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耿直的蕭文,在屢次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後,再也無法按捺胸中升騰的那一腔怨氣,他直闖馮局的辦公室,理直氣壯地問:「馮局,我聽你一句話——我能不能回刑警隊?」
馮局為難地說:「這……張平沒跟你談?」
蕭文說:「談了。我想問你。」
馮局只好說:「現在恐怕不行。」
蕭文把一張紙拍在馮局的辦公桌上,堅定地說道:「那好,這是我的辭職報告!」說完衝出了房間,撇下馮局愣在那裡看著蕭文身後微微晃動的房門。
蕭文的辭職事件,大大觸動了馮局。說起蕭文從警校畢業後分來市局,從一個警隊裡的新手,成長為局裡數一數二的得力幹警,馮局是看著蕭文走過這每一步的。馮局自信瞭解蕭文,正因為這種瞭解,他也格外愛惜蕭文。對於蕭文和潘榮之間的意見分歧,馮局也多少有所耳聞。在內心裡,馮局是站在蕭文這一邊的。可作為局裡的一把手,他不便直接介入潘、蕭二人的矛盾之中,又因為潘榮是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也無法直接干預對蕭文的任命。但當蕭文一氣之下提出辭職時,儘管馮局感到有幾分力不從心,可出於愛才,馮局還是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為此,他召開了一個研究蕭文辭職問題的緊急會議。
會上,等與會人員都看完了蕭文辭職報告的複印件,馮局發話了:「大家都看完了吧?議一下吧。」
沒人說話。
馮局點名說:「老潘,蕭文是你帶出來的,你帶個頭吧!」馮局的意圖很明確,潘榮的表態對於蕭文的去留顯然是最重要的。
潘榮處之泰然地說:「對蕭文,我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做出這樣的選擇太令人遺憾。不過,我認為應該尊重他個人的意願。公安機關辭職下海或是調到別的部門去的又不是沒有嘛!既然他不想幹警察了,說明他已經不再熱愛這個職業,沒必要勉強。」潘榮本來不過是不願把有自己把柄的蕭文繼續留在刑警隊,於是才想到整治蕭文,一來可以打壓蕭文的銳氣,免得蕭文不把他這個師傅放在眼裡;二來如果蕭文受不了委屈,正好可以把他擠出警隊以免除後患。耿直了幾十年的潘榮在私心產生的那一剎那,似乎是突然頓悟開了竅,而蕭文成了他玩弄權術所針對的第一個人。
儘管大家都清楚蕭文調職的最大阻力來自潘榮,但卻又都沒想到潘榮竟會如此絕情,竟然對蕭文的辭職表現得無動於衷。與會者沉默了。
馮局只好又問:「還有誰說說?」他表情凝重望向眾人。
張平深思熟慮地說道:「為了避嫌,對蕭文的去向我一直沒有說話。但現在我不能不說幾句。刑警是公安機關最苦最累最危險的行當,還需要很強的專業能力。蕭文一直從事這項工作,他的素質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現在他無非是想幹老本行,而且干偵查員都可以。連這一點都不能滿足他,他能不辭職嗎?把一個優秀刑警逼得要辭職,我們做領導的是不是有點太……」張平沒有說出後半句話,用目光掃了一下眾人。
張平的話使潘榮有些尷尬,但他馬上又恢復了常態,插話說:「我也是刑偵出身,我更熱愛刑偵工作!但達不到個人要求就辭職,那公安局以後還不亂了套?這種要挾組織的做法絕不能允許!」說到此,潘榮顯得有些激動,但他的激動大半是因為惱怒自己的另一個徒弟張平也幫著蕭文反對自己。
張平對潘榮的情緒不加理會,繼續說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是黨使用幹部的原則,行政科並不是離開蕭文不行,我們為什麼不能把他安排在更適合他的崗位呢?能讓他回刑警隊,他是不會輕易辭職的。」
潘榮也堅持自己的觀點:「誰提出幹什麼就毫無原則地遷就,那我們這些局長政委也就不要干了。」
張平據理力爭:「無理的的要求當然不能遷就。但我們這些當頭的別忘了,沒有下面幹警流血流汗、沒有他們的支持和努力,咱們這些局長政委想幹也幹不了!」
張平擲地有聲的一番話使潘榮一下子沒了詞兒,潘榮仰靠在倚背上,表情複雜地看著張平,有氣惱、有失望、有傷感……
馮局適時說道:「蕭文提出辭職,除了感情衝動也確有怨氣。張平說得對,我們是應當反省一下,在使用幹部上是否做到了人盡其才?」這話顯然是支持張平的。
無奈,潘榮只好說:「現在刑警隊的班子已經配齊,總不能無緣無故把別人換掉吧?蕭文雖然提出可以干偵查員,但他畢竟是這一級的幹部。這個問題解決了,他回刑警隊也不是不可以。」表面上是退了半步,但實際上卻是為蕭文的留職又設置了一重新的障礙。
馮局點點頭。潘榮的這個表態已經夠了,對蕭文的安排其實會前馮局就心裡有底了。於是他說:「我看這樣吧,刑警隊不是幾次提出以經商為名在北海設個點嗎?我的意見是讓蕭文去。你們看怎麼樣?」
眾人同意地點點頭。這個安排不偏不倚,既迴避了矛盾,又解決了問題。即使是潘榮,恐怕也提不出任何反對意見。
