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囚 第五章 運籌帷幄
    南章市。

    一棟普通居民樓內。2單元304號。雷環山零門廊上的304號已像這個城市許多的門牌號碼一樣斑駁溫漶。

    防盜門緊閉著。

    如牛反芻,雷環山在將「雙十謀殺案」的調查情況筆錄準備呈送給錢向鋒檢察長審閱之前,已將調查報告轡國地過濾似地看了一遍,又細細地過濾似地思索了一遍,獲得了不少新的啟發。尤其是關鍵的地方,他看了不止一遍。在安寧,雷環山等人雖沒有吃過閉門羹,但受歡迎的程度幾乎是零。雷環山此番重點看了調查組與孔從丘、馬局長、洪鵬等人的談話筆錄。

    在安寧縣縣長孔從丘處的筆錄。

    問:我們來,主要是瞭解有關「雙十謀殺案」的一些情況,事先沒有通知,唐突了。

    答:沒關係,沒關係。你們是上面的領導,就是不來,我們也應該將所瞭解的情況提供給你們。安寧縣是小縣,條件有限,只好請你們委屈一下,住在文鳳樓。

    問:希望你能與我們合作,實事求是。

    答:我不會違背黨的原則的,請領導們放心。

    問:「你對程家卿的具體評價是什麼?」

    答:因為原來的縣委書記黃海調入南章,程家卿接替黃海任縣委書記,我來安寧接替程家卿任縣長,這些都是組織上安排。這是去年年底的事情,所以我與程家卿共事不到一年,我想,程家卿能夠得到組織部門的提升,說明他在安寧是乾的有成績的,我來之前他的成績我不能妄加評論。我來之後,我發現程書記在減輕農民負擔上、在招商引資上、在使瀕臨危境的企業起死回生上、在美化城市的環境上,他是做了很工作的。他這個人有魄力,幹起事來大刀闊斧、雷厲風行,這是有目共睹的。我對他的評價用一句話可以概括:像個領銜主演。

    問:你是否發現程家卿在經濟上有什麼問題?

    答:別人的情況我不清楚。我只敢說,我與安寧的任何人沒有任何個人的經濟往來和經濟瓜葛。

    問:你是否發現程家卿與田剛亮之間工作上有矛盾?

    答:我沒發現。在常委班子裡面,我和他們相處得融融洽洽,可以稱得上沒有半點隔閡,沒有一絲不愉快。但是程家卿有時候顯得很霸氣,但他絕不是為了他個人。他與田剛亮可能為了工作有過齦齬,有過爭執,但沒有根本上的矛盾。

    問:能不能談得具體一點?

    答:譬如今年上半年縣城旁邊陽梅村一棟接近竣工的商品房突然坍塌,造成二死四傷的慘劇。田剛亮主張將死傷人數數目不分類別全部上報,程家卿卻主張將非施工人員排除在事故情況的上報名單之外,因而只上報一死三傷的數字。田剛亮當時大為生氣,指責程家卿不實事求是,相反,程家卿很耐心地做解釋。不料田剛亮依然固執己見。

    問:那當時你的意見呢?

    答:我同意程家卿的意見,不僅是我,除田剛亮之外的常委都同意了程家卿的意見。

    因為我們的本意都是想使安寧在全市、全省能給人一個良好的印象,誰都不想為安寧添上一個抹不去的污點。事故既已發生,所以我們大家都想盡力挽回局面。後來田剛亮硬是不聽勸告,硬要往上捅。這一捅不比捅燕子窩,今年捅了燕子明年還會來,他這一捅,結果把兩個差一點就要簽字的合資項目嚇跑了,外商、台商談「安」色變。表面上,田剛亮這一舉動沒有錯,可客觀上卻因小失大,給安寧的老百姓帶來了重大的經濟損失。

    不僅程家卿,我們大家都痛心得捶胸頓足。

    問:孔縣長,你是否聽到過程家卿與齊萬春、齊萬秋兄弟倆的關係非同一般?

