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民終於攔住了一輛後窗寫著磨合兩個字的紅旗轎車!
坐在車裡的是一個利用休息日學開車的高中生,他一看到羅維民的槍和工作證,幾乎沒說什麼就立即同意了。中學生聽說要抓逃犯,顯得少有的興奮:「這是我爸剛給我買的車,開壞了沒關係!只要能抓住罪犯,這輛車就歸你了,我讓我爸再給我買一輛。別擔心,我爸有錢,剛剛花了300萬,蓋了一所學校,還蓋了一座廟!我姐開的是本田,我哥開的是千里馬,我爸開的是林肯,就數我的車差了。我正想換一輛呢,你只管使勁開就是!」
羅維民一邊聽著,一邊寫了個紙條,讓中學生一定等著交給後面的警車:
魏德華,王國炎的車裡可能有炸藥!立即通知各方,放棄攔截,不可攻擊!
果然是輛新車,開了還不到5000公里。羅維民幾乎沒怎麼感覺,時速就已經達到了160公里!
天已大亮,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多了起來,羅維民這輛瘋狂的紅旗車,讓諸多的司機目瞪口呆,也不斷招來陣陣大罵和怒斥。
他必須盡快趕上奔馳600!只有趕上了,才有可能想辦法對付它。
車速越來越快,在一段時間裡,時速竟然接近200公里!
他幾乎嚇了一跳,自打學開車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快的車!而且還是在一條路況很差的二級公路上!
※※※
李玉翠一邊哄著不停哭鬧著的孩子,一邊像是哀求似地對王國炎說:
「孩子要上廁所,我也要上廁所,行行好吧,這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間。」
老熊的脾氣已經變得越來越凶暴起來。「別做夢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要尿就尿在褲子裡,想下去,沒門!」
「孩子肚子不好,一晚上了,去趟廁所還不行嗎?」李玉翠沒有畏縮。「要拉也拉在褲子裡!」老熊呵斥了一句。
丹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不准哭!再哭就敲死你!」老熊吼道。
「你們還是人嗎!」李玉翠奮力地嚷道,「她還是孩子!你們就沒孩子嗎!你們折磨一個孩子算什麼男人!」
「青虎哥,就讓她們方便一下吧,我也有點挺不住了。」龔躍進也忍不住地說道。
「不行,誰也不准下去!」老熊態度更加強橫。
「老熊,找個地方讓他們方便一下算了。」王國炎終於說話了。
「大哥!這怎麼行!他們都在追我們!我們必須分秒必爭,否則真的就全完了!」老熊固執己見,不想退讓。
「你以為他們會追不上咱們?咱們現在的一切情況他們都知道!搞公安的那些傢伙,別的本事沒有,這個本事還有!他們現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咱們根本就不怕他們追!我算過了,11點左右到達省城最好,上下班高峰,嚇不死他們!沒關係,咱們大家都方便方便,有的是時間,我保證會平安無事。等辦了我的事,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只管遠走高飛就是。」
「大哥,你這輩子壞事就壞在女人手裡,對女人你心大軟!其實女人是最靠不住的!」
「好了!聽我的,拐彎,找個僻靜點的地方,一個一個地讓她們下去方便,放心,出不了事,他們鬥不過咱們。」
※※※魏德華兩輛警車的警笛聲,在大清早的二級公路上,數公里以內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沒有警笛,他們絕不會把已經大修過兩次的213吉普,開到時速140公里以上。
對講機已經接收不到任何信號,BP機的屏幕上也全都顯示出盲區標誌。全部聯繫只能靠手機。
他不斷給史元傑局長通話,隨時報告目前跟蹤追擊的情況。其實他更想從局長那兒得到最新的信息,以便能瞭解和掌握更多的情況。
史元傑最後告訴他的一個情況是,王國炎的奔馳車裡,可能還坐著一個叫老熊的嫌疑犯,老熊大約40歲左右,武功不錯,槍法也好,而且是一個爆破專家,炸毀龔躍進家的嫌疑犯,很可能就是這個老熊。
……老熊!……爆破專家!
魏德華一下子驚呆了。
這個叫老熊的爆破專家為什麼會坐在王國炎的車裡?
……爆破專家!……炸藥!
炸藥!是,炸藥!