會後,馮局把蕭文找來單獨談話。馮局首先表示了挽留蕭文之意。
對自己的行為,蕭文解釋說:「從我的本意講,我並不想離開公安機關,這是我決心幹一輩子的事業。但有人在工作安排上不能出於公心,我只有辭職一條路可走了。」
馮局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在協調,但無論如何你不該提出離開公安機關!」
蕭文索性把話說開了:「並不單單是因為不能搞刑偵我才提出辭職的,我主要是對背後的原因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如果咱們公安系統內部都把人情、私利和個人好惡看得高於法律高於組織原則,那這警察再干也沒什麼意思了。請求辭職是我慎重考慮才決定的,絕非一時衝動。」
馮局卻說:「正因為政法系統不像你說的那樣純潔,才更需要我們去努力去淨化去鬥爭,你想一走了之,這是積極的態度嗎?這跟當逃兵有什麼兩樣?」
馮局的一席話說得蕭文啞口無言。
馮局耐心地開導蕭文:「不是我批評你,你的做法是非常錯誤的!我也有難處,有些東西你不瞭解,我也無法向你解釋。應付這些並不比偵查破案容易。希望你在政治上更成熟一些。」
蕭文眼望著馮局,從馮局的話裡似乎聽出了希望,於是他問:「您的意思是……」
馮局鄭重地宣佈:「黨委已同意你回刑警隊,但職務暫時沒法安排。局裡準備在北海設個點,隸屬刑警隊,以經商為名主要從事偵查工作,當然能為局裡創點收也不反對。但需要跟你說清楚的是,幹這個工作一是直接受刑警隊領導,沒有職務,與普通偵查員沒什麼區別;二是長期在外地。你認真考慮一下,去還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用不著考慮,我去!」蕭文立即朗聲說道,滿臉興奮得像個孩子。
蕭文的決定令常闖十分不解,放著行政科長這有權有錢的肥差不幹,卻要千里迢迢地往北海這種又苦又累的地方跑,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張平卻支持蕭文的選擇,在張平看來,不管怎麼樣,現在蕭文畢竟是留在了警隊,而且又幹上了老本行,雖然條件是差了點兒。朋友們怎麼看蕭文都可以不在乎,但梅莉的態度他就不能不考慮了。
本來,蕭文跟梅莉商量好了,兩人的婚期就定在了這個月底。可現在……
難怪梅莉一聽就急了,堅決反對蕭文去北海。
蕭文幾乎是央求說:「機會難得呀,我不去就……」
「就怎麼了?不能活呀?」梅莉正在氣頭上,話說出來很沖,「咱們馬上要結婚了,你這一去,什麼時候能回來?這婚還怎麼結?」
蕭文老老實實地說:「我估計一、兩年就回來了。」
「你估計?你怎麼沒估計到讓你當行政科長呀?明明知道人家不待見你,還硬往上湊,你不是自找麻煩嘛!現在別說三百六十行,三千六百行都有,你幹什麼不好,非死氣白賴要干刑警?」梅莉把怨氣一股腦地倒出來,「當初讓你當行政科長是怎麼說的?是不是最多一年?後來怎麼樣?你去了北海以後,萬一還這樣呢?你找誰說理去?」
蕭文沉吟片刻,堅定地說:「只要能幹刑警,我也認了。」
梅莉逼視著蕭文說:「那我怎麼辦?是跟你去北海?還是咱們兩地分居?」
「一開始我就跟你說,你要想清楚……」蕭文誠懇的目光讓梅莉無處發作。
梅莉略微平靜了一下,又說:「如果真是工作需要,非你不可,我認了。可現在不是這麼回事,是有人要整你,這口氣我嚥不下去!你說說,這兩年,你什麼事順哪?副隊長幹得好好的,不提你當正隊長,非讓你干行政去不可;明明能回刑警隊,偏不讓你回,非讓你去北海。這不是有意整你是什麼?」
「可我覺得,只要能幹自己喜歡的事,這些都不重要。」
「被人玩得溜溜轉,你還說不重要?你……」
「我們都討厭整人的人,我們不會去整人,可當我們被人整的時候,我們就以牙還牙,那跟整人的人有什麼區別?這麼整來整去,還有個完嗎?」
「那就這麼認了?」
「公道自在人心。」蕭文摟住梅莉,每當兩人爭吵時,蕭文總是用這個辦法和解,「再說,我又不是去流放,我是去幹自己喜歡的工作呀!」
「你自己可想好了。」梅莉的臉上冷冰冰的。
蕭文親親梅莉,低聲卻堅定地說:「我想好了。」
梅莉在蕭文懷裡閉上眼睛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後來的幾天,梅莉不再跟蕭文爭吵,兩人對顯得格外地理智而平靜。其實蕭文心裡很明白,這次他決定去北海,無疑是拿他和梅莉的感情冒了極大的風險。梅莉的身邊不乏追求者,更何況,梅莉從來就不希望自己做刑警,而現在,自己正是因為職業的需要才離開江洲的。這一點,梅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諒解的,蕭文只能默默地希望,兩個人的感情能夠最終使他們重聚到一起,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蕭文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因為北海的這份工作而失去梅莉是否值得。他實在不願意這樣考慮問題,因為如果真的要比較的話,那將是多麼的殘酷,因為結論只有一個——他甚至都不能原諒自己——在蕭文的心中,刑警這份工作確實比梅莉更重要,而且恐怕永遠如此。
