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羅曉慧埋頭在高速集團財務室的電腦上仔細查著信州高速上市的資料,不時地翻翻旁邊的賬目單據。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到高速集團查賬了,雖然沒有受到上次那樣的種種刁難,可是結果還是讓她異常沮喪。羅曉慧有些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喝了一口水,然後走到走在忙碌著的同事身邊,低聲問他手頭的情況如何,自己沒有任何的發現,也許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沒有
進展。
結果只是讓羅曉慧更加的失望,同事滿臉沉重地從賬目上收回視線,坦率地說出了心中的懷疑,原來他們從高速集團提供的這些賬面上看不出什麼信州高速虛報利潤虛假上市的問題。而且這些賬目乾乾淨淨地幾乎一點問題也沒有,這就不得不讓人生疑,答案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些賬目很有可能是假賬。
說實話,羅曉慧在心中也存著這樣的懷疑,可是他們現在沒有證據證明這些賬目是假賬,目前也只有硬著頭皮往下查了。她抬腕看了一下手錶,然後吩咐同事接著干:「你們在這兒繼續查,不要放過任何疑點,我去一趟海天會計師事務所,查看一下他們的檔案。」
同事們只好一臉無奈地繼續翻看起賬目來,羅曉慧急沖沖地剛出辦公樓的門,迎面就遇上了正從外面回來的白昌明。
白昌明滿臉陰笑著問:「羅處長,查出我們什麼問題了嗎?」
一看到白昌明那張得意的臉,羅曉慧就覺著噁心,她沒好氣地答道:「你們有沒有問題還用問我?」
白昌明攔在她的面前,得意洋洋地說:「我說沒問題,你們不相信,什麼虛假上市的?這純屬有人誣告,你們其實應該去查查是誰寫的這封誣告信,寫信人找到了,問題也就清楚了。」
羅曉慧冷冷一笑:「白總,我們怎麼幹還用你教嗎?」
白昌明聳聳肩,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你多慮了,我只是想讓你少費點事,速戰速決嘛。」
羅曉慧懶得再和他說下去,不客氣地問:「你還有事嗎?」
白昌明反問道:「你們還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嗎?」
羅曉慧含沙射影道:「你們幫的忙已經夠大了,謝謝。」說完揚長而去。
宏大證券公司會議室裡,方宏宇、唐小建、董樂群和葉瑩正襟危坐,宏大證券公司的沈總在陪著他們喝咖啡。
打了半天哈哈之後,董樂群有些不耐煩了,冷笑著說:「……你們真不愧是一群接待專家,整整一天能陪著我們坐在這裡喝咖啡。」
這時候沈總充分發揮出他的商人本色:「你們有你們的審計紀律,可我們也有我們的工作章程。本來,我的工作日程裡沒有排上你們審計,不能馬上接待你們。但是,想到你們搞審計的也確實很不容易,風裡來雨裡去的,掙錢不多還挺得罪人,有時候還遭人白眼,所以我是特意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專門來陪你們。我也在國家機關幹過,國家法律我還是懂一點的。他們審計也是一方菩薩,對我們來說是爺,得罪不起。」
沈總的態度這麼好,葉瑩他們有火也沒處發:「知道就好,就怕你無知。」
沈總苦著臉說:「你們有你們的上級,我們也有我們的上級。我們都得聽上級的不是……也許,也許今天上級就會給答覆……」
方宏宇看了看手錶,他們已經在這兒耗了快兩個小時了,可宏大一直以各種借口拖延著時間,阻撓著他們調查高速集團的上市資料。方宏宇壓抑著自己的怒氣,直接打斷了沈總的話:「沈總,我給你的《審計法》看了嗎?」
沈總馬上接口說:「看了看了。哎呀,真是獲益匪淺啊,
對這位圓滑的沈總,方宏宇是徹底失去了耐心:「我們沒有工夫聽你瞎扯淡。不管你們上級有沒有回話,我們將依法……」
方宏宇話沒說完,一個小伙子從外面匆匆跑進來,驚慌地說:「沈總沈總,不好了,咱們的網絡遭到黑客攻擊,我們的系統崩潰了,硬盤也崩盤了,數據大部分丟失……」
沈總吃驚地失聲問道:「什麼?」
葉瑩他們也是大驚失色,猶如一桶冷水從頭淋到腳,方宏宇是最先冷靜過來的人,他看沈總張口準備說話,馬上冷笑著搶先開口道:「是不是數據無法恢復,而且你們也沒有進行手工記賬?」
自己的台詞被方宏宇搶先說了出來,沈總的陣腳顯然也亂了,張口結舌地問道:「您……您怎麼知道?」
方宏宇冷笑著說:「我們去的單位多了,瞭解的情況也多了,碰到的狀況也太多了。沈總,我這麼跟您說吧,這麼拖說明宏大公司是有問題的,用這種方法拖是拖不過去的,按照《審計法》,你們有責任也有義務協助我們工作……」見沈總開口試圖辯解什麼,方宏宇擺擺手制止了他,「您先聽我說完,這樣,我們姑且把這次事件確實當成一個偶發事件,但是,我們必須要在今天接觸到你們的賬目,我們董博士和唐處長都是計算機專家,會對付那些黑客的攻擊程序的,如果你們今天還不配合我們進入財務室,那我們將通過審計署直接向中國證監會交涉……」
方宏宇的威脅迅速起到了作用,心慌意亂沈總邊抹著額頭上的汗邊攔住他們說:「別別別,您別急您別急,我這就和我們上級部門聯繫,肯定會有結果的,肯定會有的。」
對方軟下來了,方宏宇也是見好就收,和顏悅色地說:「還是讓我幫助一下你們的程序工程師吧,同行有難,應該拔刀相助啊,沈總您至少不會拒絕我們的好意吧?」
沈總只得吩咐剛進來的小伙子帶董樂群和唐小建去財務室幫忙,沒想到方宏宇一出馬就取得了初步的勝利,董樂群和唐小建相視一笑,然後跟著小伙子出去了。
11·2
難以想像的是,羅曉慧的海天之行竟然異常順利,當她表明來意之後,吳友亮二話沒說地把一個資料夾和一個軟盤放在了羅曉慧面前的茶几上,告訴她信州高速上市的財務報告全在裡面,並希望他們能從中找出什麼問題來。
吳友亮的舉動讓羅曉慧大感意外:「這些東西你為什麼不早拿出來?」
吳友亮歎息著說:「為客戶保密嘛,你知道我們也不容易,高速集團是我們所最大的客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嘛,說句心裡話,不是方宏宇的特派辦捅出這麼大的亂子,這份資料我現在都不會交給你們。」
精明的羅曉慧很容易就抓住了吳友亮話中隱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們從來沒有給信州高速的上市做過虛假的財務報表?」
吳友亮也不否認,瞪圓了雙眼說:「這可是要命的事,誰有那個膽子去幹這種事?你別忘了我也是幹過審計的,我知道其中厲害。」
羅曉慧正想開口,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栗副所長走了進來,她趕緊站了起來:「栗副所長,你終於現身了。」
栗副所長卻詫異地說:「我為什麼要躲?吳所長說你來了,我馬上就趕來了。」
不想再糾纏在這個話題上,羅曉慧直接提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那好,你說說你憑什麼對特派辦的同志說信州高速有虛報九千萬利潤的嫌疑,你有什麼證據?」
吳友亮也在旁邊幫腔:「對,你憑什麼這麼說?你這不是砸我的牌子嘛。」
栗副所長坐在了沙發上,為自己大聲喊起冤來:「這怎麼是我說的呢?那天特派辦的董博士和葉小姐找我問這事時,我正帶著孩子在動物園玩,說心裡話,我根本不想見他倆,可他倆硬是要見我,一見我就說有人舉報我們給信州高速上市做了虛假報表,還明確指出我們做了九千萬的假賬。」