看來他們不僅帶著人質,而且還帶著炸藥!
見鬼!
怎麼就沒想到這個!
慌忙中他又膘了一眼手錶,直升機很可能已經追上了奔馳600!
危險!
他匆忙拿起手機,但撥了兩遍都沒把號碼撥對。
他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都在發顫,加上汽車的劇烈顛簸,手指根本就摁不到鍵位上!
※※※史元傑做夢也沒想到他會接到王國炎打來的手機!
「……哈哈!史局長,沒想到吧!」王國炎笑得輕鬆而又自然。
「王國炎,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還是繳械自首吧,這是你唯一的出路!」史元傑一邊說著,一邊思考著王國炎給他打電話的原因和目的。
「史局長,你想錯了,也想得太簡單了,還遠遠到不了那一步。我王國炎要是像你們想像的那麼容易對付,能活到今天嗎?」王國炎慢條斯理,侃侃而談,一點兒也不顯得慌亂。
「王國炎!立刻放下武器!立刻停車!立刻釋放人質!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也都在我們的包圍之中!我警告你,你不要自討苦吃,還要殃及他人!」
「哈哈哈哈!到這會兒了,還擺什麼臭架子?不是你警告我,而是我要警告你。我的意思很好懂,那就是不要對我的車有任何想法,任何動作。明白嗎?我知道你派了車在追趕我,還準備讓前面的收費站攔截我,而且還派了直升機準備攻擊我。我告訴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一定要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乖乖聽我的指揮,否則,你這個局長的位置就到今天為止了。」聽得出來,王國炎似乎得意得很。
「王國炎!我說過了,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如果你真能到此為止,我完全可以滿足你的一些要求,但條件必須是立刻繳械投降……」哈哈哈哈!」王國炎再次止不住的大笑起來。「局長呀局長,你是當兵的,就沒聽說過孫子兵法?你就不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知道我車裡都帶了些什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熊!試一次給我們的史局長聽聽,就後面那輛小日本的車,幹掉他!史局長,你聽著,感覺感覺這是什麼聲音?好,好……」
手機裡突然一聲震天駭地的轟響,直震得史元傑耳朵陣陣發顫。
好一陣子史元傑才明白過來:
爆炸聲!
炸藥的爆炸聲!
王國炎不僅劫持了人質,而且還帶著炸藥!
這個魔鬼!
手機再次傳來王國炎像魔鬼一樣的笑聲。
「聽見了嗎,史局長?知道是什麼了吧?我告訴你,這種烈性炸藥我的車上足有200公斤。可能還多。200多公斤炸藥,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可以炸爛你一條街,炸垮你半座城,炸毀你一座橋樑!史局長,我是不是沒必要再給你說什麼了吧?你現在根本沒有資格給我講條件,而是應該由我跟你講條件!懂不懂?你是局長,你知道你應該怎麼去做。好了,等你想好了咱們再談。史局長,再見。」
沒等史元傑再說什麼,王國炎已經關掉了手機。
史元傑腦子裡頓時茫然一片!
※※※省委書記肖振邦接到省廳廳長蘇禹的電話,止不住地陣陣發愣。
王國炎劫持著人質的車裡,竟還裝著200多公斤烈性炸藥!
這輛車正往省城開來!
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瘋子!
