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報告 第四章
    4·1

    信州特派辦進駐商業銀行開展審計工作忙了一個多月,終於到了做結論的這一天了。商行的職工把一間大會議室擠了個水洩不通,他們都在聆聽著審計小組最後的結論。台上,唐小建念完結論,下面立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輪到方宏宇講話了,他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要講的話剛才唐處長在審計結論中都說了,我沒有什麼更多的話要講。」

    「……18年前我在人民大學上學時,一位留學生對我說,一個中國人是一條龍,十個中國人就成了十條蟲,這是什麼意思哩,就是說我們中國人就會窩裡鬥,我方某人最恨的也是這種窩裡鬥。因為窩裡鬥絕對沒有勝者,你在斗倒別人的同時,實際上也斗倒了你自己。所以,領導之間不能窩裡鬥,群眾之間也不能夠搞窩裡鬥。一次一位省委書記在講到班子團結時曾說過一句很精彩的話,他說:班子補台,好戲連台;班子拆台,一起垮台……,一個單位,只有搞好團結才會有希望,團結出戰鬥力、團結出效益、團結也會出經驗、出幹部。我要講的就是這些,完了。」

    會場猛然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葉挺元激動得熱淚盈眶,衝上前握住方宏宇的手好長時間沒有鬆開。銀行職工更是把審計組的人團團圍住,長時間不讓走。

    誰也沒有留意到,站在會場門口的童北海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冷笑。

    葉挺元幾乎是把童北海連拉硬拽地拉進了小飯館裡。

    「我說老葉你這是幹什麼?」童北海有些莫名其妙地問。

    葉挺元佯做生氣地喊:「我腐敗你行不行?我拉攏你行不行?我對抗你的八不准行不行?你老同學和老朋友我老葉請你個老傢伙吃頓飯行不行?就是告到你們審計長那,我也這麼跟他喊。」

    「好好好,行行行,當然行。你個老東西。」童北海笑了起來。

    兩人笑著剛坐下,服務員就開始給他們上菜,童北海感到很奇怪:「你怎麼沒點就……」

    葉挺元自顧自地往杯子裡斟酒:「我早就點完了。放心,夠吃,不帶浪費的。來,老童啊,我實在是很感激你還了我一個清白。」

    童北海搖了搖頭,舉起了杯子:「這話差了,罰。」

    葉挺元問:「怎麼差了?」

    「還是那話,不是我給你的清白,是你自己清白,我給不了你。你自己要是有毛病,這清白我也給不了你。罰不罰?」童北海說道。

    葉挺元聽得高興,爽快地說:「好好好,罰,罰。你也陪一口。」

    酒一入喉,兩人又開始掏起心窩子來。

    「查清你們商業銀行的問題,這讓我又高興又有點兒失望。我高興的是,你,我的老同學,小葉瑩的老爸,葉挺元,是清白的,我能不高興嗎?失望的是,我沒發現多少與高速公路集團有關的問題。」

    「老同學呀老同學,你怎麼就執迷不悟呢?老童啊,我提醒過你多少次,這高速公路集團公司,你絕對不能碰啊。」

    「那是閻王殿?怎麼就不能碰?」

    「我說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這不是明擺著的棋局嗎?杜慧卿是哪條線上的人?范副省長線上的,范副省長馬上就會升任省長,空出來的副省長的位置,擺明了是給杜慧卿預備的,而她空出來的交通廳長誰會補上去?」

    「誰?難道是孫立新。不會吧?」

    「什麼不會?你可知道,這孫立新的爸爸是老省委書記了,他的關係網之深和能量之大你童北海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更何況,你現在又有了一個小上司,他和杜慧卿什麼關係你不知道嗎……」

    唉,這麼大個馬蜂窩就擺在自己的面前,要是捅破了它,自己在信州這塊地面兒上又不知將會樹起一大批什麼樣的敵人。還有就是,這個巨大的馬蜂窩是那樣的結實,現在根本就找不到從哪兒下手呀,前途是一片茫然呀。

    4·2

    在童北海和岳歧山每次見面的公園涼亭裡,童北海一個人坐在那裡靜靜地等。頭天晚上和葉挺元的那番對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岳歧山一來,童北海就拉著他說:「咱們兩人要統一一下思路,看下一步到底怎麼辦」。

    「既然在商業銀行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那麼最主要的應該還是想辦法直接審計高速。同時通過突破何子揚,爭取打開缺口。」岳歧山認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童北海點了點頭:「我也這麼想。問題是,何子揚怎麼又突然變地強硬起來了呢?」

    岳廳長歎了一口氣說:「背後肯定有人打氣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在動的同時,對手也在動。只要動就好辦,就怕他不動。」

    童北海沉吟道:「關鍵是我那個小上司……用他先生的話說,可怕的是窩裡鬥。」

    岳廳長說:「你覺得他是那樣的人嗎?」

    童北海不住地搖頭:「我實在摸不透這個人,他思路很怪。你覺得他有問題,可他的辦法都在點子上;你說他沒問題,他又太含糊,太曖昧,搞不明白。」

    「最近我這邊吹過來的風,級數可不小啊,沒有策略的硬闖硬拚,會大傷自己的元氣呀,我這個位子怕是坐不了幾天了,你也要當心。」看來最近岳歧山的日子也不太好過,但他還是不忘提醒著童北海。

    「你要走了,我可就更難干了。」一聽自己的老盟友有可能被調走,一陣孤孤單單的感覺襲來,童北海的話裡就有了幾分依依不捨。

    岳廳長拍了拍童北海的肩膀:「羅曉慧會全力支持你的。不過,你和她的聯繫一定要十分小心。」

    就在上次約見郝衛平的那家幽靜的咖啡廳裡,方宏宇又坐在老位置上等人,不一會兒,羅曉慧出現在他的面前。方宏宇趕緊站起來為她拉過椅子,落座後又慇勤地問:「想要喝點什麼?」

