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鱷人 第二十四章 這樓什麼時候會塌
    他講完以後,司巍巍低著頭,陷入了沉思。

    過了很久,她才問:「你害怕嗎?」

    黃曉軍搖搖頭,說:「不,我要是害怕就不會對你講這些了。」

    司巍巍伸出纖柔的手,輕輕地撫摩著黃曉軍的臉頰,說:「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真的?」黃曉軍半信半疑地問。

    「別擔心,你沒事。」她說。

    「對你不好?」他問。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我愛你!」

    黃曉軍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虔誠而又深情地吻著。他在想,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他都一定要把司巍巍帶在自己的身邊,他太需要這樣一個女人了。他堅信,司巍巍將成為他未來的保護女神。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從肉體上,這個女人都將給他帶來難以估量的歡娛和幸福。他愈來愈強烈地感覺她身上有一種令他朝氣蓬勃、昂然挺拔的巨大魔力,她的氣味、她的體溫、她的眼神、她的氣質……總之她身上的一切一切,都令他渾然著迷、瘋狂嚮往。其實這也是他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在沒有找到的時候,他只有一個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概念。而當他一旦找到的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他要找的。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甚至有意識地排擠白姐在他腦海裡的記憶,這種不由自主的背離和負義從一開始的良心不安發展到了無所顧忌的心安理得。

    「讓我再看看你,好嗎?」他喃喃地乞求道。

    她慢慢抽回被她握著的手,緩緩解開了自己的上衣……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眩目的白色亮光,一股濃郁沁心的香氣向他湧來,他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軀被包容、被融化了……

    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裡的黃曉軍,司巍巍的內心無比惆悵。昨天夜裡,經過幾乎是一夜的苦苦思索和反覆權衡,她終於決定放棄和黃曉軍的繼續交往。這些日子以來,她漸漸地感悟到,在黃曉軍的靈魂深處還有一個她無法透視的黑洞世界。而這個黑洞世界對於她來說,又有一道與她的靈魂不可交融的堅實屏障。她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悔悟,也不知道一旦失去了黃曉軍以後,自己將怎樣選擇未來的生活。這個在她心靈天空如同一顆劃過流星的男人,竟給她留下了永遠都難以忘卻的記憶。她本來打算今天分手的時候,把一張寫好了信的軟盤交給黃曉軍,但她擔心黃曉軍在短時間內承受不了這個對於他來說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失敗」和打擊。她想等他到了國外,身體康復以後,再通過適當的方法委婉地告訴他,她決定跟他分手……即使是現在,她仍然相信自己還在一如既往地愛著他,但她的命運之神告訴她,他不是她永遠的伴侶。至於為什麼,她暫時還不能完全解釋這個奇怪而又神秘的預感,但她深信自己超人的靈感決不會欺騙自己。像一場夢,又像是一齣戲,她既是夢裡的主人,也是戲的編導,無論是在夢裡還是在戲裡,這都是一個在一開始她完全沒有料到的結局。剛才黃曉軍給她講述的那個夢,進一步證明了她的預感是準確無誤的。「可憐的小男孩兒,對不起!」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

    「你在想什麼?」黃曉軍在司巍巍懷裡喃喃地問了一句。

    她輕輕地撫摩著他的頭,說:「我在想咱們分手以後,你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她。

    「我看見你眼裡有一個黑洞,很深很深的黑洞。能告訴我,裡面是什麼嗎?」她溫柔地笑笑說。

    黃曉軍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有些尷尬地回答說:「我也不知道,真的。可能、可能什麼也沒有,空的!」

    「是嗎?也許吧!」她說。

    耿迪和薛佳靈最早趕到機場。當他們推著行李車進到大廳時,耿迪突然發現正在東張西望的何偉。耿迪有些納悶兒,明明說好了,不讓他來送的呀?他讓薛佳靈照看著行李,在約定的地點等候黃曉軍和邱建,以及老仝的閨女和葉檢察官的兒子,自己朝何偉走去。

    「迪哥,你不讓我來,可我還是忍不住來了!」何偉的笑容有些勉強。

    「來了就來了吧。我主要是覺得沒必要,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送我,我有點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只是想看看迪哥。這一分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了!」何偉頗有些傷感地說道。

    「瞧你說的,又不是去了宇宙。不就一個加拿大嗎?!想當年,白求恩還不是說來就來了。到了那邊我會經常給你們打電話的。你也要多保重!」

    「迪哥,」何偉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嗓門說,「鐵驢和他們老大昨天在瀋陽的大街上被人亂槍打死了……」

