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底清貧 第二十三章
    熊之餘終於搞清了郭蘭的住處。郭蘭住在芳新園四幢三層302室。

    自從知道了郭蘭的住處,他就忍不住地時時往芳新園跑。就好像神話傳說中似的,有兩個小鬼扛著他的腿,使他身不由己。

    這天下午5點,他又開著他那輛二手夏利來到芳新園。他將夏利停在馬路邊一棵梧桐樹下,搖下車窗,癡癡地盯著芳新園四幢三層左邊的一間窗戶。那間窗戶上掛著一幅白色的繡有幾枚大朵荷花的窗簾。他就那麼傻子似地盯著那窗簾,足有一個多小時。一個多小時裡,那幅繡有大朵荷花的窗簾紋絲不動,他不住地想像著窗簾後面那位女主人的活動,心馳神往。

    一直到夜幕低垂,那窗簾後面「啪」地亮起了燈光,他又呆了半個多小時後,才戀戀不捨地駕車離去。

    他剛一走,那幅窗簾就被扯開了。一個女人的臉出現在窗簾後面的玻璃窗前。這個女人隔著玻璃窗,看著夏利的紅色尾燈一閃一閃,馳出了街口,才若有所思地將窗簾重新扯上。

    相比起來,梁靜的膽子比姐姐大了一百倍不止,性格潑辣了一百倍不止。這天姐妹倆坐在屋裡,趁母親到廚房裡炒萊的工夫,梁靜對姐姐說:「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亞丁先生請我到澳大利亞去考察干花的制做工藝,可是我不懂外語,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去。」梁小聽了妹妹的話,不由大吃了一驚,她瞪圓了眼睛,眼珠子都幾乎差點兒掉下來:「你認識亞丁?你怎麼認識亞丁的?」

    梁靜甜甜地笑道:「他不是住在溢香樓賓館嗎?我在溢香樓賓館找到他的。」梁小更加駭異:「你一個人,沒人介紹,沒人陪同,就敢到賓館裡找一個陌生男人?」

    「這有什麼。」梁靜不以為然地笑道,「亞丁先生又不是狼呀虎呀的,難道他還能吃了我?要什麼人陪呢!」

    「你太胡鬧了!」梁小擔心地道。

    「姐,你太小心了。」梁靜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笑道:「你就是因為太小心了,才遲遲不能將熊之餘抓到手裡的。要是我,早跟他生米做成熟飯了,看他怎麼辦?」

    「呀,你……」梁小臉都嚇黃了,「你跟亞丁已經生米做成熟飯了?」

    「哎呀,姐,你胡說些啥嘛。」梁靜在梁小肩上捶了一拳,格格笑道:「誰跟亞丁生米做成熟飯了?我是說你。」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告訴我,你跟亞丁都做了些什麼?他怎麼會請你到澳大利亞去考察?」

    「我什麼也沒跟他做。」

    「不可能!你什麼也沒跟他做,他會邀請你去澳大利亞考察?」梁小又擔心又害怕,「你跟姐說實話,你究竟都跟他做了些啥,姐保證不告訴媽。你可不要想騙姐。」

    「哎呀,姐,瞧你都說了些什麼呀。你幹嗎要把別人都想得那麼壞?」

    「不是我要把別人想得那麼壞,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壞人太多了。」

    「你到底陪不陪我到澳大利亞去?」梁靜嘟著嘴道。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陪你去?」

    梁小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道:「你要小心,你還年輕,千萬不要上別人的當。」

    「啊,你說這話!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你不才比我大三歲嘛。」梁靜剛才還在嘟著嘴生氣,一轉眼卻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梁小簡直拿這個任性的妹妹沒有辦法。

    「我不相信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就會邀請你到澳大利亞去考察。」

    「我跟亞丁先生是初次見面,可你跟亞丁先生不也是初次見面嘛。亞丁先生說,她跟你已經是老朋友了。也許亞丁先生正是衝著你的面子才邀請我到澳大利亞去考察的呢。」梁靜一邊說,一邊撒嬌地搖晃著梁小的胳膊:「姐,你就答應我,陪我去一趟嘛。」

