嗎?”
“沒有。何副市長和我說話,那個人繼續往外走,始終沒有回頭。何副市長跟我連手都沒握,匆匆追那個人去了。沒想到,第二天他突然自殺。”
“你怎麼知道他是自殺?”
美女宋慧慧的語氣流露出不快:“連滿大街的面的司機都知道他開槍自殺,我怎麼會不知道?”
“具體你是哪一天知道的呢?”
“第二天下午,我打電話到他辦公室,秘書說他不在。我又打他的大哥大,沒有開機;呼他,也沒回電話。到了晚上,仍然如此,只好把補錄節目取消。又隔了一天,我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聽同事們議論說,何副市長自殺了。”
“你在工作上與何副市長接觸較多,你平時見他帶過手槍嗎?”
美女宋慧慧一怔說:“從來沒有見過。我想問問你,何市長有權私人帶槍嗎?”
“這要著具體情況而定。”
王慶升又回來,推開門,站在門外說:‘意慧,好幾個人等著你呢?”
陳虎站起來,與美女宋慧慧握手告別。
“謝謝,占了你寶貴時間。噢,我還是你的熱心觀眾呢。以後我還會找你。”
離開美女宋慧慧,陳虎覺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