好一陣子,他才對著電話問:
「你們採取措施了嗎?」
「肖書記,目前我們的措施都只是防範性的。」蘇禹小心翼翼地回答著。「我們通知了直升機不要對其進行攻擊,通知了收費站撤除了所設置的路障,還通知了沿途幹警和交警不要進行任何阻擊和攔截。至於下一步怎麼辦,我們正在研究。」
「很好,決不能讓人質出問題,尤其是不能讓這輛汽車發生任何意外。」說到這兒,肖振邦停頓了一下問道:「他們的炸藥會不會裝有引爆裝置?」
「肯定有引爆裝置,車上有一個叫老熊的同案犯,他是個爆破專家。」
「我的意思是,如果遭到劇烈衝撞,或者槍彈的射擊,會不會使這種炸藥引爆?」
「很有可能。還有一個可能是,他們的引爆裝置是遙控的,遙控器就在他們手上,他們隨時都可以引爆炸藥。」
「估計會是什麼型號的炸藥?」肖振邦問得很仔細。
「還沒查出來,但非常猛烈,他們已經炸毀了路上的一輛小麵包車。」
肖振邦一驚,「……有傷亡嗎?」
「車上一共有7個人,正在附近醫院搶救,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肯定有傷亡。」
「能不能不讓他們開進省城?」
「我們還沒想出辦法來。因為車裡有人質,任何阻止行動都可能引發他們的極端行為,他們都是些亡命之徒,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蘇禹,你聽著。不管是什麼辦法,決不能再出現任何傷亡事件,一定要保證群眾生命財產的安全!如果沒有萬無一失的辦法,那就盡可能先滿足他們的一切條件!」
「但如果把他放進省城來,將會更加危險,我們將更加被動。」
「那就馬上同他們交涉!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麼?他們的條件究竟是什麼?」
「他們有手機,但一直關著,他們不接任何電話,就是要開進省城。」
「想盡一切辦法同他們聯繫,用直升機直接跟他們對話!」
「剛才我們已經進行了分析,他們來省城的目的很可能只有一個。」
「是什麼?」
「同姚戩利和耿莉麗見面。」
肖振邦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耿莉麗!……王國炎的妻子?」
「是。」
「王國炎要對他們實施報復?」
「也可能是報復,也可能是當面對質。」
「然後把他們一起帶走?」
「他們不會帶走姚戩利。」
「只帶走耿莉麗?」
「這看耿莉麗會不會跟他走。」
「如果不會呢?」
「他們兩個都會很危險。」
「你是說王國炎會把他們兩個全都處置了?」
「在那種情況下,我們可能會有辦法解救。」
「我要的不是可能!」肖振邦憤怒地嚷了起來。「車上還有人質!車裡還有炸藥!」
「但從目前看,這是最安全的一個辦法。」蘇禹不為所動。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要以此為條件,把這兩個人交給他們!」
「肖書記,要想不讓他們進城,只能這樣。」
「我不能同意!也絕不會同意!」
「肖書記,我們要冷靜,這是目前最合乎情理的選擇……」
「你別再給我說你這些餿主意!你要是這麼做了,就立刻把你的位置給我騰出來!你這公安廳長就別幹了!」
肖振邦怒不可遏地扔下了電話。
※※※肖振邦的情緒還沒穩定下來,辦公室裡便闖進了一個不速之客。
秘書慌慌張張地進來說,他怎麼攔也攔不住。
肖振邦擺了擺手讓秘書退了出去。
闖入者肖振邦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他要來幹什麼。
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仇一干。
仇一干的神態看上去還算平靜,一進來不等你讓,便穩穩地坐在了沙發上。當肖振邦給他倒水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兩隻手抖得那麼厲害,人也明顯的蒼老了許多。
辦公室裡一陣沉默,連象徵性的寒暄也沒有。
良久,仇一干滿腔怨憤地說道。
「肖書記,你知道我來幹什麼。」
肖振邦並沒有正面回答,「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仇一干沉默片刻,「那我也就不客氣了,用不著再說什麼套話,廢話,肖書記,我是來求你的,把我的兒子仇曉津放了吧。」
「據我所知,仇曉津並不是你的兒子。」肖振邦直言不諱。
「他是。他比我的親兒子更親,我不能沒了他。」說到這裡,仇一干的眼圈分明地紅了起來。「你也知道的,他曾救過我的命。一個苦命的孩子,沒上過什麼學,如果他有什麼錯,就饒他一回吧。」
肖振邦簡直無法相信他聽到的話會是真的。就因為你的一個乾兒子救過你的命,就可以容忍他損害無數人的利益和安全!這是什麼話!他強壓著心頭的火氣,又問了一句,「如果他殺了人呢?」
「絕不可能!我以我的黨籍保證,他要是殺了人,我替他去坐牢。」仇一干依舊振振有詞。
「如果也牽涉到你呢?」
「那你就讓他們來抓我嘛!憑什麼抓我的兒子!」說到這裡,仇一乾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口氣頓時又緩和下來。「就是抓了我,也別抓他,肖書記,自你當了省委書記,這麼多年了,我從未求你辦過任何私事,就這一回,你就放了他吧。」