羅曉慧追問道:「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栗副所長不慌不忙地解釋起當時的情況來:「我一聽就傻了,因為當時為信州高速上市做財務報表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我想既然有人舉報,那肯定是事出有因,我只好對他倆說這個情況也可能有,但我並沒有說肯定有。他倆又是犯法又是犯罪的嚇唬了我半天,我一想多事不如少一事,你們想查就去查吧,我可不想陷到這個麻煩中去,第二天我就出去旅遊了。」
吳友亮哈哈大笑了起來:「羅處長,聽明白了吧?這事不怪我們,要怪只能怪那個叫葉瑩的小丫頭太嫩了,太沉不住氣了,求功心切,以為自己抓住了多大的事呢,本來沒有的事讓她攪的昏天黑地,所以壞事的是他們特派辦,不是我們。」
話說得如此滴水不漏、無懈可擊,羅曉慧明白自己再在海天事務所是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她指著吳友這剛給她的資料夾問:「吳所長,這些東西我能拿回去看嗎?」
在得到吳友亮和栗副所長的許可之後,羅曉慧簡單地道了一聲謝謝後就抱著資料出門而去。
看著羅曉慧出了門,栗副所長不解地問吳友亮:「吳所長,我是越來越看不懂這齣戲了,是誰無中生有地舉報我們做假賬的事了?」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吳友亮把從白昌明哪裡學來的理論馬上運用到自己的副手身上,只是非常認真地告誡道:「我也看不懂,反正我們在高速集團的財務報表上沒幹什麼犯規的事,他們愛幹啥幹啥吧,但有一個原則我們要掌握,那就是不能得罪了高速集團這個大客戶,多少事務所想從我們這兒把高速集團挖去,我們可不能犯傻呀。」
栗副所長才懶得去管這些,有恃無恐地說:「有白昌明關照著呢,你怕什麼?」
在宏大公司財務室裡,唐小建全神貫注地在操作著電腦,董樂群和葉瑩不聲不響地守在一旁。沒過多長時間,唐小建就順利控制住了局面,他氣憤地說:「什麼電腦病毒感染,電腦黑客攻擊,他們把我們當三歲的小孩了,太小兒科了。」
葉瑩這下子對唐小建是崇拜地五體投地了:「到底是學電腦專業的,什麼也難不住你。」
董樂群在旁邊插了一句:「這說明他們這裡面一定有鬼。」
董樂群的看法得到了唐小建的贊同:「對,我們已經開始觸及到了他們的痛處。」
這時方宏宇和沈總走了進來,一看唐小建他們輕鬆的表情,就知道結果了,但當著沈總的面還是故意問了一句:「問題解決了嗎?」
唐小建轉過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沈總說:「方特,沈總是在和我們玩遊戲呀,而且是低能的遊戲。」
沈總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努力為自己分辯:「唐處長,話不能這麼說,我又不太懂電腦,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方宏宇掃了一眼財務室,客氣地對沈總說:「沈總,既然所謂的電腦病毒已經清除,這個賬我們可以查了嗎?」
沈總的額頭又開始冒汗了:「你們總得讓上面給我個答覆再查也不遲吧。」
方宏宇馬上換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那好,但為了防止有什麼所謂的電腦病毒和其它人為的破壞,根據《審計法》的有關規定,我們有權先查封你們所有的賬目。」
這下子沈總不得不慌了:「方特,你這不是要讓我們關門嘛。」
方宏宇也不逼得太緊,反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沈總為難了半天才勉強答應:「那你們就查吧。」
方特淡淡一笑對唐小建等人說:「好,那你們就開始查吧,人家沈總可是擔著雷給我們開了口子,你們可得認真查呀。」
唐小建興奮地說:「放心吧。」說罷對沈總:「沈總,你別怕,只要你們的賬面乾淨,我們不會無中生有地找你麻煩的,也希望你不要再給我們添什麼亂子了。」
沈總垂頭喪氣地答道:「你們是審計大員,誰敢犯著法給你們添亂呀。」
11·3
葉挺元剛剛走進特派辦辦公室的走廊,迎面就碰上了正從童北海辦公室裡走出來的趙寶才。
見到葉挺元來了,趙寶才的眼睛明顯一亮,開玩笑地招呼道:「大行長來了。」
葉挺元指了指童北海辦公室的門問:「老童在嗎?」
趙寶才點點頭悄聲說:「一個人關在辦公室生悶氣呢。」
沒有比葉挺元更瞭解童北海的人了,他故意幸災樂禍地大聲說:「他活該,這種死心眼的人,遲早一天會自己把自己氣死。」
趙寶才也拿童北海的強脾氣沒轍,歎著氣說:「你去開導開導他吧,也只有你能開導了他。」
葉挺元推開童北海的門走了進去,看見童北海果然躺在沙發上生悶氣,臉上的表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葉挺元和趙寶才的對話童北海是聽得一清二楚,因此老朋友進來後,童北海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惡聲惡氣地說:「看我笑話來了?」
葉挺元哈哈一笑:「給你開批判會來了。」說罷坐在了辦公椅上。
童北海猜測道:「因為我給了你姑娘一個處分?」
葉挺元搖了搖頭:「小丫頭背個處分對她有好處,讓她也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再這麼簡單、幼稚地去面對眼前的人和事。她涉世未深,犯一些幼稚的錯誤還能理解,可你幹了一輩子審計,稱得上是老江湖了,怎麼也做起了寫告狀信的事,你得罪的人還少嗎?這下好了,居然真刀真槍地和自己的上司幹了起來。」
童北海再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了,呼地一下子坐了起來:「什麼告狀信?那是告狀信嗎?我只是向上級說了一些我對他的不理解。高速集團肯定埋著驚天大案,我是擔心他和某些人的親情關係而礙手礙腳難以做出正確的判斷,信州調整股市風波就是他們慌了手腳之後對我們的挑釁,這個時候如果不乘勝追擊肯定會錯過良機。老葉,我是對事不對人的,你別把我想的那麼小心眼,我童北海也不是動不動就告人刁狀的小人。」
相對於童北海的激動,葉挺元就更顯得冷靜了:「你肯定不是小人,但你能肯定方宏宇不是小人嗎?」
童北海扔給葉挺元一根香煙,為方宏宇說起好話來:「你也別把人家往壞處想,你別忘了,進高速集團的審計調查也是人家向署裡報的。」
葉挺元冷笑著說:「這恰恰是他的聰明和精明之處。你好生想想看,這樣一來他不就為自己在領導那裡贏得了不講私情乃至大義滅親的公眾形象,為他今後的晉陞奠定了社會和政績基礎。」
葉挺元的分析讓童北海的底氣沒有那麼足了,他反問道:「那他幹嗎又讓我去掛帥呢?」
葉挺元在心裡直罵童北海糊塗:「這種一石兩鳥的把戲難道你也看不出來?或者是把你架在火上烤,或者是讓你頂雷。」
童北海更糊塗了,愣愣地問:「此話怎講?」
葉挺元真不明白童北海的腦袋裡成天在想些什麼,連如此簡單的利害關係都沒覺察出來:「如果查不出什麼問題,那就正好證明杜慧卿的清正和廉潔,洗刷那些匿名信讓她背的黑鍋。那麼在今年的換屆選舉,杜慧卿當副省長就是板上釘釘。人家彈冠相慶,你總不至於當面喝倒彩吧。而如果真查出了什麼問題,就讓你和杜慧卿直接對著幹,他可以在一旁冷眼看熱鬧。如果你敗下陣來……,我再強調一點,那杜慧卿絕對是不好惹的,她後面有范省長,誰知道范省長後面又有什麼人,如果你真敗下陣來,那倒霉的是你而不是他。可是假如你要贏了,那政績則是他方宏宇的跟你沒有關係。你這次都沒上得去,未必然下次還會提你不成?」