    「天,是嗎?」耿迪陡然驚出一身冷汗,緊接著又問,「為什麼?」

    何偉搖搖頭,說:「暫時還不清楚,但肯定跟他們內部有關係。我的一個瀋陽哥們兒昨天半夜才打電話告訴我的。操,世道真他媽險惡!」

    「你今天來就是為告訴我這個?」耿迪這才明白,何偉為什麼執意趕到機場來為他送行。對他和何偉來說,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他知道,鐵驢團伙裡面,真正瞭解唐董事長事件全部真相的人只有鐵驢和他的那個老大。

    何偉點點頭,說:「這件事事關重大,電話裡不能講,我只能當面來告訴你了。最近一段時間出了好多類似的事情。我估計下一步政府又要加大整頓力度了……」何偉眼裡有很重的憂慮。

    「老弟,聽我一句話,該收手就收手。你現在錢、權不缺,好好幹點兒正事。要是國內要真有什麼動靜,你就乾脆也出去避避風頭。記住,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凡是不好的兆頭,寧肯信其有。我出去以後,想辦法幫你搞個簽證。一有風吹草動,你就出來。」耿迪嚴肅地對何偉說。

    何偉點點頭,說:「迪哥,別忘了我!」

    「放心,我耿迪的為人你是知道的!」

    何偉看看表,說:「那我先走了。待會兒人一多,看見了反而不好。您說呢?」

    「好吧,我不送你了。趕緊回去吧。」

    耿迪目送何偉走出機場大廳。

    耿迪回到薛佳靈的身邊。這時候,葉檢察官的兒子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已經到了。耿迪讓薛佳靈把機票先給了他。他把葉檢察官的兒子叫到一邊,告訴他大家最好不要擠在一起出關,這樣目標太大,影響不好。其實耿迪是在得知瀋陽出事以後,做了最壞的打算。老仝的閨女也到了,耿迪讓她和薛佳靈結伴出關。耿迪從薛佳靈那裡要回了自己的護照和他跟黃曉軍的機票,便讓薛佳靈和老仝的閨女先進去辦理離境手續。薛佳靈不解地看著他,本想問問為什麼,但當她發現耿迪僵硬的表情和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津津的汗珠時,她預感到一定出了什麼不好的意外。

    「你們倆先進去排隊辦手續吧。一會兒人一多又得等半天。」耿迪的語氣很輕鬆,但他的眼光卻緊緊得盯著薛佳靈,示意別再磨蹭了。

    望著薛佳靈和和老仝的閨女進關以後,耿迪轉身剛要用手機給黃曉軍打電話,發現公司的車隊已經到了。黃曉軍在眾人的協助下從車裡被抬出來,又放到了輪椅上。卞昆親自推著黃曉軍,身後跟著一群人,眾目睽睽下招搖地朝他走來。耿迪心裡暗暗叫苦,這他媽算什麼呀?耿迪疾步迎上去,攔住大家,趴在黃曉軍的耳邊輕輕地嘀咕了幾句,黃曉軍點點頭。耿迪直起腰來,對大家說:「都回去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聽見沒有,按耿總說的辦!」黃曉軍沉著臉呵斥道。

    於是大家準備走上前來和黃曉軍道別。黃曉軍一揮手:「不用了、不用了,都回去吧!」

    見眾人離去以後,邱建來到耿迪跟前,低聲地問:「迪哥,怎麼啦?」

    耿迪抬眼看看一旁的卞昆,努力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沒什麼。時間快到了,走之前,有些事咱們幾個還得抓緊商量一下。都圍在這裡沒法說話呀!」

    邱建點點頭,認為耿迪的話有道理。

    耿迪吩咐卞昆把黃曉軍推到盡量人少的角落,自己和邱建遠遠地跟在後面。

    「迪哥,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出什麼事了嗎?」邱建不安地問。

    「沒有。昨天晚上讓佳靈折騰了我一宿,愣說出國前要把房事幹到一個更高的境界。傻×,不知道從哪兒學來這麼一套。」耿迪苦笑不已地說。

    邱建樂了,於是想起媳婦回國這幾天,發瘋似地跟自己幹那種事,也就頗有同感的點點頭。「邪了,我老婆回來也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耿迪接著說:「邱建,我和曉軍走這段時間,家裡就靠你了。」