    答:齊萬春、齊萬秋是安寧赫赫有名、婦孺皆知的傳奇人物、商人,但我不認識也沒見過,我只是知道齊萬春外號「萬蠢」,這恐怕不確切。一個成功的商人,再怎麼也有程咬金三斧頭半的功夫;還有齊萬秋的外號是「元寶」,我頭一次聽到這個外號,險些沒樂死,「元寶」,還有這樣的外號。至於程家卿與這兩人是打得火熱,還是一般的關係,我就不清楚。齊萬春、齊萬秋兩人的本質如何,我也不清楚。將他們逮捕,這是因為他們一定犯有不可饒恕的罪行。我想信上級公安機關、檢案機關的作法是正確、公正的,服民心、順民意的。

    問:你知道不知道田剛亮在安寧縣有沒有仇人?

    答:不知道。田剛亮這人粗看脾氣火爆,剛直不阿,細看則凡事都管中窺豹,只見一斑,缺乏從大局出發的思想,沒有從高處著眼的眼光。哦,前不久,他開除了兩個縣委縣政府大門口守門的剛招來不久二十歲出頭的警察,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因為兩位小警察大概是天天看大門,悶極無聊,便打賭尋開心。一個說,如果你今天晚上將縣委辦的電腦打字機偷出來,第二天晚上再送回去,我請你上「王上王」。另一個果真晚上偷出來,可是第二天就破了案。田剛亮認為他是監守自盜,便將他們毫不留情地開除了。

    田剛亮這種不以教育為主而率意而為的作風,可能引起了安寧不少人的不滿。他在安寧有沒有仇人,恕我孤陋寡聞,我一點不知道。但是,他的工作方法可能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有人說他是「愣頭青」。

    問:我們的談話,希望你能保密?

    答:那是自然。

    問:那麼我問個題外話,你為官的原則是什麼呢?

    答:不貪,不虐,不卑,不亢,「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嘍,這是我的名片,上面印著我的座右銘——

    宗卷P10-11

    雷環山看到這裡,就想起了孔縣長的那張設計別具一格的名片。當時,他們在場的人。一人獲得了一張。孔從丘的名片正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正面:

    安寧縣縣長

    孔從丘

    電話:1711-4345787

    反面無字,但與名片連結在一起的是張與名片大小一樣的紙片。紙片下面上端字體稍大。

    正面:

    刻守六正,了無一邪

    六正:西漢光祿大夫劉向《說苑》中指「聖、良、忠、智、貞、直」。

    反面:

    聖,高瞻遠矚防患未然;良:虛心盡責扶善除惡忠,夙興夜寐進賢不懈;智:明察成敗轉禍為福貞,恪盡職守廉潔奉公;直:剛正不阿敢急敢諫其實,孔從丘還有一條窩藏在心裡不讓他人知道的人生座右銘:履薄冰而卻步;處虎豹以藏身。

    雷環山雖然看不透孔從丘窩藏在心裡的座右銘,但從與他的對話中不難洞見他機鋒內斂,圓滑中見崢嶸,平和裡含世故的個性。不知怎麼搞的,他的一隻眼睛好像壞了的,半天不挪窩,像生病的母雞,看不見外界的一切。與公安局的馬局長既有相似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馬局長的最大特點是諂媚,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如果用放大鏡去分析觀察,都彷彿是一張笑臉,他身上露在外面的每根汗毛見了上層人士便會像風中的小草一樣跳舞,有時候,大家可以看得出來,俯首貼耳的馬局長幾乎恨不得立刻從後面長出一條尾巴出來,好作搖尾乞憐狀。即使他不長尾巴出來,善於觀察的人依然會發現,他比狗其實更像狗。狗如果會說話,見了他非喊老師不可。可見他的為人,凡是地位比他更顯赫的人,他會拿出一副咬你的架式來撲向你,舔你,雖然最終沒有咬,也沒有舔,而是猴在你身上。腰圍三尺的人還要少女般地扭捏,不能不讓人覺得荒誕不經,反感,偏偏這馬局長就是這麼個少女式的人物,幾乎讓你防不勝防。在他的辦公室裡,大家要跟他咬牛肉筋似地磨蹭了半天。先是他見人遞煙,笑呵呵地非要別人接住,不抽煙的不接也不行,這樣推讓來去,花去的時間不比一根煙短;繼而他喊人提來四瓶開水,親自動手,笑呵呵地,一伸一縮取茶葉,一起一伏加水泡,一一遞上,好像在遞開水的同時,連同掰成了若干瓣的心也熱乎乎地遞給了在座的諸位——人人有份,一份不少。這得花去一盞茶的功夫吧。一支煙、一盞茶的功夫之後,他又尋找礦藏似地在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揣摩了一遍,直到他認為每個人的氣質、性格都爛熟於心為止,這又要花去一盞茶的功夫。到這還沒有完,他得把他遞出去的心一瓣一瓣地收回去,這就又要花去一盞茶的功夫,然後細細地拼貼完整、組裝到位。這又得一盞茶的功夫了。這馬局長不僅做事牛得很,說話也牛,在舌頭上挨上一鞭子才會快似的。他的話除了節奏上慢以外,還有一個毛病:話說到中途又返回到起點重新開始,像個循環往復的圓,永遠別想繞出來。斬下他那支離破碎,翻來覆去的答話來分析,可以斷定,他,若不是愚笨到極點的人,便是一個聰明到極點的人——大智若愚。但這斷定,確鑿嗎?也許吧。