「你覺得我有這個權力?」肖振邦似乎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你是省委書記,省裡的一把手,什麼事情不得聽你的,如果沒有你的同意,公安機關敢抓我的兒子嗎?」
「那你的權力是什麼?」
「一個退居二線的人大副主任,我有什麼權力!充其量也就是個舉手的權力,什麼時候我不是一個聽話的角色?當副省長的時候,你說什麼我幹什麼。省長的意見我都可以不聽,但你的意見我絕對不會不聽。到後來,你們研究說讓我到人大,那我就毫無怨言的到人大。你說說,什麼時候我不是聽你的?對你什麼時候有過二心?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一個都快退的人了,連這麼點要求都不能答應嗎?」
「你心裡是不是一直就是這麼想的?這些真的是你的心裡話?」肖振邦眼裡像在冒火。
「肖書記,我都這麼大了,還會說假話嗎?家裡又出了這麼大的事,都到這份上了,我為什麼要說假話?」仇一干傾腸倒肚,情不自禁。
「既然這樣,那你也聽聽我的心裡話。」肖振邦雖然強忍著,但憤激之情,溢於言表。「依我看,你當了這麼長時間的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居然連人大是幹什麼的都還沒鬧清。有句話本來我沒有權利對你說,但我現在以一個普通公民的身份要給你說出來,你真是白在政府部門幹了這麼多年!你過去的地委書記白當了,副省長白當了,現在的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也一樣白當了!人民把這些人選到人大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讓他們對正在領導崗位上的人進行監督!被人大監督的,包括任何一個權力機關,任何一個政府部門,任何一個法律機構,任何一個在職領導,包括省委,包括省政府,也包括我!你說你退居二線到人大了,還有什麼權力!這就是你的權力!還有任何比這更重要的權力嗎?如果你連這個權力也覺得可有可無的話,那我實在懷疑你這麼多年在領導崗位上都幹了些什麼!」
「肖書記!你說完了沒有!」仇一干終於不忍再往下聽了。「好了,你別給我講這些大道理,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我會比你講得更動聽!我究竟能監督了誰?又能監督了什麼機關部門?真是笑話!你說我可以監督任何法律機構,可公安局不打招呼就抓走了我的兒子!這就是我的權力?如果我是一個省委書記,一個市委書記,我手下的這些機關部門,敢這樣對待我嗎!監督你?我敢嗎?要能監督了你,我會大清早地跑這兒來,苦苦地給你求情嗎!」
「好了,我終於聽明白了,原來你是這樣理解權力的。權力就是特權,如果沒有特權,就不能叫做權力,這就是你的權力觀!」肖振邦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緒平和下來。「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必跟你再爭辯了,我現在只跟你說一句話,你兒子的問題,我根本無權過問!無權,你懂不懂!如果你還是沒聽明白,我還可以再給你說一句話,在這方面真正擁有權力的恰恰是人大!人大有這個權力!人大最重要最基本的權力之一,就是可以對公安司法部門進行強有力的監督!對公檢法的執法辦案結果你都有權過問!如果有什麼人草率行事,辦案不公,甚至執法犯法,貪贓枉法,人大不僅可以直接過問,要求其重新復議,重新審理,對其情節嚴重者,還可以提交人代會將其罷免!」
「你給我說了這麼多桌面上的話,是不是就一個意思,我兒子的事情,你不想管,也不願意管,對不對?」仇一幹這時一反常態,厲聲質問道。「我不是個傻瓜,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就算你不想管,也用不著拿你省委書記的身份來羞辱我!拿這些官話。套話來愚弄我!是,我老了,無權了,沒用了,但你記著,像我這樣的人,你千萬不可不放在眼裡。60大幾了,什麼也無所謂了,可你不一樣,你才50出頭,要是有什麼人撕破臉皮跟你鬧起來,吃虧的只能是你!這就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比你年長幾歲,如果你願意聽,就讓我勸你兩句。你才50出頭,可以說前途無量。如果你還想上,那就多栽花少栽刺!多一個人唱讚歌和多一個人打黑槍,那可絕不一樣。有上這麼幾個省級部級幹部成年累月地上訪告狀,想想你在中央領導眼裡會是個什麼樣子?」
說到這裡,仇一干猛地站了起來,他好像已經不再需要肖振邦的回答,一邊逕自往外走去,一邊又像石頭似的撂下一句:
「我告訴你,肖書記,我仇一干並不是這樣的人,但要是有誰把我逼急了,我會比這樣的人更狠!什麼樣的事情我都幹得出來!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仇一干說到這裡,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走出老遠了,還聽得見他咚咚咚的腳步聲。
肖振邦本想叫住他說兩句,但忍了忍終於沒再吭聲。對這樣一個連最起碼的人性也沒有的「領導幹部」,你還有必要跟他說什麼!