    梁小想想,覺得妹妹說的也有道理,從這些天的情況來看,亞丁確實是對自己不錯,保不齊他真是衝著自己的面子,才邀請妹妹去澳大利亞考察的。不過,也不能排除妹妹拿自己做借口,扯虎皮做大旗,弄得人家亞丁先生不好意思,才不得不邀請她去澳大利亞考察。這樣的事,她是幹得出來的。要是這樣,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梁小想到這裡,不由又瞪了妹妹一眼。梁靜卻仍舊搖著她的胳膊在央求她。梁小無可奈何,只好歎了口氣道:「你自己去嘛,人家請的是你,又不是我。」

    「亞丁先生說請你和我一起去。」

    「人家只是說句客氣話。」

    「不是的。我看得出來,他主要是想請你去,我只不過是做個陪襯。」

    「不要瞎說。他請我去幹什麼?」

    「人家對你有好感嘛。」

    「你越加胡說了。」梁小紅著臉說。

    「是真的,我看得出來。」

    「好了好了。我沒有工夫,最近我很忙。你一個人去不是一樣嗎?」

    「我一個人去沒有用。我又不懂外語,我一個人去幹什麼呢?」

    「你不懂外語,亞丁懂呀,你可以請他給你做翻譯。」

    「由他做翻譯,我不放心。我又不是去玩,我是談生意去的,由別人做翻譯,我怎麼能放心?只有你去我才放心。你是我姐姐,你一定不會蒙我的。」

    「亞丁也不會蒙你。他要蒙你,何必請你去?」

    「那可不一定。」梁靜止住姐姐梁小道,「總之,我只相信你,你就陪我去一趟嘛。」梁靜撒起嬌來不得了,她幾乎吊在姐姐脖子上;這種情形,在她們姐妹過了七歲以後,就沒有再出現過。梁小讓她弄得心裡軟軟的,她左右為難。

    「我真的沒有時間。這一段時間公司特別忙,事特多。我走不開。」

    「我去跟熊之餘說。我就不信熊之餘不買我這個面子。」梁靜道。梁小慌忙阻攔道:「哎呀,你就不要去給添亂了,最近他心裡夠煩的了。」

    「他有什麼可煩的?他生意做得那麼火,日進斗金,聽說最近又與城建委簽了個什麼協議,承包瓜州大橋的鋼材供應,僅此一筆,他以賺個二三百萬,他還有什麼可煩的?他如果還煩,別人就不用過了。他可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梁靜說著笑了起來。

    「妹妹……」梁小道,「你不要瞎說。」

    梁小沒有告訴梁靜,有好長時間了,興隆公司的業務就是由尚哲義主持著,現在更是如此,連瓜州大橋的鋼材承包合同也是尚哲義以熊之餘的名義簽的。熊之餘現在對公司的事根本不管不問,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叫郭蘭的女人身上。

    梁小一想起郭蘭的事就感到傷心,尚哲義和熊之餘都還以為她不知道郭蘭的事呢,以為他們一直將她蒙在鼓裡。哼,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瞭解女人。他們根本不知道一個正處在愛戀中的女人,對與自己所愛的人有關的一切,都會敏感得像貓一樣,只要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心驚肉跳;一片樹葉落下來,對她們來說,都會發生像泰山崩坍一樣的巨響。熊之餘與郭蘭的事如何瞞得過她呢?只不過她是個要臉面的女人,有苦水只會自己往肚子裡咽,從來不會吵不會鬧。這件事她連自己的母親都沒有告訴,就更不會告訴自己的妹妹了。梁靜不懂得姐姐的心思,還在拿熊之餘開玩笑,她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嘻嘻,姐,」梁靜湊到梁小跟前笑嘻嘻地道,「熊之餘不是為你煩惱為你憂吧?」

