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斜坡 第17章
    到機場不過是半個小時的路程,上海至寧臨的飛機還有一個多小時,項自鏈百無聊籟,駕著車慢悠悠地開著消磨時間。車剛到站,手機響了。電話是郭偉打來的,說想請他吃餐飯,問初三晚上有沒有空。

    「小郭啊,吃飯就免了,不過這回正有事想找你幫忙,你現在在哪裡啊?」項自鏈突然想到郭偉是台灣人,或許能弄點什麼新鮮的東西送給季文煥作見面禮。

    「我今天剛從北京回來,現在還沒走出機場呢!一下飛機就打電話邀請你項市長做客,你可要密切政府和群眾關係,不要讓我這個普通群眾感受不到政府的溫暖啊!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幫上的,你一句話就行了。」一聽郭偉還在機場裡,項自鏈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忙說:「無巧不成書啊!我正好在機場門口呢!」項自鏈話剛說完,郭偉已站在出口處向他招手了。兩人都感到意外又興奮不已。意外的重逢總讓人產生莫名其妙的親近感,今天項自鏈徹底放下政府官員的架子,四隻手有力地握到一塊。

    郭偉先開口問:「項市長親自開車到機場是送客還是接人?」「接人呢!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你,如果不急著趕時間的話,等會我送你回家。」郭偉下意識的看看表,說:「項市長親自來接的客人一定很尊貴的,我怕是沾不起這個光啊!」「沒關係的,私人朋友。對了,你要請我吃飯,我看就不必落俗套了。」「看來項市長是要把我小郭排除在群眾之外了,心連心活動還是不能少的。說說你有什麼事能讓我效勞的?」「小郭你越來越有進步嘛,口口聲聲要把自己融入勞動大眾。我想給老同學送點禮物,又怕選不好,想請你幫我出出主意,送點親鮮玩意,既不落俗套,又大方得體的。」項自鏈說話半遮半掩。

    郭偉一聽,點點頭說:「項市長,看來你這位同學很不簡單啊,要讓你如此費心思!不過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讓你滿意,讓你的同學滿意。」給未來的省委書記送禮物,項自鏈不好明說,又怕郭偉想錯地方,補充說:「我這位同學既是我的知心好友,又是我的領導,是部裡的。就麻煩你幫我多想想。」郭偉也不再多問,點點頭表示明白。項自鏈這才放心,隨口問起瓊潮市府招待所改造情況。你一言我一語地扯了一會,項自鏈發現郭偉非常健談,對世界各國的風土人情尤感興趣。正談著,頭頂上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項自鏈抬頭看看,又低頭看看表,說:「我的朋友就要來了!」果然沒錯,廣播裡傳來了上海到寧臨的航班就要著陸的消息。

    郭偉很懂事,又問了一句:「項市長,你是個直爽人,有什麼不方便的話,我就先走一步?」「小郭說傻話了,我不是說過來接朋友嗎?你也是我的朋友啊!起初我倒怕擔誤了你的時間,飛機就到了,現在不怕再擔誤你幾分鐘了。」項自鏈這麼一說,郭偉就不再推辭了,跟著項自鏈向機場出口挪去。一會後,張瀅夫婦出現了。雙方握過手,項自鏈又把郭偉介紹給他們,隨後接過張瀅手中的拖箱往車上裝。張瀅的臉色很灰黯,嬌好的面龐掛著失去親人的痛苦和長途奔波的勞累。四個人坐在車裡誰也不說話,車內瀰散著憂鬱沉重的氣氛。項自鏈後悔沒有讓郭偉先走。放慢車速後,項自鏈無話找話,回頭問張瀅的丈夫林學博:「西方國家評論中國沒有真正的政治家,這種近乎窒息的體制無法吸收一流的人才。林博士,你生在中國長在中國,又長期定居美國,作為政治學的專家你的感觸一定是最深的,不知對此有什麼評價?」其實項自鏈接觸過林學博,對這人沒什麼好感,一股腦的美國思想,不知張瀅為什麼會喜歡他。

    「『89『動亂後,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更相信和平演變完全有希望寄托中國第三代第四代領導人身上。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的事實證明,中國不但走出『89『動亂的陰影,而且發展得更快更好。現在美國人再也不提和平演變了,而中國威脅論卻悄然興起,說共產主義正在中國開花結果,經濟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政治上更加穩固健全了。現在想想也對啊!中國有中國的國情,在西方人看來,它永遠是個神秘的國度,永遠無法理解它的精髓和內涵。前不久我見過方勵之教授,說起中國近五年來的變化,他變得沉默寡言,不再提當年的事了。中國太需要一個和平的國際國內環境,穩定壓倒一切,在美的華僑絕大部分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我們在異國他鄉切切實實感受到祖國強大起來的力量,在這股力量的背後是美國白人投來的媚眼,美籍華人不再是下等的代名詞了。」項自鏈沒想到林學博會說出這番話來,感慨地說:「中國有中國的國情,一些積弊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但中國這條巨龍確確實實在世界舞台上開始扮演重要角色了。」郭偉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插話道:「以前生活在台灣,都說大陸如何落後如何蔽塞,來大陸後我才真實感受到大陸的活力,特別是沿海地區的活力。如果說台北市是一年建成的,那麼深圳市就是一夜建成的!忽然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詩人奇異的想像和美好的心願正在中國大地變成現實,深圳速度正是中國改革開放,自強不息的最好寫照!我想再過十年廿年,中國就是第二個美國了。」這樣一來,郭偉和林學博倒是接上腔了,兩人談得很投機。項自鏈開著車沒有附和,卻在心裡不斷思索著他們的談話。是的,我們的經濟建設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但深層次問題也不斷地暴露出來。中國龍已經睜開雙眼長吟了,或許在國外人眼裡,他們有理由驚奇擔心甚至恐懼,林學博這樣的學者也有理由為之鼓與吹,郭偉這樣的生意人更有理由為之歡欣鼓舞,但作為一個地方官員,卻不能只看成績不見問題。真正的中國人大陸人不能不瞭解中國的國情,我們的的黨群關係干群關係還在走下坡路,我們的道德一直滑坡,經濟上乘風破浪改革開放,政治上如履薄冰止步難前,從商場到官場出現了普遍的信任危機,難道傳統的道德在經濟大潮的沖刷下,如此不堪一擊!政治訛詐、腐敗墜落、唯上主義、領導幹部終身制等等體制上造成的積弊越來越突出越變越曖昧。項自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顏玉寶事件,想到家中的玻璃窗被砸,直覺得額上的青筋暴跳。

    情緒激動差點失控,車輪從路當中的一塊棄石上輾過,車子暴跳,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尖叫了起來。項自鏈忽愣一下,才反應過來,緊握著方向盤不敢再分神了。很快車子就到了張書記家,等張瀅夫婦收拾好行李,項自鏈又掉頭送郭偉回去。