肖振邦在領導崗位上干了將近20年,這樣的事和人還是第一次碰到。一個人要是腐朽墮落到這種地步,簡直比無賴、惡棍、流氓、地痞更讓人感到可怕和無恥!如果讓這些人進了領導班子,甚至進了高層領導班子,讓這些人行使權力,行使對權力的監督,那麼這樣的政府部門和權力機關可就太危險太危險了。
跟你同在一起這麼多年,怎麼就一直沒發現他會是這樣的一個東西!
這個東西又是怎麼生出來的!
就算你沒有直接責任,那責任究竟在誰!
惡貫滿盈,劣跡斑斑,卻又如此飛揚跋扈,氣焰熏大,他憑的是什麼!
究竟是誰讓他這麼有恃無恐,無法無天!
過了好久好久,肖振邦發現自己的全身仍在發抖。
肖振邦明白,今天的較量僅僅只是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
※※※市委書記周濤接到市公安局局長李輝的電話時,正沉浸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憤之中。
殺害自己親大姐的,竟是自己的親外甥!
尤其是讓他悔恨不已的是,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可以推諉,但事實上正如肖振邦書記說的那樣,這個姚戩利確確實實是在你的默許和同意下被提拔被重用了的!
被你提拔重用的這個人,竟然是殺死你大姐的兇手和罪犯!
如果姚戩利罪不可赦的話,你也一樣罪責難逃!
多少年來,大姐死時的慘狀像惡夢一樣的時時在腦子裡掠過,他不能想,真的不能想。
他幾乎是在大姐的懷裡長大的,家境不好,媽媽多病,爸爸身體也不好,但為了養家活口,仍然每天勞作。二姐剛生下來不久,就抱給了伯父家,家務活老早就壓在了大姐一個人身上。聽鄰居們說,只比周濤大7歲的大姐,抱著周濤的時候,就像抱著一座沉沉的大山!那時候家裡有多苦!剛剛七八歲,就在街上拾破爛,揀煤渣,10歲了還上不了學。給家裡燒火做飯的是大姐,給媽媽抓藥熬藥的是大姐,給自己洗尿布屎布的是大姐,有時候,爸爸媽媽出了門,或者是爸爸送媽媽到醫院看病,常常天已經很黑很黑了還回不來。家裡沒人,他害怕,大姐也害怕,大姐就抱著哄著啼哭不止的他,久久地坐在家門口,久久地等在寒風裡……
周濤上一年級的時候,大姐才上了二年級!
大姐初中只上了一年,就找了份工作輟學當了工人。
自己的弟弟妹妹幾乎都是大姐一手拉扯大的。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心裡就藏著一個心願,將來長大了,他發誓要讓大姐的後半輩子過得溫馨幸福。要是有誰敢欺負自己的大姐,他拼了性命也絕不答應!
他要永遠像保護自己的母親一樣保護自己的大姐!
事實上大姐就像是自己的母親。
那一年他在外省當了縣委副書記的時候,就千方百計地把身體多病的大姐從工廠的會計室調到了信用杜。大姐那時已經靠自學獲得了中專學歷。再後來,他當了行署副專員的時候,想把大姐調到自己身邊來,但被大姐拒絕了。大姐的理由只有一個,你好好幹吧,別讓大姐拖累你,這兒的工作也挺好,累是累點,但比過去強多了……
但他並沒有放棄努力,他仍然在想辦法要讓大姐生活得能更好一些。
然而緊接著便傳來了大姐的凶訊!
他沒想到大姐會死得那麼慘。大姐身中4槍,一槍擊中脊椎;一槍擊中腰部;一槍擊中肩膀,子彈斜穿左胸;一槍擊中頭部,腦殼迸裂,慘不忍睹……
大姐的遺體告別幾乎無法進行,化妝師盡了最大努力,也沒能把大姐的原貌復原……
大姐死得那麼英勇!