    邱建點點頭,心裡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覺。他對黃曉軍和耿迪離開以後,自己是否真的能夠駕御整個公司和局面仍是有一定的顧慮。他也無法預料,黃、耿這一次的出走究竟是短暫和長久。喪失了進入CBD的機會,對他來講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跟卞昆談得怎麼樣了?」耿迪問。

    「還行吧。」邱建心不在焉地應付道。

    「邱建啊,卞昆其人不可深交。你要隨時提防著點兒!」

    邱建停下來,看著耿迪,問:「那當初為什麼還要同意他加入進來呢?」

    耿迪輕蔑一笑,說:「我讀書不多,小時候看小人書知道《三國演義》裡面有個魏延,也算是一個能征善戰的猛將。諸葛亮沒少用他打勝仗,結果呢?」

    邱建點點頭,說:「好吧,我明白了。迪哥,你、你和曉軍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耿迪皺著眉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很有些淒涼地說:「說不好,有可能一年半載,也可能十年八年。誰知道!」

    「迪哥,別太悲觀了。也許事情根本就沒你們想得那麼嚴重……」

    「唉,誰知道呢,但願如此吧。邱建,你比我強多了。靠自己的本事和知識闖天下,將來一定能夠成功!」

    「謝謝迪哥。可要沒你和曉軍,我是一事無成!」

    耿迪看著邱建,想從他的眼裡看出點什麼。他失望了,因為他什麼也看不見。

    兩人來到黃曉軍和卞昆面前。

    黃曉軍:「你們倆別跟生死離別似的,我看著都難受!」卞昆:「沒錯,特他媽讓人心裡不是滋味兒。」

    耿迪:「沒有,邱總很擔心曉軍的腿能不能上得了飛機。」黃曉軍:「沒問題。飛機只要不掉下來,我就沒事兒!」

    邱建:「喲,這話可不能瞎說。趕緊『呸』幾口!」

    黃曉軍於是「呸」了好幾口。幾個人這才有了幾聲輕鬆的笑聲。

    耿迪的手機響了。是薛佳靈打來的。她告訴耿迪,她們已經過了邊檢……

    耿迪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塌實了。

    黃曉軍:「怎麼樣,咱們也該進去了吧?」

    目送黃曉軍和耿迪消失在國際出港大廳以後,卞昆拍拍邱建的肩膀,問:「邱總,您看咱們是不是撤……」

    邱建淡漠地回答說:「再等等吧!」就這麼告別,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遺憾……

    果然,邱建看見耿迪又朝他們走了回來。耿迪來到邱建的跟前,把邱建叫到一旁。

    耿迪:「邱建,還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萬行長和老仝已經同意幫助我們介紹CBD的項目,如果你有興趣,過兩天你可以跟他聯繫一下。」

    邱建:「真的?迪哥你怎麼沒早說?」

    耿迪:「曉軍他……算了,你還是干吧。」

    邱建:「曉軍是什麼意思?」

    耿迪:「沒什麼,曉軍是擔心你讓那幫人給騙了,或者、或者……怎麼說呢,他擔心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因為這個項目實在太具有誘惑力了,肯定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如果一旦踏進圈裡,要麼風光無限,要麼身敗名裂,甚至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希望你要想好。咱們這個社會現在的遊戲規則還沒有達到你所希望的那種境界。」其實在耿迪的心裡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黃曉軍並不熱衷於公司在短期內有太大的發展。如果僅僅以避免樹大招風為托詞,似乎不足以解釋黃曉軍對CBD的冷漠。他漸漸地感覺到,在黃曉軍和邱建之間已經有了潛在的危機……但他暫時還看不到他們之間究竟是誰對誰錯。

    邱建:「我會小心的。但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迪哥應該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

    耿迪:「好吧,你要多留個心眼兒。如果家裡不出什麼大問題,我會經常跟那幫人聯繫,盡力幫你拿到CBD的項目……」

    邱建:「謝謝迪哥!迪哥,本來有好些話想跟你好好說說,但是沒時間了。長話短說吧,其實我、我怎麼說呢,我知道你跟曉軍為『新維多』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佩服你們。但是將來咱們這個社會恐怕愈變愈快,咱們現在的有些做法會很快過時的。你說呢?」

    耿迪看著邱建,沒有表態。他在琢磨邱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跟他講這些……

    「我沒別的意思,迪哥,」見耿迪沒有回答,邱建接著說,「我想讓您知道,在你和曉軍離開的這段時間,為了公司的繼續發展,我可能會改變一些我們過去的做法。因為我不可能再依靠你們了,我得靠自己面對和處理所有的一切。這些話我只能對您一個人說,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耿迪點點頭,說:「明白,當然明白!」

