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張平) 第41章
    面對著門口的趙中和,羅維民強迫自己立刻鎮定了下來。

    不要理他,馬上走開,立刻離開這裡!尤其是必須擺脫他的糾纏。

    「羅維民,跟我走,我有話要給你說。」趙中和擋住了羅維民的去路。

    羅維民一把撥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有話明天再說。」

    「你的條子我看過了,你剛才在會議室裡的那些話,從頭到尾我也全都聽到了。我確實有話要說。」趙中和緊跟在羅維民身後,一邊走,一邊說。

    「我給你說過了,我現在沒時間同你說話。我馬上要到監所檢察室,既然你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那你知道我現在要幹什麼。」羅維民越走越快,轉眼間已經走出了辦公大樓。

    「羅維民!站住!」趙中和低聲吼道。「馬上跟我回辦公室!」

    「趙中和,我忍讓了你一天了!要換了別人,我早揍扁了他!其實你心裡比我更明白,你根本沒有這個權力!你對你今天的行為要付出代價的!」羅維民看也不看他一眼,逕直向大院裡監所檢察室的方向走去。

    「你去也是白去,檢察室根本就沒人!」趙中和嚷道。

    羅維民一愣,轉過身來。「你怎麼知道的?檢察室的人去哪兒了?」

    「在王國炎出事的前兩天,檢察室的人就去省裡學習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半個月的學習時間,你自己算吧。」

    「你怎麼知道的?」

    「我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趙中和同羅維民的距離近在咫尺。在黢黑的夜色裡,兩個人幾乎臉貼著臉。

    羅維民揣摩著趙中和這句話的意思,他究竟想幹什麼?又究竟想跟我說什麼?他所說的檢察室的人開會去了,究竟是真是假?想到這裡,他一轉身又繼續朝監所檢察室走去。

    羅維民在監所檢察室的門上敲了足有十幾分鐘,確實毫無動靜。檢察室是一個套間,就一個檢察員,平時吃住辦公都在這裡。看來確實不在。

    王國炎他們之所以會在這幾天採取行動,也許這也是一個原因。

    趙中和等到他不再敲了,這才說:「我沒騙你吧?好了,請馬上回辦公室,我確實有話要說。」

    不遠處路燈的光亮顯得眼前更加昏暗,羅維民根本看不清趙中和的表情。聽他的口氣,似乎並不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企圖。看來想擺脫他,也只有聽他把話說完了再見機行事。他究竟會給你說些什麼?他環視四周,這個地方無人居住,視野很寬,左右都是高牆,隔音而又安全。要說就讓他在這裡說。否則去了辦公室,他們若要派什麼人來找,反而更難脫身。

    此時趙中和繼續說道,「你知道我沒槍。論武功,論槍法,我又不是你的對手。你擔心我什麼?」

    「我擔心的是,這兩天我完全把你看錯了!如果你真的有話要說,那就先在這兒回答我幾個問題,否則我會馬上讓你離開我,你知道我會怎麼辦。你的槍呢?」

    「我要問的正是這個!我的槍呢?」

    羅維民一愣,「……你問我?」

    「是!」

    「你認為是我把你的槍拿走了?」

    「他們說了,除了你沒別人!」

    「他們是誰?」

    「這不用你管。」

    「回答我!」羅維民低聲咆哮起來。

    趙中和突然沉默在那裡。

    「說話!他們到底是誰?」羅維民厲聲嚷道。「到底是誰說我把你的槍拿走了!」

    「……是程敏遠和馮於奎。」趙中和終於說出了這兩個人名。

    「昨天晚上你出去洗照片,用了那麼長時間,是不是就是跟他們在一起!」

    「……是他們在找我。」

    「這麼說來,在你看王國炎的日記時,你的BP機不斷有人在呼,是不是也是他們?」

    「有他們的,也有別人的。」

    「12點以後你說你要回去睡覺,是不是又去了他們那兒?」

    「……你問完了沒有!」趙中和終於惱羞成怒。

    「沒有!」羅維民悖然怒喝。「這兩天對我一直暗中監視的人,並不是別人,而是你!是不是?」

    「是!」趙中和毫不隱諱,憤然作答。

    「你的孩子其實根本沒病,你的孩子老婆也根本沒去省城!是不是?」

    「……是!」

    「你去省城其實是替他們辦事,王國炎的問題其實你早就清楚,是不是?」

    「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問!」趙中和依舊毫不示弱。

    「我想了一下午才算想明白!趙中和!他們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給我好處我為誰辦事!靠我那點工資我活不了!這年頭,我沒辦法!」