    羅曉慧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無所謂,和你一樣吧。約我出來什麼事?」

    方宏宇誠懇地說:「很簡單,我需要幫忙。」

    羅曉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幫忙?不會吧?您會有事情要我幫忙?」

    方宏宇點了點頭:「我現在需要人手,幫助我繼續追查商業銀行的情況。」

    羅曉慧有些吃驚:「你開玩笑,你們不是對葉行長都做結論了嗎?」

    方宏宇坦然地說:「就是你這話,我們對葉挺元做了結論,但並沒有說商業銀行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羅曉慧似乎有點明白了,不過心中還是有著老大的疑問:「但你為什麼要找我?」

    方宏宇長歎一聲:「領導有領導的苦衷啊。

    羅曉慧對自己的問題還是窮追不捨:「你仍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找我幫忙?或者說,你怎麼認為我可以幫你的忙呢?」

    方宏宇笑了:「因為咱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就問過你,你到底聽誰的?其實這問題問的是很沒有水平的,作為一個審計人,我相信你的判斷。肯幫我嗎?」

    羅曉慧猶豫了好長時間,才試探著問:「那要看你讓我幫的是什麼事。」

    「我希望你暗中幫我去查商業銀行的孟昆和張瑞的個人存款。」方宏宇刻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你要動這兩個副行長?」羅曉慧顯然也對商行的事早有瞭解。

    方宏宇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還不能動。一個出國了一個請病假,這也太巧合了吧?心裡一定有鬼。根據我的判斷,如果他們是腐敗分子,面對一筆將近兩個億的貸款,這麼大一塊蛋糕他們不下手是不可能的。就算只拿百分之一的回扣,也是二百萬元之巨,現在銀行實行了存款實名制,可以從他們身邊的親人入手,至少可以查出個他的巨額財產來歷不明。只是我畢竟剛來,還是你熟悉這裡的情況,知道該如何著手,所以我才請你幫忙。回答了你的問題了嗎?」

    羅曉慧更加弄不清方宏宇到底走的是什麼棋了:「你……如果查不出孟昆二人的問題也就罷了,如果查出來了,你怎麼辦?」

    「好問題。」方宏宇脫口稱讚起來,然後反問道:「你認為我會怎麼辦?」

    羅曉慧聳聳肩:「我又不是你,怎麼知道你怎麼辦?」

    方宏宇盯著羅曉慧看了片刻後放低了聲調:「我感覺孟昆和張瑞身後有更大的牌。」

    「什麼牌?」羅曉慧不動聲色地繼續問下去。

    方宏宇微微一笑:「你明知故問。」

    「這麼說你已經知道這兩人和高速集團的孫立新非同一般的關係了。」羅曉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方宏宇的思路。

    方宏宇不由在心中暗暗讚了一句面前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子,接著說:「我還想知道這個貸了兩個億巨款的華耘公司所謂的美女老闆顧雪梅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羅曉慧更進一步地點撥著他:「我聽說孫立新和顧雪梅的關係也非同一般。」

    方宏宇故作鎮靜地說:「是嗎……。」

    兩人的談話剛剛投機起來,方宏宇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看羅曉慧,拿起了手機:「喂,你好。啊,然然啊。什麼?范省長要見我?還馬上?什麼事呢……,那好吧,我馬上去。」

    羅曉慧不無譏諷地說:「范省長召見還不趕快去。我也有事,告辭了。」說完起身就走。

    「喂,喂,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方宏宇急著在後面喊,可她彷彿沒聽見一樣,頭也沒回地就出了門,把方宏宇氣得直想砸手機。

    4·3

    和上次一樣,於然在問明了方宏宇的位置後,親自開著車來接他了。一上車方宏宇就追問起於然來,范省長到底有什麼事情這麼急著找他。

    於然笑著說:「有什麼事?聽說你和童北海的關係鬧得很僵,我請舅舅給你倆調解調解,怎麼,不行啊。」

    沒想到方宏宇一點兒都不領情,反倒批評起於然來:「然然啊然然,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這種事情你怎麼可以這樣處理呢?我們特派辦的工作是獨立的,不受省政府節制,我上次剛誇完你有政治頭腦,怎麼居然這麼糊塗?我和老童不和是我們特派辦內部的事情,你讓范省長當的什麼和事佬兒?這不是兒戲嗎?」

    於然理都不理他:「狗咬呂洞兵。我是為你好;哎我可提醒你注意,和我舅舅說話打交道,第一不能恃寵而驕……」

    「那是你小姐。」方宏宇沒好氣地說。

    於然沒有回嘴,接著往下說:「第二,他也不喜歡應聲蟲,他喜歡人有獨立見解和一定程度的堅持。」

    方宏宇擺了擺手:「我跟過他,這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別忘記我說的那個『一定程度』。」於然加重了語氣。

    這話讓方宏宇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省政府大樓就到了,他只好打開車門下了車,於然俏皮地衝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啪地一聲帶上了門。

    方宏宇一愣:「你不去啊?」

    「當然不去,人家要見的是你,我天天見他。」於然嘻皮笑臉地說,「我看見他煩,其

    實他找你呀,有件大喜事。」說罷絕塵而去。

    方宏宇輕輕敲了敲范省長辦公室的門,裡面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請進』,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門進去,可門一掩上他就愣了。

    原來此時范省長正在接待一位美麗驚人的女訪客,她靜靜地坐在那裡,漂亮的鵝蛋臉上,最吸引人是那美麗的丹鳳眼,一雙眸子更是黑如漆亮如星,再加上那纖穠適度的身材,剪裁得體的時裝,渾身散發一種掩抑不住的成熟嫵媚氣息,使人不得不眼睛為之一亮。

    一見方宏宇進來,范翔忠指著眼前的女子說:「宏宇,你來得正好,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咱們信州的利稅大戶,華耘公司的總經理,顧雪梅女士。」

    方宏宇心裡「格登」一下,但他很巧妙地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顧總你好,久仰了。」