    邱建:「好吧,迪哥,一路平安!」

    耿迪同邱建握了握手,轉眼又消失在人頭攢動的大廳了。

    卞昆來到邱建的跟前,問:「迪哥怎麼啦?」

    邱建:「沒怎麼,他家裡的電器忘了斷電了。」

    卞昆「嘿嘿」一樂,表示對邱建幽默、機敏的欽佩。

    邱建轉臉看著卞昆,問:「這有什麼好笑的?」然而他心裡想的卻是,迪哥怎麼會把卞昆和魏延扯在一起呢?

    耿迪跟邱建分手以後,一直在分析邱建剛才那番話真正的含義。他意識到,在他和黃曉軍離開以後,邱建很可能會很快對整個「新維多」進行徹底地改弦更張。儘管他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擔憂和失落,但他明白,這是邱建將來要想支撐起整個局面的惟一選擇。他想聽的話,到了邱建還是一句也沒說。邱建的話明顯表露了一個觀點,那就是他和黃曉軍已經過時了。想到這裡,耿迪的內心就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邪火……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到了還是落得個喪家之犬的下場?他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看,邱建和卞昆已經離去了……他想起了自己在監獄裡的一段往事:耿迪有個獄友,是個留美歸國的博士,因故意殺人被判處死刑。臨刑前的頭一天晚上,博士提出想跟耿迪下盤中國象棋,耿迪同意了。但條件是輸者必須當著所有的獄友講述一段自己這一生當中最難以啟齒、最黑暗的真實隱私。那盤棋下了幾乎整整一夜,最後博士輸了。博士看著那盤棋,直愣愣地說,我不止殺了兩個人,而是十八個……耿迪和所有的獄友都以為博士是在撒謊,直到有一個急於立功贖罪的犯人大叫有情況報告的時候,大家才意識到,博士又能多活些日子了。博士的死刑被暫緩執行,被博士殺害的另外十六個遇難者的屍骨也被找到了。臨死前,博士告訴耿迪,那盤棋他是故意輸給耿迪的,但的確經歷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博士說,他早就活膩味了,他殺人是因為他忍受不了自己和這個人類社會……耿迪曾經一直以為自己和博士這類殺人狂屬於兩類根本不同的物種。可事到如今,他明白了,他的人生道路從一開始,就偏離了正常的軌跡,跟博士這類人屬於同一物種。如果真有陰間地獄之說,他的歸宿只能是在那裡……

    他緩緩地朝黃曉軍走去,腦子裡不斷閃地現出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的念頭:……大地震……飛機墜落……世界大戰……人類末日……

    坐在輪椅上的黃曉軍看見耿迪正朝自己走來,他在想,耿迪和邱建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呢?他並打算直接問耿迪,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時候,無論耿迪和邱建之間有什麼秘密,對於他來說都已經毫無意義了。

    黃曉軍和耿迪穩坐在CAAC盛京飛往多倫多航班的頭等艙。鑒於黃曉軍的身體的特殊情況,空中小姐給他們提供了最優待的服務。由於頭等艙還有幾個沒有售出的空位,耿迪謊稱薛佳靈是他們的隨行醫護人員,輕而易舉地為薛佳靈騙取了頭等艙的座位。

    黃曉軍突然想起來,問耿迪,剛才他為什麼急於要讓前來送行的公司員工都回去?當時耿迪趴在黃曉軍的耳邊上說,陣勢太招眼了,讓大家都回去吧。至於為什麼,等過了邊檢他再告訴黃曉軍。

    耿迪:「東北那幫人出事了。鐵驢和他的老大昨天在瀋陽街頭讓人給做了!」

    黃曉軍驚恐地看著耿迪:「是嗎?怎麼回事?」

    耿迪把何偉上午在機場告訴他的話一五一十地又向黃曉軍重複了一邊。

    空中小姐前來告誡二位繫好安全帶,飛機就要起飛了。

    「你覺得跟這次的事情有關係嗎?」黃曉軍問。

    「說不好,估計有一定關係。一百多個呢,有可能是分贓不均,鬧內訌,也可能是黑吃黑。但我總覺得這件事鬧得越大就越麻煩。」耿迪不無憂慮地說。

    「邱建知道嗎?」黃曉軍問。

    「暫時不知道。再說他跟這件事也沒有任何關係。」耿迪不時地看表,盼著飛機趕緊起飛。

    黃曉軍也有些惶恐不安了。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隨時發生。剛才還有一絲對盛京眷戀不捨的雅興,這會兒早已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是立刻上天的迫切慾望。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起飛時間早已過了十幾分鐘,仍沒有動靜。

