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暴 第02節
    蔣小慶從噩夢中醒來

    蔣小慶終於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後醒來了。

    起初,她覺得自己胸口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喘不過氣,翻不了身,連手腳都失去知覺動彈不了。她感到腦袋像被人捅進一根棍在裡面攪動著,一陣陣劇痛如裂。她似乎失去了記憶,不知自己從何而來,身在何處。有幾次她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如同被膠水粘住一般,無論如何也睜不開,只要稍一鬆懈,稍一放棄努力,就又立刻昏睡過去。她就這樣時醒時昏地掙扎了一次又一次,彷彿是孤立無援地吊在一個懸崖上;一邊是黑暗無底的萬丈深淵,一旦墜落下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一邊是平坦堅實的陸地,只要爬上去,就能生還得救,脫離險境。她就這樣在生死攸關的邊緣掙扎著、努力著,最後,從她的胸腔深處終於迸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她猛地從險惡中衝了出來,豁然睜開了那沉重如鉛的眼簾。

    蔣小慶從噩夢中醒來,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心仍在狂跳不止。她竭力驅除大腦裡殘留的凶險夢境,抑制住緊張的心緒,漸漸地平定下來,恢復了記憶。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開始在她腦海裡慢慢浮現,她不由得全身驀地一震,又嚇出一身冷汗。她艱難地掙扎著擺動身體,盡可能地抬起脖子,察看自己的下半身有沒有什麼異樣,還好,沒有被欺負侮侮辱的跡象,身上的黑色衣褲還整齊地穿在身上,只是手腕和腳踝被緊緊地捆上了。她咬牙挺起身子,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用石塊砌起的類似於山洞的巨大房舍,寬敞的室內雜亂地堆放著一個個廢棄的油罐,牆上沒有窗子,甚至連通氣孔也沒有,因而顯得光線昏暗、空氣污濁,一股股陳腐的氣息和汽油、柴油、機油之類的刺鼻臭味令人窒息。她能感覺到嘴沒有堵住,是自由的。但她沒打算喊叫。她心裡很明白,喊了也不會有人來救她,死沉沉的寂靜說明了這一點,如果喊聲能傳到外面或是身處鬧市區的話,羅五七他們一定會封住她的嘴。她的頭部還隱隱有些鈍痛,是一種暈船的感覺。她明白羅五七昨天給她注射的是類似於麻醉劑的藥物,而且藥力還挺大,不然不會昏睡這麼長的時間,還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她睜大眼睛看著頭頂昏黃的電燈,弄不清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從黑沉沉的空間和周圍沒有一點動靜推測,可能是晚上。羅五七他們會不會動殺機?按常理他們為了滅口斷絕後患似乎不應該留著她。李燕、劉紅梅以至她的父親已經為她作出了樣子。想到這兒,她心裡不由得一陣戰慄。生的渴望十分強烈地佔據了她的心頭:她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夙願!她的愛情才剛剛開始!自從父親去世以來,她一直生活在壓抑、憂傷和無盡的仇恨之中,王步文才給她帶來為父申冤雪恨的希望和生活的豐富多彩,使她感到世界的美好和做女人的幸福。她不想死去。她現在最渴望的就是能躺在王步文寬厚堅實的胸懷裡,接受他的撫摸,接受他的吻,接受他溫柔而又蓬勃的慰藉。

    這時,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蔣小慶側耳細聽,悄悄向外面望去,只見羅五七正向這邊走來。蔣小慶連忙閉上了眼睛。

    羅五七走到蔣小慶躺臥的折疊式床前停住了腳步,默默地看著蔣小慶蒼白的面孔。由於緊張和驚恐,蔣小慶的眼睫微微顫動。羅五七不由得暗暗笑了,用戲謔的腔調說:「睡美人真是勾人的魂哩!」他伸出粗大的手掌去摸蔣小慶的臉。

    蔣小慶猛地睜開雙眼,憤怒地瞪著羅五七,從緊咬的牙關裡迸出兩個字:「你敢?」

    羅五七訕訕地縮回手,斜了蔣小慶一眼說:「告訴你,這世上還沒有我羅五七不敢做的事,你最好別惹老子起火!」

    「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麼樣?」蔣小慶冷冷地問羅五七。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羅五七繞床轉著圈子說,「我這個人是最憐香惜玉的,只要你配合我們,說出實情,我馬上就放了你!」

