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海關 第40節:心裡想著那三個狗男女
    若塵是個奇怪的人,她經常有些奇怪的想法,做些別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前一陣她突發奇想,做起了私家偵探,一開始是替一些貴婦人跟蹤她們的老公,後來又替一幫有錢的男人跟蹤他們的二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已經做了一個多月,嚇得我魂飛魄散。她一個漂亮的小女人,居然敢做這種連大男人也不敢做的事,也不怕人家的老公或者姘夫把她先姦後殺,然後碎屍十八塊。我說:真是有這麼一天,叫我到哪兒去找你?就算老天保佑,讓我找到了你,你卻成了一根根的骨頭,一塊塊的肉。叫我如何面對?就算我能夠面對,今後的漫漫長夜叫我如何度過?若塵說:這麼嚇人呀,那咱不做了。接著她找我算帳,說她給人碎屍萬段,我居然不自殺殉情,竟然苟且偷生。而且還起了移情別戀的想法。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解釋說:俺倒是有自殺殉情的想法,問題是我這身體不光屬於自己,還屬於國家和人民,還屬於眾多熱愛我的人,俺做不了主呀。大概是我這答覆太讓她失望,她把私家偵探的業務停了,卻幹起了線人的勾當。她每天開著車在南村到處轉圈子,看到誰不順眼就跟蹤誰,等到人家幹壞事,她就打我們單位的舉報電話。因為她老去我們單位找我,早就把舉報電話記得滾瓜爛熟。

    若塵知道我有個女朋友在調查局當領導,她居然查到了楊洋的電話。還跟她通了幾次話,想從她嘴裡知道我有多壞。這件事她一直沒跟我說,是後來楊洋告訴我的。若塵經常跟我在一起,還經常跟走私佬打交道,對海關業務知道一點,但又知之不詳,因此鬧了不少笑話。經常把一些正常的業務活動當成走私活動。譬如說有人在碼頭卸貨,她一看是深更半夜,或者節假日,大家都在休息,這些人卻在瞎忙乎,不是幹壞事是幹什麼?一個舉報電話打到調查局。害得調查局派了一個小分隊過來。過來才知道是虛報軍情。若塵在這件事上很沒頭腦,不長記性,老犯重複的低級錯誤。沒過幾天,她又開始虛報軍情,但調查局的情報人員學精了,聽到是若塵的聲音,就要問個明白。若塵經不住問,一問她就糊塗,再問她就傻了。只好把電話掛了。

    若塵當線人的那兩個月(天啦,她瞞著我做了兩個月的線人),由於她的舉報,調查局破了二十幾宗走私案,案值六千多萬元。我後來知道若塵在幹這個勾當,嚇了個半死。這可比她干私家偵探還恐怖。我趕緊告訴郝傑,郝傑聽了就拚命笑,他說:這丫頭幹得出,她有什麼幹不出來?可他也覺得這丫頭嫌命長了。於是他把若塵軟禁在農場裡,三個月不讓她出來。後來我問她幹嗎要拎著腦袋幹這種事?她說:不是有獎金嗎?這當然不是正確答案。若塵本來可以拿幾百萬元獎金,可她一分錢也沒拿到。她舉報的時候,人家問她的姓名、地址、電話,她要麼不講,要麼就講假的。也不知道是對我們的保密制度信不過,還是根本就不想拿獎金。不過她隨便打個電話就查出一個走私案倒是讓我大吃一驚。

    有一天我和郝傑去農場裡看若塵,給她帶了箱榴。這箱榴是一個水果商送給我的,他每次進水果,如果有榴就會拿一箱放在我的車尾箱。他知道若塵喜歡吃。這說明我們所處的環境多麼惡劣,走私分子對我們的一切瞭如指掌。

    我們把車開到別墅的停車場,發現有部三菱吉普停在那裡。那天我開車,郝傑先下去,他看到有輛吉普,以為是哪個朋友來度假,沒引起注意。我走過去時掃了一眼車牌號,嚇了一跳。天啦,這不是楊洋的車嗎?我趕緊把郝傑叫住,說:楊洋來了。郝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楊洋是誰?我說:他媽的,調查局直屬大隊的。郝傑啊了一聲,說:大隊長?他有點緊張,不知道楊洋跑到她的農場來幹什麼,調查取證也不用來這兒呀?我想了一想,覺得這裡面有古怪,楊洋大概不是衝著郝傑來的,一定跟若塵有關係。想到這一點,我就開始為自己的愛情前景擔擾。