    范省長又扭頭說:「小顧,這是咱們信州特派辦的特派員,方宏宇,也是咱們信州人。」

    顧雪梅微笑著起身,向方宏宇伸出了手:「幸會方特派。對您我可是真的久仰大名,我和范省長聊了半個小時,有二十分鐘都在說你。」

    方宏宇說:「希望省長口下留情,我的那些糗事說的少點。」

    顧雪梅嬌笑著說:「哪裡,我還是頭一次聽范省長這麼誇一個人呢。」

    方宏宇呵呵一笑:「我差點當了范省長的秘書,太瞭解他了,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護短。」

    范翔忠哈哈大笑。

    顧雪梅說:「那您說對我久仰,是真的久仰了?」

    方宏宇實話實說:「說久仰是客氣,可比剛聽說要久。」

    顧雪梅一副非常感興趣的表情:「噢?那你都聽說了我的一些什麼事了?」

    方宏宇飛快地答道:「都是關於您的成功。」

    范翔忠笑瞇瞇地插話:「怎麼樣小顧,我沒說錯吧,你碰上對手了。」

    顧雪梅半真半假地說:「可惜呀,我和方特派沒有打交道的機會,我知道,你們是沒有權力審計我們民營公司的。」

    顧雪梅顯然對審計這一行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方宏宇沒有放過反唇相譏的機會:「是的,我是專門審國債資金的。不過,如果國債資金流入到你的民營公司裡,我們恐怕就有打交道的機會。這樣的機會我們還是雙方都盡量避免得好。」

    范翔忠上前打斷了他倆的對話:「行了宏宇,對女士多少有點紳士風度,不要一上來就針鋒相對唇槍舌劍。」

    方宏宇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正事,趕緊問:「范省長,你今天叫我來,就是讓我認識一下顧總的?」

    范翔忠說:「我是告訴你一個好事,昨天在省常委會上,我提了你們特派辦建房資金短缺的事,雖然我們省裡的資金不寬余,但我還是給你們爭取了兩千萬,你回去補個報告上來,我批一下後馬上給你們撥過去。」

    顧雪梅在一旁打趣道:「方特,范副省長對你可是夠大方的了,一出手就是兩千萬。」

    方宏宇開玩笑說:「他是我的老領導嘛,我回信州工作,老領導總得給一份見面禮吧?」

    范翔忠把臉一板,語氣卻並不嚴厲:「胡說,這是省裡支持你們特派辦的工作,和咱倆什麼老領導老部下的沒關係。」

    這時秘書戚鋒走了過來:「范省長,審計廳的岳廳長來了。」

    范翔忠點了點頭:「你請他進來。」又對著方宏宇說,「宏宇,你替我陪陪顧小姐,我處理一點小事。」

    方宏宇答應著和顧雪梅退了出去,在門口正碰上了岳歧山,他主動上前打了一聲招呼後說:「你好岳廳長,范省長正等著你呢。」

    看到方宏宇和顧雪梅一起從省長辦公室裡走出來,岳歧山驚得目瞪口呆,正想開口,就看見范翔忠衝著他招了招手:「來來,老岳我們裡面談……」

    「顧總,聽說你下海時間不長,可幾年下來攤子卻幹得不小呀。」方宏宇笑著問道。

    顧雪梅端起茶杯優雅地抿了一小口說:「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朋友多,華耘能打下今天這個天地全靠朋友們幫忙,要是光靠我一個人,什麼也幹不成。」

    在省長辦公室旁邊的小會客廳裡,方宏宇和顧雪梅看似隨意的聊了起來。

    「你們華耘都經營一些什麼業務呢?」

    「主要是三大板塊,房地產、製藥還有連鎖超市。」

    「那次要的呢?」

    「次要的就多了,什麼炒炒股了,做一些文化投資拍個電視劇了,和別人合資開個酒店了,……亂七八糟,反正什麼掙錢幹什麼吧。」

    「高速路的工程項目可是個肥買賣,范省長沒給你這個民營企業傾斜一下?」

    「他……,他從來不給我什麼特殊政策,再說了,我對修路架橋這些事不感興趣,也從來不涉足這一領域。」

    「你這個大老闆現在也有幾個億了吧?」

    「方特派,你不會是在審計我吧?」

    顧雪梅的回答是滴水不漏,根本讓方宏宇找不出一丁點兒破綻,談到後來,她有意迴避了方宏宇的問題。

    方宏宇哈哈一笑:「我是佩服你,佩服之餘也就難免多問幾句,犯忌了,我知道你們商場中人是最忌諱別人打探家底的。」

    顧雪梅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對,就和一個女人最忌諱別人問她年齡一樣。」

    外面兩人談得盡興,裡面兩人卻聊得很是艱難。

    「……對你的調動我是有意見的,你的審計廳歸我分管,我也不想自己幾個能幹的屬下都勞燕分飛了,但沒辦法了,誰讓你這麼能幹呢?在調你去絡河市當市長的事上,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我也也是孤掌難鳴呀,實在不好再為你說什麼了。」范翔忠一臉地捨不得。

    岳歧山歎了一口氣:「范省長,我……我服從組織安排。」

    天空陰沉沉的,羅曉慧此時的心情也和這天氣差不多。昨天晚上,她接到了岳廳長的電話,讓她早上上班後立刻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敏感的她也從這個電話裡聽出了一些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廳長在電話的那端欲言又止,聲音裡還透露出幾分苦澀。她有個不好的預感,一定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那是什麼呢?她一臉焦急地在走廊裡匆匆走著,甚至顧不上和路過的人打招呼……。

    岳歧山正在辦公室裡等著她,她立刻發現,辦公室裡一片凌亂,廳長正在整理一些資料,有一些已經捆好了,一摞一摞地堆在桌子上。這種情形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收拾東西走人,羅曉慧想問的話在嘴裡打過了幾個滾,還是憋住了。

    岳歧山邊收拾邊告訴她,范省長已經找他談過話了,組織上決定調他到絡河市擔任市長。

    什麼?絡河?羅曉慧的心抽搐了一下,誰都知道那可是省內最貧困的一個地區了。他們為什麼要把岳廳長調動那樣一個地方去,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但是羅曉慧卻有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揭開它。