    蔣小慶輕哼一聲,轉過臉去,不再搭理羅五七。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放開!」羅五七解開了蔣小慶手腳上的繩索。

    蔣小慶揉搓著發麻發木的腳踝和手腕,疑疑惑惑地瞥了羅五七一眼。

    「為了進一步表示我的誠意,我還為你準備了美食佳餚。你也該餓了不是?」羅五七臉轉向門外呼喚:「阿巖,把飯菜拿進來!」

    阿巖應聲走進,手裡捧著保溫飯盒。

    羅五七接過阿巖手中的飯盒,打開擺放在床邊的凳子上。

    蔣小慶真的餓了,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見飯盒上面鋪著一層紅紅的基圍蝦和鮑魚片,熱騰騰地冒著誘人的香氣。蔣小慶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嚥下一口唾沫。

    羅五七拿起一次性衛生筷,掰開後塞在蔣小慶手裡,和顏悅色地說:「這可是我跑了幾里地,專程到崖下的海鮮館裡為你做的。你看,這身上的汗到現在還沒干呢!」說罷,動作誇張地揩著脖頸。

    旁邊的阿巖有些不悅地扭了扭身子,皺著眉瞥羅五七一眼。他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去崖下端飯菜,這功勞竟被他搶走了。

    蔣小慶從羅五七的話音裡聽出這兒是遠離市區的山崖。由於阿巖進來時忘記關門,她隱約可以聽到海浪撞擊岩石的「嘩嘩」聲。於是暗暗猜測這兒有可能位於什麼地方。

    「快吃吧,這海鮮涼了吃下去會鬧肚子的。這裡面可沒有洗手間,當著我們倆老爺們,有諸多不便呀!」羅五七嬉笑著說。

    羅五七的背後還有主謀

    蔣小慶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伸了伸筷子,又猶豫著停了下來,充滿疑竇地盯著飯盒。

    羅五七立刻看出了蔣小慶的顧慮,笑笑說:「你放心,我們不會在飯菜裡放東西。昨天只給你用了半支的劑量,就睡了一天一夜,看來你對這玩意反應挺大。再說,我們現在也沒有必要對你用這個,這兒安全得很。」

    蔣小慶又從羅五七的話裡聽出了現在的時辰,她推測得不錯,現在應該是晚上,大約七八點鐘左右。

    「要不,我先嘗給你看看!」羅五七說著湊向蔣小慶,去拿她手中的筷子。

    蔣小慶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他們動歪主意,她也是防不勝防,沒有任何辦法。於是一把推開羅五七,端起飯盒,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羅五七和阿巖對視一眼,不由得得意地笑了。

    蔣小慶早已是飢餓難耐,很快便吃完了飯盒中的飯菜。羅五七慇勤地遞給蔣小慶紙巾,蔣小慶也不客氣,接過紙巾揩著嘴唇。

    「怎麼樣?你可以告訴我們實話了吧!」羅五七搬過一個凳子,在蔣小慶對面坐下,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告訴你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蔣小慶抱著雙膝,仰面朝上望著。

    羅五七一怔,剛欲發火,但他想起廖凱告誡他要多動腦子的話,又強自克制住了,聳動著濃粗的掃帚眉說:「蔣小慶,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們給你鬆了綁,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你,你總該有點回報對不對?」

    「我沒向你要吃要喝,這是你自願的。」蔣小慶伸出手腕說,「如果你覺得虧心,可以再把我綁上,反正落在你的手裡,我也沒想有什麼好!」

    羅五七再也壓不住心頭的火氣,從凳子上跳起來吼道:「蔣小慶,你他媽別不識抬舉!惹惱了老子,今天就把你就地正法!」

    蔣小慶收回雙臂,依然抱著雙膝,無動於衷地說:「隨你的便,我早就不想活了!」

    「哼!你想得倒輕巧,我不會就讓你快快活活地死!你懂得先姦後殺是什麼意思嗎?」羅五七眼裡放著淫邪的凶光,指著阿巖說,「我這個兄弟早就等不及了,對你可是垂涎三尺!」

    蔣小慶真有些怕了,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我給你最後五秒時間!」羅五七見蔣小慶有了怯意,頓時精神振奮起來,大聲念數:「五、四、三、二——」他見蔣小慶嘴唇緊閉,於是一聲嚎叫:「一!阿巖,給我上!」