蕭文走的那天,梅莉沒有去機場送他。蕭文心裡空空落落地上了飛機。隨著飛機帶著巨大的轟鳴聲起飛,江洲在蕭文的視線裡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遠。梅莉在江洲賓館自己的辦公室裡,似乎聽到了飛機起飛時那刺耳的轟鳴聲。梅莉並沒有哭,她倔強的性格不允許她那樣,但她還是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此刻,蕭文和梅莉兩人的心境各有不同。蕭文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宿命的情緒,深切地感受到了兩人感情的前途未卜;而梅莉則在經歷了傷心、痛苦、沮喪、絕望這一系列心理過程後,默默地告訴自己,該是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就在蕭文遠赴北海的時候,仍在集市街賣菜的羅陽也在認真考慮著去外地發展的事,近幾年,有很多江洲人都去了北海,做些或大或小的生意,要麼就是出去打工。其中有些人回到江洲,就不免擺出些發了財的樣子。羅陽看了,心中也就漸漸的癢了起來,總想撤了攤子去北海闖闖。羅陽家在江洲市的郊區,自哥哥去外地打工以後,家裡就只有他和嫂子,以及小侄子陽陽。羅陽自幼就很有抱負,當年他歷盡艱難考取了江洲市的中學——跟周蓮、梅英都曾是同學,本以為就此可以脫胎換骨成為城裡人,可還是常常被人看不起,常常被人嘲笑他的一身土氣。初中畢業後,因為家境貧寒,羅陽只得在集市街賣菜。每次被路過的同學認出,羅陽都感到深深的屈辱。加上得罪了宋濤一夥,羅陽在集市街的處境是越來越艱難了。所以近來,羅陽越來越想去北海,他想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想闖出一番事業來,將來回江洲的時候也可以風風光光的,叫人們再也不敢看不起他這個當年的土小子羅陽。在集市街午後的陽光裡,小販羅陽邊邏想邊偷偷地笑了。
羅陽的美夢尚遠,倒是噩夢先至了。
羅陽胡思亂想的時候,宋濤領著朱春林和王勇軍走過來。
看見羅陽,朱春林對宋濤說:「四哥,上次就是這小子不服!」
宋濤走到羅陽攤位前,挑釁地故意問:「你不是管天下事的好漢嘛,怎麼賣起蘿蔔青菜了?」
羅陽戒備地站起來,手暗中摸著菜刀把。
宋濤看見了挪揄道:「噴嘖,這麼大個英雄,怎麼使菜刀啊?來,哥哥借你一把!」說著他拔出腰裡的三稜刮刀,炫耀地舞個刀花。
幾個聯防隊聞亂趕了過來,喝問道:「宋濤,你幹什麼?」
宋濤利索地把刀藏好說:「買菜,不行啊?」
聯防隊看看羅陽,羅陽不說話。
宋濤對羅陽說:「賣菜的,稱20斤蘿蔔」
羅陽還是不動。
一聯防隊員對宋濤說:「你們去別的地方買吧。」
宋濤蠻橫地說:「老兄,你搞清楚沒有,現在不是憑票供應的年代了,我愛在哪兒買就在哪兒買!」
聯防隊看看羅陽,羅陽稱了20斤蘿蔔。
「這蘿蔔不錯。」宋濤拿起一個蘿蔔對朱春林說,「你回去把這些蘿蔔都刻成這小子的模樣,晚上做道蘿蔔席,炸、煮、煎、熬、涼拌蘿蔔皮,最後上道蘿蔔湯,讓我好好順順氣!哈哈!」
羅陽氣得雙唇緊閉。
聯防隊員們喝止宋濤:「你別在這兒無理取鬧!」
宋濤狡辯道:「這怎麼是無理取鬧?買了蘿蔔我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羅陽的手已經握住菜刀把兒。
宋濤咋呼著:「哎,他要拿刀!」
聯防隊員們忙又喝止羅陽,而後對宋濤說:「你們要是再無理取鬧,我們就報警了!」
「別,我怕了還不行嗎?」宋濤掏錢扔在羅陽攤位上,「拿去多買幾刀紙錢吧!」說完率眾散去。
羅陽氣得一刀把個蘿蔔劈成兩半。
要說宋濤為什麼老和羅陽過不去,還得從宋濤上次出獄說起。最早,宋濤和周詩萬他們鬥毆那次,其中也有羅陽,只不過羅陽沒有坐牢。宋濤出獄後,死心塌地地跟了葉貫武。在葉貫武的授意下,宋濤通過各種手段當上了集市街市場管理組的組長,開始以合法身份為掩護繼續欺行霸市。可上次,因為羅陽不服跟朱春林他們打架,又趕上馬衛東、陳樹明他們插手,鬧出了事來,宋濤這個組長的肥差也因此給弄丟了,宋濤還挨了葉貫武一通好罵。所以宋濤憋了一肚子火,對手下賭咒發誓地說要報復,先收拾羅陽,然後再找周詩萬他們算總賬。宋濤心想,今天對付羅陽,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
以現下周詩萬的實力,他根本就不可能把宋濤這樣的角色放在眼裡。因此雖然那天馬衛東、陳樹明他們又跟宋濤一夥交了手,周詩萬也並沒有囑咐手下提防宋濤的報復。宋濤又能把他周詩萬怎麼樣?再說,光是拆遷的事還忙不過來呢。