童北海感歎道:「我都五十六歲的人了,還提個啥……,不過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他的心機可就藏得太深了。」
其實葉挺元對自己的看法是否正確也沒有把握,原本就是要說出來給童北海作個參考的,沒想到童北海對方宏宇的人品也不確定,只得語重心長地說:「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些也都是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瞎分析的,未必然完全都對。可這些全都是掏心窩子的話,除了我們這種關係,換了別人打死也不會這麼對你講。」
11·4
羅曉慧和審計組的幾個人正在高速集團小會議室開分析會。
作為此次行動的組長,羅曉慧首先做了總結講話:「……從海天會計師事務所提供的資料和我們掌握的情況去分析,信州高速當初上市時確實沒有虛報利潤之事,現在可以斷定他們無中生有地挑起股市風波,一是要給特派辦鬧難堪,二是要從這次的股市風波中高出低進地大掙一把,這一招太陰毒了。」
一位女同事氣憤地說:「而我們還要給他們出一份信州高速上市時沒有任何問題的審計
報告。」
羅曉慧冷笑道:「是呀,壞人干了惡事,我們還不得不去為他們叫好,去證明他們的清白,這也正是對手的高明之處呀。」
羅曉慧的話說出了大家共同的心聲,沉默片刻之後才有人小心地問道:「羅處,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羅曉慧無奈地說:「能怎麼辦,撤,馬上撤出去,然後認認真真地寫一份證明他們清白的審計報告。在他們得意之時,跳出他們早已經設好的圈套,我們到外圍陪他們玩去。」
一聽到特派辦的人開始在宏大證券查起賬來的消息,孫立新再也坐不住了,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停地往外打著電話:「……你告訴沈總,特派辦的人不是好對付的,有些事該往出拋就往出拋,……千千萬萬記住,宏大那兒不能出任何問題,這是一個底線……,你盡快去見見沈總,……對,硬話軟話都說一些,提醒他一下,你手裡可是掌握著他要命的東西……好,有什麼情況隨時和我聯繫。」說完扣了電話,他沉思片刻後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趙欣你好,……對,有個重要的事,你是不是該從暗處走出來了。第一,見見你的母親,第二,會會你的小舅方宏宇……對,必須這麼做,……我提醒你一下,和他們見面時掌握一下說話的內容,你應該清楚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可以說……,行,到時我也露露臉……。」
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孫立新有些惱火,不是吩咐過秘書這時他誰也不見嗎,不知道是哪個不聽招呼的來打擾他,氣呼呼地說了聲「請進」後扣了電話。
沒想到來人竟是正在高速集團審計虛假上市的審計廳的羅曉慧,他馬上關心地問:「羅處長,進展順利嗎?」
羅曉慧不卑不亢地答道:「非常順利,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們準備撤出。」
孫立新多少還是有些驚訝:「撤出?這麼快就把問題查清楚了?」
羅曉慧點了點頭,客氣地問:「查清楚了。孫總,有個問題我不明白,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
看來羅曉慧變聰明了些,孫立新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他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那當然可以,我從來不向審計部門隱藏任何問題。」
羅曉慧有條不紊地提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我不明白為什麼信州高速上市做的那麼規範,怎麼就平白無故地冒出一個虛假利潤、虛假上市的事,把股市攪得昏天黑地不說還把矛盾的焦點直指特派辦,是什麼人這麼幹的,他們這麼干要達到什麼目地?」
孫立新反倒是很氣憤:「什麼叫無中生有的栽贓陷害?這就是,是什麼人幹的我不清楚,但他們的目地我想你不會不知道,他們這是要搞垮高速集團,以此來搞臭杜慧卿和范省長,想在今年的換屆選舉中搶佔有利的位置,這是什麼?這是政治。羅處長,政界的紛爭是險惡的,我們可是不能一不留神地成了某一派別的政治打手呀。」
羅曉慧冷笑道:「你真這麼認為?」
沒有蒙過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羅曉慧今天看來是有備而來,孫立新還真的想聽聽她的看法,正好試試這個女人對整件事瞭解到了什麼程度:「那你是怎麼認為的?」
羅曉慧此來的目的就是要打草驚蛇、敲山震虎,所以毫不隱諱地說:「孫總,我看問題也許沒有你看得深看得遠,但我不認為這些人這麼干和你所說的政治有什麼關係。我覺得他們這麼幹的目地無非有兩點。其一,向特派辦惡意挑釁,逼他們知難而退,其二,在股市風波中大撈一筆。」
孫立新顯然也很吃驚,認真地問:「那誰會這麼干呢?」
這個孫立新的確是名不虛傳,城府果然很深,羅曉慧的回答就更加咄咄逼人了:「這個問題太簡單了,聰明人一猜便能猜出個大概。孫總,你不覺得他們這是犯了一個低能的錯誤嗎?他們把別人都看的太傻了。孫總,任何自以為是的惡意挑釁都是在自掘墳墓,我真希望這些狂妄之徒能明白這個道理。」
孫立新盯著羅曉慧,慢吞吞地說:「讓特派辦知難而退,在股市上大撈一筆,……羅處長,依你的分析和判斷,那他們的目地已經達到了,他們贏了,而贏家往往不會去尋找自身不足的,所以你說的這個道理他們也就不會認為是道理。」
羅曉慧突然微微一笑,換了一副挑釁的語氣:「戲才剛剛開始,還沒到論輸贏的時候,但我堅信他們會為自己的所為付出慘重的代價,孫總,咱們走著瞧吧。」
孫立新眼睛中閃起了興奮的光芒,越是有挑戰性的事,勝利後的快感就會越強烈,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微笑著接下了挑戰書:「但願如你所言,好,咱們走著瞧。」
當方宏宇他們在宏大證券公司忙著查賬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沈總獨自一人悄悄地出了宏大公司的後門,而且邊走邊四處張望,最後他神神秘秘地走到停車場的一輛夏利車前,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確信無人注意他後才匆匆打開汽車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車裡坐著一位全身黑衣的年輕男子,一副大墨鏡遮住了大半部分臉龐,仔細觀察一下,居然是那位假冒醫生給何子揚送手機的男子,當然,更沒有人注意到,他曾多次跟蹤過童北海。
沈總一上車,墨鏡男子就駕車出了停車場,走了一段路後,他才開口打破了沉默:「錢收到了?」
車內低沉的氣氛早讓沈總又滿頭大汗了,男子一開口他連忙點頭:「收到了,十萬塊錢昨天進了我的卡裡。」
年輕男子說出的話卻讓沈總心驚膽顫:「完事之後還有十萬塊等著你呢,只要你聽我的,好日子還在後面呢。可如果你不聽我的,我一句話,你蹲二十年大獄是輕的,往重裡說,你這個頭還會不會長在脖子上我都不敢保證。你明白其中厲害?」