    阿巖像短跑運動員聽到了發令槍響,縱身就往蔣小慶身上撲。

    蔣小慶「呼」地從床上跳下,尖叫道:「羅五七,你要敢動姑奶奶一根毫毛,我就嚼舌自盡!」說罷,張開嘴咬住了舌頭。

    羅五七吃了一驚,趕緊阻止住阿巖,不敢再來硬的。

    阿巖眼睛已經發紅,呼呼喘著粗氣,躍躍欲試地對羅五七說:「哥,別聽她嚇唬,再給她打一針,她就老實了,咱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蔣小慶脊樑骨直冒涼氣,扯著嗓子直喊:「你們要是再給我打針,我現在就死!」

    「別!別!別亂來!」羅五七慌忙向蔣小慶連連搖手。他轉臉斥罵阿巖:「干你媽個蛋,這娘們死了,我怎麼向……」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打住。

    阿巖頭一縮,沮喪地從蔣小慶身邊後退了幾步。蔣小慶懸著的心這才復歸原位,悄悄呼了口氣。

    這時,羅五七兜裡的手機響了。因為阿巖下午給他買了新的SIM卡,所以他才敢重新開手機。羅五七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忙向旁邊走出幾步,舉到耳邊,低聲「嗯」著。最後說:「是是,明白了,我馬上就讓他過去。」然後合上手機,向阿巖招了招手。

    阿巖快步走到羅五七面前。羅五七俯在阿巖耳邊,悄聲咕嘰著。阿巖聽完羅五七的話,便匆匆向門外走去。

    蔣小慶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從羅五七剛才不慎說漏的話裡已經聽出了一些秘密,那就是在羅五七的背後還有主謀,羅五七和阿巖都只不過是執行者。她從羅五七接過電話後的舉止上,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阿巖出去,肯定是去接受什麼新的指示或任務。

    蔣小慶的思維頓時活躍起來,她猜想著推測著,這個神秘的後台老闆究竟是誰?

    阿巖趕到觀音閣七樓,廖凱和楊冰、黃河正在等著他。他走到廖凱面前,恭敬有加地垂手肅立著問:「廖總,你有什麼吩咐?」

    廖凱抬起臉來,上下打量阿巖一眼說:「蔣小慶那邊有沒有問出結果?」

    「沒有。」阿巖苦著臉說,「我們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她就是不講。」

    「你們沒有胡來吧?」廖凱知道阿巖和羅五七是一路貨色,有些不放心地盯著他問。

    「不敢不敢,我們哪敢違抗廖總您的旨意。」阿巖說著湊近廖凱,躬身屈膝地說,「可這個蔣小慶,是茅廁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別指望能從她嘴裡問出什麼來。依我看,不如乾脆把她辦了,省得煩人!」

    「胡說!」廖凱瞪阿巖一眼說,「我們留著她還大有用處,讓你過來就是商量這件事的!」

    阿巖對廖凱的信任挺感動,忙不迭地說:「廖總,需要我幹什麼,你儘管下命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廖凱拍拍阿巖的肩膀,嘉許地說:「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來來,咱們坐下談。」他把阿巖拉坐在自己身旁,附在他耳邊,悄聲吩咐著。

    阿巖聽著聽著,臉上便露出了緊張的神情,不停地點著頭。

    你是謀殺劉紅梅的元兇

    廖凱注視著阿巖,胸有成竹地說:「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任何問題。王步文雖然詭計多端,但為了救蔣小慶,是會不顧一切的。何況他並不認識你,會一步步鑽進我們設下的圈套裡。關鍵你要沉得住氣,別亂了方寸,明白嗎?」

    阿巖挺了挺胸,豪壯地說:「是,廖總,我早就想和王步文交交手了。我會按你說的把他引到埋伏圈裡!」

    廖凱露出欣然的笑容說:「只要你能順利辦成這件事,就是天華的最大功臣,我會送你百分之五的股份,讓你成為天華名符其實的股東!」

    阿巖聽了廖凱的許諾,激動地幾乎要休克了。天華集團有幾百個億的資產,這百分之五該是什麼概念,意味著他一夜之間就能成為億萬富翁。他真想跪在廖凱面前,磕幾個響頭。

    黃河這時說話了:「凱哥,我覺得在此之前,還是應當在蔣小慶身上下下工夫,不查出劉紅梅的下落,以後總是個隱患!」

    「這事我考慮過了。」廖凱深思熟慮地說,「飯要一口口地吃,仗要一個個地打。我們目前最大的威脅是王步文,解決他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的事情。所以,我們第一步要先把他處理了。王步文一旦完蛋,蔣小慶就會失去依靠,精神防線就會垮掉,我們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不愁她不說實話。」