這天,陳樹明、馬衛東帶著幾個人上門去找一家釘子戶。戶主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馬衛東他們進門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用電爐子煮掛面。家裡的大件已經搬走,只剩些日常生活必需品。看見陳樹明他們進來,戶主沒起身,繼續煮他的面。這家人不肯搬的原因是因為聽說了一些搬遷的內幕——市裡批下來拆遷費被周詩萬公司拿去了30%。起初,陳樹明假意規勸戶主,堅決否認江南公司侵吞搬遷費一事。可戶主堅決不信,最後乾脆不理陳樹明瞭,又蹲下去弄他的掛面。陳樹明搖搖頭,跟著他蹲下,湊到戶主耳邊小聲說:「老王八蛋,你聽好了——不走我要你命!」
戶主抬頭,只見馬衛東他們凶神惡煞地看著他,「我走!我走!」戶主慌忙說著,一步躥到門外,突然又大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陳樹明和馬衛東都愣了,他們急忙追出去。
這時,宋濤帶著幫人過來叫戰:「誰這麼霸道啊?」
陳樹明說:「宋濤,這裡沒你事。」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這麼肥的一塊肉,你們想獨吞,太貪了點吧?」宋濤一副無賴腔調,陳樹明問:「你想怎麼樣?」
宋濤說:「見面分一半。或者平分拆遷工程,或者從你們的錢裡拿出一半。怎麼都行。」
陳樹明沉聲問:「我們要是不答應呢?」
宋濤惡狠狠地說:「那就都別吃。」
馬衛東叫罵:「姓宋的,你別沒事找事!」
「大路不平眾人鏟,這事我是找定了!」宋濤叫囂著。
兩方人馬拉開架勢正準備火並。
幸而常闖帶人開著警車路過,見狀大聲喝止:「誰在這兒鬧事?」
陳樹明和宋濤兩邊的人都被帶回了局裡,滿滿地蹲了一屋子。
周詩萬得到消息方才意識到,自己是小看了宋濤他們。他提醒自己,不管對方的身份如何低微,永遠都不能低估亡命徒的力量。拿眼前的事來說,儘管沒有什麼損失,但卻憑空添了許多麻煩,要是侵吞拆遷款的事被連帶著查出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謹慎起見,周詩萬決定親自跑一趟市局。
周詩萬直接找到潘榮,上來先訴說了一通拆遷的不易。憑著周詩萬的一張嘴,楞是把這讓他發了橫財的拆遷工作,說成了比雷峰還雷峰的愛的奉獻。
潘榮玩著手裡的鉛筆,聽周詩萬制著,而後突然嚴厲地說:「那也不能用非法手段哪!」
周詩萬趕緊辯白:「潘局長,自從上次出來,這些年,您看我什麼時候鬧過事?我真是聽您的話,奉公守法、正經做生意,可拆遷這活兒是個得罪人的事,就沒一家對拆遷條件滿意的,一點點小事他就找茬跟你鬧。我們公司的員工都年輕,難保不發生些摩擦,可我們決沒有用非法手段,這點請您放心。」
潘榮卻並不相信周詩萬的信口開河,冷冷地說:「周詩萬,我願意相信你們在拆遷中沒有使用非法手段,可這段時間投訴你們江南公司的人很多,總不會這麼多人一起誣陷你們吧?」
周詩萬正琢磨怎麼回答潘榮的問題,桌上的電話響了。
潘榮拿起話筒應道:「喂,我是潘榮……孫副市長?……是,我們正在調查……我知道……可出了事我們也不能不管哪……我知道……我們一定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好,再見!」
潘榮把電話掛上,周詩萬問:「孫副市長怎麼說?」
潘榮冷笑道:「你還不知道嗎?」
干刑偵出身的潘榮又怎麼會不明白周詩萬這些小把戲呢?如果憑良心說,潘榮敢斷定周詩萬在拆遷過程中一定幹了許多非法勾當;但牽扯到多方人情關係,潘榮也不知道自己的良心變通到哪裡去了。
常闖正在審馬衛東的時候,潘榮推門進來。常闖讓大劉把馬衛東提溜出去看著,回身問潘榮:「有事嗎潘頭?」
潘榮把門關上說:「把江南公司的人都放了。」
常闖不解地問:「怎麼了?」
潘榮說:「你就別問了。」
常闖又問:「宋濤他們呢?」
潘榮說:「教訓一頓,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干涉拆遷的事!」
常闖迷糊著答應了:「好吧。」儘管他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儘管他覺得馬衛東、陳樹明該好好審審,可他卻不能不聽潘榮的話;更何況,潘榮的話裡明明暗示出,放人是上邊的意思,那就更得遵命了。
晚上,孫啟泰請潘榮和常闖吃飯,周詩萬作陪,雖然大家都沒提馬衛東、陳樹明他們那事,可對為什麼會坐在一起吃飯,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孫啟泰主動放下架子,提出要和潘榮去釣魚;周詩萬也沒閒著,悄悄跟常闖說,江南公司準備贊助刑警隊每人一件冬天替代棉大衣的皮夾克。不待常闖推辭,孫啟泰搶先說:「這主意不錯!穿皮夾克,工作起來利索,看著也氣派。好!」常闖看看潘榮。潘榮說:「你看著辦吧。這種事不歸我管。」周詩萬趕緊順勢說:「就這麼定了。常大哥,你把大家的尺碼告訴我,我讓人馬上就辦。」常闖表示了感謝。周詩萬還大方地說:「客氣什麼,警民共建嘛!」