    車子到了維多利亞大酒店後,郭偉舊事重提,要項自鏈安排個時間來作客。剛剛還拜託人家辦事,項自鏈不好馬上唬下臉來,只好婉言謝絕。這時候不得不感歎人情關係的複雜,中國人注定比美國人活得累,這是個多愁善感的民族,一個情字就吊死無數人,不管真情假情,人際交往吃飯送禮總免不了俗套!張瀅已順利到家,項自鏈不想再去湊熱鬧,驅車向家中開去。到了半路,想起被人砸掉的門窗,項自鏈不由自主地皺皺眉頭。老婆兒子還在王阿姨那裡呆著,估計晚上才會回自家過夜。項自鏈找了一家鋁合金店,趕緊叫人把門窗收拾好,免得吳春蕊知道了又要擔驚受怕。到了黃昏時分,吳春蕊果然拖著凱凱回家,一進門就喊著累死人了。兒子倒精神,打開電視看到畫面上出現食物就叫肚子餓。兒是心頭肉,女人二話沒說,跑進房間換了身衣服,又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琢磨了兩分鐘就下樓去了。吳春蕊前腳剛走,凱凱就躡手躡腳地走到項自鏈跟前問:「爸爸,你動作真快啊!是不是怕媽媽知道了生氣啊?」說完指指原本破碎的門窗。項自鏈會心地笑笑,說:「小鬼別自作聰明,媽媽這兩天累壞了,總不能再讓她擔心吧!凱凱乖,不要在媽媽面前提這件事了!」兒子點點頭,懂事地跑進自己的房間。

    吃過晚飯洗過澡,吳春蕊上床休息了。這兩天確實累壞了她,王阿姨剛剛失去丈夫,整天整夜地叨念著,昨晚一個通宵陪王阿姨說話,幾乎沒合眼。項自鏈一年到頭沒有閒過,原希望能過個安穩年,沒想到突出這麼個事來,搞得一家子雞犬不寧,覺得身心都很疲憊。一時又睡不著,斜靠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胡思亂想,沒想到一會兒就呼聲大作,鬧得兒子從房裡跑出來催他到裡邊睡。

    第二天,吳春蕊和項自鏈都醒得特別早,外邊的天剛濛濛亮,兩雙眼睛就對接上了。項自鏈重重地攬了攬女人的肩頭,女人就情不自禁地纏綿起來。老夫老妻幾乎不用言語溝通就明白對方的意思,項自鏈翻身上馬,駕輕就熟地動作起來。整整兩個月鴛鴦沒有交頸了,女人久積的激情很快就被點燃,哼哼唧唧個不停,那聲音大得有點誇張,像激越的點鼓催人奮進。小別勝新婚,雖然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環境,對項自鏈來說卻如牛刀初試,帶著無限的興奮和憧憬,彷彿置身於十里霧海,似曾相識又不識廬山真面目。整整纏綿了半個多小時,兩人才偃旗息鼓相擁而眠。

    項自鏈合著眼睡了個回籠覺,醒來的時候發現太陽光已透過窗簾照了進來。估計女人差不多做好早飯了,一截被窩都快涼透,項自鏈看看表已經是七點半了,趕緊起床。女人蒸了饅頭,還特地做了營養早餐粥,裡邊放了桂園、蝦皮、枸杞和黨參。項自鏈見了心頭一熱,朝女人遞了個感激的眼神。女人面如桃花,紅霞尚在,輕輕一抿嘴催項自鏈快吃。生活原本這麼簡單!可吃過早飯後,項自鏈又不得不面對繁瑣的現實,摟摟老婆的肩膀,摸摸兒子的腦袋,下樓去了。

    車剛停下,花圈店的老闆已把準備好的兩個花圈移到門口了。項自鏈見老人熱心,忙迎上前握手,說:「老人家,昨天忙,忘了請問你的尊姓大名哩?」老頭子兩隻手垂著,沒有握手的意思,淡淡一笑回答說:「都快進棺材的人了,還奢談什麼尊姓大名,免了吧!」項自鏈一下子明白過來,順手一揮掩飾過尷尬,「先生高逸,項自鏈俗套了。」這時候,項自鏈發現老人的左手有點拐,半隻縮在袖子裡出不來。看來老人有過一段悲慘的人生經歷,可仍超然於世,說話做事不拘一格。本想請他一同去參加張書記的追悼會,想了想沒說出來。項自鏈把花圈搬上車,隨手在櫃檯上放了一百元錢,返身走了。

    賓儀館裡已來了不少人,靠著一排矮牆邊從左到右擺著半邊花圈。項自鏈一手提著一隻花圈往最右邊的角落裡一放,站起來尋找熟人。整一片的空地就兩個花圈擠在一塊,顯得孤寂悲涼又卓而不群。

    這時候單丘水出現在門口,手裡吃力地托著個滿是白花的大花圈。項自鏈上前打聲招呼,幫著把大花圈往右邊角落裡抬。單丘水怎麼會一個人來參加張書記的追悼會?項自鏈惶惑不解了,他同張書記平時沒有什麼來往啊!放好花圈後,單丘水小心亦亦地從皮包裡掏出折疊好的輓聯,認真到用白線繫在花圈上。人生長恨水長東一日絕塵寰,世事無常月無形何時輕曉雲。項自鏈一看傻了眼,單丘水這副輓聯寫得半明不白,個中藏著某種深意似的。三個花圈並行孤零零地呆在角落裡,下面都沒有署名,誰見都會停足注視。時間尚早,寧臨市委市府的人還沒到來,裡邊已經有人圍著遺體轉圈了。這時候王阿姨、張瀅和林學博迎了出來,三人不認識單丘水,只衝著直點頭。項自鏈介紹過後,林學博象碰到了知己一樣,握著單丘水的手套近乎。

    不一會,市委書記蔣多聞、市長黎贏權帶了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開了進來,項自鏈遠遠見了,馬上轉過身去躲開。這下倒忙壞了殯儀館的館長,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前來聽蔣多聞指示。蔣多聞白了他一眼,沒哼聲直往裡邊走去。館長仍不死心,亦步亦趨地跟上前去討好巴結。蔣多聞氣壞了,指著他的鼻子罵,「今天不是檢查工作,我是來參加張書記的追悼會的,你人前人後圍著我做什麼!」蔣多聞的聲音很高,隔三間房子都能聽得到。館長不但不生氣,反而點頭不迭地說:「蔣書記教訓得是教訓得是!」聲音也特別重,好像這樣就提高了蔣多聞的威信,自己也跟著沾光。這種人領導永遠也不會賞識,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項自鏈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參加葬禮的人越來越多,許多陌生的面孔相繼湧來,容納三百多人的大廳已沒有落腳的地方了,隔壁的會議室裡,蔣多聞正在主持追悼會,黎贏權致追悼詞。追悼詞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用語輕重有別。項自鏈站在最後邊,壓根就沒聽進幾句,大會小會參加多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套話早就聽膩了,倒是台下的議論卻句句如同鼓點敲得人熱血飛騰。

    「張書記這人不錯,可惜啊好人不長命!」一名老者駐著個枴杖搖頭歎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兩隻手不即不離地扶著老人巍巍顫顫的身子,怕他一不小心就栽下去。老人七十上下,頭披白霜臉染紅瓤,氣色很不錯,戴著副金邊眼鏡,看上去像個文藝戰線上的同志。