    楊冰也忍不住插話:「這就叫精神摧毀法!女人的依賴性是最強的,只要你從意志上戰勝她,她就會成為一堆隨意捏弄的泥巴!」

    廖凱和黃河都為楊冰頗為形象的比喻撫掌大笑。阿巖似懂非懂,也跟著傻傻地笑著。

    門突然被「砰」地撞開了,楊雪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屋裡的人都吃了一驚,睜大眼睛看著貿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楊雪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廖凱等人,冷冷地說:「你們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廖凱見楊雪頗有點興師問罪的樣子,連忙對阿巖說:「工作上的細節問題,就由黃副總跟你詳談吧!」說罷,向黃河使了個眼色。

    黃河明白廖凱的意思,對阿巖揮揮手,兩人起身走出。

    廖凱待黃河和阿巖出了門,這才和顏悅色地對楊雪說:「阿雪,誰又惹你了?坐下慢慢說!」

    楊雪並不理睬廖凱,幾步跨到楊冰面前,怒視著她說:「你不是告訴我劉紅梅回老家了嗎?你為什麼騙我?」

    楊冰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結結巴巴地說:「她……她是回老家了呀!」

    「你到現在還說謊話!」楊雪撇撇嘴角說,「你所說的老家是不是另外一種含義?」

    楊冰竭力鎮定下來,嗔了妹妹一眼說:「怎麼會呢?看你都想哪去了!」

    楊雪對姐姐的假模假樣再也忍無可忍。她向楊冰跟前逼近一步,柳眉倒豎,咬牙切齒地大聲質問:「你說,你們到底把劉紅梅弄哪兒去了?真是卑鄙無恥!」

    楊冰見妹妹如此氣惱,猜測她有可能知道了一些實情,於是不得不以攻為守,訓斥說:「阿雪,你太不懂事,我是你姐姐呀,怎麼能用這種口氣對姐姐說話?」

    「你還是我姐姐嗎?」楊雪嘲諷說,「你是吃人連骨頭都不吐的虎狼!」

    楊冰受不住了,直著嗓子尖叫:「阿雪——」

    楊雪一字一頓地說:「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緝私處已經去江西調查過了,劉紅梅根本就沒回老家,她母親也根本沒病,正在田里勞作呢!」

    楊冰一聽傻了,一時間無言以對,呆呆地怔在那裡。

    楊雪痛苦不堪地顫抖著聲音說:「你們曾向我保證,不傷害劉紅梅,騙取了我的信任,讓我出賣了她!你們為什麼要如此卑鄙?如此殘忍?如此喪心病狂?我為有你這樣的姐姐感到羞恥?感到無地自容!感到枉披了一張人皮!」

    楊冰被妹妹責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淚水不知不覺從眼角滲了出來,嘴唇劇烈地抖動著,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沙發裡收縮著。

    「這事和你姐姐沒有關係,是我讓她這麼說的。」廖凱終於聲音陰沉地開口了。

    楊雪緩緩轉過臉去,目光如炬地射向廖凱說:「不用你講我也清楚,你是謀殺劉紅梅的元兇!沒有你的栽培和教導,我姐姐也不會有這樣的長進!敬愛的廖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還要害多少人才能罷手?」

    「你錯了阿雪。」廖凱並不為楊雪的斥責而氣惱,表情沉靜,語調平緩地說,「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說到做到,絕不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我沒有騙你。劉紅梅沒有像你想像的那樣遭遇任何不幸,她現在仍然活著。」

    楊雪對廖凱的話嗤之以鼻,不由得提高了嗓門:「你別再欲蓋彌彰了,王步文親口告訴我去江西做了核查,劉紅梅並沒有回家!」

    「是的,我不否認,劉紅梅的確沒有回江西老家,那只是我們的托詞。」廖凱點上一支煙,悠悠地抽著。「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楊雪不耐煩地揚了揚臉說:「你少故弄玄虛,還是把謊話編圓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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