    耿迪一咬牙,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空中小姐走到他跟前,溫和地請他坐下,並重新繫好安全帶。

    「什麼時候起飛?」耿迪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接著說,「我肚子難受急了……」

    「請您稍稍休息一下,飛機升空平穩以後,您就可以使用洗手間了!」

    耿迪無可奈何地坐下了。空姐離開以後,黃曉軍伸手握住了耿迪的手,說:「迪哥,放心吧。我想了想,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沒那麼快……」

    黃曉軍的話音剛落,便傳來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接著機體開始了緩緩的滑動。兩人如釋重負地相視而笑,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曉軍,吉人天相!」耿迪說。

    黃曉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半個小時以後,耿迪讓航空小姐端來兩杯加冰威士忌。

    黃曉軍貪婪地吸著酒杯裡散發的芬芳,這是他受傷以後,第一次聞到這種沁人心脾的氣味……

    耿迪:「來,曉軍,為所有的人乾杯!」

    黃曉軍樂了,說:「對,為所有的人,活人死人都他媽都算上!」

    「干!」兩人異口同聲。

    坐在前排的薛佳靈回過頭,朝他們投來不解但卻甜美的一笑!

    一位空姐來到耿迪的身邊,彬彬有禮地提醒他:「先生,您現在可以使用洗手間了!」

    耿迪尷尬地連忙點頭,說:「喲,對不起、對不起,我差點忘了!」

    空姐一愣,接著說:「沒關係。對不起,打擾您了!」說完,正要轉身離去。

    「小姐,您等一下!」黃曉軍叫住了這位漂亮細心的空姐。

    「您有事嗎?」空姐問。

    「麻煩你再給我們來一杯,行嗎?最後一杯!」黃曉軍把杯子遞給了她,態度極其誠懇。

    空中小姐莞爾一樂。

    耿迪突然想起來在今天送行的人群裡沒有見到那個叫司巍巍的女記者。於是他問黃曉軍:「對了,今兒我怎麼沒見到那女記者呀?」

    「她在車裡,沒讓她下來。她自己也不願意下來……」黃曉軍回答。

    「喲,那為什麼呀?」耿迪好奇地問。

    「誰知道!這個小丫頭挺邪的,真的,我一輩子也見過這麼邪的女人。咱們可能都沒見過。」黃曉軍若有所思地說。

    「特聰明,人精?」耿迪問。

    「不止這個。我覺得,怎麼說呢,我只要一看見她,思維就短路,立馬就跟傻子似的了。邪了,真的,特邪!「黃曉軍認真地說。

    耿迪樂了,說:「那你還老招人家?!」

    黃曉軍苦笑,說:「唉,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我跟她到底是誰先招的誰!」

    耿迪笑著說:「你也是,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弄得自個兒跟純情少年似的,累不累呀?」

    黃曉軍先是一樂,而後又一本正經地說:「不累,真不累!」

    「得,我還真得去趟廁所了。」說完,耿迪站起來走了。

    ……

    望著窗外茫茫無際的雲海,黃曉軍的神色變得陰沉凝重了。他不知道這一去是否還有歸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等待著他的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未來。跟黑子、張河林和老唐相比,他是一個幸運者。然而,命運之神不可能永遠偏袒他一個人。得到的同時就意味著已經或者是將有的付出。他把公司拱手交給了邱建,等於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了別人,這是他現在內心最憋悶、最悔恨的難言之隱。用「人生如春蠶,作繭自縛裹」來形容他現在的處境可謂貼切恰當。他還沒來得及考慮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以及原本是否還應該有更好的辦法避免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很想知道,在機場耿迪又跑回去到底都跟邱建交代了什麼?如果有朝一日他失去對局面駕御的權威,邱建又會怎樣對待他呢?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更沒有坐享其成的美事。人與人之間除了相互的利用就是相互的殘殺,一切都是以自身利益為最高目標的爭鬥。他憑著本能已經開始意識到總有一天,邱建將掙脫他黃曉軍手裡的韁繩,成為不再受控於他人的烈馬。現在不會,一年、兩年、三年……以後呢?還有就是司巍巍,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司巍巍似乎有話沒有跟他講完,或者她感覺到了什麼。黃曉軍明白,一旦她知道了內幕,她肯定會永遠離他而去……想到這些,黃曉軍感到內心一陣憋悶和酸楚,他不由自主地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了?不舒服?」耿迪回到座位上,關切地問。