    「趙中和!你的死期到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否則我不會到現在了還要跟你對話!」趙中和全然一副豁出去的勁頭。「我現在只問你一句,我的槍你到底拿了沒有!」

    「你要武器庫鑰匙的動機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

    「現在是我問你!」

    「你看我像嗎?」

    「我要你如實回答!」

    「我要你的槍幹什麼!真是愚蠢透頂!」

    「他們說你們已經發現了我的問題,我已經暴露了,所以你們就暗中繳了我的槍!」

    「趙中和,到現在了,你還這麼認為嗎?」

    「我只是想證實一件事!」

    「你想證實什麼?」

    「他們是不是出賣了我!」

    「其實你已經清楚了!你早就成了他們的替死鬼!你蠢成這樣,真讓我替你害羞!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我感到可恥!」

    「如果你真沒拿,那我就明白我的槍是誰拿走了。不過有句話你聽著,其實你也一樣愚蠢!我鬥不過他們,你也一樣鬥不過他們!如果我死定了,你也照樣死定了!就算我作了替死鬼,大不了也就是給個什麼處分。就算讓我坐上幾年牢,同我得到的好處相比,那也值了!你可不一樣,到死你都只能是個窮光蛋!死也只能是個餓死鬼!」

    「可我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而你活著還不如一條狗!每天都活得心驚肉跳,寢食不安!一有個風吹草動,一家人都讓你嚇得死去活來!死了讓你的妻兒老小背一輩子黑鍋,活著也只能是具行屍走肉,也只能是個大大的活死人!你害人害己,讓你的祖祖輩輩、子孫後代都替你蒙羞受辱!像你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就是個叫花子也比你強一百倍!原以為大概是你的老婆孩子讓什麼人給綁架了,我們還想著該怎麼幫你,解救你。做夢也沒想到你能壞成這樣,利令智昏到全無人性,連起碼的那一點人味都沒了!為了幾個臭錢,你不只把你自己讓人綁架了,連你的先人後代、妻兒老小也讓人給綁架了!別人臨死找個壞人仇人作墊背,你他媽的竟把你的親人拉來作墊背!,沒想到你比我想像得更愚蠢!比我想的黑一千倍!死到臨頭了,你還在這兒顛倒黑白,癡人說夢!你也不想想,連王國炎那樣的人他們都想殺人滅口,像你這樣的小爬蟲,他們只會給你一個什麼處分?只會讓你坐幾年牢?你再好好想想,他們把你的槍都拿走了,對你來說,那意味著什麼!你要是連這個都沒想明白,簡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傻X!你他媽的連一個白癡都不如!」

    「罵得好!我知道我不如你,我也知道我說不過你。我他媽的要不是個大傻X,也不會到這兒來挨你罵。好了,我不想跟你再在這兒鬥嘴皮子。你也用不著再用那些大話空話嚇唬誰,都什麼年代了,你那一套還有什麼用,又還能教育了誰?」說到這兒,趙中和的話一下子軟了下來。「羅維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什麼可隱瞞了,咱們就打開窗戶說亮話。我眼下找你來,可不是只為了我自己。看在我們在一起多年的份上,你幫我一把,我也幫你一把,只要咱們闖過眼前這一關,以後的事全都好說。咱們該報仇的報仇,該申冤的申冤,該算賬的算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其實我並不像你想像得那麼壞,那麼沒良心,那麼沒人味。還有,我也絕不像你說的那麼傻,更不是一個大傻X。我剛才給你說過了,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多得多。我再給你說一句,我記下來的那些東西,要比你記的多得多,早得多。」

    羅維民一震,「你都記了些什麼?」

    「我要是說了,你得答應我的條件。」趙中和顯得深沉而詭秘。

    「都記了些什麼!」

    「比如王國炎的那些事情,這些年來,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交易,多少個違法亂紀的文件,多少次違反監規的探視,多少人明目張膽地送錢送物,還有那些記功、減刑的虛假材料,以及同監外人的種種聯繫。包括王國炎的那些言行舉止和交代,包括你看到的那些日記,事實上我早都做了記錄,而且全都能複印的複印,能翻拍的翻拍。你是個偵查員,我也是個偵查員,我做的比你一點兒也不差。對王國炎的事,你滿打滿算也就這麼幾天時間,你知道的充其量也就是個皮毛。我可就不同了,自打王國炎一進來,就是我偵查的對象,我說過了,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