常闖從來就不是一個愛動腦子琢磨事的人,稍微複雜一些的情況,他就只知道掌握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尺度,所以做事為人,都有些缺乏原則。別看蕭文比常闖瘦弱許多,可論性格,蕭文才算得上是一個響噹噹的男子漢;比起蕭文來,常闖只不過是空生了一副威武有力的好身板。面對周詩萬的可以拉攏,常闖非但沒有提高警惕,反而惟潘榮馬首是瞻,一味附和,不知加以分析判斷。就像謊話說一百遍就能變成真活一樣,跟周詩萬他們接觸多了,常闖簡直完全忘記了以前的事,漸漸地竟然可以和周詩萬、馬衛東、陳樹明等人處得好像朋友一般。而周詩萬也針對常闖年輕、單身這一點,指使陳、馬二人經常帶常闖出入各種娛樂場所,使常闖充分領略到了金錢的魅力。而刑警隊的眾人,自從穿上了潘譽、陳樹明送來的皮夾克以後,也好像著了什麼魔似的,個個對警隊的待遇牢騷滿腹,從此拒絕安於清貧。
潘榮也頻繁地跟孫啟泰、周詩萬去釣魚,但潘榮卻沒有想到,自己對於周詩萬來說,才是一條真正的正在咬鉤的大魚。
一天,潘譽把一個存折交給嫂子。潘妻打開一看數目不小,就問潘譽怎麼這麼多。潘譽說是他的工資,還有江南公司分給潘榮的紅利。
潘妻詫異地問:「你哥入股了?」
潘譽點點頭神秘地說:「這事別跟別人說。」
潘譽走後,潘妻邊收存折邊思忖,潘榮哪兒來的錢入股呢?這事怎麼沒聽潘榮提起過呢?其實何止是潘妻不知道,就連潘榮此時也被蒙在了鼓裡。
直到有一天打完了麻將,周詩萬將其他人支開,才向潘榮點透了玄機,他先是拐彎抹角地問道:「潘局長,你還有幾年退休?」
「三、四年吧。你問這個幹嗎?」潘榮莫名奇妙。
「退休以後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打打門球、搓搓麻將,也就這些了,我倒想帶著老伴兒出去旅遊,可沒那個錢。」
見潘榮自己入了套,周詩萬立即露出滿臉的同情:「說起來,你們這些端公家飯碗的也夠慘的。你想想,在位的時候,想出去玩,別說這個管著那個管著不敢去,就算敢去也沒那個時間。退休了,有時間了,又沒那個錢,唉!你們把最好的時光都貢獻給了國家,最後連旅遊一下的財力都沒有,真是讓人於心何忍哪。」
潘榮沉默了。沒辦法,咱們國家不搞高薪養廉嘛。
周詩萬觀察著潘榮表情的變化,適時趁機說:「加入我們公司怎麼樣?」
潘榮懵了。周詩萬要一個糟老頭子幹嘛?
「我是想請你現在在我們公司入股。」周詩萬故意將此話說得不輕不重,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潘榮的疑心;但也不能太隨意,不能讓潘榮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
入股?潘榮不禁陷入了沉思。周詩萬到底用意何在?想到很多幹部都是退休前晚節不保的,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潘榮堅決地說:「不行。」
周詩萬早料到潘榮會拒絕,但他對答案仍然很有把握的。誰跟錢有仇呢?不錯,潘榮是警察,而且還是個好警察——曾經;但好警察也是人——不僅會清貧困窘,也會年老衰弱,不僅需要錢看病吃飯,也想讓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伴不在承受沉重的生活壓力,能開開心心地頤養天年;而做到這一切,就離不開錢。所以依周詩萬看來,潘榮的拒絕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於是他在潘榮本以岌岌可危的心理天平上又拋下一顆重重的砝碼。周詩萬微微一笑說道:「要是我舅舅也入了股,你敢不敢入呢?」
「真的?」潘榮有些不太相信。
周詩萬保證說:「不信你可以問他。」
潘榮再次陷入了沉思。這樣的話情況且就不同了,看來至少不會犯什麼重大錯誤,將來即使有什麼閒話,也有孫啟泰在上面罩著呢。可潘榮轉念一想,就算他想入股,也沒那個錢呀。於是他向周詩萬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周詩萬對此早有準備,於是馬上應承道:「有多少算多少。你把這些錢讓潘譽拿來,用他的名字入股,每年我按10萬塊錢的股分你紅利。」
「這不合適吧?」周詩萬的痛快竟讓潘榮隱隱地感到不安。
「有錢大家賺,沒什麼不合適的。」周詩萬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你讓我想想。」潘榮嘴上是這麼說,可他的心理防線卻已被周詩萬一舉擊潰了。
當二人起身準備去吃宵夜時,潘榮覺得都有些站不穩了。
北海的確是一座風光旖旎的城市。初到北海下飛機的那一剎那,除了撲面而來的陌生感外,蕭文還感到了對江洲的深深的眷戀。當時的感覺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蕭文在幾年之後回想起來仍覺得非常清晰。