    梁小惱火得舉手要打她,可是手舉起來,懸在半空中卻落不下去。她一張臉變得通紅。

    梁靜一邊笑著逃開,一邊拍手道:「讓我說對了,你不好意思了。瞧你的臉紅的,像猴子屁股。」

    「你們倆瞎鬧什麼?」楊老太太端著兩隻碗,一碗魚一碗菜,從廚房裡出來,見姐妹倆鬧個不停,笑著罵了一句:「兩個人都老大不小的了,一見面還是不是打就是鬧,像什麼樣子?一點兒家教都沒有。快把桌子擺開,唉喲,燙死我了。」

    梁小趕上去將老太太手裡的魚和菜接過來,她將魚碗和菜碗擱在桌子上,去拿筷子和碗,一回頭才發現梁靜站在一個屋角落裡,還在對她做著鬼臉。梁小把頭一低,忽然一陣傷心,好像針扎一樣,幾顆清淚悄然滑落在她的面頰上。

    梁小舉起巴掌,悄悄把眼淚抹去了。

    上個週末何捨之和藏西貴在龍脈溫泉游泳來著。何捨之還帶了幾個朋友,他叫官麗麗一塊兒去,官麗麗沒說去也沒說不去,但是到了約定時間她卻沒來,何捨之只好自己去。游完泳後,又一起吃了一頓便飯,半天工夫花了藏西貴二千。

    這個週末還沒到,何捨之又尋思好了新的去處。

    他打電話給藏西貴,電話沒人接,手機關了機;接著又呼藏西貴,藏西貴卻不露面。他就親自到銀紳證券公司大戶室找藏西貴。藏西貴果然在那兒,氣色很不好,面如死灰,好像生了病的模樣。他問藏西貴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股票被套牢了,藏西貴沒言聲。他陪著藏西貴坐了一會兒,才說:「西貴,這個週末你有什麼打算?」

    藏西貴埋頭抽煙,好像沒聽見。

    何捨之只好接著說:「要是你沒安排,我倒有個想法,這個週末你想不想到桃花驛玩玩。我聽說那兒的水蜜桃熟了,價錢便宜得嚇人。」藏西貴說:「我沒工夫,你自己去吧。」何捨之說:「我一個人去多沒勁哪。走吧,咱倆一塊兒去,如果你想再熱鬧些,我可以多給你邀些朋友一塊兒去,你也可以邀上些你的哥們兒姐們兒嘛。」藏西貴說:「我這兒已經夠熱鬧的了,我不需要什麼別的熱鬧。」何捨之誠懇地說:「西貴,看你樣子像是生我氣了,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忽然電腦嘎啷啷一陣響,嚇了何捨之一跳。藏西貴一拍桌子,手指幾乎戳到何捨之腦門,說:「你別煩我了好不好,你讓我清靜幾天好不好,我他媽的前世又沒欠著你的,你幹嗎老跟我這兒沒結沒完哪?」何捨之說:「西貴,你這話從何談起?你冷靜一些。這可不像你平時的為人。我要是不知道你平時是再熱心、再有情不過的哥們兒,今天衝著你這話,我就得跟你翻了。就算股票被套牢了,也不該語無倫次,這也就是我,換了別人,能不往心裡去嗎?」他停下來,喘口氣,看看藏西貴,又說:「交朋友不是白交的,朋友就是關鍵時刻派用場的,要不然大家交朋友幹嗎。你要是手頭緊張,我這裡還有一點兒,你先拿回去使吧。」藏西貴冷笑說:「你有多少?」何捨之實心實意地說:「你知道我不趁錢,這幾千塊是我全部家當,回頭我都給你,要是不夠,回頭我再設法給你籌點兒。但是你千萬別著急,錢財乃身外之物,急壞了身子,身子可是自己的。」