    項自鏈看看姑娘,轉頭問:「老人家是……」沒容項自鏈說完,小姑娘淺淺一笑,「我爺爺啊!年輕時是個文藝兵,回到寧臨後任日報總編,十年前退了休,在家閒不住搞了個雜誌社,聽說還是張書記批的條子。個人辦文藝書刊就像個人持槍似的,說是不利社會秩序穩定。我爺爺是什麼人!生在紅旗下長在軍旗下,對黨對人民可是一片忠心的!」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靜靜,說起話來風捲沙,一句話帶諷帶嘲把爺爺的一生概括了。

    老人低沉而不失嚴肅說訓道:「小姑娘說話可要注意場合啊!」小姑娘不出聲了,向項自鏈擠擠眼。

    「龔社長龔老啊!你的《寧臨文藝》辦得好啊!七八年來,寧臨走出了不少文化人,有幾個開始在國內文壇上嶄露頭角了,頗有些名氣啊!他們逢人便說你老人家好話,可以說沒有《寧臨文藝》也就沒有他們啊!你老功不可沒,是寧臨文化的引路人。」龔老名叫龔雲山,是寧臨文化界的第一紅人,項自鏈第一次見面,話說得客氣。

    老人笑笑,「這是後輩們的抬舉,說到底張書記才是寧臨文化的引路人,可惜走得早啊!」項自鏈知道老人很注意禮節不想多說話,自己只好收起話匣子。

    這時候單丘水從外邊擠了進來,先是朝老人點點頭,而後挨著項自鏈站著。台上攝像機和照相機不停地晃來晃去,記者們忙得像蒼蠅。項自鏈四周看看,沒有發現歐陽妮,心裡有點失落。

    追悼會即將結束,蔣多聞現場部署工作,要求寧臨各級黨委和政府開展向張書記學習活動,學習他公而忘私的奉獻精神,學習他腳踏實地一心為民的工作作風,學習他團結向上廉潔奉公的高尚品德,學習他謙虛求是堅持原則的組織思想。總之一句話,張書記成了寧臨人最傑出的代表,是人人學習的榜樣和楷模。項自鏈想笑,又笑不出來。蓋棺定論或許就是這意思吧!人死了什麼都是好的,而活著的人永遠帶著缺陷。聖人總是在眾徒的緬懷中散發著高大的光輝形象,而蔣多聞絕不是張祝同的信徒,可說出來的話卻比信徒還要虔誠。語言文字一旦打上政治的烙印,文字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在項自鏈心中,張祝同是個堅持原則又和藹可親的領導,但絕不是聖人,既沒有聖人的學識也沒有聖人的智慧。張祝同就是張祝同,一個平平實實的官員!

    追悼會結束後,在蔣多聞的帶領下,大家按職位大小排序進場繞圈子。時間已近十二點鐘,參加追悼的群眾差不多都已散去,只剩下死者的親人和摯友在外廳等候著最後一班人馬的散去。蔣多聞第一個繞完三圈出來,握著王阿姨的手說了幾句安慰話。輪到黎贏權,照樣說了幾句節哀順便之來的話,而後表情嚴肅地走出大門。寧臨五套班子的頭腦王阿姨都認識,免不了回句謝謝領導關心之話的客氣話。輪到後邊,雙方只點點頭了事。出了大門,就像擱淺的魚群碰到漲潮,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各自攀起了關係。項自鏈站在門口,招呼過幾個熟人後折了回來。同一個圈子裡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一個個打招呼人家還以為自己死了爹呢!項自鏈眼睛盯著腳尖蹩進休息室。

    方宇一個人坐著發呆。項自鏈走過去拍拍肩膀說:「英雄走了,英雄的後代可不能愣在這裡做狗熊!人家都準備去火葬場了。」方宇這才站起來看看空蕩蕩的四周,望著項自鏈苦笑。

    這時候單丘水走了進來,看了看兩人,默默地坐了下來。

    項自鏈這才想起了什麼,探問他來這裡的理由,自言自語地說,「張書記走得早,走得可惜了!」「天不留人,心留人。張書記活在許多人心中!有龔鏡雲老先生這樣的逸士自願參加追悼會,還有什麼可牽掛的!」單丘水淡淡地說。

    項自鏈這才想起《寧臨文藝》的創始人叫龔鏡雲。「何止龔老先生,還有你單丘水,還有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張書記給人的印象真好!」項自鏈想到了花圈店裡的那位不知名的老人。

    單丘水站在窗腳下,默默地注視著隔壁的玻璃棺材,默默地看著張書記的遺體。三分鐘後,回過身來淡淡一笑:「沒有張書記,寧臨日報也就沒有單丘水這個人了!」說完,招呼一聲走了。

    項自鏈拉著方宇進了一家餐館。「英雄也要先填飽肚子,才能上陣殺敵的。」項自鏈吃得有滋有味。

    方宇只挑挑筷子,沒有胃口。「項自鏈你真行,拿得起放得下,看來英雄的後代只有你來當了。」

    項自鏈吃完站起來抹抹嘴,說:「廢話,咱當不成英雄也不能給張書記臉上抹黑啊!這樣悲悲慼慼,讓人家看了還以為你假慈悲呢!張書記平時沒少教導你吧!」

    方宇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看來項自鏈你也麻木不仁了!」

    項自鏈沒容他多說,就催他上車。兩人直奔火葬常大年初五下午,郭偉打來電話說是東西準備好了,正準備往這邊送。項自鏈接的電話,暗自吃驚,小伙子的辦事效率還真夠快,又怕準備的東西不合意,就半真半假的說:「你郭經理要是不忙的話,就順便過來吃個便飯吧!」郭偉在電話那頭說聲好就掛了。

    直到晚上八點鐘,郭偉才探頭探腦地摸到他的家門口。一進門,項自鏈就批評說:「我說郭經理啊!你這是台灣作派,還是酒店作派啊?說好晚上來我家吃飯的,怎麼到這時候才來?」郭偉涎著臉檢討似地回答:「項市長你是知道的,像我這樣的角色冷不丁就會冒出個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有事情。再說我不是來了嘛!你可不能得理不饒人,總得讓我進去坐坐吧!」這樣一通半真半假的辯解,項自鏈就不好再責備什麼了。吳春蕊出來打圓場,說:「稀客稀客,我家老項就愛開玩笑。坐坐坐!」上了兩杯茶後,吳春蕊就躲到房間裡去了。