最初的生活是艱苦的。倒不是物質上,北海畢竟是一座經濟上遠比江洲繁榮的城市——在當時的確如此,況且蕭文在北海拿的工資也比在江洲時多出許多;但北海又是一座完全陌生而複雜的城市,它的氣候、它的人、甚至它的價值判斷,都跟江洲有著很大的差異,因而當初來時的那種強烈的隔閡感,直到蕭文離開北海時仍不能消除,如何把握住自己,在這個人地兩生的環境中開展工作,對初到此地的蕭文來說,可想見是多麼的艱難。
但憑著年輕人的執著和闖勁,憑著蕭文特有的不甘服輸的韌勁,終於在兩個月後打開了局面。首先的工作竟是做生意。根據江洲市局的指示,蕭文在北海創建了一家經貿公司,日常經營江洲土產的出口生意,並以此掩護蕭文的身份,以便日後必要時調查之需。另外,這家公司的經營贏餘,除了維持蕭文在北海的費用外,還可彌補江洲市局辦案經費的不足。但賺錢並不是局裡對蕭文的要求,當時,局領導普遍認為,讓沒有做過生意的蕭文去賺錢實在是勉為其難了,還是做好必要時的偵察工作就夠了。
可不久後,讓大家意外的是,沒想到蕭文做生意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有一次,蕭文跟一個姓婁的台商洽談一筆生意的過程中,竟然得益於以往刑偵工作積累的閱歷經驗。當時,有幾家公司在跟蕭文搶生意,而蕭文的條件並沒有任何的優勢。談判時婁老闆推托說:「這些貨是真不錯!不過,我現在手頭緊張,讓我現在吃下來,我沒這個能力呀!」
蕭文端詳著婁老闆,默默地在心裡判斷著對方的誠意。然後他果斷地說:「那這樣好了,我馬上把貨發過來,你趕快和對方簽合同。你收到對方的貨款,我再收你的錢。」蕭文當然知道這樣做是在冒險,但當時的情勢,逼得蕭文不得不如此。
如此優厚的條件,恐怕北海再沒第二個人可以開出來,婁老闆當然是喜出望外,當下雙方拍板簽了合同。一個月後,生意終於完成了,雙方都賺了一大筆。飯桌上婁老闆就問蕭文為什麼就敢沒收錢就發貨。蕭文笑笑說:「這點看人的眼力都沒有不麻煩了。」其實,除了經驗,是蕭文過人的膽識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後來,蕭文和婁老闆又做了幾筆成功的生意,婁老闆是越來越佩服蕭文,兩人漸漸成了朋友。
一天,在酒桌上,婁老闆問蕭文:「要不要重新做份合同,你們單位少分點,你也賺一點?你給公家賺那麼多,自己得一點也是應該的嘛!」
蕭文說:「不,你別害我。」
婁老闆忙說:「別客氣,沒人知道。」
蕭文指指頭上認真地說:「老天知道。」
婁老闆感歎道:「你這麼正派的人,現在可太少見了,不會比大熊貓更多。文哥,你這個朋友我一定要交!」
飯後,婁老闆又要請客去「娛樂」一下,蕭文當即拒絕了。婁老闆知道蕭文從來不去聲色場所,但他看蕭文孤孤單單的挺寂寞,因此拚命地拉蕭文同去。逼得蕭文只好老老實實說真是不行,還得回家等老婆電話呢。婁老闆這才作罷。
說起梅莉,自蕭文來北海以後,兩人只是通過有數的幾次電話。她經常很晚才回家,偶爾跟蕭文通話,也只是問問蕭文這邊的情況,對自己的事卻隻字不提。最近,蕭文每次給梅莉打過去,聽到的都只是梅莉的電話錄音,江洲賓館的人說,梅莉出差了。於是蕭文開始一天天地等著,他總以為也許今天就能接到梅莉的電話。可梅莉卻始終沒有打過來。
就在蕭文在北海一帆風順的時候,江洲的周詩萬卻在生意上碰上了麻煩,他看好了江洲市南郊花江沿岸的一塊地皮,準備買下來開發興建旅遊度假村。可看上這塊風水寶地的人實在太多了,幾乎每個都動用了上層關係,因而雖然孫啟泰跟土地局的古局長打過招呼,可居然不大管用。就在周詩萬為這事發愁的時候,陳樹明從旁獻上一計,周詩萬一聽,眉頭頓時舒展了。
幾天以後,肖麗萍提前出獄了。
心高氣傲的肖麗萍經過一段日子的牢獄生涯,顯得有些意志消沉,但憔悴的面容卻令她另添了一重魅力。
肖麗萍出獄的這天,陳樹明專程開車去接。車上,陳樹明把周詩萬幫肖麗萍提前出獄的經過和盤托出,但周詩萬這樣做的目的,陳樹明卻只是說想讓肖麗萍幫著做生意。
肖麗萍聽著,一直陰鬱地看著車外。然後,她說:「我可告訴你,惹事的生意我可不做啊!我在裡面發過誓,這輩子決不再進去!周詩萬能不能罩得住?」
陳樹明說:「放心吧,在江洲,萬哥要是罩不住,只怕就沒人罩得住了。」
良久,肖麗萍方才悶聲問道:「這個周詩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會兒見了面就知道了。」陳樹明陰陰地一笑。
當天,周詩萬約古局長一起去郊區度假,當然是不帶家人的。晚上,吃飯的時候,周詩萬繼續跟古局長討價還價:「古局長,咱們已經談了3個月了,破了我談判的記錄。我希望今天能夠簽約。」
古局長推委道:「我也希望啊!可照你們的條件簽,我跟上頭沒法交代呀!」
「國家提倡扶持民營企業嘛!」周詩萬搬出政策來。
「那當然。不過,你們也得升一點,讓我回去有個交代呀!怎麼樣,我夠有誠意的吧?」古局長也是假意應承。
周詩萬一笑說:「咱們朋友一場,我自然會讓你老兄有交代。不過我一見到數字頭就疼。這樣吧,讓我的助理跟你談。」
周詩萬拍拍手,肖麗萍進來。肖麗萍的艷麗把古局長看呆了。