    岳歧山滿臉苦笑地告訴她:「人家說了,是為了提拔我,理由冠冕堂皇啊!」

    「怎麼會這樣!」羅曉慧忍不住大聲喊起來,一張臉氣得煞白。

    岳歧山擺了擺手,制止了她:「曉慧,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我有幾件事情要交待你。」

    「您說。」羅曉慧強忍著滿腔悲憤說。

    「咱們都心知肚明這個調令到底是什麼意思,那說明,我幫童特派的事情被他們發現了,而很明顯,你還沒有暴露,所以你要繼續暗中幫助老童,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讓他們發現。你自己本身的工作已經很繁重了,我還這樣給你壓擔子,我這心裡實在是……」岳歧山不無擔心地說道。

    羅曉慧心裡也很清楚:「岳廳長,您別說了,我沒問題的。可您知道嗎?那個方宏宇也在要我幫他。」

    岳歧山不停地搖著頭:「這個人……」

    羅曉慧有些拿不準廳長的意思:「難道有問題?」

    「我不敢下結論。不過,眼下值得信任的只有老童這樣的槓頭,可惜他太硬了,容易折呀。這樣,你以方宏宇是否進點高速集團做一個試金石,之前,你可以幫老童也可以幫方特,而且你不要讓他們互相知道,你心裡有底就行了,如果覺得有拿不準的地方,你就給我打電話。」岳歧山又鄭重交待道。

    羅曉慧點了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小羅啊,我已經不是你的領導了,現在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托你一件事。」岳歧山看了看門口,一臉嚴肅認真地說。

    羅曉慧心裡有些發酸,知道這是廳長在對自己做著最後的囑托:「廳長,您說吧……」

    岳歧山取出一把鑰匙遞給了她:「我們上次進點高速所取得的材料,我都做了一份影印件保存在這個保險櫃裡,今天下班你想辦法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千萬要小心。」

    羅曉慧把鑰匙緊緊地握在手中,鑰匙的齒把她的手頂得生疼也毫不在意,只是輕聲保證道:「我知道這些材料的重要性,我一定會小心的。」

    就在童北海家附近的那家「香又來」小餐館裡,角落的桌子上又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童北海,另外一個卻不是葉挺元,而是馬上要調離省審計廳的岳歧山。

    童北海動情地說:「老岳,是我把你拉進來趟這道渾水的,沒想到……」

    岳歧山豁達地笑了:「好了好了,你自責什麼呀?我答應你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而目前這結果,可比我預料的要好很多了。」

    童北海的心裡卻很不是個滋味,看著岳歧山勉強裝出來的笑容,叫了一聲「老岳」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岳歧山很瞭解童北海此時的心情,衝著他擺了擺手說:「老童,你也知道,大而化之的說,作為一個審計人,做了我們審計這一行,起碼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我是第一個中槍的,但是我不會倒下,因為到哪裡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剩下你一個人孤軍奮戰了,多保重啊。」

    童北海心頭一熱,動情地說:「我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把高速的案子拿下來。」

    「放心,羅處長我已經交待好了。對了,我的司機張師傅你認識吧?」岳廳長看著這位即將獨自作戰的戰友,心裡是百感交集,頓了一下說。

    對岳歧山那位沉默寡言的司機,童北海的印象倒是很深刻,只是沒和他打過什麼交道,現在岳歧山突然提起他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交代,童北海趕緊點了點頭。

    岳歧山接著說:「他跟了我快十二年了,是個很好的同志。如果你有什麼事情而羅曉慧又忙不過來的話,可以請張師傅幫忙。他是值得信任的。」

    童北海眼眶一熱,一把緊緊地握住了老戰友的手,動情地喊道:「老岳啊!」

    ……

    4·4

    對商業銀行的審計工作全部結束了,方宏宇在信州特派辦的處境卻更加艱難了。當初童北海堅持要查高速集團,是自己壓了下來,提議去審計商業銀行,因為這件事,他和童北海之間的關係鬧得更僵了。而審計小組進駐商業銀行一個多月,調查之後卻不得不做出葉挺元被誣告的結論,雖然對於這個結論自己還有保留意見,可在別人看來,他方宏宇是放了空槍。

    於是,下面的各種議論就來了,說什麼的都有。說得最多最難聽的就是他和高速集團杜慧卿的關係,在這件事上,方宏宇自知問心無愧,可是他又無法辯駁,那樣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只會讓人覺得他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罷了。

    在審計商業銀行的事情上,他有著自己的考慮,但是現在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說穿了,對於他這位剛上任的特派員,大家還是無法信任,特別是在信州特派辦內部,都是一邊倒地擁護童北海,要想找幾個可靠的助手,難呀!可是要想開展工作,孤軍作戰難度可想而知,現在得盡快拉起一個能幫忙的班子。方宏宇不得不先向省審計廳的羅曉慧遞出了橄欖枝,憑直覺,他覺得她會幫自己。不過,現在的形勢是越來越緊迫了,自己還有多少時間來等待呢?

    就這樣,方宏宇帶著滿腹的愁緒回到了家裡,推門一看,好久不見的杜慧卿來了,正在幫母親換貼膏藥。

    方宏宇趕緊走過去幫忙:「媽,你的腿病又犯了?」

    「還不謝謝你杜姐,多虧她給我找的大夫,我這老寒腿,這一貼膏藥下去,骨頭縫兒裡都在呼呼往外冒涼氣。」方母邊說邊捶自己的小腿。

    方宏宇大大咧咧地說:「她是我姐,我謝她不就見外了。」

    杜慧卿也說:「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呀,你杜姐都替你盡孝了。好了,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弄那個蘿蔔絲鬆餅去。」方母說完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

    「嬸兒,還是我去吧。」杜慧卿也跟著往起站。

    方母一把按住她:「慧卿啊,踏踏實實坐了,你們姐弟難得在一起說說話。」說完笑呵呵地到廚房忙活去了。

    杜慧卿也不再堅持,見方宏宇還站在一邊,反客為主地說:「宏宇?怎麼在自己家裡還罰站?坐呀。」

    方宏宇聽杜慧卿一說,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還站著,傻笑了一下坐了下來。兩人這次見面,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一點尷尬和一點生疏,但兩人都在極力掩飾著。