    項自鏈摸出一包煙分給郭偉一支,翹著二郎腿不緊不慢地說:「春節裡酒店生意怎麼樣?」「好著呢!去年開始,寧臨人喜歡在酒店裡擺過年酒,說是省事。」郭偉說:「生意比平時還好呢!有些人家還來包房間,客人們吃過飯後,可以通宵達旦地玩個盡興,第二天拍拍屁股就走人,主人也不要收拾什麼,多乾脆,現在過年過節大家都圖個方便痛快!總之寧臨人富了,我也跟著受益。瓊潮招待所改造後一定也會紅紅火火的,說到這還要感謝你項市長幫的大忙呢!」「生意好就好啊!生意人就衝著錢字來。不管什麼行業能賺錢就有人投資,你發財我發展這就是你們當老闆的和我們政府官員最密切的聯繫紐帶。」郭偉感歎一聲說:「項市長能這樣想就好啊,可惜許多政府官員壓根就認為我們開飯店的白賺了當地的錢,說是不如辦工廠。其實在發達國家第三產業的比重往往超過第二產業,合理的結構是六比四。」「中國的國情不同,工業化改造尚未完成,大家或多或少把工作重心放在第二產業上而忽視了第三產業的開發。你說得對,寧臨的工業底子已經夯實,第三產業也得跟上,只有這樣才能發展得更快更好些。瓊潮準備搞美食一條街,歡迎你把台灣甚至世界各國的美味佳餚都搬進來嘛!」「項市長有前瞻性啊!瓊潮一定大有可為。只要有錢賺我一定會去的,不過個人能力有限,我會介紹朋友來投資的。」郭偉說完,打開裹裹囊囊的大包裹取出兩個精緻的陶瓷灌往茶几上擱。

    項自鏈拿起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份量,真要問:「這就是你為我準備禮品?」只見郭偉又從裡邊摸出兩大筒台灣烏龍茶。項自鏈是個識茶的主,單看外包裝就知道是上品貨,笑呵呵地問:「小郭這兩筒茶在當地值多少台幣?」郭偉又耍滑頭了,說:「項市長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東西有價情義無價,我就不知道怎麼回答你了。」項自鏈說:「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就我所知這兩灌茶葉可不是鴻毛,價值不菲啊!」這時候項自鏈在心裡犯嘀咕了,說不準那兩個陶瓷灌更值錢呢!可自己心裡沒底,只好妄自推測。中國人送禮從來都是先重後輕的,郭偉先摸出陶瓷灌再拿出茶葉筒,孰輕孰重一看便知。項自鏈在心底暗暗高興,虧得那句追問的話沒說出來,要不,准讓人看輕了。項自鏈看看茶葉又端起瓷瓶瞧瞧,說:「小郭你這禮品送得太重了,我倒懷疑起你的情意來了。這樣吧,東西我收下了,這是我請你幫的忙,錢還是要當面算清的。一是一二是二,你的情意不管是重是輕我都領了!」「項市長說得認真了吧!這些東西都是我托人從台灣帶過來的,都是當地貨不值幾個錢,要說這情還真有點重,人家可是過年過節從台灣特地趕過來的。你不會說要付我機票錢吧!」項自鏈發現郭偉這人平時挺隨和,可關鍵時刻總能把握主動權,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掩蓋過去。既然說到這份上,項自鏈就不好再拒絕了,說:「古人是千里送鴻毛,你比古人還重情重義啊!東西繞道香港過來的?」其實這是句廢話,台灣同大陸沒通航,不繞道香港難道還繞道巴拿馬不成,要不真的只有飛鴿傳書千里送鴻毛了。項自鏈問完就暗暗後悔。

    郭偉像是沒有注意,只說:「是啊!台灣當局好沒眼光,三通是遲早的事,越早越順應民心。損失最大的就數我們這些生意人了,人員穿梭往來貨物轉運又費時又費錢!」「外資企業不是有優惠條件的嘛,就當是上交台灣政府的稅收嘍!再怎麼說你還是人家的子民哩!」項自鏈不想再深究下去,打哈哈解釋說。

    郭偉見項自鏈接受了禮物,也就不提請吃的事,閒聊了幾句站起來告辭。項自鏈送到門口,握握手說:「非常感謝你啊!中國人大都有喝茶的習慣,隨著經濟的發展,相信大家越來越講究飲食起居的質量,你可以把台灣烏龍茶當產業在寧臨試著經營的,或許還能在大陸開闢你的第二戰場呢!」郭偉欣然回答:「項市長,我看你不但有政治頭腦更有商業頭腦,滿腦金點子,屬於那種隨處能發現商機的精明人,要是你去從商一定百事興旺。」「我是嘴上說說的人,真做起生意來不連褲衩賠進去才怪呢!恕不遠送了,有機會再跟你學學生意經,說不準哪天失業了也有個去處。」郭偉笑笑不出聲走了。

    初八剛上班,大院裡的氣氛特別好,大家碰面都有說有笑。魏得鳴在市委會議室召開節後第一個常委碰頭會,會上定了格調,只提議題討論,不爭吵多務實,最後舉手表決。趙新良第一個說話,要求市裡抓緊處理顏玉寶一事,好向清岙鄉群眾交代。魏得鳴一邊聽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等趙新良說完,他轉過頭問紀委書記張天明調查進展情況。張天明是嚴德坤的一手栽培起來的人,外邊早有人說話了,讓他來處理顏玉寶等於讓包公殺侄子,下不了手啊!魏得鳴私下裡敲過警鐘,要他站正立場,絕不能因為私人感情而斷送大好前程。張天明今年五十歲,魏得鳴就要退居二線,寧臨市早已吹出風,說他要接魏得鳴的班。離換屆只有兩個來月了,魏得鳴的一舉一動將直接影響到他能不能順利坐上瓊潮市市委書記這把交椅,他不得不在魏得鳴和嚴德坤之間周轉,力求雙方都不得罪。見魏得鳴問,不緊不慢地介紹說:「事情基本查明,顏玉寶在清岙鄉幾年中確實做了不少違法亂紀的事,在群眾中造成了較大的負面的影響。譬如在計劃生育問題上,就存在亂罰亂封現象,四年來累計罰款四百來萬元,給本來就貧窮的清岙鄉群眾增加了很大的經濟壓力。另外在幹部用人上也存在一定的宗派主義作風,對與自己意見不一致的同志往往不理不睬,家長式現象較為突出。至於楊清白一家的冤案,顏玉寶始終否定,說自己並不知情。另外顏玉寶老丈人偷豬一案經調查確係其個人行為,與他本人沒有瓜葛。」趙新良一聽火氣就上來了,說:「老張同志啊!顏玉寶在清岙鄉的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構成犯罪,你說得倒輕鬆,違法亂紀四個字就輕輕巧巧地掩蓋過去了。四百萬元的罰款是個總數,許多問題並沒有真實反應出來,譬如清岙鄉四年來一共有多少超生戶,最多一家罰款是多少,清岙鄉群眾整年的收入又有多少。我可以告訴大家,清岙鄉這麼個窮地方,一共不過四千來戶,人均年收入才千把塊錢,據統計四年來一共有三百來戶人家超生,平均每戶超生戶被罰款一萬五千元。一萬五千元啊!一個普普通通的群眾不吃不喝也要十五年才能還上這筆債!」趙新良看上去很激動,講到中途停下來喝口水緩和情緒。項自鏈看看魏得鳴,魏得鳴只顧埋頭記他的筆記,並沒有阻止趙新良的意思。可這與他定的基調不符,項自鏈就不知道魏得鳴肚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趙新良繼續說:「這不是簡單的罰款問題,而是直接關係到黨的群眾路線執行的問題,關係到計劃生育基本國策的執行問題,關係到清岙鄉群眾最基本的生存問題。顏玉寶根本就無視黨紀國法,不管清岙鄉群眾死活,是典型的土皇帝!大家知道嗎?就在我們大家安安穩穩過春節的時候,清岙鄉好多群眾沒米下鍋啊!他們冤他們恨,他們三番五次到鄉政府請願,要求嚴肅處理顏玉寶。有關係的不交錢可以超生兩胎三胎,沒關係的連正常生育也要罰款,楊清白一家的彌天冤案就是有顏玉寶一手造成的,沒有他的默許縱容,在清岙鄉又有誰敢這麼囂張猖獗!再說偷豬一案,大家試想想,如果背後沒有人撐腰,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子敢這麼胡作非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八百多頭豬沒人夥同作案,他老頭子恐怕早就被豬蹄子踢死了!這麼個大案子,兩年來公安部門竟一點也沒查出頭緒來,難道不讓人懷疑嗎?難怪老百姓都罵我們黨委和政府是飯桶!我看不是瓊潮市黨委和政府無能,而是有人故意同黨委和政府唱反調,在背後縱容黑勢力。我想在座的各位決不會對顏玉寶這件要案大案束手旁觀的,因為它直接關係到瓊潮市委市府的信譽能不能得到恢復,關係到瓊潮社會的安定和發展,關係到山區群眾的切身利益能不能得到維護!」趙新良最後幾句話說得最明確不過,瓊潮市委市府是該下決心治治腐敗了。張天明聽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呶呶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其它常委不由得竊竊議論開來。魏得鳴還是不表態,看來他是有心理準備的。難道魏得鳴改變了主意?項自鏈更摸不著頭腦了,借口上廁所溜回辦公室,叫過魏宏益問:「春節裡你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啊!」魏宏益想了半天回答:「哦!大年初一給人砸了玻璃窗,聽我爸說還留了個恐嚇信什麼的。」項自鏈一聽明白了大半,對魏宏益說:「你同小胡上我家看看有沒有什麼情況,過年剛回來,還沒來得及進門呢!注意有什麼情況不要讓小胡知道。」魏宏益點點頭,打電話通知小胡說有事急著要用車。項自鏈心裡有底了,馬上溜回會議室。