    馬局長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雷環山首先接觸他的時候,不解。時過境遷,現在想起來,依然不解,只覺得他如同一個晃來晃去的謎。雷環山盡力想從與馬局長味同嚼蠟的談話中找出一絲縫來。他的眼睛如同獅子盯著草叢間的麋鹿一樣盯著筆錄上的文字,他眼睛裡冒出的那股熱情,似乎能把這些文字熔化掉。

    問:不用太客氣了。我們來主要是調查一些有關雙十謀殺案的事,其實就希望你能盡你所知道的說。

    答:當幹部的嘛,我看首先要過講真話這一關。欺上瞞下啦陽奉陰違啦,表裡不一啦,那是很危險的,不可取的埃老百姓啊,是會指著脊樑骨罵的啊,我看吶,老百姓啊,不僅可以指著脊樑骨罵,啊,當面指著鼻子罵也是可以的。啊,這個這個,欺上瞞下啦,陽奉陰違啦,表裡不一啦,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啦,那是要不得的埃我看吶,老百姓啊,這個這個老百姓是會反對的。我這個人說話就是竹筒裡倒錢,直來直去,不要見怪。眾怒難犯,公怒難犯,埃噢,雙十謀殺案,謀殺案發生的當天晚上,哦不,應該是第二天凌晨,我們公安局就出動了全部警力,並根據目擊者描述過的犯嫌疑人的大致特徵,向全國公安系統發出了通緝令。我接到報告時,接近凌晨兩點,一接到報告,我就立即向程書記做了匯報。程書記對此非常關心。兵貴神速埃案發的第三晚上犯罪嫌疑被擒獲。這是許多人都想不到埃隨後我們又配合左處長——左處長真是老將出馬,一個頂仨,成功地將齊萬春、齊萬秋兩兄弟抓獲。我們公安局出動了全部警力,並根據目擊者描述的犯嫌疑人的大致特徵,向全國公安系統發出了通緝令……問:稍微打斷一下,馬局長,請問齊刀春的公司為什麼掛的是你們公安局的牌子。

    答:啊,這個這個說來就話長啦。那是在一九九九一年,也可能是一九九二年,要麼是九○年下半年。這個這個啊,掛牌子的事,是當時的縣委常委會討論通過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有了這塊牌子,可以增強外地廠家對他的企業的信任度。這個這個啊,對我們分安局也不無裨益,首先我們公安部門的福利得到了改善。那是在一九九一年,也可能是一九九二年,沒錯,就是一九九二年,不,不不,也可能是一九九一年,反正不會超過一九九二年。啊究竟是哪年?我也記不清了。

    問:掛了公安局的牌子,齊萬春成了公安的搖錢樹,而公安局變成了齊萬春的防彈衣,你們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沒有?

    答:啊,這樣做對公安部門的形象是有一定影響的。說齊萬春是我們的搖錢樹恐怕有點牽強。齊萬春的公司交給我們的管理費,幾乎是杯水車薪,起初是四萬,從去年起才加到五萬。我說過我們這樣做,對公安部門的形象是有一定的影響,但是縣財政這樣困難,我們不自己換食吃,非得餓死不可。

    問:齊萬春不是幹警,卻耀武揚威地穿著警服四外招搖,你們為什麼不加以制止?