    坐了一會兒,杜慧卿就提出告辭,方母極力挽留不住,就讓方宏宇替自己送送杜慧卿。一出方家的門,杜慧卿長歎了一聲說:「宏宇,我理解你的處境。」

    見方宏宇有些驚訝,杜慧卿緩緩地說:「我知道,當著老太太的面,有些話你不好說,因為咱們兩人的關係給你在工作中帶來了不小的阻力。」

    方宏宇張口想辯解:「杜姐……」

    杜慧卿馬上阻止他往下說,一臉真誠地看著他:「真的,你不用說,姐都知道」。

    方宏宇下了好大的決心才開口:「杜姐,我感謝你的理解,我就和你交交心。如你所說,恰恰是由於咱們這樣的關係,所以我才可以和你談一些知心話,否則我是不會這樣談的。」

    杜慧卿反倒提醒起他來:「你們審計人家可是有紀律的。」

    方宏宇的情緒一下子全上來了:「是的。我們審計系統有八不准,有保密紀律,有迴避制度,有各種各樣的限制,可我們審計人也不是不講人情的。我現在面臨的局面是這樣的,特派辦的許多同志建議我馬上進點審計高速集團,而在北京的審計署,關於高速集團的舉報信也是多得數不勝數,我知道高速集團是你旗下最重要的一個部門,所以我絕對不希望高速集團有事。」

    杜慧卿拍拍他的肩膀。

    方宏宇歇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而且,我知道你是高速集團的董事長,我也希望姐你能向我說明情況,高速集團到底有沒有問題,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舉報信我看過一些,裡面所提及的內容,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是看起來……是很觸目驚心的。」

    杜慧卿也很動情,跟方宏宇掏起了心窩子:「宏宇,姐姐感謝你,肯這樣開誠佈公的和我談高速的問題。那我也開誠佈公的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姐姐再有能力,再強大,也是一個女同志,而幹的又是交通廳廳長這麼個差事,我前面倒了兩個交通廳長了,壓力非常大。我必須要出政績,我必須要把咱們省變成一個四通八達的省份,交通絕對不能擋了全省經濟發展的路。所以……我清楚,我的部下肯定會有一些違規違紀的事件,沒有反而不正常了。但是我堅信,絕對沒有大的問題。」

    「杜姐,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安心多了。」方宏宇說。

    杜慧卿長歎了一聲,不無悲憤地說:「姐也不瞞你。這兩年我幹的不錯,眼紅我的人……不少。而且,由於現在范省長很快會提,那麼,省內很明顯有要我接范省長的班的態勢,呼聲滿高的,免不了會有些人不痛快,弄倒或是弄臭高速,就可以整倒我。而更深一層的,恐怕就是……」

    杜慧卿沒有往下說,方宏宇馬上就猜出來了:「恐怕就是范省長了。」

    杜慧卿點了點頭,有些擔憂地說:「所以有現在這樣的局面,也是很正常的。不過,我也有一個擔心,我對自己可以打保票,可是對我的部下們,我卻拿不準,我最擔心害怕的,是他們背著我做了一些事情,尤其在信州高速集團上市期間,在操作上可能不那麼規範……」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我就不怕他老童逼我審計你們高速了。杜姐你也許知道,他現在盯我盯得很緊,那目光就跟盯階級敵人似的。」方宏宇主動向她解釋起來。

    杜慧卿誠懇地說:「宏宇,讓你為難了。」

    方宏宇歎了口氣苦笑道:「說真的杜姐,我真懷念我們童年在一起的窮日子。雖然那時候物質上很苦,但精神上卻很快樂。尤其能遇上你,不是姐姐,卻勝似姐姐,我方宏宇夫復何求。那也許就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唉,人要是不長大該有多好啊。」

    4·5

    告別了岳歧山回家後,童北海的情緒還沒有恢復過來,獨自坐在客廳裡陰沉著臉在想心事,女兒童霞端著熬好的中藥走了過來:「爸,該喝藥了。」童北海沒有抬頭:「擱那兒吧,我現在不想喝。」童霞放下藥碗但並沒有走的意思。

    童北海覺察到了女兒的異樣:「小霞,有事啊?」

    童霞搖了搖頭,掩飾著說:「沒事,就想跟你呆一會。」

    童北海看著閨女,突然間有了一種強烈的歉意,和藹地說:「小霞,今年整三十了吧!個人的事也該抓緊考慮了。」

    童霞在父親身邊坐了下來:「我現在沒那個心情。」

    「那也不行啊。你現在畢竟是大齡青年了。這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不能陪你爸媽一輩子。」童北海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柔聲說。

    童北海的老伴在裡屋聽見了父女的對話,忍不住開始數落起童北海來:「哦,你現在也曉得女兒不能陪你一輩子了?當初要不是你派人去審計小朱所在的紅星廠,人家小朱也不會跟小霞吹燈熄火。」

    童北海生氣地沖妻子說:「那跟我派人審計有什麼關係!再說啦,那個小朱也不是什麼好人,整天不務正業,抽煙賭錢,還流里流氣的,我還真沒瞧上。」

    「那你給我們小霞找一個好的呀!人家像我這麼大年紀的都早抱上大孫子了。」老伴反唇相譏道。

    「我不是工作忙嘛。女兒家的這些事你當媽的不管,我一個大老爺們……」童北海有些不服氣,轉而指責起老伴來。

    「虧你還說得出口!還大老爺們!好歹你也是個副廳級幹部,你都為共產黨幹了幾十年了,可我到現在還是農村戶口,一個鄉下老婆。你不管我也就算啦,反正我是個大老粗,沒讀過書沒文化。可小霞的事你又管過多少。本來托托人她可以自費上大學,但你偏說那是違反政策開後門,是不正之風,非要她讀那個破技校,還說現在全國都缺技術工人……」老伴越說越生氣,從裡屋走了出來,站到童北海面前說。