    我和郝傑走到別墅門口,看見若塵和楊洋手拉著手,正在對面的樹林裡散步。郝傑說:這兩個婆娘怎麼攪到一起了?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郝傑問我,我不知道去問誰。郝傑知道楊洋跟他沒有關係,心裡輕鬆了,親自把一箱榴拎到客廳裡,還對著樹林大喊:吃榴。

    兩個美人進來時,郝傑已經把榴開了。小保姆拿了只果盤,把榴肉全挖出來,放在果盤裡,然後又在桌上擺了些碟子和匙羹,這樣吃起來顯得斯文,一定是若塵的主意。我裝了份給若塵獻慇勤。若塵當之無愧地受了。我正想再裝一份給楊洋,郝傑已經先下手為強。這小子倒是機靈得很。我瞪了他一眼,自己吃上了。可我對這玩意兒不太感興趣,吃了一顆就開始擦嘴巴。郝傑也不喜歡吃榴,可他會裝蒜,故意慢慢吃,好賴在楊洋身邊跟她套近乎。不知道這小子是想跟小丫頭拉關係還是想打她的主意。不管是什麼我都覺得他居心不良。就算他居心不良,我也毫無辦法,因為那丫頭片子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這年頭正規正矩的事不多,逾規逾矩的事卻層出不窮,咱不服氣也沒辦法。

    兩個丫頭片子吃榴吃飽了,明叔來叫吃晚飯,她們賴著不動。後來乾脆說不吃了,晚上吃宵夜。我可是餓壞了,不能等到吃宵夜。郝傑儘管對楊洋心懷不軌,也架不住肚餓,只好跟著我去吃晚飯。

    明叔知道我們來,專門從魚排裡抓了條大鯇魚,還殺了只放養的家雞。原本想給我們四個人飽餐一頓,沒想到兩位小姐吃榴吃上了癮,連飯也不吃了。枉費了他一腔心思。我叫明叔拿兩支酒來。我說:明叔你也坐下,咱三條漢子今天喝幾盅。明叔跟我很合得來,因為我每次來都陪他喝酒,喝的都是好酒。我還把一些好酒存在農場裡,一有客人就大喝一場。明叔說:二少,今天喝什麼?我說:六十度的五糧液還有嗎?明叔說:有,存著呢,你不來,我可不敢喝。我說:明叔你別客氣,想喝就喝,喝完了再去廠裡拿。這六十度的五糧液市面上買不到,是廠裡特供給關係戶的。

    郝傑本來不想喝酒,他怕喝醉,尤其怕給我灌醉。如果他不喝,明叔也不好意思喝,可他知道明叔想喝酒,這老人整天孤零零地呆在農場,看著一幫工人,就盼著大家過來喝一盅。明叔把酒拿來了,對郝傑說:三少,你也喝一盅吧?郝傑不好意思拂了明叔的好意,就跟我喝上了。他還打了個小算盤,以為就兩支五糧液,喝不醉。沒想到一喝開了就不可收拾。我們一共喝了四支五糧液,我跟明叔一杯對一杯,郝傑半杯相陪。等把四瓶酒喝完,他大概也喝了七八兩,癱在沙發上。明叔也有點醉熏熏的,可他很清醒,就是反應遲鈍一些。吃完了飯,明叔站起來想收拾碗筷,可他手抖得很,結果把一隻碟子摔成了碎片。我趕緊說:明叔你坐著,我來收拾。明叔說:那就麻煩你了二少,你幫我收拾進去,待會兒我來洗。明叔說完走到沙發上坐下,閉目養神。

    我把桌上的殘羹收拾了,正在廚房裡洗碗,若塵和楊洋過來了,先看到兩個男人癱在沙發上,不見我的身影。若塵說:這個死立誠,又把我哥灌醉了。明叔還清醒,看到兩位美女就想站起來,若塵說:明叔,你躺著休息,我看看我哥。她走過去摸了摸郝傑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回頭對楊洋說:醉得很厲害,可能要送醫院。說完她就跑進廚房裡,要跟我拚命。她手裡舉著一隻空五糧液瓶子,照著我的腦袋就砸。我滿手是油,不好抓她的手,還怕弄髒了她的衣服。她全身都是高級時裝,她還有潔癖。結果給若塵追得圍著廚房團團轉。若塵一邊追我還一邊罵我是屠夫。我辯解說:至於嗎?不就是喝高了,我經常喝高了,也沒看到你這樣心痛我,原來老公還是比不上老哥重要呀。若塵說:你還敢講風涼話,你知不知道我哥前幾天才喝醉,打了三天吊針?我說:這麼嚴重呀,你又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灌他。