    項自鏈剛踏進門,魏得鳴點名要他談談看法。

    「這件案子前前後後十來天了,顏玉寶牙門緊,始終不肯承認楊清白一家四口的血案與他有直接關係。不管他承認與否,作為一個鄉黨委書記,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清岙鄉群眾對顏玉寶意見大啊!就在我們送溫暖下鄉回來的第二天,清岙鄉群眾自發到鄉政府請願,聽說都要發生武力衝突了。本來處理一個鄉黨委書記,並不需要拿到市委常委會上來討論,這說明什麼?說明問題嚴重啊!趙市長說得好,瓊潮黨委和政府確實到了下決心的時候了。顏玉寶已經被雙規,背後居然還有人為他撐腰投信恐嚇,不知大家有沒有收到恐嚇信。大年初一,我家的玻璃門窗被人砸得粉碎,還留下一封恐嚇信說什麼好自為之!這是什麼行為,這是典型的政治流氓行為!難道恐嚇就能讓我們退縮,顏玉寶一案就能草草收場!剛才在外邊我接到清岙鄉的電話,順便問了一下調查進展情況。聽意思幹部群眾配合得都很好,上楊村的群眾都在為楊清白一家喊冤,新的證據已經收集到了,鄉衛生院也承認是顏玉寶要求他們出具假醫療證明的。」項自鏈說到這裡,停下來看了一眼張天明。張天明也正好看著他,很不自然地扭了扭屁股。

    昨天晚上夏冬生向他匯報了調查情況,項自鏈故意說成是剛才有人打電話告訴自己的,這等於告訴張天明,在他身邊有另一雙眼睛隨時監視著案情的進展。「根據目前的掌握的情況,完全可以逮捕清岙鄉衛生院弄虛作假的當事人,查明事件發生的背景作為證據提請法院起訴的。本來這件事不在我的職責範圍,誰知我運氣好,送溫暖送出個大案要案來。既然成了始作俑者,我就不好不聞不問了,要不清岙鄉的群眾又要大罵我項自鏈。其實罵我一個人也沒關係,可瓊潮市委市府的群眾威信丟不起啊!這事我建議市委一抓到底,弄個水落石出,向群眾有個交代,也好藉機向基層同志敲敲警鐘。」魏得鳴閉上眼睛想了一會,說:「今天是節後的第一天,我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可現實往往與願望唱反調,顏玉寶一事不解決不行,再拖下去又不知要生出什麼謠言來,群眾心情迫切啊!既然群眾有要求,我們就不能只唱陽春白雪,必要時霸王別姬也得唱,紅臉白臉都得唱!首先,大家要統一認識,顏玉寶一事在群眾中造成了極惡劣的影響,給瓊潮市委市府抹了黑,給黨群關係干群關係抹了黑。第二,屁股粘了屎就得擦,自己擦不了請別人擦也行,只要不怕羞。這事三天內沒有結果,我們就上報寧臨紀委。第三,顏玉寶老丈人偷豬一案,除主犯外其他從犯也要盡快查明,提請法院擇日審判,以便早日安定民心。」顯然這話大半是說給張天明聽的,看來魏得鳴對於張天明在會上似是而非的回答很不滿意。散會後張天明夾著公文包溜在最前邊。項自鏈望著他矮短的脖子縮在衣領裡,不禁輕輕地歎了聲氣。魏得鳴這回看來是鐵了心拿顏玉寶開刀了,市委書記並不是個擺設,誰敢恐嚇就得付出代價!誰恐嚇市委書記呢?顏玉寶不可能,剩下只有嚴德坤了。可嚴德坤是個明白人,他能不懂得魏得鳴的意思嗎?嚴德坤這人正規軍出身,不會低三下四搞游擊,要不早就跑出瓊潮了。對於顏玉寶這樣的流氓書記,項自鏈打心裡希望從早從嚴處罰,可作為瓊潮市一個重要官員又不得不從大局考慮。既然對方給臉不要臉,那麼只有撕開臉皮動真格了。回到辦公室,項自鏈猜想張天明這時候正在發號司令撬顏玉寶的門牙。張天明也夠難做人的,嚴德坤有提攜之恩,魏得鳴是頂頭上司,哪邊的話能不聽!在中國再要不得的事就是造反,造反就是亂臣逆子,看來這回不做亂臣就得做逆子了。張天明能不能當上瓊潮市市委書記還有一半拿捏在魏得鳴手裡,他能有什麼選擇呢!項自鏈思前想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這時候魏宏益回來告訴他家裡的玻璃窗被砸了,說完遞上一張紙頭,上面還是那四個字——好自為之。一切都在自己的預計之內,所以一點也沒覺得吃驚,項自鏈隨手撕了紙頭扔進垃圾桶裡。魏宏益抿抿嘴想說什麼,終舊沒有說出來。事情已明白無誤地擺在面前,有人蓄意挑事製造矛盾,項自鏈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開始時他也懷疑嚴德坤搗的鬼,可嚴德坤為什麼要這麼干呢?大選臨近什麼事都變得複雜起來,會不會有人從中作梗製造矛盾,坐收漁翁之利?這樣一想,項自鏈似有所悟,迫不及待提起話筒想問問許鴻運關節所在。撥了一半又放下了。突然腦子裡跳出個趙新良,項自鏈嚇得一跳,要是這樣的話那矛盾就太複雜太可怕了!幾年來瓊潮沒有安穩過,蓬勃發展的經濟也帶來了官場上更大的爾虞我詐,誰不想嘗嘗肥肉的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自己並沒打算在瓊潮扎根,閒事管多了吃不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騷,又何必呢?想到趙新良,項自鏈心裡又不舒服了,從快從嚴處理顏玉寶他是最大的受惠者,所以他的態度最堅決心情最迫切。項自鏈打心裡瞧不起趙新良,說白了跳蚤一粒,哪裡有縫就往哪裡鑽。從去年兩人一起探望張書記那一刻起,項自鏈就暗暗下了決心不能同趙新良走得太近。考慮停當,項自鏈更覺得要抓緊時間到省城走一趟。