    「沒有。迪哥,你說咱們還能回來嗎?」黃曉軍憂心忡忡地問。

    「我覺得應該可以吧。」話是這麼說,但耿迪心裡知道,他們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黃曉軍苦笑道:「那咱們可就全指著邱建了!」

    「你信不過邱建?」耿迪一語道破了黃曉軍的心思。

    「你說呢?」黃曉軍反問道。

    「說不好,不過我覺得邱建應該不至於吧?!」耿迪若有所思地回答。

    「迪哥,我有個預感……」黃曉軍用雙臂支撐起身體,略變換了一下身體的姿勢,接著說,「用不了多久,你我就會成為多餘的人!」

    耿迪側身看著黃曉軍,他相信黃曉軍說的是真心話,也是實在話。「那你說怎麼辦?」他問。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迪哥你說怎麼辦?」黃曉軍問。

    耿迪搖搖頭,說:「我倒是覺得邱建不像是那種人。他只是個書生,搞經濟行,但要玩官場和政治遊戲,他離了咱哥們還真是夠戧。再說,憑咱哥們的本事,在加拿大也照樣能打下一片新天地。只要時機成熟,再殺回來,重新開闢新疆界也不是沒有可能。房地產還能火幾年,誰也說不好。總會有新的行業吧?只要找對了地方,不怕挖不到金子。你說是吧?我看你呀,先把革命的本錢養好了,再去想那些個事情吧。」話是這麼說,其實耿迪心裡明白,在邱建眼裡,他和黃曉軍已經是多餘的人了……

    黃曉軍沒再說什麼,他把頭一歪,望著剛才還是一片茫茫白雲的天空,這會兒已經看不到一絲雲彩了。眼前一切都是令人豁然開朗的藍色世界。黃曉軍的思維也彷彿被過濾了,變得澄淨清明起來。而他什麼也不願想了,端起了空中小姐送來的又一杯威士忌……

    黃曉軍和耿迪到了加拿大的一個月以後,邱建在辦公室接待了前來採訪的司巍巍。以下是二人談話的部分記錄:

    ……

    司巍巍:「就目前盛京市的房地產業的實際狀況,你認為『新維多』是否具備了一流的競爭條件和實力?」

    邱建:「客觀的講,現在暫時還不具備。」

    司巍巍:「為什麼?」

    邱建:「表面上看,『新維多』這些年確實發展很快,成了同行業隊伍中的佼佼者,但這只是在策劃、銷售這個領域裡面。作為開發商,『新維多』還只是一個剛剛起步的新手。我們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僅僅是完成了最基本的原始資金積累。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甚至幾近被徹底毀滅……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司巍巍莞爾一笑,說:「我真的還不太明白邱總指的是什麼。」

    邱建以一種疑惑而又警覺的目光看著司巍巍,問:「你跟曉軍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司巍巍坦然地說:「對呀,我們關係是很好,但還沒有達到無話不談的那種程度。我知道,要不是黃曉軍從加拿大打來電話,你是不會同意接受我今天的採訪的。是嗎?」

    邱建有些尷尬地點點頭,說:「我這人不善於言辭,而且對你們當記者的缺乏好感。儘管從某種意義上講,我所從事的事業跟你們當記者的有近似的地方。我之所以這麼說,是指我們都要誘導別人。我誘導的是消費者,你誘導的是讀者,二者往往又是我們共同的對象。你說是吧!?」

    司巍巍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觀點。「我有一個與工作採訪無關的問題,如果你邱總要是覺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行嗎?」

    邱建說:「好吧!」

    司巍巍關掉了錄音機,問:「你現在作為『新維多』新任的最高領導人,如果在沒有黃曉軍和耿迪的幫助的情況下,你覺得你有能力駕馭今後的局面嗎?當然,我指的是作為一個房地產業的投資發展商。」

    邱建:「這個問題沒有什麼不好回答的。實際上在過去的幾個星期,也就是曉軍和迪哥他們走了以後,『新維多』已經完成了經營戰略方針的重大轉變。目前,我們已經開始實施轉變後的一系列具體的工作了。」

