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服務員點菜。弟兄們倒是不客氣,什麼貴點什麼。別看這裡是大排檔,海鮮野味應有盡有。一入夜,食客一拔拔的,人來人往,一圍台輪了好幾次。范莊和邱八一人抓了個菜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對口味的。一個勁說:這不是出了國吧?怎麼全不像中國人吃的?門哲說:看什麼菜牌?外行了不是,扔一邊去,今天大佬就表現給你們看看,看清楚了。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角,打著火,吸了一口。問小姐:有蝦嗎?有?來一個。小姐報一串蝦名,門哲像入了五里雲霧。他說:搞這麼多名堂幹什麼?這不是為難朕嗎?這麼著吧,什麼貴你就給我上什麼,今天我兄弟請客,我兄弟有錢。接著問:有蟹嗎?來一個。有魚嗎?來一個。有山珍嗎?來一個。范莊說:有包子嗎?來一個。有饅頭嗎?來一個。小姐說:包子和饅頭不單賣。門哲說:看看,不是我說你們,會做生意嗎?賣一個是一個嘛。小姐說:包子小得很,一個不夠塞牙縫。邱八說:我兄弟逗你呢,你給咱們批發兩打吧。
點了一桌子菜,花花綠綠的。吃了幾口才知道這南村菜不是東西。也不知是不是腹中空空的緣故,吃下去竟然沒有一點實在的感覺,那饅頭和包子也寡淡得很。
弟兄們說:喝點酒吧?小店裡有二鍋頭。每人要了兩支。幾杯酒下肚,感覺才像吃了飯。大家說舒服,要是再有點燕京啤酒就好了。這不是為難寡人嗎?南村人民不喝這口馬尿,倒是叫我上哪兒去找。問問店家,答應幫忙找找看,過兩條街有幾家北方菜館。邱八說:早講呀,哥幾個去那邊吃。范莊說:這菜是人吃的嗎?難怪南村人民長不大。
店東去了半小時,拎了半箱燕京回來。喲嗨,還真有呢。大傢伙全樂了,每人一支,就這麼對吹上了。
吃完飯先去訂房。打電話到迎賓館,還真沒房間。那裡是我的據點。每次來了親朋好友我都往那兒塞,因為是對口單位,除了價錢可以優惠,還絕對安全。誰會去市政府裡面的賓館查房呢。
我給郝傑打了個電話。這小子一早就想巴結總署的領導。跟我說了幾次。我說:邱司長一行三人過來了。郝傑說:是嗎?太好了,我馬上過來。我說:你不是在陪杜市長嗎?不陪了?郝傑說:杜市長三天兩頭見面,有的是機會,咱北京的領導可難得見一次。這小子倒很會說話。
過了十分鐘左右,郝傑開著他黑色的奔馳轎車過來了。我們還坐在小餐館裡。郝傑夾著皮包走了進來,抱拳說:各位領導,不好意思,郝某來遲了,請恕罪。這位南村的風雲人物哥幾個都知道,我經常提起他。就不用介紹了。我把三位兄弟介紹給郝傑。我說:這是邱梅亭司長。郝傑跟邱八握手,說:邱司長好。我說:這是門哲處長。郝傑跟門哲握手,說:門處長好。我說:這是范莊處長。郝傑跟范莊握手,說:范處長好。
我說:見面儀式結束。大家呵呵樂了。
郝傑說:各位領導遠道而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們。我說:這個慇勤不用你獻,想巴結他們的人多了。郝傑說:明白明白,過去的就不提了,從現在起,到三位領導回到北京止,我來安排,怎麼樣?就當給我一個薄面。我說:這個就不用請示領導了,我來作主,三位領導這次來是私人性質的度假,不希望太張揚。郝傑說:明白。
郝傑先帶哥幾個去住宿。去他麾下的一家三星級賓館。哥仨開了三個套間,對此安排北京來的領導很不高興。這三個兄弟喜歡群居,喜歡互相看笑話,不像南村佬,到哪兒都是自己一間房。我到南村多年,也養成了這個習慣,跟男性同居一室,我睡不著。門哲說:開這麼多房幹嗎呀,咱們不是住一塊兒嗎?住一塊兒聊天呀。我說:愛住哪兒住哪兒,我可得單獨住。