周詩萬得計地微微一笑,起身說:「那你們慢慢談。我在酒吧靜候佳音!」說完他出去了,把請勿打擾的紙牌掛在門上。
3個小時以後,肖麗萍疲憊地在吧檯前坐下,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她把一個紙袋遞給周詩萬。周詩萬抽出紙袋裡的合同笑了,他坐到肖麗萍身邊,雙手握住肖麗萍的手說:「麗萍,辛苦了!只要你願意,什麼時候去公司上班都可以。你是公司的副總經理。」
周詩萬走了。肖麗萍收回看著他背影的目光,一口把酒喝乾,把杯子砸碎在吧檯上。但當她攤開手,看見裡面存折的數目時,目光的怒火由遲疑到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從此,周詩萬的公司多了一員妖媚的女將。她的名字在江洲的生意場上威名遠震,以她的智謀和美貌,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
季節轉換,周蓮大學畢業回到了江洲。
隨著機門打開,旅客們魚貫而出,周蓮提著隨身行李走下舷梯。等在機旁的周詩萬上前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妹妹,走向停在旁邊的奔馳轎車。
周詩萬讓潘譽直接把車開到他的公司,他們進去的時候,員工們都恭敬地打著招呼。周詩萬帶著周蓮穿過一溜辦公室,走到財務總監門前。他拿出一串鑰匙,交給周蓮說:「公司的財權是你的了。今後,你就是我們江南公司的財務總監。」
一連串的變化早已令周蓮驚愕不已。沒想到自己離開江洲四年,哥哥竟然從一個集市街的小販搖身變成今天的這個大人物。當周蓮走進哥哥給自己安排的辦公室後,裡面豪華的裝飾令她再次震驚了。傢俱是高檔的、設備是先進的,日用家電也一應俱全。周蓮像夢遊似的東看看,西摸摸。
晚上,周詩萬帶周蓮出席了江洲市私營企業家的慈善聯誼會。為了讓周蓮在這次盛會上亮相,周詩萬不僅提前給周蓮置辦了一堆衣物,甚至還專門請來了禮儀學校的老師,指導周蓮的穿衣舉止。
周詩萬他們到場之前,先來的十幾個企業家帶著夫人或女友分成幾堆在江洲賓館的會場上聊著天。
假日酒店的丁總跟身邊的李總、鄧總說:「你們聽說了沒有,江南把江邊最好的那塊地拿下來了?」
李總說:「那還用聽說嘛!規劃局剛透出風那塊地可以開發,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塊地肯定又是江南的。」
丁總恨恨地說:「我早看中那塊地了,去年要是讓開發,肯定就是我的了。」
老謀深算的鄧總開口說:「做夢吧你!知道為什麼去年規劃局沒同意開發嗎?」他頓了頓又說,「去年江南做了幾個大項目,資金緊張,今年剛緩過來。」
「不會吧?江南在銀行貸款路子多野呀!」李總表示難以置信。
鄧總又透露說:「野大了,弄得市行老牛被省行臭罵了一頓,差點沒讓他寫檢查!那天正好我去找老牛,他拿著電話聽省行罵,汗珠子都下來了,比見了他老婆還害怕!」
幾個人笑了起來,但笑得卻都挺不舒心。在現時江洲的地界,周詩萬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高高凌駕於眾人之上,說起江南公司做生意的狠辣手法,很多企業家都在周詩萬的手上吃過虧,漸漸地,在江洲形成了一個誰也不敢跟周詩萬競爭的勢力格局。
這邊正說著,周詩萬挽著周蓮出現在宴會廳門外。陳樹明和馬衛東跟在後面。
周詩萬低聲對周蓮說:「江洲有點頭臉的老闆今天都來。一會兒我介紹你跟他們認識,將來少不了跟他們打交道。」
周詩萬和周蓮擺出一副雍容華貴的派頭緩步走進宴會廳。眾人無不恭敬地跟他們打著招呼。
只有丁總悄聲地說道:「哇,又換一紅顏殺手?這下江洲殘留的童子可慘了!」
此話偏巧被周蓮聽見了,她不明白地問周詩萬:「哥,他說什麼呢?」
周詩萬掃了丁總一眼,而後向馬衛東使了一個眼色。馬衛東立即會意地點點頭。
鄧總見狀拉了丁總一下說:「你找死呀?那是周總的妹妹!」
丁總方知不好,忙擠到周家兄妹身邊,搭訕地說:「周總!以前沒見過令妹嘛!」
周蓮說:「我畢業剛回來。」
丁總忙討好道:「有地方住沒有?要不住我的酒店吧,四星的,比省城不差!」
周蓮剛要說話,周詩萬打斷她,冷冷地對丁總說:「不勞你費心了,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說完轉身跟旁人聊起來,把丁總晾在一邊。
周詩萬的態度令丁總的額頭冒出汗來。
此時梅莉出現在會場上宣佈說:「各位老闆,聯誼會開始前,我先宣佈一件事,江南集團的周總,剛剛為本市慈善協會捐贈了100萬元人民幣!希望大家向周總看齊!」其實梅莉一直沒有離開過江洲,她是故意不接蕭文的電話的。因為她實在怕如果跟蕭文通話,自己又會心軟起來。已經決定的事梅莉不想改變,她要擺脫蕭文,即使再痛苦也在所不惜。
隨著梅莉的宣佈,大家鼓起掌來。
丁總突然衝到台前喊道:「我捐999999!」
「哎,為什麼不捐個整數?」梅莉覺得奇怪地問。