    季文煥的家在省委大院臨湖一角。項自鏈坐在車裡想到初五晚上那一幕,忍不住想笑。還虧那句話沒問出來,要不郭偉一定會在心裡罵他是個鄉巴佬不識貨。那兩個陶瓷灌裡裝的是台灣特產上島咖啡,特等貨市場價每斤近兩萬元人民幣,小小的兩瓷灌就是五萬元。烏龍茶也價值不菲,沒萬把塊拿不下來。項自鏈有眼不識金香玉,差點貽笑大方。他不得不佩服郭偉的氣魄,過年過節特地從台灣運來四個瓶瓶罐罐。這一次來省城,項自鏈只帶上上島咖啡,倒不是小氣就怕太張揚。項自鏈事先沒有告訴小魏小胡此行的目的,車一進城,小胡就問去哪裡。項自鏈一揮手,直奔省委大院而來。車子在省委大院對面的溺水灣酒店停下,項自鏈叫魏宏益開兩個房間,要臨街的。臨街是假,能看到省委大院進進出出的車輛倒是真的。魏宏益點點頭進酒店登記去了。辦完手續後,項自鏈說:「你們安頓下來後盡快洗漱一下,馬上下樓去吃飯。今天的任務就是美美吃上一頓省城風味的菜,而後睡大覺,養足精神就行了。小胡年輕精力好,如果有私事的話,就當放假自由活動,但出去不能多喝酒。」小胡一聽就高興了,問:「項市長,那車子可不可以開啊?」魏宏益白了他一眼,「項市長隨時都可能用車的,你開出廿里三十里,到時上哪裡找你!」吃過午飯後,小胡打聲招呼一溜煙就不見了。魏宏益看著小胡消失在店門口後,才問項自鏈還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打理。項自鏈搖搖頭,各自進了房間。

    回到房間後,項自鏈拿出兩罐上島咖啡擺玩著,彷彿很難相信不上手的咖啡能值這麼多錢。這價格是許鴻運告訴他的,沒有不相信的理由。項自鏈反來復去的掂量著,心中猜測當年毛主席指著地球儀,嘴上說著小小環球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態,是豪情萬丈的抒情還是好夢難圓的感歎?項自鏈覺得好東西就像一根魔杖,只有地位相稱的人才能支配,自己只能把玩一下過過眼癮手癮。把玩了近半個小時,項自鏈頭一重合眼睡去。

    夢裡跳出一個精靈,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葫蘆說是萬世法寶。項自鏈一臉惘然,虔誠地向精靈討教萬世法寶的用途。精靈很謙和,對著葫蘆吹口氣,葫蘆見風長,一會兒就碩大如雨蓬。說也奇怪,精靈也跟著長大,原本不足二尺的身軀一下子高達丈二,項自鏈不得不抬頭仰視。精靈說:葫蘆歷經一千多個春夏秋冬吸收了無數日月精華才修來如意身法,天生萬物盡在其調遣之中,上可騰雲駕霧遨遊九天,下可化蛟幻龍遍歷四海。其性通靈能領會主人的一舉一動,但絕不頑劣造事,只要你調配得當,萬世法寶盡可供你驅使。說完精靈喊了一聲風雨雲雷電,果然風起雲湧雷聲滾滾閃電如劍暴雨傾盆而下。項自鏈正在兀自奇怪,精靈已收起葫蘆,又見天晴日朗。項自鏈大喜過望,說:如果我能有此物相助,那豈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間再也沒有水澇旱災!精靈一聽手舞足蹈,連說孺子可教,懂得世間萬事以蒼生為本,於是就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拿捏如何調令。精靈傳授完畢,項自鏈正要跪下來磕謝,不想一夢醒來,原來自己手裡摸著一個瓷葫蘆!項自鏈對著瓷葫蘆傻想:要是兩葫蘆的上島咖啡能當萬世法寶驅使,那真是物有所值了!咖啡雖是極品終不能代替無所不能的活寶,可世間從來就沒有鳳凰麒麟,也沒有神仙菩薩和法寶,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救世主,或許權力才是真正的魔杖,只要運用得當確實能煥發出人間異彩來。想到這裡,項自鏈忍不住拍了拍瓷葫蘆,輕輕地說:萬世法寶啊萬世法寶,願你能開啟季主任的心扉,鋪出一條黃金大道來!說完,項自鏈又覺得滑稽,忙爬起來跑到衛生間裡洗漱開來。

    過了近一個小時,項自鏈從裡邊出來,精神煥發,大奔頭往後掠著,高高的額頭上閃著滋潤的光。這時候小胡打來電話問晚上要不要回來。項自鏈說是沒事,叫他別玩得過了火明天沒精神開車。小胡樂不可支,一聲「噯」歡歡快快地掛了電話。時間已是下午四點半了,魏宏益雖然閒得慌,可只要項自鏈沒吩咐就不會過來打擾。項自鏈越來越滿意魏宏益的成熟了。打了個電話到隔壁後,項自鏈整整衣服,端端架子走過去開門。魏宏益輕輕地合上門後,第一句話就問項市長有啥吩咐。近半年來每次出差在外,魏宏益的節奏控制得相當好,領導有招呼馬上就來到跟前,這一次也沒例外。項自鏈應聲說沒事,要魏宏益隨便坐坐。魏宏益給項自鏈倒了一杯水後,在項自鏈對面坐下。項自鏈沉默了一會突然問:「你覺得小胡這人怎麼樣?」小胡是市政府配給項自鏈的司機。魏宏益不太明白項自鏈突然這樣問的原因,愣了一下回答:「小胡年紀輕,人還算能幹,就是嘴巴子太鬆。按理說當兵出身的,懂得上下分寸,可這人太鬆散。」「你知道今天為什麼我放他出去?有他在我總覺得不太放心。」項自鏈又冒出直愣愣的一句話:「不說他了,我們出去隨便吃點東西,回來有事要處理。」吃過晚飯後,魏宏益按照項自鏈的吩咐一雙眼緊緊地盯著省委大院進進出出的車輛。直到七點半,才神神秘秘地跑到隔壁敲項自鏈的門。項自鏈明白他要等的人終於等到了,點點頭示意魏宏益啥都別說。兩人沉默了二十分鐘後,提起東西下樓去了。項自鏈親自駕車。到了省委大院門號,值班警察手一伸,汽車嘎然而止。值班警察又恢復了泥塑木雕的面孔,站著一動不動。項自鏈走到對面的登記室簽了字,回來慢慢地把車開了進去。