    「說具體的!」

    「具體的?你想知道什麼具體的?王國炎的還是那些領導的?」

    「都是誰在背後指使著你!」

    「其實你猜得都差不多,王國炎之所以能有這麼大的能耐,就是因為在這個監獄裡他有硬後台。只不過監獄的領導裡頭,真正陷進去的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多。真正的腐敗分子其實也就那麼兩三個。程敏遠算一個,馮於奎算一個。其實在古城監獄裡,真正掌權的,真正有權的也就是他們兩個。一個是監獄長,一個管著獄政科。他們要是壞了,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其餘的呢,要讓我說,連脅從也算不上,說好了,是受了蒙蔽;說壞了,是官僚主義。」

    「傅業高和程貴華呢?」

    「兩個人都一個貨色,膽子小得跟兔子一樣,得上芝麻點大的好處,稍有動靜就能嚇個半死。不算好人,但也算不上個壞人。其實誰也明白,像這樣的人,沒人會重用他們,更不會把什麼要緊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除了老實聽話外,別的本事沒有,別的什麼也不知道。這種人社會上多的是,他們連傻X也算不上。好處麼,倒也得了一些。比如東關村蓋的單元房,他們都得了一套,沒白要,成本價。就這也不錯了,比起那些商品房來,150多平方米,怎麼著也少掏十萬八萬的。不過這些全都名正言順,手續齊全,又是以監獄集資的名義蓋的。比起馮於奎和程敏遠來,估計他們還算清白,大概沒什麼要命的把柄。」「單昆!」羅維民不依不饒,似乎要尋根究底。

    「單昆?那還用我說嗎?對他你比我更清楚。鬼精鬼精的,好處他不會放過,但違反原則的事他絕不會幹。他不是傻X,做什麼事都有一個界限。老實說,單昆對咱倆都不賴。人要恩怨分明,我不想說他什麼不是。」

    「你們是不是把施占峰也拉下水去了?」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你小子搞案子有一套,但你搞政治,就像你罵我的那樣,純粹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傻X!施占峰要是跟他們成了一夥,還會謀算著提拔你!要不是程敏遠他們擋著,你小子副科長說不定早當上了!施占峰的毛病就是耳朵軟,想不到點上又剛愎自用。不用腦子,卻認為是果斷。對誰也疑神疑鬼,偏還要搞什麼群言堂、大民主。別人正是利用了他這些弱點,才讓他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蒙在鼓裡。但你要把這些全都看成他的弱點,那也一樣是大錯特錯。這些弱點其實都是他的可怕之處。一旦他要是發現你有什麼隱瞞了他,欺騙了他,他會記你一輩子。尤其是如果發現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立刻就會對你深惡痛絕,甚至不共戴天!公道說,那小子還有個優點,那就是愛才,只要你是個人才,就算你有什麼小毛病,他也總想用你。而一旦發現你是個傻X,你就是跑斷了腿,他也絕不會看重你,提拔你。我說了施占峰這麼多,你可千萬別以為沒什麼用。這麼多年,雖然政委施占峰想用你,你卻一直沒上去,那是因為監獄長程敏遠假公濟私。我呢,監獄長程敏遠想用我,可我就是上不去,則是因為政委施占峰固執己見。……我的意思你明白了沒有?」趙中和說到這裡,有意停頓了一下。

    「什麼意思?是不是想利用你們所說的那些毛病,想方設法的非把施占峰拉丁水不可?」

    「羅維民!你他媽的是真傻還是假傻!到底是真不清楚還是想戲弄我!像施占峰那樣的人誰敢把他往水裡拉?我敢嗎?馮於奎敢嗎?程敏遠敢嗎?給你十個膽子你去試試!榆木疙瘩,花崗岩腦袋,連他媽的血液都僵化了,你拉他下水?拉他下水豈不等於是找死!豈不等於是白白送死!要能拉下水去早他媽的拉下去了,還等得到這會兒!跟你說這些真是白費嘴皮子……」