她就像保護自己的家當一樣保護著銀行的財產,就像當年保護著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保護著自己的銀行!
她本來可以不死的,可她就是不顧一切地要去摁那個報警器,腦殼最終被擊碎的那一刻,她的手還向前伸著……
大姐在銀行的聲譽和為人又是那麼好,大姐火化那一天,整個銀行的人都在放聲哭泣……
大姐就是這樣,什麼時候也只想著別人,從未想到自己。
※※※當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周濤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眼裡的淚水仍在洶湧不止……
※※※聽完李輝的匯報,周濤幾乎連想也沒想,便一口表示同意:
「我同意這個方案,馬上把姚戩利帶到城外同王國炎對面!」
「……可王國炎還有個條件。他還要求帶上他的妻子耿莉麗。」李輝有些為難地說。
「耿莉麗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也已經被拘留。」
「耿莉麗的工作由我來做。」
「周書記,……肖書記並不同意這樣做。」
「為什麼?」
「肖書記認為應該保證所有人的安全。」
「我們這樣做並不是放任不管,你們已經有了周密的安排,我覺得可以保證他們安全。」
「肖書記要求做到萬無一失。」
「肖書記說的沒錯,我們應全力按照肖書記說的去做。問題是如果把王國炎的車放進城裡來,又怎麼能做到萬元一失?一旦出了什麼問題,將會危機到多少人性命財產的安全!」
「周書記,肖書記的態度非常堅決。」
「我問你,你們市局這次行動主要的負責人是誰?」
「這是省廳的統一行動,但省城的行動,主要還是由我們市局負責。」
「既然省城是由市局負責,作為市委書記,對如此嚴重的事態,我有權參與決策。我同意你們的方案,馬上開始行動。」
「周書記,姚戩利這兒,你可能還得來一下。」
「幹什麼?」周濤的嗓音突然變得很怕人。
「周書記,是這樣,我們剛才已經找過姚戩利。姚戩利說了,如果讓他去見王國炎,他一定要先見你一面,他說他有話要給你說。」
周濤沉思片刻,「可以!我馬上就去見他!別的還有什麼嗎?」
「……周書記,肖書記那兒怎麼辦?」
「肖書記那兒該怎麼辦,那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你只管把你的事情辦好就是!」周濤佛然作色,火氣十足。
※※※周濤穿上外套,走出辦公室時,才發現辦公室外面的接待室裡,竟然站滿了一屋子人。
周濤愣愣地看著他們,他們也愣愣地看著周濤。
周濤的弟弟周波;
周濤的二姐周潔;
周濤的妹妹周溶;
周濤的妻子奚乃桂;
周濤的姐夫何玉成;
還有自己的堂姐、堂兄、堂弟、堂妹……
周濤什麼也沒說,一轉身又折回了辦公室。
後面的人也都默默地跟了進來。
周濤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後,才對他們擺了擺手說:
「都坐下吧,我還有事,急著要走,但既然你們都來了,我還是想給你們說幾句話。我知道你們來找我幹什麼,我也知道你們要說什麼。對你們,我只有一句話,你們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做,因為說什麼也沒用,做什麼也是白做。現在都老老實實地回家去,等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再好好在一起坐坐。」
屋子裡久久地沉默著。
周濤的二姐周潔輕輕地啜泣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緊接著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喊天呼地大哭起來:
「周濤!我的好弟弟呀!不管怎麼著,他也是你的親外甥呀,你當舅舅的不能不管呀!你二姐命苦,前輩子作了孽了,沒碰上個好男人,也沒碰上個好兒子!就算他有千不是萬不對,撤了他,免了他,你當市委書記也不至於讓公安局把他抓了呀,二姐今天給你磕個響頭,你就救救他吧……」
「哭什麼!」周濤怒不可遏,猛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這是市委辦公室,不是家裡!要哭就到外面哭去!都到什麼份上了,還要在這兒丟人現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大姐周娟就是讓姚戩利給謀殺了的!」
一句話把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