    魏宏益坐在後排,開玩笑說:「我怎麼覺得進省委大院象進監獄似的,比起我們的市委大院簡直是渣子洞!省裡就是省裡,看上去就讓人敬畏。」項自鏈聽了輕輕一笑,「你說省委大院是渣子洞,渣子洞能這樣燈火通明綠樹成蔭繁花似錦嗎?人家這叫別有洞天,我們這回是鄉下人進城,找不到北啊!」說完車子向左一拐,進了一條偏道。說是偏道,其實更像主道,兩邊古木參天,時令花卉在柔和的燈光掩映下早早地佔盡人間春色。高大的樟木和松柏間,一座座漂亮的別墅象珍珠一樣散落在碧玉盤上,要是沒有發動機的震動聲,簡直讓人懷疑進了原始森林。項自鏈打心裡感歎省城就是省城,寧臨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家居環境,儘管別墅是一樣的別墅。

    車子緩緩地過了一橋石橋,橋下涓涓細流。「看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句話得倒過來,這裡邊的哪棵樹不超過一百年兩百年。別有洞天別有洞天,項市長這話說得好啊!古木森森流水潺潺,難怪人家說侯門深似海,紅樓夢的大觀園還沒這風光呢!」項自鏈雖然認為魏宏益說得沒錯,可還是習慣性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魏宏益不出聲了。車子停好後,項自鏈吩咐魏宏益看著車子,自己鑽出車整了整衣角提著個包裹向流水叮噹處走去。路上項自鏈掏出手機掛了個電話。電話裡傳來了宏量深沉的聲音。項自鏈不由自主地摸摸大奔頭,忙介紹自己說:季主任啊!你好你好!我是寧臨的項自鏈,張書記臨終前叫我向你匯報工作,今天我特地趕到省城來向你當面匯報的,不知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啊?哦!好的好的,我就快要到你樓下了。項自鏈關了手機,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

    季文煥的別墅沿湖而建,小溪打門前經過,匯入湖中。項自鏈放好手機後,深吸了一口氣,順手理理大奔頭,才快步上前按門鈴。一個警衛模樣的年輕人開門問他姓名。項自鏈鎮鎮神通報了姓名,警衛這才鬆鬆神色撥了季主任的電話,說是寧臨的項自鏈到了。項自鏈在年輕人的帶領下進了門,而後脫鞋上了二樓,穿過一道拱門到了陽台,再順著陽台的盤級梯上到三樓,才在最左邊一間房門前停住腳步。敲敲門,裡邊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嗯。年輕人推開大半扇門,向項自鏈說了聲請,而後顧自返身退下。項自鏈被這一套程序弄得心如點鼓,暗暗運了下氣壯壯膽子,挺胸抬步踏進門坎。

    哪家的別墅會設門坎呢?但感覺裡確有一道高高的坎橫著。

    季文煥坐在一張沙發坐墊的老式太師椅上,案頭擱著滿滿的文件,正在埋頭處理。項自鏈站正後努力克制著自己說:「季主任,項自鏈匯報來遲了。」季文煥抬頭看看項自鏈,臉上滿是驚訝之色,不過一剎那又恢復了常態。項自鏈雖然心裡吃緊,一雙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季文煥左右,見季文煥發愣,便覺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季文煥指指沙發示意項自鏈坐下來。項自鏈走過去彎下腰把包裹放在上邊,又站起來說:「季主任,張書記臨終前一再交代王阿姨盡量不要打擾你不要驚動省裡領導,所以我們就沒有及時向你匯報啊!張書記一生堅守清貧,在寧臨有口皆碑,可惜走得太匆忙了!」「小項你別自責了,張書記的個性我最清楚。上次在寧臨視察工作,他就向我表達了這意思,我原本想過了春節再去看看他,順便聽聽他對寧臨工作的看法。沒想到他老人家走得這麼急,沒過年就撒手人寰了。等我接到寧臨市委轉來的通知,已是初二晚上,一切為時已晚了,連最後一程也沒趕上送送。唉!好人不長命,看來這話還是有點道理的。」季文煥長長地歎了口氣。

    「張書記病在床塌上的時候常對我提起你,要我有機會多向你匯報工作多聽聽你的教誨。今天一來是向你匯報瓊潮的工作,二來想聽聽你的指示,以便在以後的工作中少犯錯誤多出成績。」項自鏈這些話不知在肚裡想了多少遍,可話一出口還是覺得彆扭,太公式化太表面化了。

    「小項不錯嘛!小小年紀就在瓊潮做出了大貢獻,寧臨市委市府對你的工作還是肯定的。不過我還得批評你,在瓊潮鋪這麼大的攤子,你就不怕省委省政府知道了封你的工程!」季文煥說得並不嚴肅。