沈總戰戰兢兢地答道:「明白,我當然明白,你說吧,接下來我該怎麼幹?」
膽小怕事的沈總的表現讓年輕男子很滿意,他一字一句地叮囑道:「我估計他們明天就會找你攤牌,你首先要沉住氣,不要輕易吐口,和他們繞著圈子演戲,要和真的一樣,然後再一點點地把底牌亮給他們……。」
在宏大證券財務室裡,唐小建、董樂群、葉瑩及審計組的眾人幾乎是忙得人仰馬翻,每個人都不敢有絲毫的馬虎,認真地翻著賬目,不時查看電腦上的有關資料。
葉瑩起身來到董樂群身邊,關切地問:「怎麼樣,還是找不到?」
董樂群頭也沒抬,反問道:「你找到了?」
忙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葉瑩有些洩氣地搖搖頭:「沒有,真是見了鬼了,我們要的東西全都找不到,這裡面一定有大文章。」
董樂群悄聲地說:「看來對方是早有準備,事先把我們想要的東西全刪了。」
葉瑩又轉到唐小建跟前,滿懷期望地問:「唐處,你就沒發現什麼問題?」
唐小建指了指電腦屏幕:「乾乾淨淨的賬目,一點問題也沒有。」
葉瑩自然地說出了董樂群的懷疑,只不過發現者變成了自己:「我懷疑他們事先刪除了我們要查的東西。」
唐小建依舊不偏不倚地說:「你說的只是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是高速集團的國債資金也許真得沒有流到這股市中來,我們的切入點可能有誤。」
葉瑩有些急了:「那我們怎麼辦?你不會又想從這兒撤出吧?」
唐小建肯定地否決掉葉瑩的推測:「撤是不會撤的,只是這個仗我們得換一個打法。」
這下子葉瑩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興奮地問:「怎麼打?」
唐小建拍著手中的材料說:「先拋開高速集團的事,咱們就重點查一下誰是這次股災中最大的贏家,這些大贏家從表面上看一定和高速集團沒有任何聯繫,要不他們也不會把我們往這個溝裡引,我們先查清這些大贏家是誰,然後……。」
葉瑩心領神會地接著往下說:「然後再順籐摸瓜挖出他們背後的人物。」
唐小建指了指旁邊的電腦說:「對,查去吧。」
葉瑩點點頭,轉身又坐到了自己剛才的位置上。
這時唐小建的手機響了,他打開聽了聽後起身向外走去。
董樂群笑著對葉瑩說:「肯定是他來了。」
葉瑩還沒聽明白,追問道:「誰來了?」
董樂群笑著說:「那個在辦公室坐不住的人。」
葉瑩明白了,她也跟著笑了起來,補充道:「他要是能坐得住就不是他了。」
唐小建出了公司的門向馬路對面走去,他橫穿過馬路後在人行道旁的僻靜處看到了蹲在自行車旁的童北海,童北海起身衝他招了招手,唐小建走了過去。
隔著幾步遠,童北海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情況怎麼樣?」
唐小建苦笑著說:「先是頂著不讓查,再是又冒出個什麼電腦病毒,現在我們經過詳細查核,發現有關的資料已經殘缺不全,宏大證券有故意刪掉交易資料的嫌疑,反正到現在還沒發現高速集團用國債資金炒股的事。我們現在正在查找這次股市風波中最大的贏家是哪些人,找出來後再去分析他們和高速集團的關係。」
童北海試探著問:「方特怎麼看這些問題?」
唐小建認真地把方宏宇私下吩咐他們的話說了出來:「他說再傻的人也不會把問題放在明處讓我們去查的。」
這句話倒是挺對童北海的心思:「對,所以你們千萬不能輕敵,有什麼情況希望能馬上告我一聲。」
看童北海比他們還急的樣子,唐小建禁不住撩撥起他來:「童特,你就真得能沉住氣地坐在辦公室裡看著我們干?」
童北海甕聲甕氣地說:「沉不住氣的時候我會出來加入的。」
唐小建想了一下,勸道:「童特,其實你要不把方特和杜慧卿扯到一起,單單去分析一下方特的作法,你會發現方特這幾步棋確實是對的。」
童北海苦笑一聲:「好多事情不是你我一下子能看透的,所以我們現在還是不要去判斷誰的對誰的錯。好了,你去忙吧,我走了。」說完騎著自行車融入了人流之中。
唐小建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著童北海遠去,一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才向宏大證券走去。
11·5
方宏宇站在宏大證券會議室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把外面的景色盡收眼底,當然,童北海和唐小建在路邊的談話他也全看在了眼裡。直到唐小建進了宏大的門,他才收回視線,轉頭對坐在一旁的羅曉慧苦笑道:「老童到底還是走了,他是不想見我,我現在是內憂外患呀。」
羅曉慧現在也很同情方宏宇的處境:「是呀,童特對你不理解,咱們的對手又狡猾得很,高速集團的案子查到現在不但沒有任何收穫,還頻頻鑽進他們設好的圈套之中,方特,這個仗不好打呀。」
方宏宇也絕不是個肯輕易認輸的人,他不甘心地說:「越是不好打的仗越是大仗,我就不信他們挖空心思挑起的股市風波僅僅是為了給我們鬧個難堪,他們就不想從中掙一把?」
羅曉慧小心地提醒道:「掙是肯定要大掙一把的,依我對他們的瞭解,這些人的自我保護意識極強,按常規的路數去查賬,肯定查不出他們的問題。」
面對如此狡猾的對手,方宏宇也是一籌莫展、無從下手:「是呀,我們到現在也沒從宏大的賬目上發現高速集團和華耘公司的影子,他們藏在什麼地方呢?或者說是什麼人在替他們衝鋒陷陣呢?這是一個很難解開的謎。」
羅曉慧鼓勵道:「這個謎解開了,所有的問題也就有了答案。」
這時方宏宇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聽了起來:「我是方宏宇……小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剛回來呀,……好,一會兒見。」說完合上手機對羅曉慧:「杜慧卿的女兒趙欣,這姑娘在香港的一個公司打工,聽說都干到經理的位子上去了,年薪一百多萬港幣呢。」
提起杜慧卿的女兒,羅曉慧的口氣卻頗為不善:「我聽說過她,她怎麼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呢?」
方宏宇有些好奇:「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現在的羅曉慧已經和方宏宇站在了同一陣線上,所以不會瞞著她自己的看法:「據我瞭解,她去香港開公司是孫立新牽的線,孫立新不會是僅僅給她牽了一次線吧?」
方宏宇有點兒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孫立新可能是她的幕後老闆?」
羅曉慧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舉出自己懷疑的根據:「如果我是孫立新,我肯定會利用她,她畢竟是杜慧卿的女兒嘛,控制住了趙欣,也就控制住了杜慧卿,趙欣也許就是孫立新設在香港的一個賬房先生。」
方宏宇臉色凝重地看著羅曉慧:「你是不是早就覺察到了什麼?」
羅曉慧沒有迴避方宏宇探詢的目光,逕直把自己所有的懷疑提了出來:「僅僅是猜測而已,方特,我懷疑這個趙欣可能在股市風波之前就已經回到了信州,你不妨去打探一下她這次回來的目地。」
方宏宇眉頭緊鎖,擔憂地說:「但願你僅僅是猜測,趙欣可千萬別再攪進這個案中來呀。」
和羅曉慧分開後,方宏宇直接驅車去了信州大酒店,他走到電梯處按下按鍵後電梯的門開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進電梯轉身來到了總台:「服務員,1208房間的客人是不是叫趙欣?」
