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這樣痛苦地活著還有什麼用?不如撞車死了算了。這樣想著,他真就撞上去了,只是沒有撞死,倒撞開了一個叫他心動的門徑。
田忠信一夜沒有睡著覺。
天不亮他就起來了,他知道早晨房東還會來找他,他必須在房東來到之前離開這裡,先躲了房東煩心的糾纏,不然他真要發瘋了。
田忠信剛剛遭了一場劫難。
三年前在縣城裡做小買賣賺了些錢的田忠信,為了發展自己的事業,帶著積攢的20多萬元來到市裡,註冊了一個忠信實業公司,經營裝飾材料和服裝等商品,開始了第二輪創業。這個小個子、大眼睛、腦子靈活的年輕人,憑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和聰明的智慧,在市裡僅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就將資產翻了一番。躊躇滿志的他,正想著能有個更大發展的時候,一個陷阱卻悄然而至。
一天晚上,田忠信忙完了一天的業務,粗略盤算,又有不少的收入。他十分高興地來到一家酒店,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飲地吃喝了起來,用以慶賀一天辛勞的成功。
這時,他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說道:「老弟,我們合一起喝喝酒好嗎?」
田忠信轉頭看去,只見鄰桌上坐著個圓臉大漢。這圓臉大漢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一身富貴而儒雅的神態。他正笑嘻嘻地看著田忠信。
田忠信由此斷定,剛才那話是對他說的。可他不認識那個人,一時沒有做出贊同的反應。
圓臉大漢這時說:「老弟,我在跟您說話呢,我們一起喝酒不好嗎?」說著,圓臉大漢就端起酒杯,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酒,來到田忠信的跟前。
田忠信覺得自己失禮了,趕快站起說:「對不起,我……我怎麼覺得很眼生呢?」
圓臉大漢說:「沒有錯,大概在這之前,我們誰也沒有見過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也是外出到這裡做事的,對吧?」
「啊,也算是吧。怎麼,您也是?」田忠信依然有些疑惑。
「對。我們都是異鄉淪落人。來,我敬您一杯。」
田忠信見圓臉大漢把酒杯捧到了自己面前,只好端起酒杯來,跟他碰了一下,倆人一飲而盡,圓臉大漢隨即給他倒上了酒。他這時看到,那人喝的是一瓶茅台,與他喝的酒相差太大了。緊接著,圓臉大漢又叫服務小姐把他桌子上的菜端了過來,田忠信發現,那人吃的菜更是比他的高檔得多。
圓臉大漢坐下說:「出門在外,最難熬的就是晚上,白天跑業務忙事,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可到了晚上,一個人特寂寞,感到夜是那樣漫長,所以我見您也是一個人,就想湊個熱鬧。來,我們接著喝。」
又乾了一杯後,圓臉大漢掏出名片來給田忠信一張,說是相互認識認識。田忠信見他名片上印著銀髮堂的大名,是中國石化總公司華北地區營銷部的主任,十分敬佩地說:「啊,銀主任,您是大公司大官呀,失敬了。」
銀髮堂謙虛地說:「什麼大官不大官的,不過責任大點就是了。人啊,就是那麼回事,沒當官的時候想當官,當上官以後.才知道不過如此,無非有點虛榮罷了。沒有錢的時候很想有錢,有了錢以後,才明白,錢再多,無非一日三餐,吃的太好了,還怕得富貴病,房子不管有多大,晚上只能臥一張床而已。所以啊,人的**不能太高,活得好不好,關鍵是身體健康,朋友多,能夠經常跟家人在一起。您瞧,我說多了。我的話不會對您起消極作用吧?您比我年輕,大概正在創事業吧?所以啊,您還是要積極上進,爭取陞官發財才好呀。您的名片帶了嗎?」