安頓下來後,門哲說:時間不太晚嘛,才十一點,咱們活動一下。我說當然,領導放心,屬下已經安排好了,跟我走就行。門哲唱起了陳明的成名歌曲: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去了歌廳,再去桑拿……事隔多年,真是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這就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想當年,大家風華正茂,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才幾年工夫,大家全油了。見面不是敘舊,是體驗風月無邊的樂趣。一個人玩還不行,要大家一起玩。兄弟衝著我來了,決不是要在還算乾淨的賓館裡住一宿。南村的風土人情,知不知道都罷了,南村的風月場所卻一定要走一遭。我有個同學在北京某大公司,其屬下公司遍佈全國,因而把全國跑遍了,他說走遍了南北東西,最好玩的是北京,最開放的也是北京。他有切身體會,這句話大概不會錯。不知我身邊這幾個兄弟會不會也是同一認識。如果是,我就省事了,不用天天泡夜總會。他們天天呆在最好玩的地方,還在乎我這個不算好玩的地方嗎?問題是身在北京,也有不同的際遇。門哲就有個老鄉,在某國家部門工作,三十大幾了,還沒對象,沒對象也就算了,他還整天為性生活所困擾,卻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知道門哲經常出入風月之中,就不停地巴結他,從網上下載了《肉蒲團》之類的小說,裝釘成冊,送給門哲催眠。門哲受了重禮,卻不幫人家解決出路問題。門哲還寫了篇散文,題目叫「一條街的晚上」,其中說到一個大學教授為肉慾所困,苦不堪言。由此看來,大家對北京的體會也是因人而異的。
我一路想著這些問題,把車開到了豪情夜總會。大家下了車,魚貫進入大廳。我一早就打電話叫媽咪訂了房,這時對跟著我獻慇勤的咨客說:王芳訂的房。咨客一聽,笑得眉毛全不見了,立即給王芳打傳呼。好像這間房是替她訂的一樣。後來問起王芳,才知道這娘們兒經常用小恩小惠賄賂人家小姑娘,小姑娘對來找王芳的客人總是堆起滿臉笑容,還把一些散客訂的房間派到王芳名下。我後來請過王芳吃飯,吃完飯她還叫了兩個菜打包,說是帶給咨客小姐。可見這娘們兒怪有心計的。我們哥幾個一上二樓,一個端莊漂亮的女人快步向我走來,到了面前就把我擁進懷裡。這架式把弟兄們嚇著了,他們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這個女人就是王芳。她穿了套黑色的緊身連衣裙,款式比較新潮,頭上帶了個假髮套,很多小辮子垂下來,像楊柳的枝條。王芳是標準的大美人,長相似足了電影明星。我後來去過她的宿舍,跟歡場裡的幾個女人打牌。她房間的四壁掛了幾幅照片,初看以為是電影明星,細看才知道是王芳本人。王芳這個女人的確很上相,但她本人也是讓人百看不厭。我跟王芳才見過三次面,就受到了擁抱的禮遇,搞得弟兄們全對我刮目相看。我心裡洋洋得意的同時對媽咪的印像大打折扣。一開始我還以為這個女人四處投懷送抱,後來才知道她也是有所選擇,喜歡的才抱。這就是說,我還是一個她喜歡的人呢。
王芳說:陳大哥,小妹可想死你了。說這話時她正挽著我的胳膊,帶領我和我的弟兄們去她替我訂的房間。她的步履很輕盈,胸部挺得老高。跟她走路,就像在輕快的音樂中跳舞。我在王芳光滑圓潤的臉蛋上擰了一下,又在她高聳的胸部上虛按了一下,逗她說:告訴大哥,哪兒想?王芳做了個很誇張的挑逗動作,裝做深情無限的樣子,說:全身都想。說完在我臉上深情一吻。我說:老闆在後面,你今天好好巴結他,說不定他一高興,以後天天來跟你捧場。王芳說:是嗎?那我得去巴結一下。她站在原地等郝傑,等郝傑走到面前,笑嘻嘻地說:大哥,你好。郝傑說:你可別叫我大哥,我最怕美女叫我大哥了。
男人喜歡去歌舞廳,大概是因為這裡是一個與現實截然不同的世界,不用太多的掩飾和偽裝。在這種環境裡,人的本性很容易外露,就算是出乖露醜,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我的這一系列表演在我昔日的同窗今日的領導眼裡就是醜態百露,他們在心裡竊笑的同時,對我在歡場裡輕車熟路如魚得水羨慕不已。