服務員查了一下電腦記錄後告訴他1208號房確實住著一位叫趙欣的女客,而且已經在酒店住了二十多天了。
聽到這個答案後,方宏宇只感到一陣天眩地轉,難道,難道羅曉慧的猜測就是事實嗎?一時間,千百萬個念頭閃過腦海,慧卿姐知道這些嗎?他該怎麼辦?各種思緒紛亂如麻,他只得掩飾著情緒謝了服務員後轉身向電梯處走去。
失魂落魄的方宏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樓的,可是當他站到1208房的門口時,他終於清醒過來了,強打起精神摁起了門鈴。一會兒,門開了,趙欣馬上認出了方宏宇,她笑嘻嘻地看著方宏宇,大方地張開了雙臂,就像小時候那樣:「小舅,抱抱我。」
當年的小丫頭變成了大姑娘,方宏宇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尷尬至極地嘿嘿一笑:「太……太西化了,我……我們還是握握手吧。」
趙欣不管不顧地上去抱住了方宏宇,方宏宇尷尬之時突然聽見了客廳裡傳來的掌聲,他抬頭一看,孫立新拍著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由於之前羅曉慧的提醒,所以在這裡見到孫立新,方宏宇反而一點兒也不驚訝了,微笑著招呼道:「孫總,你好。」
孫立新笑著對趙欣:「小欣,我可是有點嫉妒你了。」
趙欣關上門把方宏宇親熱地往客廳拉去:「小舅,嫉妒死他。」說罷又對孫立新:「孫大哥,我小舅在我心中的位置是無人能比的,你可別自尋煩惱。」
孫立新忙道:「亂輩份了亂輩份了,你叫宏宇小舅,叫我大哥,那我叫宏宇什麼呢?」
趙欣嘟著小嘴說:「那我不管,我叫你大哥叫了這麼多年了,這個口是改不了了。」
幾個人落座後,方宏宇對趙欣:「小欣,你該回家去住,賓館再好也沒有自己的家好。」
孫立新也跟著說:「我也正在勸她呢,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不是無人能比嗎?你勸勸她吧。」
方宏宇愛憐地拍拍趙欣的手說:「小欣,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和你媽的彆扭怎麼這麼多年了都解不開。等你為人妻,為人母了,你就知道你現在這麼對待你母親是大錯特錯的。你說哪一個當母親的願意失去自己的兒子,可她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兒子,你的作法又無形中讓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兒。你媽年紀不小了,還有你姥爺,你就忍心讓他們每天在這種煎熬中過日子?」
趙欣也有些動情,淚花在眼睛裡打起了轉:「小舅,你別說了,道理我都明白,你得讓我慢慢來,十幾年的心理障礙不是一天就能消除的,我有時候也想我媽,我也不想這麼對待她,可我不知怎麼了,只要一見到她就想起弟弟,想起當年弟弟慘死的場面,小舅……你讓我慢慢來。」
方宏宇欣慰地說:「好,只要你努力去做,你和你媽之間的問題就能化解。」說罷笑道:「我給你媽打了電話,我讓她帶上你姥爺和我媽一塊兒到這兒見見你,咱們兩家人多年沒有在一起聚過了。」
一聽說母親和姥爺馬上要來了,趙欣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跳著腳說:「小舅,你也太心急了,我還說明天去看他們呢。」說罷進了裡屋的門:「你倆先聊著,我去收拾一下自己。」
見趙欣進了裡屋,孫立新低聲對方宏宇說:「小欣的這種心理障礙是一種病,我給她找了個心理醫生,一會兒晚飯後我領她去讓人家給她會會診。」
現在方宏宇看見孫立新就異常反感,但還不得不與他虛以委蛇,明知道這頭老狐狸正在毀自己的慧卿姐,他卻拿孫立新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方宏宇死死地盯著孫立新問:「立新,聽我杜姐說你對小欣一直很關照。」
孫立新輕描淡寫地說:「談不上什麼關照,她母女倆關係這麼緊張,我在其中也就起個牽線搭橋通風報信的作用,杜廳長那麼好的人,這事不管誰遇上都會幫忙的。」
痛苦讓方宏宇把說出口的每一字都咬得很重:「你這個忙可是給杜姐幫大了,這是她的一大心病,就沖這個,她也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孫立新哈哈一笑:「感激?我別給她找麻煩就燒高香了,我們高速集團現在是某些人的眼中釘,這兩年找我麻煩的事還少嗎?人家杜廳長可是說了,我要是再穩不住這個攤子就走人。」
方宏宇冷嘲熱諷道:「我可是聽說杜姐當了副省長後,你將接她交通廳廳長的班。」
孫立新也毫不示弱地暗暗要脅道:「可是如果有人要在這個時候找麻煩,別說我當廳長了,你杜姐當副省長的好事恐怕也得黃了。」
方宏宇的理智再次清醒了些,他深知,自己和孫立新目前還不能翻臉,於是順著說:「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孫立新得意地笑了,善解人意地為他鳴起不平來:「我知道你夾在中間也很為難,你們那個童北海在我們高速集團的事上還和你難以溝通?」
方友宇故作神秘地說:「人家把我都告到北京的審計署了,說我因情廢道地在高速集團的問題上放了水。你說我冤不冤?」
孫立新聽罷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你冤,你確實冤……。」
這時門鈴響了,方宏宇忙起身去開了門,杜慧卿和父親、方母走了進來。一進門,杜慧卿就四處張望,沒見到女兒的蹤影就有些急了,害怕趙欣是又躲起來了,拉著方宏宇小心地問:「小欣呢?」
方宏宇指指裡屋的門,悄聲道:「說是要收拾一下自己,要不顯得不隆重了。」
這話被站在旁邊的杜父聽到了,大笑道:「她是見她媽和她姥爺,又不是相親。」說罷過去敲起了裡屋的門:「小欣,我是你姥爺,我和你媽來了,快出來吧。」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光彩照人的趙欣出現在眾人面前,衝上前就緊緊地抱住了杜國明,嬌膩地喊道:「姥爺,我想你。」方母在一邊看得眼熱,著急地說:「還有你奶奶我呢。」
趙欣又轉過來抱住了方母,把頭埋在方母的肩上,哽咽著說:「奶奶,我也想你。」
方母輕輕地拍著趙欣的後背,笑著數落道:「奶奶也想你,我們都想你,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幾年也不露個面,你媽為了你……,對了,別抱著奶奶不放了,還有你媽呢。」說著放開趙欣把她推到了杜慧卿面前:「慧卿,瞧你姑娘,越來越漂亮了。」
杜慧卿高興地點著頭:「小欣,你姥爺昨天晚上睡覺還夢見你呢。」
趙欣看著母親淚就流了出來:「媽……。」
杜慧卿上去抱住了趙欣:「幾年不見了……,媽是不是老了……。」
趙欣流著淚沒吭氣,哭得更傷心了。
11·6
下午在宏大證券聽到方宏宇的煩惱後,羅曉慧的心就一直沒有平靜下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麼,童北海和方宏宇鬧彆扭,她的心也特別地難受。所以一下班之後,她就直接去了童北海的家,要知道以前,羅曉慧只會幹自己審計工作份內的事情,對於別人的私事向來不關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她決定親自去勸勸童北海,也許看在岳廳長的面子上,童北海能夠聽她的。