良久,周潔像是猛然清醒了似的,不顧一切地喊道:「這是栽贓陷害!根本沒有的事情!大姐出事的那天,姚戩利一直就在我身邊,幾乎一步也沒有離開過我!那一天我記得清清楚楚,他陪著我逛了幾乎整整一天商場,把所有的年貨都買了下來,他怎麼會在那天到幾百里之外謀殺了大姐!我不信,我死也不信!」
「我也不信,可事實就擺在那兒,警方已有充分的證據,謀殺大姐的確確實實就是他!他自己都已經給公安機關承認了,你不信又有什麼用!如果說那天他一步也沒離開過你,那謀殺大姐的就更應該是他!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你根本懷疑不到是他!」
「那我也不信!姚戩利就沒有到現場,憑什麼就說是姚戩利謀殺了大姐!要是大姐在姚戩利跟前,我死也不相信他會讓人殺死大姐!咱們家誰不知道,姚戩利差不多就是在大姐家裡長大的,他怎麼會讓人殺了大姐!」周潔言之鑿鑿,理直氣壯。
「那又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他幕後策劃,讓人到他姨媽工作的銀行裡去搶錢,他姨媽的死難道會跟他沒關係?打死大姐的那把槍就是姚戩利給提供的!連去銀行搶錢的路線圖都是姚戩利給畫的,他熟悉那個地方,所以才讓人去那兒搶錢!他是地地道道的罪魁禍首!你們也都知道的,大姐身上整整被打了4槍!4槍!」周濤的眼圈止不住又紅了起來。
所有的人再次被驚呆了。
周潔不禁又哽咽起來。「照你這麼說,姚戩利是不是死定了?」
周濤本不想再說什麼,忍了忍沒忍住:「只憑這一個案子,槍斃他兩次都綽綽有餘!」
周潔哇地一聲又大哭起來,直哭的昏天黑地,死去活來,幾個人怎麼勸也勸不住。
周濤的妻子奚乃桂有些埋怨地:「你說話就不能好聽點嗎?就算姚戩利有天大的罪,你也不至於……」
「你給我走開!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臉色鐵青的周濤不容分說,猛地打斷了妻子的話。
妻子一下子被戧在那裡,氣得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弟弟周波見狀,直嚇得面如死灰,噤若寒蟬,到了也沒敢吱一聲。
其他的人也都面面相覷,誰也不再說話。
末了,面色淒楚。滿眼含淚的大姐夫終於說道:
「周濤呀,你就聽我一句好不好?」
周濤一看大姐夫的樣子,頓時又覺得鼻子陣陣發酸。他怕忍不住,便輕輕地點了點頭。
大姐夫在臉上抹了一把輕輕地說道: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有恨,有這麼一個外甥,能不氣,能不恨嗎?他毀了你大姐,毀了你妹妹,毀了大家,也毀了我,我最擔心的,怕他最終還會毀了你。一個家庭裡,一個家族裡,要是生出這麼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祖祖輩輩都得替他背上罵名。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什麼人犯了法,做了壞事,不管是處分,還是免職,即便是判刑坐牢,對一個家庭和一個家族來說,也都沒什麼可怕。最最可怕的就是判死刑,被槍斃。一個人只要不給斃了,只要他還活著,那他就還有悔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就還有給他自己,給他的家和家族恢復名聲的機會。可一旦給斃了,那可就是萬劫不復了呀!一旦到了這份上,這個家族,這個家庭這輩子就算完了,而後就是十輩子也別想再翻得過身來!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只要有人在背後說你一句:他家的XX人是讓斃了的,你立刻就變得一錢不值。周濤,像姚戩利這樣的東西,我會不恨他嗎?你大姐一死,我這家就等於是天塌了一樣,上下幾輩人都讓他給害了呀!可反過來一想,人死也已經死了,死了也就再無法復活了,如果你大姐九泉有知,也肯定不會讓她的外甥跟她一塊兒去死。說了這半天,我的話不知你明白了沒有。姚戩利你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即使是判了死緩,也別讓他死。你是市委書記,總比我們這些人說話管用。為了你大姐,為了你的可憐的妹妹,也為了我,為了你,為了咱們這一大家人,為了咱們的祖宗後代,你就想想法子吧……」說到這裡,大姐夫已是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辦公室裡所有的人也都跟著默默地流淚。
兩眼含淚的周濤一直默默地聽著,也只能默默地聽著。
他明白,從現在開始起,任何事情隨時都可能發生。有些事情,將會越來越棘手,越來越麻煩,越來越難以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