    「辜幸文呢?」

    「辜幸文跟你們是一夥的你他媽的還問我!老奸巨猾,裝腔作勢。要不是他,十個施占峰也不在話下。別看施占峰平時咋咋呼呼的,動不動就擺出個政委的架子,要不是辜幸文在背後撐著,這個古城監獄說不定他一天也呆不住!不過你別看這個辜幸文整天鬼鬼祟祟,陰陽怪氣的,其實對古城監獄的事他並不真正摸底,什麼都只是個猜測,頂多也就是個懷疑。他是個大人物,在這個地方幹了幾十年,監裡監外的人,沒幾個人不認識他。目標大了,什麼鳥兒也都會讓他嚇跑了。所以他也就什麼都逮不著,總也是兩手空空。他不像我,不管在哪兒,幹什麼事情也沒人會提防我。認識的,以為那是你的份內工作;不認識的,以為是圈子裡的人在做事。像程敏遠的兒子結婚,只一個東關村,給他送禮就送了33萬!整個市區,什麼東霸天,西霸天,黑市長,南天霸,老狼,張大帥之流,哪個沒有十萬八萬?還有那些服刑人員的家屬,有錢的得送,沒錢的也一樣得送。哪個不想讓自己的家人在監獄裡過好點?又有哪個不想讓自己的家人早點減刑從監獄裡出來?你知道他一次收多少禮?說出來能嚇死你!明的暗的,光我知道的,就有108萬!像馮於奎給母親送葬,光賬房上的禮金有多少?37萬!到後來嚇得他都不敢收了!不敢記了!沒落到賬上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些你也都搞到手了?」

    「我當然都搞到手了。就像昨天我們翻拍王國炎的日記一樣,你有你的用處,我有我的用處。厚厚的一大摞子賬本,我全都翻拍了,我是他們辦事的管家,我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他們是主人,有應酬不完的事,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那東關村的小樓呢?都是誰得了?」

    「哦?這事你也知道了?想想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今的什麼事能瞞得了人?那幾套小樓名義上是監獄領導用自己的錢蓋的,其實他們一個子兒也沒花。」

    「都給了誰了?」

    「有程敏遠一套,有高元龍一套。」

    「高元龍?就是原來二大隊的教導員,現在省監管局任職的那個副局長?」

    「是。但高元龍沒要。他不敢要,也不想要。要那沒用。賣也不能賣,住也沒人住。放在自己手裡,等於給自己找了個罪證。所以這一套到現在還沒主,就那樣放著。聽人說了,可能要送給一個分管城建的副市長。」

    「那別的呢?馮於奎是不是也佔了一套。」

    「馮於奎?他還不夠格。另外兩套,有一套是備用的,另一套則是留給辜幸文的。」

    「辜幸文的!辜幸文的兒子不是已經在東關村有了一套單元房?」

    「這正是辜幸文的狡猾之處。兩處房子他都答應了,但他都沒辦手續。他說他的小兒子要結婚,沒房住,事實上根本就是假的。他的小兒子表面上是在省城攻讀博士生,其實兩年前就已經在省城悄悄結了婚,一直住在女方的房子裡。雖然要了房鑰匙,但從來都沒在裡頭住過。這件事是我前兩天才在省城調查清楚的,否則他們一直還蒙在鼓裡,以為有辜幸文的罪證在手,量他一個副政委也不敢怎麼樣。現在看來,辜幸文這麼做,無非就是想收集他們的證據。不過不管是你們還是他們,做夢都不會想到,真正的證據全都會在我手裡!我手裡的東西足以把一批人都送人大牢!我的東西一旦亮出來,立刻就能倒一片!一片!你懂不懂?一片!一大片!」

    「這一片裡頭就不包括你?你就沒感覺出來你的危險?」

    「我要沒感覺到危險我就不會來找你。我唯一的危險就是我知道的太多了!你也明白,這能要了我的命。」

    「你記的這些東西都在哪裡?」

    「羅維民,我他媽的再傻,也不會傻到這會兒就把這個都說給你!」

    羅維民一時愣在那裡。搞了幾十年的偵查工作,沒想到就在自己身旁的這個人讓你一直深信不疑。他裝得那麼像,又騙了你那麼久!

    此時此刻,你竟對他束手無策!