可是到了童北海家才知道,最近童北海心情特別不好,每天晚上都獨自坐在家附近的小花園裡發呆。在童北海老伴的帶領下,羅曉慧終於找到了正自己跟自己較勁的童北海。她制止了童北海老伴喊他回家的舉動,小花園裡環境清幽,正適合他們談話,羅曉慧伸手接過童北海老伴手裡的茶杯,示意她回去,自己要單獨和童北海聊聊,就朝他走了過去。
羅曉慧走到童北海跟前時,他才發現了她,有些吃驚地問:「你怎麼來了?」
羅曉慧把茶杯遞給了童北海笑著問道:「聽說你每天晚上獨自一人在這兒和自己較勁,為什麼呢?」
童北海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歎息:「小羅,我是不是老了,想法跟不上你們年輕人了?」
童北海話中的落寞讓羅曉慧一陣心酸,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安慰道:「童特,今天方特還和我誇你呢,他說咱們干審計的,最需要具備的素質就是你這股執著的勁頭,他還說有你這麼一個老大哥和他搭班子,並且能經常開誠佈公地提醒他,他感到心裡特別的踏實。」
童北海苦笑著說:「從他來特派辦上任到現在,我們倆在許多問題上一直是有分歧的,小羅,都說旁觀者清旁觀者清,你說我們倆的分歧怎麼就這麼大?是他錯了還是我錯了?」
羅曉慧沒正面回答,她淡淡一笑告訴童北海:「童特,我們審計組今天撤出了高速集團。」
童北海一愣:「信州高速虛假上市的事查清楚了?」
羅曉慧平靜地說:「對,查清楚了,他們沒有虛報利潤,也沒有虛假上市,對方耍了一個空手道。」
童北海氣憤地說:「好陰險呀,他們居然能想出這麼個惡招。」
羅曉慧看著童北海,細聲細氣地說:「童特,這是我從事審計工作以來碰到的最難辦的一個案子,明知裡面埋藏著驚天大案,可我們到現在還找不到突破口。對方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審計工作還沒有半點進展,你們就被他們扣了一個攪亂股市的惡名,而且他們肯定也通過這次打壓信州高速的股價狠狠地大撈了一把。童特,我有一個問題,比如說,我們再次進入高速集團全方位的展開審計,你說我們該從哪兒下手?這是其一,其二,他們還會向我們採取什麼方式的叫板和挑釁?攪亂股市是他們打出的第一張叫板的牌,第二張牌我想肯定比第一張還要大,有多大,大得我們到時候能不能扛住?」
羅曉慧的話中有話,童北海也馬上領會到了:「你是說我們貿然地挺進,不但毫無收穫,而且他們還會挑起更大的風波來逼我們退出?」
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羅曉慧又憂慮地說:「咱們的對手不但陰險而且狡猾,他們為了保護自己肯定會這麼幹。童特,更關鍵的問題是,他們的後台到底是誰?這個後台的後台又是誰?我們現在不能光憑猜測,弄不好不是冤枉了好人攪亂了信州政局,就是不明不白地入了他們的圈套成了犧牲品。」
被信任的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自己的魯莽,童北海不得不承認羅曉慧的話很有道理,他的情緒更加低沉了:「小羅,我聽出來了,你繞著彎子和我說了這麼多,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方特是對的,我是錯的。」
明知道自己的話肯定會傷了這位老審計的心,可羅曉慧不得不說,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她只是誠懇地對童北海說:「童特,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我覺得面對這麼複雜的局面,我們不應該分心。童特,不瞞你說,方特今天對我說,他不怕外界的壓力和對手的挑釁,他就怕你們內部的不和呀。」
童北海的心情也很不平靜,他誠實地說:「小羅,謝謝你今天來和我說這些話,我童北海和方特並沒什麼個人恩怨,我只不過是擔心他陷入了個人的情感之中,在高速集團的問題上犯錯誤呀。」
羅曉慧輕輕地用牙齒咬了咬下嘴唇,用當初說服自己的理由來試著說服童北海:「你的這個擔心岳廳長有過,我也有過,但我們在對他的一招一式提不出任何異議的時候,不妨先將這種擔心放到一邊去,也許……也許他是對的。」
羅曉慧的話的確有道理,之前發生的一切事實證明,自己確實動不了高速集團,反倒被他們設下的圈套絆住了。在如此狡猾的敵人面前,自己是不是也被他們利用了,成了打擊方宏宇的另一個幫手,讓他腹背受敵。童北海性子雖然直,但並不代表他傻,在仔細地分析了一番形勢之後,他不吭氣了,雖然承認自己的錯誤讓他很痛苦,對於工作,他向來問心無愧,可是這次的審計高速的事件,種種事實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老了。
11·7
於然和幾個屬下步出信州大酒店的電梯,一群人還在一邊走一邊興奮地聊著。
「……初戰告捷,我們已經在信州日化面前充分地展示了自身的實力,回去依他們所言,趕快拿出幾個電視和平面的廣告設計,整個設計方案就圍繞『以人為本』這四個字展開,高雅的通俗的多出幾套方案……。」於然本來說得挺高興的,突然看見了不遠處坐在沙發上的方宏宇,心裡有些吃驚,連忙對其他人說:「好了,你們先走吧,明天一大早開方案碰頭會。」
打發走了屬下後,於然悄悄來到酒店僻靜處,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方宏宇,但是方宏宇卻看不到她。於然癡癡地看了方宏宇幾分鐘,然後撥通了他的手機:「大領導,你不會是又在開會吧?」
方宏宇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會是又在審我吧?」
於然樂呵呵答道:「那要看你騙人的毛病改了沒有,我每次打電話找你,你都說在開會,騙人。」
方宏宇反問了一句:「我騙過人嗎?」
於然決定試探一下他:「那好,你說你現在在哪兒?」
「在……。」方宏宇說了一個字後故意停了下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在喝茶。」
於然氣鼓鼓地揭穿他:「又騙人。」
方宏宇笑著說:「你剛才沒聽見我喝茶的聲音?」
於然看著不遠處的方宏宇,肯定地說:「你喝的不是茶,是白水。」
方宏宇一愣顯然猜到了什麼,站起來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誰,於然撲哧一下笑出身來,依然對著手機道:「你慌什麼?不是心裡有什麼鬼吧?」
這句話讓方宏宇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他笑著又坐了下去:「你現身吧,有鬼的人才躲在暗中呢。」說完扣了手機。
於然關上手機從小包中拿出化妝鏡補了補妝,然後才一臉燦爛地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於然媚媚地笑著,邁著模特的「貓步」走到了方宏宇身邊又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原地轉身、一個固定造型後笑問:「你沒有發現這大廳裡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了咱倆身上嗎?」
趙欣不知何時已經進了大門,她正站在不遠處往這兒看著,方宏宇這時才看見了她忙丟下於然走了過去:「孫總給你介紹的那個心理醫生怎麼樣?我等你半天了。」
趙欣看了一眼正往過走的於然又看了看方宏宇:「剛才在飯桌上我見你幾次欲言又止地想問我什麼,我就猜到你會返回來找我。」隨後悄聲道:「這麼多年了,她還在追求你?好癡情呀。」