    他一番話有情有義,藏西貴聽了竟做聲不得,許久才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想要你的錢,你讓我清靜一會兒,就算幫我大忙了,我便感激不盡。」何捨之委屈地說:「西貴,你這話……太傷人了。看來你真是對我有誤會了。」停停,又說:「其實週末安排的桃花驛之行,我是特意為你安排的。你太累了,你看看自己的臉色,哪兒還有一點兒人樣,你自己不知道愛惜自己,作為朋友,我有責任愛惜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上的錢是賺不完的。你也該歇歇手了。」說到這裡,他垂著頭木了半晌,才又說:「我已找好車,還找了家贊助單位,這回咱們只管盡情地玩,一分錢都不用花咱自己的,一點兒心都不用咱自己操心。」

    藏西貴聽了,嘿嘿冷笑,說:「畢竟是大記者,真有本事。不知這回又是誰做了冤大頭?」何捨之說:「這你甭管,反正不是你就行了。」藏西貴閉閉眼,睜開說:「我真的很累,謝謝你記掛著我,你自己去吧,玩好,我就不陪了。」

    說完,不再跟何捨之說話,注意力集中到電腦屏幕上。何捨之看見許多亂七八糟的字符像群小耗子似的在屏幕上亂竄,竄得他兩眼直犯暈。藏西貴遞給他一支煙,說:「你忙自己的去吧,甭跟這兒耽誤工夫了。」何捨之將煙拿在手裡把玩:「你還生我氣呢?」藏西貴說:「我怎會生你的氣?我從來就沒生過你的氣。」說完笑著在何捨之肩膀上拍了拍說:「忘了你說的,咱倆是最佳拍檔?」何捨之聽了,笑著走了,身後扔下一地煙絲。藏西貴目送他離去,眼神複雜得讓人說不清楚。

    飛機滑過長長的跑道,昂首衝上了藍天。

    在波音747寬體客機的經濟艙,第七排D、E、F座,分別坐著三個人,他們是亞丁以及梁小和梁靜兩姐妹。亞丁坐在靠左手過道的D座上,梁靜本來是應該坐在緊靠著他的E座上的,她的登機牌是七排E座,但是她硬把姐姐梁小推到了與亞丁緊挨著的E座上,自己坐到了靠右排過道的F座上。

    敏感的梁靜早就發現亞丁這趟邀請自己訪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當他們坐上開往機場的通勤車以後,她更加肯定了這一點。因為自從她的姐姐梁小一出現,亞丁就沒有再看過她一眼。亞丁的兩隻眼睛就好像粘在了梁小身上一樣,連片刻都捨不得挪開。

    坐在飛機上,粱靜心裡產生了一個計劃:她要極力撮合姐姐和亞丁的好事,與熊之餘比起來,亞丁可能對她更有幫助。

    等他們在布裡斯班降落後,梁靜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經過幾天的奔波,她看出來,亞丁在澳大利亞廣有關係,活動能量極大。幾天之內,他就領著這姐妹倆參觀了四家干花製造工廠。這些工廠的工藝設備以及它們製造出來的干花,簡直使梁靜目瞪口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干花製造竟然還可以是這個樣子的,不但保持了鮮花的色彩、形狀,甚至還保持了鮮花的香味。這裡製造出來的干花與鮮花的唯一區別,就是沒有了生命;但也唯其如此,這種花也就擁有了永恆的生命,因為它們永遠也不會枯萎。

    這是梁靜難以想像的,在她承包的干花製造廠裡,由鮮花製作干花的過程中,他們僅能保持鮮花的形狀,不但色彩遠遜於鮮花,時常要靠人工上彩,保持鮮花的香味更是談不上。在人們的環保意識日益高漲的今天,依靠人工上彩,無疑是一個致命傷。因為無論他們給干花上什麼彩,都是化工產品,而化工產品,一般來說,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對人體有害的。