    答:當初,我們贈送一套警服給他,是為了表彰與我們精誠合作的姿態。而且那套警服是拆去了領章、帽徽的。

    問:那麼你們為什麼沒有糾正他的作法?

    答:大家都知道,齊萬春不是警察,他那樣穿是鬧著玩的,他那樣穿,也是白搭的,大家都知道,他不是警察,他那樣穿,嗤!

    問:如果他穿著警服到外面去招搖撞騙呢?

    答:那不可能。他招搖撞騙,他招搖撞騙,啊,啊他如果有招搖撞騙的行為也會很快露出馬腳的,這是規律。

    問:在案發之前,你們發現過齊萬春有什麼可疑舉動沒有?

    答: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啊,是啵?林彪沒有摔死在溫都爾之前,大家還都以為他是毛主席最親密的戰友呢。

    問:齊萬春與程家卿之間有沒有特殊的關係?

    答:有啊,不僅程家卿與齊萬春有一層特殊的關係,而且啊,程家卿前幾任書記都與齊萬春有一層特殊的關係。什麼原因呢?原因很簡單。齊萬春是安寧的納稅大戶,一年上繳財政近百萬。縣裡領導不與他把關係搞好,那可不行。他要抽身,把廠子轉移,安寧一年就要損失近百萬。所以啊,有人編了一段順口溜,「只要大齊一跺腳,安寧的天就要塌個角;只要小齊一放屁,安寧的地裡全是肥。」你聽聽。順口溜裡的大齊就是指齊萬春,小齊就是指齊萬秋。

    問:你對程家卿的印象如何?

    答:來安寧做官的人都是在黃連樹下彈琴,苦也多,樂也多。怎麼說呢?一半是酒,一半是藥,有酒有藥,誰也射不過。程家卿也不例外。他在安寧的功勞老百姓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他之所以要與齊家兩兄弟搞好關係,也是從大局出發。要知道,私營企業的稅費要佔整個財政收入的一半多。

    問:就沒有人反對程家卿嗎?

    答:擁護都來不及呢,誰要反對程家卿,安寧的老百姓就會不答應誰。

    問:程家卿有什麼具體的功績?

    答:多的是咧。有口皆碑嘛,有口皆碑——

    宗卷P18-20

    與馬局長那個廢話簍子相比,洪鵬的話就少得可憐。雷環山初次見到洪鵬,就覺得他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秘書。無論他當誰的秘書,他都會自動地退居在誰的背後,只是稍稍露出一點來,就像初春草葉的尖芽那麼一點點,絕不露得更多。不管何時,何地,不管什麼人,盡可放心地。他的腦子大多數時間是他人腦子的副產品。他的笑是假貨市場買來的,他的話像一首歌詞中毫無意義的襯詞,他的舉動時而激越,時而低沉,全憑外界的呼招。絕無喧賓壓主之虞。他對做秘書的那一套程序,可謂駕輕就熟,運用自如。他黑黝黝的皮膚賡續了居民的樸實,同時他的脊樑也稟承了習慣彎腰也善於彎腰的農民的彈性。像洪秘書這樣的人,乃人類登峰造極的傑作。每個時代都存在的幾近完美傑作。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種秘書是以僕人的姿態出現的,而且只是以一個人的僕人,而不是以公僕的姿態出現的。他對於程家卿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大有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之勢。程家卿竟然將他從一名較為底層的鄉村教師挑到身邊當秘書。每想起這一件喜事,他的心便如同跳上龍門的鯉魚,突突直跳。從前他是作繭自縛的春蠶,是蠟燭,把光芒奉獻出去,而將陰影留在自己腳下。自從當了程家卿的秘書,他便甘願做一隻圍著程氏軸心轉的陀螺了,或者做一隻在底部打有「程家製造」字樣的飯碗。縱使交給程家的任何人去摔,摔得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即便如此,雷環山看著這樣一位鐵心的人物,除了覺得可笑以外,還覺得可悲,而且是十分的可悲。