方宏宇忙道:「別胡說。」
於然正好聽到了方宏宇的話,走了過來笑著拉住趙欣問:「小欣,和你小舅胡說我什麼了?」
趙欣吐了吐舌頭,油嘴滑舌地說:「沒胡說,多年不見你確實風采依舊、陽光依舊,我沒說錯吧?」
於然推了一把方宏宇:「那你怎麼說人家胡說?」
方宏宇忙辯解道:「我是說我在這兒等她,可她不信,非說我騙她,……所以我說她胡說,你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人呀。」
於然話中有話地說:「你什麼時候騙過人?你從來不騙人,你就是有的時候騙了人也不承認騙人。」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方宏宇一拉臉:「然然,別沒個正經。」又對趙欣說:「我確實在等你。」
於然挽著趙欣的胳膊說:「我證明他說得是實話。他想請你吃夜宵,幾年不見了,敘敘舊。」說罷又對方宏宇:「我能一起參加嗎?」
趙欣不等方宏宇回答忙道:「當然能了,走。」說罷親熱地拉著於然向餐廳走去。於然走了沒幾步回頭給方宏宇做了個鬼臉後道:「你要小氣地不想買單就別來。」
方宏宇哭笑不得地愣了片刻,只好向餐廳走去。
三人來到餐廳坐下,簡單地點了幾道小吃。方宏宇急切地問趙欣:「小欣,孫立新給你找的心理醫生行嗎?你感覺怎麼樣?」
方宏宇一問到心理醫生,趙欣就來了精神,她立刻興奮起來:「……那心理醫生說了,咱們國家的人呀,就是不注重自己的心理健康問題,在人家發達的國家,經常去看看心理醫生,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是很正常的事,在咱們這兒,你要是說誰有心理問題或說誰心理不健康,人家非和你急了不行,人家還說,一個人有個健康的心理甚至比有個健康的體魄還重要,他說咱們國家真該掀起一個全民健心運動,人家還說……」
於然笑著打斷她:「心理醫生肯定是個帥哥,小欣,在我印象中你可從沒對一個異性這麼滔滔不絕地誇讚過,哪天也給我引見一下?」
趙欣臉一下子全紅了,不依地說:「我說正事呢,你少往歪裡想。」
於然笑道:「我也說正事呢,我想認識人家一下是因為我也想讓你讚不絕口的這個心理學大師給某些人……」她將目光扭向了方宏宇:「給某些人看看病。」
方宏宇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你看我幹嘛?我可沒病,是你自己心裡有病,你真該去看看。」
趙欣笑著問於然:「你是說我小舅也有心理疾病?」
於然調皮地數著指頭說:「對,好壞不分、愛憎不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有……那個那個專門以給別人製造痛苦、以傷害別人的自尊為樂趣,他呀,病得不輕。」
趙欣哈哈大笑了起來:「小舅,你是這樣的人嗎?」
方宏宇淡淡一笑:「她的話你也信?」說罷又道:「我們不聽她胡言亂語了。小欣,你們香港的那個公司主要經營什麼業務呀?」
趙欣笑著答道:「掙錢的業務,凡是能掙錢的買賣我們都干。」
於然孩子氣地摀住耳朵,輕輕跺著腳說:「煩不煩,煩不煩,好容易清靜一會兒又談什麼業務呀買賣的事。」
趙欣笑著拉開於然的手:「我小舅這是關心我呢。小舅,你找我有什麼事?」
方宏宇順著趙欣的話:「關心你唄,你一個人在香港,可別為了給別人打工犯下什麼錯呀,……這個,在商界上闖蕩,風險大,陷阱多,你涉世不深,每幹一件事都要多問幾個為什麼,可是別給別人當槍使了。」
趙欣馬上警覺起來,不太高興地說:「小舅,你可是話裡有話呀。」
於然偷偷地在桌下踢了方宏宇一腳,笑著對趙欣說:「職業病,他見了誰都想審計審計。」說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宏哥,你什麼時候也關心關心我,那怕審計審計我都行。」轉過去又對趙欣:「他從來對我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於然豐富的表情讓趙欣格格笑個不停,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妥,替方宏宇辯護道:「然然姐,你……我小舅循規蹈矩,他是怕關心得你多了有人說他對你那個。」
於然得意萬分地衝著趙欣說:「對我哪個?你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他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方宏宇想要攔住於然的話:「然然,別胡說。」
於然滿不在乎說:「宏哥,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離婚了嘛,小欣又不是外人。」
看著趙欣驚訝的表情,方宏宇只好照實承認自己離婚的事,還一再叮囑她不要告訴自己的母親。
趙欣這才恍然大悟,指著於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我說你……原來你是……」
方宏宇忙接過話茬:「她有病。」說罷又問趙欣:「你這次回來談什麼買賣來了?」
趙欣神秘地一笑:「天機不可洩露。」
於然幫著腔:「對,不告訴他,他這個特派員管不了你。」說罷報復地沖方宏宇做了個鬼臉:「誰讓你說我有病了。」
要不是趙欣在場,方宏宇真恨不得拂袖而去,生氣地沖於然說:「你就是有病。」說罷拿起了筷子對趙欣:「好了,小舅不問了,嘗嘗家鄉的小吃吧。」
11·8
郊外的一幢豪華別墅裡,孫立新和顧雪梅赤裸著身子躺在寬大的床上,顯然是剛做完愛,孫立新將顧雪梅一把摟在了懷裡後笑問:「你現在明白我當時讓你這麼幹的厲害了吧?」
顧雪梅靠在孫立新胸口上點了點頭:「一出一進,三千萬股變成了六千萬股,翻了一番不說,還餘下了一個多億,你呀,就是鬼變的,誰也算計不過你。」
孫立新輕輕地刮了刮顧雪梅的小鼻子:「六千萬股,你想想,過些日子,這信川高速的股價就會漲起來,漲一塊咱就掙六千萬,漲十塊咱就掙六個億,你做好思想準備,別到時給樂瘋了。」
顧雪梅好奇地問:「你有什麼辦法讓股價漲起來?」
孫立新伸手從床頭拿過一支煙叼在嘴裡,顧雪梅馬上給他點上,孫立新得意地衝著顧雪梅的臉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我不用去想什麼辦法,自會有人去想的。」
顧雪梅試探著問:「范省長和杜廳長?」
孫立新讚賞地親了親她的臉:「對,他們要想給愛克森集團一個說法,要想給股民們一個說法,那就得給信州高速虛假上市的事討個清白,信川高速有了清白之身,它的股價能不往上漲嗎?」
顧雪梅還是有些擔心:「那……那他們要是查虛假上市的事呢?」
虛假上市是孫立新最為得意的一筆,他狂笑著說:「能查出來嗎?沒有的事誰能查出來?就是神仙來了,也查不出來,咱這是逗他們玩玩,不逗逗他們股價能跌下去,他們審計組能離開我們高速集團?」
唐小建、董樂群、葉瑩等審計組的人正在宏大證券會議室一個個皺著眉頭等著宏大沈總的到來,童北海推門走了進來,眾人一見紛紛迎了上去。
童北海拿眼睛四處瞄了一下,沒看見方宏宇的人,焦急地問:「方特呢?」
唐小建有些驚訝,趕緊解釋道:「剛才審計廳的洪廳長和羅曉慧來找他,說范省長約他們去商量一下如何給信州高速虛假上市挽回聲譽的事去了。」
童北海的心情顯然很好,他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都掃了一遍,打趣道:「那你們都在這兒愁眉苦臉地發什麼呆呀?」
可惜大家的心情看來都不太好,只有葉瑩氣呼呼地回答了童北海的問題:「童特,宏大把咱們想查的東西全刪除了,沒法查下去了。」