    「季主任,我項自鏈是瓊潮市的一個小官,能不怕省委省政府嗎?就在踏進你的房門以前,心還撲通撲通跳得慌哩,說透了就怕你批評我。不過你真的批評起來,我倒反而不覺得那麼好怕了,怕的就是你不批評不指示。領導的批評和指示總是同關心和支持分不開的,不批評不指示不是說領導不想批評你不想指示你,而是說你這人不值得批評不值得指示。有批評才有進步,我可不想做個沒錯誤也沒成績平平安安不求有功但求無故的老好人!在瓊潮鋪大攤子這件事上,我不是沒有過慮,別說省裡有壓力,就是寧臨市也有壓力啊!但瓊潮不鋪攤子不行啊!我們省哪個地區又不在偷偷地鋪攤子呢?當時就有人批評我說,海南那邊攤子鋪得太大,最後走了下坡路,難道你想重蹈覆轍。我們的省情市情同海南不一樣,經濟發展走得快,特別是工業經濟發展勢頭強勁,但建築業房地產業和服務業步子邁得不夠大,工業園區建設也落後先進地區。瓊潮的改造工作雖然遠未結束,但實踐經驗初步證明大方向是正確的,舊城改造老百姓擁護支持,開放區建設企業主歡迎。當然問題也不少,首先同中央的用地政策有矛盾,給省裡市裡帶來了一定的工作壓力,給領導帶來了不可避免的麻煩。同時缺少建設改造經驗,實際效果與預期設想有一定的差距。」季文煥聽完,不無嚴肅地說:「你項自鏈說得頭頭是道嘛!這一次算你僥倖,中央出台了關於加強小城鎮建設的通知。瓊潮經濟開發區建設寧臨市計委把它納入小城鎮管理範圍申報省裡,總算在省政府專題會議上勉強通過,要不你項自鏈准吃不了兜著走!」季文煥緩了緩口氣說:「年輕人血氣方剛,辦事來厲風行我喜歡,但作為一個地方官員,萬事都得同中央同省裡保持一致。就算你見解鮮明判斷準確,也得徵求上級領導同意,有人反映說你喜歡自搞一套,不管人家說的是真是假,但有一點你的行動已明白無誤地告訴我你是個不安份分子!」季文煥說完喝了口水,換了一種口氣說:「當然改革開放需要大批有見地有知識的年輕人充實到各個領導崗位,省裡正準備通知各地組織部推薦優秀人才,不拘一格加以提拔和重用。張書記生前特地向我推薦過你,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怕你太激進,容易把好事做砸了。作為政府官員不但要懂經濟善管理,更要講政治,要善於團結一切力量。」話講到這裡,項自鏈已聽出個大概,季文煥的批評並不是沒有來由,有人開始告他的狀子了。不過季文煥不管作為現任的省人大主任還是未來的省委書記這番話都是語重心長,對他寄托著一種迫切的希望。項自鏈沒有當過一把手,無法完全理解季文煥的心情,但確確實實感受到一種異樣觸動,至少自己在瓊潮搞得轟轟烈烈的舊城改造和經濟園區建設已引起省裡領導的極大關注。他還能多說什麼呢?只有欣然接受季文煥善意的批評和忠告。「季主任請你放心,在以後的工作中我一定會努力按照你的指示辦理的,在做好改革開放的大文章中,時刻把握政治方向,盡個人最大能力把瓊潮的事辦好。」接下來的談話完全出於一位長者對年輕的關心和愛護,季文煥問項自鏈家裡幾口人,老婆在哪裡工作,孩子幾歲了。項自鏈一一作了回答。看看時間差不多,項自鏈從包裹裡拿出兩罐上島咖啡放在茶几上,說:「季主任,第一次見你這樣級別的領導,聆聽了你諄諄教誨和滿含希望的批評,項自鏈受益非淺終生難忘啊!瓊潮也沒什麼特產,這兩罐朋友送的咖啡我就借花獻佛,算是一點心意。」季文煥看也沒看,就說:「小項啊!又要批評你了,剛剛下過保證要注意政治影響,你看看你,又搞不正之風了!這一回我就收下了,咱說好了,下不為例!張書記可沒吩咐你給我送禮吧?」「說到張書記,我又要感歎了,前兩年從老家帶的蕨菜他都不收,說我搞腐敗呢!領導也是人啊,人就有禮尚往來,張書記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說完項自鏈忙站起來告辭,怕季文煥又要說他什麼。

    季文煥按了一下鈴,年輕人一會就上來了。季文煥說:「小楊你送送小項,我就不遠送了。」項自鏈握了握季文煥的說:「季主任你忙,打擾你多時了,看你滿案頭的文件我們做下屬的都為你擔心啊!做領導的也太忙了!」季文煥只笑笑不說話。項自鏈跟著年輕人出來,順手關上了門。進門的時候太緊張,沒有仔細注意周圍的環境,這時候項自鏈邊走邊打量著房子的朝向和室內的佈置。別墅坐北朝南西倚假山東面臨湖,自然條件獨一無二。大院內古木遍佈燈光迷濛,看得出個大概,邊上十來幢別墅大小相當,行內人一看就知道是專供省四套班子的頭頭腦腦用的。項自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房子的大小,長寬大約都在十一二米左右,共分三層,頂上外加一個半封閉的陽台,合起來四百來平方米。到了門口,項自鏈問過年輕人的名字,遞上一張名片,客氣地說:「楊小武同志,歡迎有機會來寧臨來瓊潮做客,我項自鏈一定盡地主之宜。」說完從包裡摸出一條中華香煙塞了過去。年輕人輕輕地應了一句:「項市長客氣了!」便收起香煙往茄克衫裡一塞,握著項自鏈的手客氣地說「項市長慢走,有機會多多聯繫!」項自鏈走下台階轉到沿溪小道上,情不自禁地搓搓手,這倒不是因為外邊氣溫低,而是揣摩季文煥臨別握手時的意思。季文煥手指很修長很柔很綿軟,雖然已是五十八歲的人了。要不是事先知道,很難想像能把這雙手跟一個軍人聯繫到一塊。看來時間才是歷史最大的改造者,短短幾十年就可以讓人變得認不出自己。臨別時,季文煥握了項自鏈三下手,先輕後重一下比一下有力,最後一下感覺裡有點生痛。項自鏈苦思不得其解,暗歎自己沒入道悟不出其中的意思來。

    遠遠見項自鏈低著頭走來,魏宏益馬上打亮車燈。強烈的燈光照射在厚厚的樹幹上,反射著幽黯的光,環境突然蒼老起來,樹上掛著片片黃葉。原來院裡的燈光都是綠色基調的,夜裡的大院看上去特別有生機,綠樹蔭蔭芳草萋萋紅花艷艷。項自鏈被突然亮起的車燈嚇得一跳,抬起頭揉揉眼,慢慢地挪了過來。上了車後,項自鏈一聲不哼,駕車繞了一圈返回大路。魏宏益也不敢多言,坐在後邊抽起了煙。

    出了大院,項自鏈回過頭來開玩笑說:「你的神經比我還緊張嘛!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魏宏益這才嘻皮笑臉地回答:「上陣打仗你看有哪個將軍害怕過,擔驚受怕的總是身邊那些警衛哦!」兩人還沒來得及笑,車子已到了對面溺水灣酒店了。停好車,魏宏益跟著項自鏈上了樓。剛到樓梯口,只見小胡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轉。魏宏益上前問他犯什麼愁。小胡吞吞吐吐地不肯說,項自鏈就批評他怎麼像搞陰謀詭計一樣。話剛出口,項自鏈就後悔了,晚上自己才算搞了一回陰謀詭計了。

    小胡見項自鏈批評,忙辯解說:「項市長沒呢!七點來鍾我就回來了,怕你萬一要用車。回來後發現你們不在,車子也不在,我的房間鑰匙掉了進不去,酒店裡的服務員說什麼也不給我開門。沒辦法我給宏益打電話,總是關機,試著打你的電話,也是關機,我就擔心了。」魏宏益看著項自鏈搖搖頭。項自鏈暗歎幸運,虧得事先想到關了手機,要不晚上的事准給他攪了。這個人再也不能讓他在自己身邊呆下去了,太不懂事了。項自鏈沒好氣地說:「擔心我們啊!我們兩個大活人還怕丟了!恐怕擔心自己進不了房門倒是真的吧!」小胡一臉地委屈。魏宏益推著他進了房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