「周總給我們樹立了急公好義的榜樣,我們自然要多捐一點啦!但再多也不能多過周總啦,對不對?」說話間,丁總望著周詩萬乾笑著。
大家都笑起來。只有周詩萬陰陰地看著丁總。
後來,有一天丁總的坐駕被一夥大漢劫停在路上,他們不光砸了丁總的車,還把丁總本人臭揍了一頓。事後,丁總沒有報警。
事是誰幹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出了這事以後,眾人心裡無不忌憚,幾乎到了談周色變的地步。
當江洲市的生意人為暴力事件而岌岌自危的時候,深受宋濤欺負的小販羅陽卻漸漸陷入了對暴力的迷戀之中,他一天天地泡在錄像廳裡,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英雄本色》中的周潤發在投影電視中大開殺戒。他越來越不滿足於現在的處境,越來越想出去闖闖了。
當時,羅陽的哥哥在廣東某地找到了工作。於是在跟梅英見面的時候,羅陽就越來越多的談起去廣東的事。剛好梅英在高考中落了榜,因為差幾分也上不了自費,梅英就對姐姐梅莉說想去旅遊散散心。梅莉想想離補習班開課還有一陣子就答應了。
從梅莉那要了錢的第二天,梅英和羅陽就登上了開往廣東的列車。
到了廣東,兩人就在羅陽哥哥租住的小屋裡住了下來,梅英出門之前,梅莉叮囑他在外面千萬別惹事,可梅莉忘了那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一天,羅陽的哥哥陪著梅英和羅陽在街上閒逛。突然,不遠處有一個少女跑過來,兩個廣東爛仔在後面追著,羅陽停了腳張望著。
哥哥捅捅羅陽說:「別惹事!這些爛仔不好惹!」
那少女跑到羅陽身邊喊著:「大哥,求求你救救我!他們說帶我來這裡打工,誰知道是讓我們搞三陪!」
哥哥急喊:「小姐,快跑啦!」
說話間爛仔追過來喝道:「跟我回去!」說著就拉少女。
羅陽上前一步,擋在少女身前說:「朋友,給個面子。」
爛仔斜看了羅陽一眼問:「哪個堂口的?」
羅陽不懂地答說:「我剛來……」
「剛來就擋我的財路?找死呀你!丟你老母臉!」爛仔罵道。
羅陽問哥哥:「他說什麼?」
哥哥遲疑地答道:「說……反正是罵人話。」
羅陽一腳踢中那爛仔的下身罵道:「敢罵人!」
兩人撕扯起來。哥哥想拉開羅陽,但無處下手。那爛仔漸處下風。另一爛仔跑回來,想幫同伴,又怕打不過羅陽,便出其不意地給了哥哥一下,哥哥一下倒在地上,梅英衝上來,和爛仔們打做一團。這時,又有幾個爛仔的同夥衝過來,羅陽被糾纏得脫不了身,情急之中,拔刀捅了一個爛仔。那爛仔當即滲叫著倒地。羅陽拉起哥哥和梅英就跑。其他爛仔追了兩步,見受傷的爛仔傷勢很重就沒遠追。
回到哥哥上班的加油站,哥哥問羅陽:「我怕你動手,直捅你,可你怎麼還是……」
「這架真不該打。」梅英也有些後悔。
羅陽卻說:「那個女孩要是你妹妹呢?」
梅英不說話了。
哥哥知道爛仔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當下掏出錢來,對羅陽、梅英說:「你們趕快回家吧!」
羅陽問:「錢我們有。你怎麼辦?」
哥哥急道:「不管那麼多了,你們現在就回家去。」
羅陽堅定地說:「我們是兄弟呀!」
可羅陽還是拗不過哥哥。第二天一早,哥哥把羅陽和梅英送上了一輛貨車。梅英和羅陽探頭揮著手。羅陽的哥哥在下面追著車喊:「路上當心!」羅陽也喊:「哥,你也早點回去!」「拿到這個月的薪水我就走!」哥哥應著。
貨車剛開出加油站,迎面遇見那幫廣東爛仔,他們提著刀,殺氣騰騰地衝進加油站,羅陽忙叫:「不好!師傅停車!」車停下了。羅陽跳下來,梅英也跳了下來。
爛仔們向羅陽哥哥圍上來。哥哥見勢不妙,放下油槍往屋裡逃。爛仔們衝進屋裡,哥哥握著鐵管迎上來,和爛仔們打做一團。爛仔人多,雖有被哥哥打倒的,但也有砍中哥哥的。哥哥漸漸不行了。羅陽和梅英衝進來,從爛仔背後砍殺。爛仔亂了一下,又重整陣形把3人圍住。又是一場混戰。
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爛仔們急眼了,其中一人一刀捅進哥哥的肚子。他的刀還沒拔出來,羅陽的刀也捅進了他的肚子。所有的人都愣了。羅陽喃喃地說:「我……我殺人了?」一爛仔喊道:「條子來了!撤!」他們丟下乙,四散逃去。羅陽抱住搖搖欲墜的哥哥哭喊著:「哥哥!」梅英緊張地看著外面,拉羅陽說:「你快走!這裡我來應付!」羅陽抱著哥哥不肯鬆手,梅英急了,用刀背砸著羅陽的手喊道:「再不走來不及了!」羅陽最後看了哥哥一眼,跳窗而逃。
警察衝進來,只見梅英抱著血人似的哥哥。
殺了人的羅陽猶如喪家之犬,一路倉皇地逃到了北海。到了此刻,羅陽終於明白到自己闖下了大禍,警察一定會追捕他。而他身上只剩下很少的一點錢。該怎麼辦?往哪逃呢?難道真的山窮水盡了嗎?車站廣場上,羅陽望著陌生的城市茫然四顧。
後來的有一天,蕭文突然接到了一個江洲老鄉——同在北海做生意的宋經理的電話。宋經理告訴蕭文,他剛剛遭到了敲詐,敲詐他的也是個江洲人,叫羅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