唐小建也是義憤填膺:「我們正在等宏大的沈總,他必須給這個問題一個說法,要不我們就報案讓警方插手,故意刪掉股票交易資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童北海聽了也很生氣:「太張狂了,好,我和你們一起向他討這個說法。」
語音剛落,沈總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進來。「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我的車胎爆了,在路上耽誤了點兒時間。」他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向大家解釋。
童北海突然在一旁含沙射影地說道:「沈總,車有了毛病好修,怕只怕心裡有毛病就不好修了。」
唐小建接過童北海的話說:「沈總,打開窗戶說亮話,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看,這計算機裡的股票交易記錄是被人為刪去的,作為宏大的總經理,你應該知道故意刪掉股票交易資料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沈總顯得有些慌了,結結巴巴地說:「……有些事,我也不是清楚,這計算機技術我是一竅不通。是不是過去有什麼人做了手腳。」
到了這個時候,這位沈總還在抵賴,董樂群有些火了,厲聲斥責道:「你問我們,還是我們問你呀,真是本末倒置。」
唐小建走過去拍拍董樂群的肩,也加重語氣說道:「難道你願承擔這一切後果?」
董樂群朝葉瑩使了個眼色,葉瑩悄悄地走了出去。
童北海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不動聲色地說:「……我說沈總,我們可沒時間這麼和你耗下去,你怎麼說也該多少懂一些吧,該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沈總欲言又止,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童特派,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啊。」
童北海用指關節輕輕敲著桌子說:「故意刪掉股票交易資料,這是一種犯罪行為,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沈總有些扛不住了,掏出手絹一個勁兒的擦汗,童北海把一杯水從桌子上推過去,擺在沈總的手邊。沈總端起水杯大口大口地把水喝了個精光。
童北海有點兒好笑地看著沈總的樣子,靜靜地說:「別著急,別嗆著。」
葉瑩從門外急匆匆走到了童北海面前,以一種不大不小、正好在場的每個人都可以聽見
的聲音說:「童特,公安局經濟偵察科的許科長他們來了。」
童北海點著頭,轉而對沈總說:「哦,知道了,請他們先在門外的車上等一下。這主動和被動,就看你……」
葉瑩剛提到「公安局」的時候,沈總的小腿肚子就開始打顫了,最後才吞吞吐吐地說:「童特派,我說我說……我……我接手前任的項目經理時就是這樣的,以前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童北海繼續追問道:「哦?那你的前任是誰啊?他現在在哪裡,我們可以去找他。」
沒想到沈總連連衝他們擺著手:「這個……她……她可不好碰啊,你們最好還是別碰。」
童北海「啪」地一聲拍起了桌子:「這是什麼話?要麼你把這個問題說清楚,要麼我們搞清楚,我們必須查到底的,你不要有顧慮,儘管和我們說。」
沈總嚇了一大跳,然後又雙手抱頭,一句話也不說了。
童北海長歎了一口氣,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苦口婆心地勸道:「沈總,我能給你的機會都給了,可以說仁至義盡。你不說,那我也沒有辦法。」然後大聲吩咐葉瑩出去請公安局經濟偵察科許科長。
沈總又一把抓住了童北海,為難地說:「別,別,童特派,我實在是替你們著想,怕你們為難……」
童北海正氣凜然地說:「笑話!沒有讓我們審計人感到為難的,可是你要不說,那為難的人可就是你了。」
沈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了前任的名字:「她……她叫於然,不過兩年前就跳槽、辭職不幹了。」
沈總的話無疑是在眾人面前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最沉不住氣的葉瑩一聽就叫了起來:「於然?那不是方特派……」話還沒說完,就收到童北海投過來的一記惡狠狠的眼神,她馬上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11·9
范翔忠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與方宏宇、洪廳長、羅曉慧談話,他翻看完了打印好的幾頁審計報告後抬起頭問道:「這麼說信州高速虛假上市是一場人為製造的鬧劇?」
羅曉慧主動匯報道:「對,單從這件事上講,高速集團在信州高速上市時沒有虛報利潤,所有的操作都很規範。」
范翔忠抖著手裡的審計報告憤慨地說:「一封匿名舉報信和毫無依據的胡亂猜測,再加上某些人面對記者們一番不負責任的話,就使信州高速的股價連跌八年跌停板,而且連帶著國內外幾家投資我省高速的投資方全部停止了談判,教訓、教訓呀。」
方宏宇硬著頭皮解釋道:「范省長,這個教訓我們一定會吸取,但我敢斷定這是有人為了逼走我們對高速集團的審計給了我們特派辦一個下馬威,我們無意中入了那封舉報信的套。」
方宏宇的辯解卻讓范翔忠的怒火更熾:「那你說說是誰給你們難堪了?是誰要逼你們撤出對高速集團的審計了?是孫立新還是杜慧卿,他們不是一直在全方位地配合你們的審計嗎?」
雖然有羅曉慧在一旁拚命地對他使眼色、扯衣服,可方宏宇依然固執地為特派辦的工作開脫:「是誰在向我們挑釁以後會清楚的,但是……」
范翔忠搶過方宏宇的話說:「但是你們現在至少還不能斷定是誰在和你們作對,宏宇,任何沒有證據的主觀的猜測都會壞了大事,這次股市風波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
喝下一口水,范翔忠繼續說:「……好了,其他的事咱們以後再說,我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如何給高速集團恢復名譽的問題。宏宇,審計廳的審計報告也出來了,我的意思是,當初各大媒體都炒翻了天,都說是你們特派辦懷疑信州高速有虛假上市的事,而且正在審計調查這件事,你既然也認為這份審計報告沒什麼問題,我想由你們出面向媒體發佈這個審計結果肯定比我們省的審計部門發佈要好的多。我不懂你們的規矩,但我常聽你們講天下審計是一家,你們代他們發佈這個結果不犯規吧?」
方宏宇正陰沉著臉不知如何回答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聽了起來:「……姓沈的交待了?誰……知道了,……我馬上回去。」說完扣了電話對范翔忠:「范省長,他們又打出了第二張向我們或者說向我挑釁的牌。」
范翔忠愕然:「什麼牌?」
方宏宇一字一頓地說:「於然。」
范翔忠和在座的洪廳長、羅曉慧一聽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