    「那黃曉軍和耿迪對你的做法有過表態,或者是提出過什麼樣的建議嗎?」司巍巍發現邱健的眼裡掠過一絲對她的不滿。

    「沒有。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需要向任何人請示,或者匯報。在『新維多』這塊一畝三分地,我是最高的決策者。而且我所採取的經營和管理方式與『新維多』過去的很多做法有本質上的區別。『新維多』已經走過了它自己的一個時代,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說完,邱建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個問題。

    邱建的言辭雖然充滿了咄咄逼人的鋒芒,但卻讓司巍巍感覺到了明顯的華而不實和故弄玄虛。

    「我還有一個問題。」司巍巍盡量平靜地說。

    邱建看看表,說:「好吧,最後一個問題!」

    「是黃曉軍和耿迪他們現在在『新維多』是什麼地位呢?」司巍巍問。邱建稍稍遲疑了一下,說:「顧問。僅此而已!對了,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是你給曉軍通報,還是由我轉告呢?」

    司巍巍笑了笑,說:「我想我沒這個義務,況且黃曉軍也不會問我的。」

    邱建疑惑地看著她,不再說話了。

    司巍巍主動站起來,把手伸向邱健,說:「邱總,謝謝你接受我的採訪。再見!」

    「再見!」邱建輕輕碰了碰司巍巍伸過來的手,勉強笑了笑。

    司巍巍這次對邱建的採訪完全是偶然決定的。黃曉軍在電話裡得知司巍巍決定徹底跟他分手以後,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要求司巍巍幫他做最後一件事——對邱建進行一次非正式的採訪,並希望盡快聽到這次採訪的錄音。

    送走司巍巍以後,邱建拿起電話,撥通了加拿大的長途。對方接電話的是耿迪。邱建在電話裡告訴耿迪,他剛剛接受完那個女記者的採訪,並把採訪的談話內容幾乎一字不拉的轉告給了耿迪。耿迪聽完以後,笑著說:「你呀,其實你沒有必要這樣。司巍巍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她肯定能夠感覺到你在跟她吆喝『此地無銀三百兩』。」邱建不以為然地說:「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只是我不明白曉軍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耿迪說:「曉軍有曉軍的想法,不管怎樣,這不是一件壞事。也許將來你會明白的。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和曉軍現在都是吃閒飯的了,能幫你多少是多少……」邱建急忙打斷說:「迪哥,您可千萬別這麼想。我只希望你和曉軍能夠早日平安回國。多保重!」

    夜已經深了,司巍巍坐電腦旁,望著MicrosoftWord空白頁面陷入了沉思。她打算給黃曉軍寫封信。她要告訴黃曉軍,採訪錄音就沒有必要再給他寄去了。因為邱建也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她從他的眼裡把一切都看到了。儘管如此,她還是打算答應黃曉軍,把這次採訪的記錄做一些刪改,寫一篇文章發出去。也許她這是最後一次跟黃曉軍「合作」了。

    ……

    天亮了,司巍巍從電腦旁站起來,走到陽台上,眺望遠處。她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歌詞是:如果我說你欺騙了我,你會說這是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說我欺騙了你,我會說這是第一次。我們手拉著手,彼此傾訴溫情善意的謊言;我們分手的時候,卻迎來了那迷人的花好月圓。一頁頁的書信、一次次的謊言、一天天的等待,我們的記憶再也沒有回到過美好的童年……

    邱建把辦公桌上一大堆材料交給了秘書,正準備起身下班的時候,他一眼看見了壓在水晶玻璃煙灰缸下面的那張司巍巍的名片。自從那天和司巍巍見面以後,他對這個奇特的小姑娘就有了一種難以解釋的好奇,尤其是她那雙充滿了激情而又聰穎的眼睛,令人無法忘卻。有好幾次,他都想主動打電話約她再見一次面,但他卻找不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秘書抱著一堆材料離開以後,邱建又從新坐回到椅子上。他從煙灰缸下取出司巍巍的名片,拿在手裡輕輕地敲打著。他在猶豫是不是給她打一個電話,約她一起吃晚飯。可是理由呢?他知道那天的採訪自己留給司巍巍的印象不是太好。他像一個演技拙劣的新手,把一齣好戲演砸了……最後,他終於拿起了電話……

    「您好,你撥打的號碼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邱建洩氣地放下電話,自言自語念叨:「媽的,我也快犯病了!」