    良久,羅維民終於問道:

    「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剛才已經給你說過了,你並沒有懂了我的意思。」趙中和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你說了什麼?」

    「我的路施占峰擋著,你的路程敏遠擋著。再換句話說,你的命捏在我的手裡,我的命捏在你的手裡。如果咱們兩個現在聯手操作,那他們就誰也別想奈何了咱們。」

    「說清楚點,我聽不明白。」

    「有你保著我,你們的那些人,明裡也就不會把我怎麼樣。有我保著你,我們的那些人,暗裡也就不會把你怎麼樣。再說明白點,你現在最怕最擔心的是什麼?那就是程敏遠、馮於奎這些人日後絕不會放過你。就算王國炎的案子馬上破了,對王國炎嚴刑正法,立刻斃了他,你又能把他們這些人怎麼樣?剛才程敏遠問你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你就是再有一百張嘴也照樣說不過他。這個案子破了,說不定他還會說這全是他們的功勞,說不定他們一個個都還會立功受獎!你呢,只憑我這幾天找到的你的證據,他們只需一條就能把你開除公職,嚴加懲處!讓你一輩子也翻不了身!就算現在有公安機關的人保著你,那也只是暫時的。能保了你現在,還能保了你將來?所以你只有靠我,靠了我,他們才不會把你怎麼樣,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何況你已經算是自己人了,自己人,他幹嘛還要收拾你?我呢,你也知道了,我一直替他們幹事,老實說,我也得了不少好處。一旦公安機關調查起來,百分之百的第一責任會在我這兒。到了那會兒,我該怎麼辦?出賣他們等於出賣自己,不出賣他們就等於我成了第二個王國炎!但我怎麼能跟王國炎比!一百個趙中和也比不過王國炎的半個腳指頭!而且他們剛才的話也讓我害怕,就像你說的,連王國炎他們都想殺人滅口,若要想整治我,還不像捻死個螞蟻那麼容易?但如果你要是能保著我,我身後還站著個你,那他們就得考慮考慮了……」

    「說完了沒有?講你的條件!」

    「條件很簡單。我手裡現在就有兩張『長城』卡,每張20萬。」趙中和從兜裡摸出兩塊東西在眼前晃了晃。

    「幹什麼?」羅維民依舊不露聲色。

    「6點鐘以前,咱們一塊兒把王國炎從監獄裡送出去。」

    「以外出就醫的名義?」

    「是外出檢查。」

    「手續都辦好了?」「廢話!沒有手續我會拿到『長城』卡。」

    「手續在哪兒?」

    「這不用你管,我們隨時可以拿到。」

    「把王國炎送到什麼地方?」

    「不遠。到了城郊就有人接,等到他們接走了人,我們就朝天放槍,然後回來報案,說是王國炎奪槍脫逃……」

    「我們每人的20萬就到手了?」

    「比這還多,事成之後,每人再給30萬。」

    「你就不怕遭到他們的暗算?」

    「槍在你手裡,我又沒槍。王國炎戴著手銬,即使送他上了等他的那輛車我們也不會給他打開,在他沒離開之前,他其實就是我們的人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到了那會兒,是他們怕我們,而不是我們怕他們。」

    「你就不怕我告發你?」

    「別說夢話了,你知道你的處境,這會兒不管你說什麼,監獄裡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就算有人相信你,我不承認,說什麼也是白搭。」

    「你想得真周密。」

    「我說過了,我並不像你說的那麼傻。」

    「我還是不明白,監獄裡這麼多人,你為什麼會選中我?」

    「你有難處,監獄裡此時此刻除了一個辜幸文,幾乎沒有一個人敢為你說話,就算有人為你說話,那也是耗子想咬貓。一把手是程敏遠,樹根子不動,樹梢子再晃也是瞎晃蕩,空有那麼多人頂屁用。再說,你老婆的病也急需一大筆錢,你也沒房子。當然了,如果有你在,王國炎跑了,沒人會相信是我們故意放走的,至少公安機關會相信你,相信你,也就等於相信了我,也就等於沒了我的干係。我沒了干係,他們就都安全了。而他們安全了,你也就安全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只要王國炎一跑,滿天的雲就全散了。上上下下都已經打點好了,絕不會再有什麼人來追查這件事。誰手裡也捏著誰的證據,誰也不敢把誰怎麼樣。我們頂多也就寫份案情報告,50萬換一份案情報告,這樣的事情傻X才會不干……」

    趙中和的臉突然向後幾乎扭歪了180度,當他意識到是羅維民給了他一拳時,沒等他緩過勁來,羅維民的第二拳,第三拳像是狂風暴雨一般地又緊接著砸了過去。

    趙中和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迎面噗通一聲重重地倒在了地這個雜種!