    她想,自己承包的車間製造出的干花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足,較之澳大利亞干花商人製造出來的干花,不可同日而語,在國內各大商場卻仍舊廣受歡迎。如果自己再能擁有澳大利亞干花商人的工藝技術、工藝設備,那製造出來的干花,豈不是更受歡迎?那麼發財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梁靜想到興奮處,眼前不禁鈔票亂飛。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後,梁靜在自己下榻的賓館裡拜託亞丁從澳大利亞給自己引進干花製造設備和人才。亞丁笑瞇瞇的,滿口答應幫忙,同時卻不住地拿眼睛瞟著梁小。梁靜對他的心思心知肚明,她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只見梁小靠在沙發上,自始至終都在低頭翻閱著一本澳大利亞出的精美的旅遊雜誌,好像對他們的談話漠不關心。

    梁靜朝亞丁眨了眨眼睛,亞丁也朝她眨了眨眼睛。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梁靜開始製造一切機會讓亞丁與姐姐接近,每當亞丁來賓館看他們時,她不是借口上廁所,就是借口下樓買東西,千方百計地製造讓亞丁和姐姐單獨在一起的機會。當只有姐妹倆在場時,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檢舉」熊之餘的缺點和不足。她不敢公然說熊之餘的壞話,她知道自己的姐姐對熊之餘愛得很深。她生怕公然說熊之餘的壞話,會引起姐姐的反感,從而壞事。梁靜在這方面很有一套,可以說是個天才,她總是將貶斥隱含在褒揚裡。幾天下來,她就這樣不停地將自己的意思灌輸給姐姐梁小,梁小卻毫無覺察。

    然而讓梁靜失望的是,儘管她使盡了一切手段,想盡了一切辦法,梁小對她的挑撥離間卻始終無動於衷。她就好像一個木頭人,扎她不知道疼,踢她不知道痛。

    梁小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使梁靜感到束手無策,她真恨不得揪住梁小的耳朵,命令她立刻嫁給亞丁。

    就是在這種失落的心態下,梁靜完成了對澳大利亞的考察,與姐姐梁小一起乘飛機返回了國內。亞丁沒有與他們一起走,他說他還有些事,他需要將手頭的雜務處理完畢,才能夠回瓜州,重新與她們相聚。梁靜看得出,他也很失落。

    星期三上午,失蹤了將近一個月的梅嶺琳忽然又出現了。

    這天上午,何捨之正在接待一位作者的時候,忽然接到梅嶺琳的一個電話,說想跟他見面。原來梅嶺琳利用這一個來月的工夫,又到福建和海南島跑了一趟,推銷他們公司的脆漬酸白菜去了。

    何捨之與梅嶺琳在瓜州大廣場見面後,何捨之一個勁地埋怨她到福建和海南島去也不跟自己打個招呼,弄得自己滿世界找不著人,還以為她失蹤了呢。梅嶺琳一聽,一邊哎喲地笑著,不住地賠禮道歉,一面問他找自己有什麼事。何捨之嬉皮笑臉地道:「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

    兩個人都用那樣一種眼光看著對方,心裡都有點兒格登格登的,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何捨之間梅嶺琳此次福建和海南島推銷的成果如何。梅嶺琳說不太理想,福建人和海南人不識貨,他們只知道他們的鐵觀音和功夫茶好喝。何捨之笑道:「不怪福建人不識貨,只怪你們自己產品的名氣太小。」梅嶺琳點頭承認這也是原因之一。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在城貿中心瞎逛,梅嶺琳對城貿中心商品之豐富、之琳琅滿目讚不絕口。何捨之說這不算什麼,哪天帶你到曼裡莎購物中心。平安百貨廣場去看看,嚇不死你。梅嶺琳感歎地說,瓜州的東西真多、真好,可是也真貴。