    若塵追了幾圈,終於跑累了,她站在灶台邊直喘粗氣,胸口跳得像拉風扇。我趕緊把手洗乾淨,走過去想給她平喘。可她不給我平,舉起瓶子就要砸我。好在外面響起了發動機的聲音,她的瓶子才沒有砸下來。若塵拿著瓶子跑了出去,我也跟著出去。原來楊洋跟明叔已經把郝傑抬到吉普車上,正準備送他去醫院呢。若塵上了車,看到我跟在後面,把瓶子扔過來砸我。我故意高叫:哎呀,謀殺親夫。伸手把瓶子接住。若塵關上車門,楊洋一打方向盤,汽車直向山下衝去。等燈光隱沒在黑暗裡,我才想起自己的處境,這幫狗男女,竟敢把我拋棄在荒山野嶺裡。郝傑的車停在別墅門口,可車匙在他身上,我成了一隻沒腿的狼。我走過去在車輪上踢了一腳,警報器立即響了起來,狗們跟著狂吠起來。這時有陣山風迎面吹來,我打了個冷噤。趕緊回到房裡。

    晚上我沒怎麼睡,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裡想著那三個狗男女,不知他們在幹什麼。郝傑想必已經醒了,可能正在掛點滴。兩個女人大概正圍著他,關懷備至。我本來想把他灌醉,好跟兩個美女鬼混。沒想到偷雞不著反蝕了把米,把若塵也趕跑了。可氣的是楊洋這臭丫頭似乎比若塵還緊張郝傑。若塵不過說了句話,她就拼了小命要送他去醫院打點滴。想當年我孤家寡人深更半夜流落街頭,她卻照睡她的大頭覺。簡直壞了良心。

    早上起來,我給三個狗男女打電話。他們像約好了似的,全不理我。明叔給我做了早餐,拿到房間給我吃,還問我晚上睡得好不好。我說好好,慢吞吞吃著早餐。等著那三個狗男女來接我回城。等到十點多,沒有一點信息。我只好給阿文打電話,叫她辛苦一趟。我等阿文的時候,阿容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過去見一哥。她說一哥在嫦娥奔月,昨晚有點喝高了。原來昨天晚上醉的還不只一個郝傑呢。

    我跟老程好些日子沒見面了。上次見面是送賴副關長,他移民加拿大。那天晚上全關副科以上幹部在嫦娥奔月喝酒、唱歌,搞到一點多。老賴醉醺醺的,開不了車,是我把他送回去的。這老東西喝了酒就嘟囔個沒完。一路上他就勸我離開海關,離開南村,他說早走是福,遲走是禍。反正他是鐵定了心要走的哪,老賴說黨組本來準備給他轉正,提到前州做一把手,他笑了,說:前州跟南村一個鳥樣,去那兒也是死路一條。咱又不缺錢花,還是去加拿大投靠女兒吧,那地方才是人住的地方。

    我知道老賴的女兒是去年才投資移民加拿大的,她身無長物,又無一技傍身,投靠她?鬼才信呢。一定是老賴撈到盆滿缽滿,趁機上岸了。去年有七個科長、十個組長集體辭職,在關裡引起極大的反響。大家都說那幫人發得不清不楚了。可誰也沒有證據說他們放私受賄。這些人說走就走,有的是把辭職信遞了人就從南村消失了,有的是出了國才打個電話回來要求辦辭職,有的乾脆招呼也不打,失蹤了。

    阿文在十點半趕了過來。我一看這麼遠的路才花了三十分鐘,心裡很感動,嘴裡卻埋怨她開車太快,我說:你不要命了,這樣開車會出事的。阿文說:還不是想著你度日如年,想早點度你出苦海。我忍不住把阿文抱在懷裡,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沒想到這親暱的舉動給明叔看見了,他知道我是若塵的男朋友,這會兒卻抱著別的女人,心裡很彆扭,他一激動就把狗糧扔在地上。阿文聽見動靜就從我懷裡掙脫出來,輕聲說:那老頭是若塵的什麼人?好像在代她吃醋呢。我知道明叔不是說三道四的人,可是讓他對我心生誤會,也不是我的本意。我拉著阿文去見他,介紹說:明叔,這是我妹。明叔聽說是我妹,笑了,臉上還有些尷尬的表情。

    回去我開車,阿文靠在我肩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我突然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那是跟若塵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過的。我感覺得出來,阿文是全心全意愛我的,只要我願意,她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可我仍然沒法接受她,像接受若塵那樣。我突然想起,要是阿文深更半夜想吃過橋米線,我會不會帶著她去敲人家店主的門呢?可能會,也可能不會。阿文決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就算有她也不會說出來。因為總是她來照顧我,我幾乎沒有照顧過她。這就是阿文和若塵的區別。阿文靠在我身上,享受一分一秒的美好時光,她一點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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