    看看倒在地上的趙中和,沒個把小時40分鐘的,他別想再站得起來。

    怎麼辦!現在究竟該怎麼辦!

    羅維民一邊疾首蹙額地思考著,一邊心焦如焚地轉身往辦公室走去。情況如此嚴峻,又是如此殘酷,真是瞬息萬變,十萬火急!他本來想去辦公樓去找辜幸文,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馬上給他匯報,但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太妥當,說不定此時他們仍在會議室作進一步的較量,如果去了,再被他們糾纏在裡面反而不利。看來只有先回辦公室,一方面在此關鍵時刻,那裡的武器庫需要保護,另一方面在辦公室同辜政委和外界聯繫會更方便一些。

    羅維民急匆匆地走回辦公室時,不禁大吃一驚。

    辦公室裡此時竟然站滿了人:辜幸文副政委,施占峰政委,偵查科科長單昆,二大隊大隊長周方農,還有古城監獄的紀檢書記,辦公室主任,另外幾個副監獄長和副政委,以及另外幾個大隊的教導員。大隊長,以及其它科室的負責人……

    剛才在會議室裡開會的大部分領導,幾乎都在辦公室裡站著!

    辜幸文一見到他,立刻問道:

    「大家都很擔心,你和趙中和剛才到底到哪裡去了?」

    羅維民看著辜幸文的臉色,立刻覺得來到這裡的應該都是對自己有所信任的領導,當然也包括政委施占峰和偵查科科長單昆,聽他把剛才的經過簡單說完,施占峰走近他身邊,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語氣似乎已經委婉了許多:

    「看你一個人把監獄都鬧成什麼樣子了。我說這些並不是還要批評你,也不是不信任你,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其實現在對你的任何批評都沒有什麼意義。你要是早點把這些都給我說清楚,還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具體情況辜政委剛才已經給我講了一些,但我還是要問問你,古城監獄的問題究竟有多大?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危險?趙中和的話到底有多少是真的?還有,據說王國炎交代了許多問題,這些問題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特別是剛才聽辜政委說,公安機關將要根據王國炎交代的那些問題進行一次行動,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倉促,太缺少準備,太早了一些?從你告訴我到今天,剛剛過去了還不到兩天時間,怎麼一下子就會冒出這麼大這麼多的問題來?現在有這麼多領導在這裡,都是信任你的領導,也都是你完全可以放心的領導,你能不能再細細他講一講有關王國炎的一些具體情況?比如說公安機關進行這次行動的依據都具體是些什麼?這很重要,你懂不懂?一來關係著咱們古城監獄的聲譽,二來也關係著咱們監獄的下一步的行動,如果情況屬實,我們究竟應該怎麼配合?怎麼採取行動?又究竟該怎麼給上級領導匯報?從目前的情況看,我確實有責任,我的判斷也確實有問題,老實說,我現在的心情很沉重,大家也一樣。但錯了,錯在什麼地方?對的,又有哪些經驗值得總結,等等等等。好了,你現在就說說吧,也好讓我心裡有數。反正天也快亮了,情況真像你說的這麼緊急,我們也沒必要休息。就是休息,也休息不踏實。」

    羅維民看著施占峰的臉說,「施政委,其實現在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我覺得,只要我們古城監獄能在6點鐘以前不再出什麼問題,此後的24小時就將會給所有的人一個交代。如果是我錯了,我甘願受到任何懲罰;如果是別的什麼錯了,我想那並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楚的事情。施政委,本來我回來就要同辜政委聯繫的,沒想到這麼多領導都在這裡。我認為現在情況非常緊急,監獄所有幹警都應立即緊急動員,準備應付有可能發生的一切突發事件!我剛才在趙中和那裡還得到一個情況,趙中和說他的手槍在昨天丟了!對他的說法,我剛才已經作了分析,我覺得他沒說假話!他剛才還對我說,如果我接受他的條件,就在6點鐘以前把王國炎送出監獄!他還說王國炎出監獄看病的手續好像已經辦好了!所以我們必須立刻採取行動!」