    三天以後的夜裡,邱建和司巍巍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見面了。一見面,司巍巍就把寫好的文稿交給了邱建。她笑著說:「你先看看,如果有什麼不合適的,還可以再動一下。」邱建接過文稿,並沒有看,說:「你誤會了。我今天請你出來,沒想要跟你談工作。咱們隨便聊聊吧。」司巍巍看著邱建那雙與黃曉軍和耿迪相比要清澈、稚氣許多的眼睛,頓時感覺到了一種令她心悸的慾望,這是她跟他上次見面的時候所沒有的。她想透過那雙眼睛,探尋她感興趣的一切。對邱建其人,她更多的是通過他策劃的那些廣告而對他有了一種潛意識的敬慕。這是一個有著瘋狂慾望和精明過人的策劃大師。與黃曉軍相比,邱建實在缺乏那種瀟灑、幽默、機敏的表面氣質,甚至給人一種迂腐、遲鈍的感覺……邱建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你平時總是怎麼盯著人看嗎?」邱建傻傻地問一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對不太瞭解,而又希望瞭解的人才這樣。」

    邱建點點頭,心想,這可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秉性。

    「怎麼了,不好嗎?」她問。

    「沒有、沒有,挺好的。」邱建急忙解釋。

    「是嗎,口是心非吧。」她依舊看著他。邱建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突然覺得跟司巍巍沒有必要繞圈子。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這是個智商很高的傢伙。

    「好吧,談談你的那些廣告?」司巍巍徵詢了一個話題。

    邱建點點頭,釋然。

    ……

    這些日子,邱建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業餘空閒時間都投入了和司巍巍的約會當中。他發現自己跟她有聊不完的話題。餐廳、酒吧、茶館,甚至公園、湖畔都成了他們約會聊天的場所。同司巍巍在一起,邱建總是感到有一種令他瘋狂而又歡躍的激情。尤其是她那雙能夠讓他煥發青春的眼睛,給他帶來了從未有過的自信和動力。他一直在反覆地問自己,這麼一個優秀的女人,她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世界?他知道,他跟她很難產生那種世俗的「愛情」。她的眼裡始終有一種能夠穿透旁人內心的靈光。他知道,這不是他所需要的那種女人。他也不具備駕御這種女人的天賦和能力。他們倆像是兩道可以相伴長遠的鐵軌,但卻無法相交融合。有時候他甚至不敢想像,要是她跟一個男人到了床上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司巍巍一邊輕輕地攪拌著自己跟前的那杯咖啡,一邊笑著問:「你們男人為什麼總是動不動就把女人往床上想呢?」

    邱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因為『性』本身就是對男人最大的動力。對於男人來講,一切想要成功和戰勝對手的力量和慾望,都離不開這個根本的因素。其實這很自然,起碼我就是這樣。我就經常反省自己,得到的答案不過如此。當然,我指的『性』並不是那種簡單、狹義的男女『性愛』。」

    司巍巍看著邱建,點點頭,說:「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你的這種動力對於女人來說太不公平了。因為我覺得愛情不應該是征服的象徵,或者說是對勝利者的獎賞。畢竟人類已經經過幾千年的文明進化,那種原始的本能應該隨著人類的進化有所改變……」

    邱建樂了,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是一個典型的東方女權主義者。」

    司巍巍搖搖頭,說:「那你可就錯了。你對女人的認識比你對樓盤的認識要幼稚得太多了。不過我倒認為,你沒有必要花那麼多的精力去讀懂女人。上帝是公平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智慧都賜給你一個人。與別人相比,你已經是非常、非常幸運的寵兒了。不過你還是應該要有面對失敗的思想準備。因為幸運不會總是降臨在你的頭上!」

    邱建點點頭。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儘管如此,他也希望厄運永遠不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唉,上帝保佑吧!

    清晨,邱建在卞昆、小姜、白富貴等人的陪同下來到裝修工地,視察現場。一行人乘坐電梯到達了大廈最頂層,眼前一棟棟披著金色朝霞的高大建築躍入了邱健的眼底。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夜裡,在酒吧跟司巍巍分手的時候,司巍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再高的大樓也有被夷為平地的那一天……

    邱建苦苦一笑,心想:所以人死了都埋進地裡,一勞永逸!

    一旁的卞昆看著邱建奇怪的表情,問:「邱總,您在想什麼?」

    邱建回頭看著身後的幾位,突然冒出一句:「你們說,這樓什麼時候會塌?」

    眾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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