    童霞有些不耐煩了:「得了媽,你就別說了,還是看電視去吧。」

    老伴看了看童霞,這才有些不情願轉身走了。

    「小霞,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有什麼事儘管對爸爸說,只要爸爸能辦得到。」女兒把媽媽支走了,童北海現在心裡很肯定,小霞一定是有什麼事要和他說。

    童霞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爸,是這樣。你們特派辦審計我們廠的報告該出來了吧。」

    「快了吧。不過這幾天我特別忙,還沒來得及過問。」童北海想了想回答道。

    童霞期期艾艾地說:「你能不能過問一下……關於我們廠小金庫的事,能不能不寫進你們的審計報告。其實,現在哪個單位沒有自己的小金庫,當領導的,哪個手裡沒幾個活錢?這可以說是公開的秘密。再說了,我們廠哪點事,比起你們查的哪些大案要案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你老人家筆頭一滑就過去了。」

    「就這些?」童北海感覺到女兒的話還沒有說完。

    童霞看了一眼父親,才道出這次談話的主要目的:「主要還是對我們廠長的處理意見,最好是免予處分。」

    童北海耐心地說:「我們審計並不直接處理幹部,只是建議。」

    「可紀委對你們審計部門的意見很重視,你們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呀。」女兒接著說道。

    童北海點燃了一支煙抽了起來:「小霞啊,你說的事不大,可確實給你爸出了道難題。你爸這一生都清正廉潔,兩袖清風,從來沒有做過違法亂紀的事,也沒有利用職權辦過私事。你總不能讓我臨退休了犯自由主義吧……」

    童北海老伴又突然衝了過來:「你這套大道理!我耳朵都聽出繭巴了!我老實告訴你,人家馬廠長說了,只要你把事辦了,他立馬把小霞調到廠財務處,不但成了正式工,還一步到位成了合同制幹部。」

    童北海口氣冷峻地問:「一個幹部身份就那麼重要?」

    老伴理直氣壯地喊道:「當然重要。工人要下崗,幹部卻是鐵飯碗。」

    「你那都是老皇歷了。現在機構改革,幹部同樣要下崗。」童北海教訓起老伴來。

    「我不管那麼多!你先把小霞轉成幹部身份再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這次人家馬廠長真是給足了面子,還專門提了東西到家來……」老伴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提了東西到家來?你收了?」童北海一下子站了起來。

    「能不收嗎?小霞在人家手裡捏著呢。再說啦,人家也是好心好意……」老伴越說聲音越低,顯然是心裡也沒有底。

    童北海著急了:「你也不想想,他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這個時候送……算啦算啦,我跟

    你也講不通道理,你趕快把東西給我還回去。」

    「還回去?吃根燈草說得輕巧,哪有收了人家的禮又還回去的道理。」老伴辯駁道。

    「爸,我媽也不想收,可實在是抹不開面子。我跟媽商量好了,明天我們就去買同樣價錢的東西給他送去。」童霞見父親真的有些急了,連忙在一邊說。

    「那也不行,完全是兩回事!」童北海的臉越拉越長。

    「嘿,你還逞上能啦!有種你自己還回去,我還不管了呢。」老伴說完氣沖沖地進了裡屋,可剛一進屋又退了出來,「我告訴你童北海,小霞轉幹部的事要是辦不成,我跟你沒完!」話音剛落又衝進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童北海早晨上班的時候拎著一大袋東西進了辦公室,依稀可以看見是茅台酒和萬寶路香煙。把袋子放到桌上,他點燃一根煙後就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話機,手裡的煙早已自燃出長長一段煙灰來了,但他卻沒注意到,仍呆呆地將它夾在指縫間,突然下決心似的抓起了電話撥起號來。

    「是彭秘書嗎?我信州特派辦老童啊……對,童北海,歐陽副審計長在嗎?什麼?……正在開會……好好。我一會再打。」童北海剛放下電話,趙寶才推門走了進來:「童特,你找我?」

    童北海指了指桌上的東西:「趙主任,這些東西是小霞他們馬廠長送到我家裡的。麻煩你辛苦一趟,幫我送還給馬廠長。」

    趙寶才猶猶豫豫地說:「這個……童特,怕不太妥當吧。」

    童北海把眼睛一瞪:「有什麼不妥當?」

    「不要太讓馬廠長下不了檯面……」趙寶才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童北海有些惱了:「趙主任,你是不是不願幫我這個忙?你要實在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

    見童北海的臉色都變了,趙寶才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答應了下來:「好吧,既然你堅持這麼做,我馬上就去辦。」

    「另外,你去告訴企業處老黃一聲,要他作小霞他們廠的審計報告和結論時一定要堅持實事求是,決不要考慮什麼小霞的因素……」童北海補充了一句,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妥當,沖趙寶才擺擺手,「算啦算啦,一會我自己去一趟。」

    趙寶才站著沒有動,童北海覺得有點奇怪:「趙主任,還有事嗎?」

    趙寶才遲疑地說:「童特,剛才我聽見你好像在給歐陽副審計長打電話。我,我覺得你還是跟方特先通通氣,多溝通溝通。」

    童北海有些不耐煩了:「我會的,你先忙你的去吧。」

    趙寶才歎了口氣,提起桌上的東西走了,童北海再次抓起電話撥起號來:「彭秘書嗎?還是我,童北海。我有點急事要向歐陽副審計長匯報,麻煩你通報一下……好,我不掛電話,我等著……」

    4·6

    「……歐陽副審計長,在進點審計高速集團的事上我和童北海同志是有一點分歧,我該陳述的理由也都說了,這個事情到底怎麼辦,還是請署黨組拿出個意見來,……對,到時我們會根據這兒的具體情況見機行事的,……好,再見。」坐在咖啡廳一角等人的方宏宇正在接聽電話。他剛合上手機沒多久,羅曉慧進了咖啡廳,她過來坐在了方宏宇對面。