    施占峰直直地看著羅維民,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問:「採取什麼行動?」

    「立刻對程敏遠、馮於奎、程貴華、傅業高、趙中和幾個人進行嚴格監控,絕不能讓他們再這麼為所欲為,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只要把他們的行動限制住了,其餘的問題就好解決了。」羅維民急切地說道。

    「你覺得我有這個權力嗎?」施占峰顯得有些生氣地問了一句,那表情不知是在埋怨自己還是在埋怨別人。「這豈不是天方夜譚?這是監獄,是國家權力控制的專政機構,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嗎?我能那樣做?我能嗎!程敏遠是什麼人?監獄長!監獄裡的一把手!對他採取行動!你行嗎!我行嗎!還是這裡的哪個人行!就算他真是個罪犯,那也不是我們立刻想怎麼樣就能把他怎麼樣的!」

    「那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銷毀罪證,然後把王國炎偷偷放走?」羅維民也不禁嚷了一句。

    「羅維民,這是個組織,對監獄的一個主要領導,只能由上一級組織來處理。要對他進行處理,那得有證據,強有力的證據。不管你怎麼說,說了多少,即使是在現在,你還是沒給我拿出一個有力的證據來!只憑王國炎的那些交代,我們現在採取不了任何行動。」施占峰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們對程敏遠、馮於奎、傅業高、程貴華這些人的看法和結論,究竟憑什麼?就憑趙中和的那些話嗎?就憑一個服刑人員的日記嗎?如果有個人對你說我有問題,是不是你也建議領導立刻對我實施監控?我給你說實話,程監獄長他們對你的看法,並不像你對他們的那樣糟。就在剛才他還說了,羅維民情緒不好,但為了監獄的安全能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剛才我們都已經到王國炎的隔離室看過了,王國炎正在裡面睡大覺,包括整個監獄的情況都很正常,也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不信你可以問問辜政委和大家,看是不是這樣?還有,趙中和丟槍的事,我早就知道。趙中和在昨天晚上就已經給程敏遠報了案,監獄的領導正在追究這件事。程敏遠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已經採取了嚴密的措施。我們今天對你實施的一些措施,並不是空穴來風,正是這一系列嚴密措施中的一部分。據趙中和說,他有確鑿的證據是你把他的槍拿走了,而且是藏在了你的武器庫裡,我們現在到你的辦公室來,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想看看你的武器庫。有這麼多領導在跟前,誰真誰假,一看就清楚。羅維民,我們都信任你,但你必須先說服了我們。」

    羅維民有些吃驚地看著辜政委,發現辜政委也在默默地看著自己。

    原來是這樣!

    緊接著就在此時,一個讓羅維民最為擔心,也是最感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施占峰威嚴而又果決地說:

    「我們剛才商量過了,暫時把你的手槍交給組織保管。」

    羅維民不禁愣在那裡。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為了防止意外。」施占峰把手伸了過來。

    羅維民止不住地向辜幸文看了一眼,祈望他能阻止這樣的事情。

    辜幸文卻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

    「小羅,你就先交給施政委吧,我已經給大家解釋過了,你這兩天情緒不大好,免得一時衝動,再鬧出別的什麼亂子來。這是為你著想,並不是處分,只是暫時交給組織保管。」

    羅維民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強忍著,終於沒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思考了幾秒鐘,終於不再猶豫,憤然解下槍套和槍支,一併塞在了施占峰的手裡。現場一陣沉默。

    羅維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默默地考慮著自己的處境和對策。

    辜幸文說的並沒錯,大家對你今天的行為實在沒法放心。你今天的言行舉止實在太反常了,你的精神狀態也太不正常了。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人,精神沒毛病的人,又怎麼會做出你今天這樣的舉止來?其實你反過來再一想,施政委的所思所想你並不能說他有錯。如果你自己站在施政委的立場上,說不定也一樣會這樣做。這麼大的一個監獄,這麼多的領導,憑什麼就只相信你一個小小的偵查員!莫非真的成了眾人皆醉你獨醒?所有的人都是酒囊飯袋,百無一用,就你一個人火眼金睛,心明眼亮?

    這是一個組織呀,組織!只憑你幾十分鐘的時間,就能讓這麼多的人去相信你,而對一個組織產生懷疑?