    梅嶺琳說:「我在報上看到說一隻狗在曼裡莎賣三十多萬塊,是不是瞎說?」何捨之說:「不是瞎說。一隻狗賣三十萬不算什麼,一隻畫眉鳥兒賣到這個價也是常用的事。」梅嶺琳直吐舌頭說:「瓜州人怎麼都這樣有錢?是不是瓜州家家都有印鈔機?」何捨之笑道:「瓜州人也不個個都那麼有錢,真有錢的是不少,可也有不少人是打腫臉皮充胖子。」

    「你是不是也挺有錢的?」梅嶺琳問。

    何捨之笑而不答,問起新聞發佈會的事。梅嶺琳拍拍腦袋說:「哎喲,你看我這記性。你不提,我都差點兒忘了。我們經理已經同意按你的意思辦,新聞發佈會就不開了,請你幫忙,拿稿子去各個報紙上發一下,費用公司已經給我打過來了。另外,我們經理還拜託兒給我找一個攝制組拍電視廣告片,費用問題,如果能省一點兒當然最好,省不了也不要緊,就按你報的價格辦。」她一邊說一邊從兜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何捨之。

    何捨之低頭看這皺皺巴巴的紙上就是他們擬好的新聞稿。梅嶺琳笑道:「我們公司的人文墨都不高,你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就給改一改,不過這幾句話,我們經理交待,不能改動。」何捨之瞧她指給自己不能改動的那幾句話,都是些「味道好極了」、「金獎、銀獎」、「譽滿全球」之類。何捨之啞然失笑。

    何捨之說:「這幾句話還非改不可。國家有規定,廣告裡不許提這些詞,要是寫以新聞裡去,這樣的詞就更讓人笑話了,一看就是土老冒兒。」梅嶺琳說:「你甭管土老冒兒不土老冒兒,反正這幾句話你千萬不要改,否則,我們經理不會找你,一定會拿我算賬。請你不要害我。」

    何捨之斜眼瞅著梅嶺琳說:「你好像很怕你們經理?」梅嶺琳笑笑地說:「我是怕我們經理。我們經理是老虎,我怎麼能不怕?我們公司沒有不怕我們經理的。」何捨之說:「你們經理這麼厲害,他原來是幹啥的?」梅嶺琳說:「屠宰廠的。」何捨之說:「原來你們經理是屠夫出身,難怪你怕他。你要小心一些,不要不小心成了他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何捨之一邊說一邊笑,樣子顯得不懷好意。梅嶺琳聽得出他的意思,臉微微有些泛紅,卻裝作聽不出他的意思,沒有答理他。兩人在城貿中心,逛完二樓逛三樓。不知什麼時候,梅嶺琳的手牽到了何捨之手上。兩人都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件事。逛完城貿中心,兩人又去逛了隔壁的翠薇大廈,然後一起吃了午飯。

    吃過午飯,何捨之跟梅嶺琳到她下榻的旅館拿錢。梅嶺琳還是住在老地方。梅嶺琳給何捨之數了五千塊錢,說是一家五百,共是打理十家報紙雜誌的費用。梅嶺琳將錢交給何捨之以後,囑咐他稿子發出來,不要忘了叫他的朋友給他們經理寄一份樣報去。何捨之點完錢,確定無誤,才笑瞇瞇地對梅嶺琳說:「不如寄給你,你拿去給你們經理,也是向你們經理尋功賣好的一個機會。」梅嶺琳聽了,警告他不要亂嚼舌根,但是她並不反對將樣報寄給自己。

    何捨之本來想趁此機會跟梅嶺琳親暱一下的,但是梅嶺琳住的地下旅館房間是三人一間的,除了梅嶺琳,屋子裡還有一個湖南來的老婆子。這老婆子討厭得很,老躺在屋裡不出去,一個人剝橘子吃得津津有味。何捨之沒有辦法,想帶梅嶺琳出去另外找個地方,梅嶺琳說累了,想休息。梅嶺琳話音剛落,那個湖南老婆子立刻很響地打了一個哈欠。何捨之明白這是逐客令,只好訕訕地走了。他有些懷疑梅嶺琳是否與這個湖南老婆子串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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