    方宏宇笑著問:「羅處長,你匆匆約我出來說有要事,不會是我托你查的事這麼快就有結果了吧?」

    羅曉慧冷冷一笑:「方特,你的情緒不錯呀。」

    方宏宇收住了笑不解地問:「你……你好像話裡有話,怎麼了?」

    羅曉慧反問道:「聽說為了你來信州上任,范省長大筆一揮,批給了你們特派辦兩千萬,這個見面禮份量不輕呀,我沒說錯吧?」

    方宏宇有些尷尬:「對,你沒說錯。」

    「可見,你和范省長的關係真是非同一般。」羅曉慧不無譏諷地說。

    「羅處長,你……你約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說這個?」見面禮的事情,只不過是當時自己對范省長說的一句戲言,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得人盡皆知了,信州的流言傳播速度還真是不慢。這個口風一放出去,恐怕又有人會給自己扣上了幾頂大帽子,可這第一個來質問他的人,居然是羅曉慧,方宏宇就會了幾分不耐煩。

    「方特,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羅曉慧語氣很尖銳。

    方宏宇把臉一拉:「羅處長,你打什麼啞謎?我又裝什麼糊塗了?」

    羅曉慧冷笑道:「方特,我聽說那天在范省長辦公室你見了我們岳廳長。」

    方宏宇仍然是一頭霧水:「對,范省長找他有事。」

    「在你得到范省長兩千萬喜訊的同時,我們的岳歧山廳長被調離了審計廳。」羅曉慧的話裡充滿了悲憤。

    方宏宇大驚失色:「什麼……范省長那天找老岳就是說這事?……為什麼?……」

    羅曉慧冷哼了一聲:「這個就不需我多說了,你不會不知道為什麼。」

    「羅處長,你不是懷疑我在這事上做了手腳吧?」方宏宇馬上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

    羅曉慧的語氣還是冷冰冰地:「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懷疑的資格。」

    「那你也應該清楚,動一個廳級幹部只有省委常委會才能決定的,我一個副廳級的副特派員,又不是你們省裡的幹部,我能左右了你們省委常委會的決策?」方宏宇反問了一句。

    羅曉慧根本不聽,繼續說:「范翔忠身為常務副省長,又是省委副書記,審計廳歸他分管,我們岳廳長的走與留他的意見可是起關鍵作用的。」

    方宏宇一下子全明白了:「所以你懷疑我利用范省長拿下了岳歧山。」

    羅曉慧盯著他沒有吭氣。

    「那麼你說,我為什麼要與老岳為敵?就因為他和童北海瞞著我暗中推動對高速集團的審計?」方宏宇氣急敗壞地喊道。

    羅曉慧冷冷一笑依然沒吭氣。

    「甚至你也懷疑我遲遲不動高速集團是因為和我關係非同一般的杜慧卿是交通廳廳長和高速集團的董事長,還是未來範翔忠的接班人?」方宏宇歎了一口氣,自己說出了羅曉慧心中那個沒有說出口的質問。

    羅曉慧遲疑了一下,直言不諱地說:「我懷疑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自圓其說的理由。如果找不到,那不光是我,任何人都會將你放在董北海和岳歧山的對立面,都會懷疑岳歧山調出審計廳與你有關。」

    方宏宇苦笑一聲問:「好好好,羅處長,你們審計廳審計高速集團是你帶隊去的,你這個審計組長按理說對高速集團的情況是最瞭解的,你告訴我,我如果現在向高速集團下手的話,突破口在哪兒?他們的軟肋在什麼地方?我怎麼去下手才不會重蹈你們無功而返的覆轍?」

    「今天不是談這個問題的時候。」羅曉慧顯然另有打算。

    「為什麼不是時候?因為你對我不信任?」方宏宇不停地追問。

    「我沒有資格對你說什麼信任不信任的話。但是……算了,我今天也是一時腦熱,我其實根本沒必要約你出來說這些。」羅曉慧有些懊悔。

    方宏宇有些明白了她的真實意圖,試探著問:「你是想讓我說服范省長放棄動岳歧山的決定,是嗎?」

    「如果你要想做,你能做到。」羅曉慧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方宏宇搖搖頭歎了口氣:「羅處長,你高估我的能量了。」

    這時方宏宇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然然你好,有事嗎?……。」

    「……有進步,居然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我,看來我的努力還是有結果的,……我想見你……什麼事見了面就知道了,我正在去你辦公室的路上,……好輕閒呀,上班時間跑到咖啡館去了,好,我離那兒不遠,馬上到。」於然沒等方宏宇說話就掛了線,

    方宏宇只好坐下來繼續聽羅曉慧侃侃而談:「……方特,咱們拋開其它的不說,我只說兩點,第一,岳歧山這個時候被調離,對高速集團的審計肯定不利。第二,他身體那麼不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被派到那麼偏遠落後的地區去工作我怕他的身體扛不住。實在不行了就退一步,等高速集團的事解決了再動他也不遲嘛,為什麼非要在這關鍵的時候動他?」

    羅曉慧的話讓方宏宇微微有些感動,他破天荒地應承了下來:「這個話我可以去說說,但這也是因為我和范省長的私交不錯去為老岳說幾句,你是干審計的,應該知道我這個副特派員原則上是不能干涉和插手你們省裡的人事變動的。」

    羅曉慧的語氣稍微有些緩和了:「我知道,你既然認為岳歧山是個好同志,說對高速集團的問題不會放手,那你還是努力努力吧,這對老岳,對你以後辦高速的案子都有好處。」

    「我盡辦而為吧,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方宏宇趕緊申明了一聲。

    正在這時,於然和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了咖啡廳,方宏宇趕緊站起來沖於然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羅曉慧扭頭一看,臉色立即變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死盯著方宏宇。