    真像趙中和剛才說的那樣,在這個古城監獄裡,相信你和敢為你說話的,除了辜幸文幾乎再沒有第二個人。而現在,似乎連辜幸文也正在動搖!不管你說什麼,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

    程敏遠清楚這個。

    趙中和也清楚這個。

    王國炎更清楚這個!

    所以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眼前這個最最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不僅先要你拿出有力的證據,而且還要檢查你的武器庫!進而還繳了你的武器!

    對施占峰來說,也許這是最快捷,最具實效的一個辦法。如果真要採取什麼行動,只有先證明了你!只有先證明你是無辜的,無罪的,可信任的,完全正確的,下一步才會去證明你的領導的對與錯、有罪與無罪。何況他還是一把手,既是監獄長,又是書記。一把手,在中國這樣的國情裡,尤其是在一個特殊的情況下,你要想幹什麼事情,如果沒有一把手的同意,幾乎會寸步難行!當一個權力機關的一把手出了問題時,對這個權力機關來說,幾乎會成為一場巨大的災難!因為沒有一把手的同意,別說你想採取什麼行動了,你連召集開會,研究討論的份兒也沒有。而沒有一把手參加,你的任何決定和行動,都只能是非法的,無效的。沒有人會聽你的,更沒有人會跟著你幹!說不定還會把你拘禁起來,就像現在這樣繳了你的槍。一個權力機關的組織程序又是如此的嚴密和等級森嚴,儘管你面對的也許只是一個或者幾個具體的個體,但他們所代表的卻是一個集體,一個組織。作為一個下級,你反對他,抵制他,就等於是在反對集體,反對組織!儘管你捍衛的是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但你代表的卻是個人;他們謀取的是個人和小集團的利益,代表的卻是國家和人民!

    也許全世界都是這樣的一個通則和通例,當一個個體面對一個集體,一個下級面對一個上級,兩者之間發生抵悟和抗衡時,首先付出代價的只能是個體和下級。

    要想戰勝他們,首先要戰勝這樣的通則和通例。

    這就是說,要想戰勝他們,首先必須徹底說服眼前的這一群人!

    問題是你如何說服得了他們?施政委說的沒錯,他們憑什麼相信你?

    而如果你要是說服不了他們,在他們眼裡,真正得了精神病的就不是王國炎,而是你羅維民!

    對你所有的努力和反抗,程敏遠其實只需要一句話就夠了:你們究竟是相信組織還是相信個人?相信我這個監獄長,還是相信一個普通下級?

    即使是在剛才會議室的現場,你也一樣被監獄長追問得理屈詞窮。

    也一樣沒有別的,就是因為你拿不出證據。

    這就是權力犯罪的可怕和可恨。權力可以使犯罪的過程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即使暴露,也一樣可以利用權力逢凶化吉,化險為夷。

    所以只憑你一個沒有任何職務的偵查員,而且是只憑你的一張嘴就想制止住監獄裡所發生的這一切,在他們眼裡,簡直是癡人說夢,荒唐透頂。在沒有任何事實認定,沒有任何上一級領導同意和授權的情況下,要對一個一把手採取行動,真是不可想像!即使是上一級領導,也不可能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行動。就算上級領導已經有了批示,那也僅僅只是同意將王國炎移交公安機關審理。對一個監獄長來說,這並不意味著有任何別的什麼問題。

    施政委的悲憤和無奈完全可以理解,如果你不採取過激行為,對此你毫無辦法!但你要是想讓施政委跟你一樣也採取過激行為,那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以他的身份和組織紀律,在目前的情況下,決定了他絕不會這樣做。

    你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讓所有的人都放棄了領導而跟隨你。

    程敏遠明白這個。

    趙中和也明白這個。

    王國炎更明白這個!

    所以他們就有的是辦法來對付你。

    他們甚至可以用你自己的人,信任你的人來對付你。

    究竟是自己上了王國炎的當了?還是所有的人都上了王國炎的當了?

    ※※※

    他把你們一個個的全都玩了一遍,然後一個人心滿意足的呼呼大睡去了?

    王國炎真會睡了嗎?

    還有,程敏遠他們呢?把你們這群人全都耗在這裡,他們此時則會在哪裡?

    這是不是他們這次陰謀中的一部分!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快5點了!

    如果真的把武器庫細細檢查一遍,說不定一兩個小時又過去了!

    而在這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裡,任何事件隨時都可以發生!

    怎麼辦!

    你又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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