    他的話是那樣少,簡練得不能再減去一個字。任雷環山怎樣用心良苦地從他的話語中披沙瀝金一絲不苟地搜尋有價值的東西,並且不厭其煩地進行反覆,想想出個子丑寅卯來,然而,他失望了。因為他最終還是像想吃松子結果打開所有松果卻不見一粒的松鼠一樣一無所獲。這洪秘書,不愧為古今中外僕人中的一等人才。

    揀好的說,誰不是好人;

    揀壞的說,誰也好不了。

    他們簡直是在為程家卿辯護!有意識的,無意識的。看完調查報告,雷環山覺得他們是在為程家卿辯護。

    這天,午飯時,雷環山下定決定作了破釜沉舟的準備。他對他的老伴和家的兒女作了囑咐:我如有事,不必查問,家裡還以為他開玩笑呢。

    午飯過後,雷環山便打電話給省檢察長錢向鋒約好下午面談。錢向鋒欣然同意了。

    一見面,錢向鋒便緊緊攥住雷環山的手說:「老雷,辛苦!辛苦!」

    錢向鋒眉如虯龍,鼻如臥龍,兩耳耳垂像小小的兩條飛龍,一對眼珠,溜動著,煞是被群龍遊戲的兩顆珠子。

    「辛苦倒不,只是心焦。」雷環山感到了錢向鋒手中傳遞過來的熱情。

    「有重要的線索?」

    「除了電話裡與你通過氣的以外,都不怎麼重要。」

    「看來還是沒有突破,此行有何貴幹?」

    「專程來請示。」

    「豈敢,豈敢。」

    「調查沒有辦法。」

    「陷入了僵局。」

    「不是陷入了僵局,而是沒法開始。」

    「程家卿是其中的一環,斷了這一環,便沒法接上。是不是?」

    「缺乏有力的證據。」

    「老雷,你打算怎麼辦?」

    「看上去你有點幸災樂禍。」

    「應該說,有點得意。」

    「怎麼?你——哦,我知道了。」

    「你這兒有新情報?——一定有。」

    「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還想了半夜。」

    「想什麼?」

    「悟出了一點東西。」

    「悟出了什麼?老夥計。」

    「悟出了什麼呀——悟出了一個道理:一個人當了官了,就等於身上帶上了許多鑰匙,那鑰匙可以為百姓打開許多方便之門,那最後一把鑰匙打開的才是為自己準備的方便之門,如果那鑰匙首先打開的是為自己準備的方便之門,那麼也就打開的是通向地獄的大門。」

    「還挺有感觸的。」

    「你到安寧的,其實有點捨本求末。」

    「你這話一說,我只好又回到吃奶的時代去了,活該什麼都不知道。」

    「程家卿有個弟弟叫程家駒,你知道嗎?」

    雷環山搖了搖頭。

    「原來是老幹部鄔書記的秘書。」

    「是他。」

    「還有,程家卿與雙十謀殺案不無關係。」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今天我來就是要和你談這個問題。」

    「你有證據?」

    「有待查找。不過,快了。」

    「看我的吧。」

    「你又走在前頭了,老夥計。」

    隨後,錢向鋒將由省紀委書記轉來的原安寧縣委書記黃海的檢舉材料和控告信交給了雷環山。檢舉材料與控告信中歷數了程家卿的狂妄自大、私慾膨脹的卑劣行徑,以種種事實揭露了程家卿有可能是車撞黃海本人的幕後指使,並對市委不聽自己的勸說重用程家卿之流的行為表示了不滿。雷環山看完之後,怫然作色,拍案而起。黃海在信中痛苦地寫道:「我再也不能隱忍下去了。如果我繼續袖手旁觀,那麼,我將愧對黨,愧對組織,愧對人民,也愧對我自己的良心。如果我繼續隱忍下去,那麼,我也是在犯罪……」「這樣的跳樑小丑是怎樣一步步登上縣委書記這個位置的?他靠的什麼?」雷環山不禁發問。錢向鋒沒有回答,他一時無法回答。

    窗外的光線漸漸減弱,像一捆捆紮得緊緊的香在無限度地鬆散,最後散失成風。有什麼能使它們再緊密起來?會的,會的。只要太陽繼續升起。太陽必將升起來,是它來考驗我們的意志、力量和信仰。只要太陽繼續升起,光線就還會凝聚,給我們提供一個中心和一個中心所擁有的亮麗與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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