    於然走了過來,看見方宏宇正和一位美女相對而坐,心裡不由地泛起了些許醋意,陰陽怪氣地對方宏宇說:「你很忙呀,我們不會攪了你倆的好事吧?」

    方宏宇一臉不悅地說:「然然,別胡說八道。我們在談工作。」

    羅曉慧呼地站了起來,對於然旁邊的男子冷笑道:「孫總,你們要談的事我想一定比我們談的事更重要,我就不影響你們了。」說罷收拾自己的包準備走。

    方宏宇愣住了:「你們認識?」

    「高速集團的孫總經理,信州地面上的風雲人物,誰不認識。」羅曉慧的話裡滿是刺兒。

    方宏宇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人:「你……你是孫立新,孫總經理。」

    孫立新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我是孫立新,方特你好。」

    方宏宇看了一眼羅曉慧後握住了孫立新的手:「幸會。」

    「希望你們談得愉快。再見。」羅曉慧撂下這麼一句後揚長而去。

    於然看著羅曉慧的背影問孫立新:「她是誰呀?」

    孫立新說:「人家可是個大人物,審計廳的羅曉慧。」

    「就是那個帶隊審計你們高速集團的小寡婦?」於然沒好氣地說。

    方宏宇厲聲道:「然然,怎麼說話呢,別這麼沒禮貌。」

    「我說的都是實話,沒禮貌的是她,你瞧她的態度,好像我們欠了她八百塊似的。」於然被方宏宇訓得很不服氣。

    「然然,人家帶隊審計我們是人家的職責,我都笑臉相迎你又何必冷眼相對呢?方特說

    的對,你對人家確實有失風度。」孫立新也在一旁幫腔

    「我對她有失風度和她審計你們沒關係,而是因為……」於然笑嘻嘻地看著方宏宇,撒起嬌來:「是因為什麼我就不說了,宏宇哥哥,你能請我們坐下嗎?」

    方宏宇拍了拍她的頭:「你呀……一輩子也長不大。」說罷對孫立新一擺手:「孫總,請坐。」

    咖啡廳裡,方宏宇和孫立新很快就熱絡起來,至少從表面上看是如此,兩人談笑甚歡,反把於然冷落在了一旁。

    原來這個孫立新,大學念本科的時候也曾學過兩年的審計,只不過後來跳專業改學國際金融去了。方宏宇一聽來了興趣,拉著他追問原因。

    孫立新說:「我也不是不喜歡審計這個專業,學審計會讓你公正、客觀、嚴謹,這都很好,但同樣也會刻板,僵硬而不知變通,我看童特就是個標準的審計人,我覺得審計沒有創造性,沒有讓你拓展事業的空間,所以就放棄了。」

    方宏宇的看法卻恰恰相反,一提起審計來就滔滔不絕:「可惜得很,真的,為您可惜。如果你真的干了審計這一行,你會發現無數的挑戰、機遇、刺激、腦力激盪、創意,樂趣無窮啊。」

    於然不滿地搶過話頭:「夠了,別老審計審計的,我現在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最討厭的也是這兩個字。誰要是再提審計,我、我跟他急。」

    孫立新哈哈一笑:「對不起,冷落了我們的於大小姐。不過,怪也只能怪方特派身上有一股魔力,使我不得不跟著方特派的思維轉。」

    方宏宇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好,我們換個話題,我也跟著你的思維轉一轉。孫總,你能給我介紹一下什麼是迫緊器嗎?」

    「這是我們高速公路旁邊隔離欄杆上的固定接頭,很簡單的一個配件,但用量可不少。」孫立新向他解釋說。

    方宏宇明白了:「我還以為是個什麼神秘的東西,原來是固定欄杆之間的接頭呀,這個東西很昂貴嗎?」

    孫立新搖搖頭:「貴什麼呀,一個簡簡單單的固定件能貴到哪兒去,也就六七十塊錢一個吧。」

    「你怎麼對這玩藝感興趣了,不是向人家孫總推銷產品吧?不過你要想做買賣,孫老總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於然有些不解,疑惑地看著方宏宇。

    方宏宇和孫立新聽罷都都笑了起來。

    「我相信孫總肯定不會無原則地用國家的錢關照我的。」方宏宇笑著說。

    「我相信你堂堂審計署的大特派員也不會違犯原則地和我做掙錢的買賣。」孫立新也針鋒相對地回答。

    方宏宇收住了笑問道:「你孫老總可是個大忙人,你今天來見我不單單只是為了認識一下,交個朋友吧?」

    孫立新的語氣有些誇張:「我們杜廳長可沒少在我跟前誇你,我豈有不結識之理?」

    方宏宇立刻說:「我杜姐也在我面前老誇你,然然也常和我說,在信州這塊地面上混,不認識你恐怕是寸步難行呀。」

    於然在一旁插上了話:「對,這信州地面上讓我服氣的男人不多,也就是你倆了,其實你倆早就該成為好友,你們就沒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孫立新用非常誠懇的眼神盯著方宏宇:「我有,方特有嗎?」

    方宏宇沒有正面回答:「你既然要交我這個朋友,那就不妨實話實說地說出你今天找我的事吧。」

    孫立新看了於然一眼後笑對方宏宇:「晚上能請你喝頓酒嗎?」

    方宏宇笑著說:「你又不是我的審計對象,我幹嘛要拒絕,再說了,我一個窮特派員,不吃你們這些大老闆吃誰呀。你就是糖衣炮彈我也不怕,糖衣剝來吃了,炮彈可以扔回去嘛。你就請我一人?」

    孫立新肯定地回答:「對,就請你一人。」

    於然瞪了孫立新一眼:「白眼狼,過河拆橋,光請他不請我呀?」

    孫立新把手一揮:「男人們在一起暢飲的時候,女孩子最好不要在場。」

    方宏宇明白了孫立新的意思,也在一旁幫著腔:「對,我同意。」

    於然賭氣地說:「我也最討厭陪著醉鬼們吃飯呢,你們就是請我我也不去。」

    羅曉慧在信州街心廣場上心緒難平地匆匆走著,走了一會兒後乾脆坐在了廣場一條椅上,她難以理清紛亂的思緒,煩躁地坐了一會兒後,掏出手機撥起了電話:「方特,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只當我沒說,你也只當沒聽……不為什麼,因為我現在才發現我是一個最大的傻子。」說完扣了手機,起身向廣場外走去,走了不一會兒又用手機撥通了岳歧山的電話:「岳廳長,我是羅曉慧……,我,我沒事,您好嗎?……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說完扣了手機,她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把方宏宇和孫立新見面的事告訴岳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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