王芳訂了間大房,可以坐十來個人。門口還有幾個平方米的空地,可以供兩三對人共舞。落座後,邱八把頭伸過來,問我:兄弟,你幾時改姓陳了?我說:落伍了不是?歡場裡的東西你也當真。待會兒小姐都要愛你,你可千萬不要心軟。邱八說:牛逼烘烘。
王芳把小姐帶了過來,全在門口一字排開,第一批有二十幾個。郝傑站在門口把關,不合他眼緣的他先堵在外面了。他還把腦袋伸進來,說:領導放心,進來的我全試過了,絕對安全。
我對弟兄們說:合眼緣就挑,不合眼緣再叫。幾個傢伙全像急色鬼,看到這麼多美女當前,眼花潦亂,後來的還沒來得及進來亮相,三個難兄難弟已經把一夜情人找好了。倒省了王芳一次次帶小姐的麻煩。挑剩的一窩蜂散了。大家把佳麗相擁入懷,才發現我老人家是孤家寡人,范莊說:這不行,咱們不能獨自偷歡,兄弟,你得找一個。門哲說:兄弟潔身自愛,就不要拖他下水了。這年頭好男人瀕臨滅絕,要像保護大熊貓一樣倍加珍惜。邱八說:得了吧,兄弟有媽咪愛護呢。我們玩小姐,兄弟玩媽咪,這叫各得其所。正說著,王芳帶著林靜進來了。大家一看,眼睛全直了。剛才看見媽咪打扮得像個大家閨秀,已是吃驚不小,如今來了個小家碧玉,更讓人大開眼界。還以為歡場的女人非艷即妖,不是坦胸露背,就是濃墨重彩,原來總有人出污泥而不染哪,佩服佩服。林靜穿了一件套裙,相對王芳而言就露得多一點,這是小姐的身份決定的。她的打扮像個比較新潮的中學生,一頭披肩秀髮,化了個淡妝。樣子斯文秀氣,有點靦腆。她站在門後,一雙眼睛明亮異常,正含情脈脈地望著我。
邱八說:兄弟你是享齊人之福呀,有個媽咪做大,又找一個小姐做小,對付得了嗎?范莊說:原來老哥有收藏呀,佩服佩服。咱們就敝帚自珍吧。他們把身邊的小姐緊擁入懷,裝做不無自嘲地說:好歹是原配呀。
王芳對林靜說:陳大哥等你半天了,還不趕快過去?林靜看我默許了才慢慢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看到女的全靠在男人懷裡,就伸手攬住我的胳膊。王芳說:我的小姐都很純的,又純又好玩,陳大哥最清楚。邱八說:你不是說她們全是處女吧?王芳說:當然不是正處哪,最多算個副處。
服務生上了紅酒,王芳每人敬了一杯。感謝我們賞光。這是兄弟們今天第三輪酒了,大家都是海量,一飲而盡。王芳說:佩服,全是英雄好漢。說完對大家打恭作揖,去別的房間招呼客人去了。
林靜躲在我懷裡做小鳥依人狀。她在歌廳裡一直扮清純,也不知道到底清純不清純,反正我知道她是不出台的,但如果有人願意包她我想她是願意的。當然條件是她也要喜歡人家。這是玩清純女人的底線。實際上我跟林靜也才是第二次見面。上一次是個台灣佬請我來唱歌,這個台灣佬是個人精,除了會唱台語歌,還會找女人。證據是歌廳裡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能玩得很轉,女人在他那裡就像只聽話的狗。我呢,總是與她們格格不入,唱歌吧,沒幾首會唱,喝酒呢,能喝幾杯,但不願跟她們喝。聊天呢,深入不下去。我總想考察她們的家史,她們卻對家史諱莫如深。這就是說,我要請她們喝酒、唱歌、還要陪她們聊天,到頭來還得給她們小費。當然不用我掏腰包,我的眾多兄弟很會做。可這樣的生意我老是覺得做不來。儘管我不是生意人,但我整天跟生意人打交道,已經有了生意人的頭腦。
我老是找不到合眼緣的小姐,如果湊合找一個陪著,散場時我就覺得這個晚上虧大了。心裡很不快活。所以我常把坐在身邊的佳麗打入冷宮——如果她還算識趣,那麼她玩她的,我玩我的。如果她不識趣,就讓她滾一邊去。那天我就把身邊的女人趕到了一邊,讓她自己玩。本來我可以把她趕走,這樣她一個晚上就泡湯了,可惜我總是心太軟,對女人下不了手。王芳應付完別的客人,進來跟我們喝酒。一看我的女伴離開十丈八尺遠,就把她往我懷裡塞。女人在我懷裡靠著,靠了幾分鐘,覺得很是沒趣,自己拉開了距離。這就叫強扭的瓜不甜。王芳陪我喝酒,陪我唱歌。小姐不會做,媽咪就得替補上來。這大概是她們的規矩。王芳後來小聲責備小姐,叫她好好陪大哥玩,小姐不敢出聲,但一臉的無辜。小姐後來坐在我身邊,緊緊地靠著我,不吃不喝也不唱歌,算是盡到了陪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