田忠信對這個銀主任的印象蠻好,他一邊稱讚銀主任的話說得好,說得對,一邊掏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說:「和銀主任比,我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真不好意思。」
銀髮堂看了他的名片說:「您可別這樣說,你是忠信實業公司的經理呀,這個公司一定是您說了算,比我強,比我有自主權啊!」
田忠信不好意思地連連搖頭說:「哪裡哪裡,我怎麼能跟銀主任比呢?我不過是一個做小買賣的人,所謂公司實際就是個便於做生意的招牌,所謂經理,也是給人聽的,實際就是我一個人。」
銀髮堂說:「那又怎麼樣,一個人的公司,一個人做主,自由自在,很好嘛。當然,等做大了,有批人為您忙活為您跑腿,您坐鎮指揮,那就更愜意了。這麼說,您現在的資產還不足100萬吧?」
田忠信說:「不到,我也就四五十萬的資產。」
銀髮堂說:「像您這樣做生意,能積四五十萬的資產,已經很不易了,大概有好些年了吧?」他見田忠信伸出五個指頭,十分讚賞,「不易,不易啊!」隨後他又說,「以後,我可以幫幫您。」
田忠信一聽說他可以幫自己,十分高興,心想,像銀髮堂這樣有實權的人,真要願意幫他,那他準會賺大錢的,所以他深表感謝,連連敬酒。
銀髮堂十分的客氣,說他應當感謝田忠信,能在這裡認識田忠信,是他的福氣,說明他們有緣分。兩個人越說越投機,越喝越有興致。
吃喝完以後,銀髮堂請田忠信到他住的房間,又是沏茶,又是遞煙,又是拿出上好的水果叫田忠信吃。倆人又聊了一會兒後,銀髮堂問道:「老弟,你晚上沒有什麼事吧?」
田忠信以為銀髮堂說的是送客話,趕快站起來說:「銀主任,您休息吧,我告辭了。」
銀髮堂攔住他說:「我問你晚上有沒有什麼事,你沒有回答我的話,怎麼站起來要走呢?難道你真的有事嗎?」
田忠信看看他說:「我,我是沒有什麼事,我是怕銀主任您……」
「怕影響我休息?你錯了,老弟。我是怕你真有事兒。明說了吧,我是說,如果你晚上要找樂子什麼的,你就走。」
「找樂子?找什麼樂子?您是說……哦,我可不是那種人。」
銀髮堂豎起大拇指:「好!說明我沒有看錯你,告訴你吧,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種人了。出門在外,一個人固然寂寞,孤單,但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應當潔身自好,別說對得起天地良心,起碼總得對家對老婆負責,對自己的健康負責吧?如果一離開家就找樂子,跟那些髒女人睡在一起,能對得起自己的老婆嗎?回到家裡見了老婆,還能有臉面對嗎?要是再染上了病,得了艾滋什麼的,那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得幸福嗎?你說是不是啊?」
田忠信十分贊同地說:「是,銀主任您說得太對了。」
銀髮堂接著說:「所以,我出門從來不幹那種事。儘管我一年在家裡待不了幾天,絕大部分時間一個人在外邊跑,在外邊住,寂寞是寂寞一些,苦是苦一些,但我回到家裡,面對老婆,心是踏實的,人是乾淨的,我可以要求老婆好好地侍候我,會感到家是那樣的幸福啊!」
田忠信見銀髮堂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裡,也想起了自己的老婆。
過了好半天,銀髮堂好像才從幸福的回憶裡回過了神,看看田忠信說:「你瞧,我又扯遠了,我還沒有把剛才的意思說完。我是說,如果你晚上沒有別的事,也就別回公司了,就在這兒住下得了,反正這麼大的房間,那個床你不睡,也是空著。你回去也是一個人,不如我們做個伴,好嗎?」
田忠信聽他這樣說,便痛快地答應了。
他們又說了好多話,後來沖了涼,才睡下。兩個人在一起,果然都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田忠信醒來的時候,看見銀髮堂已經洗漱完畢。
銀髮堂對他說:「你想睡再睡一會兒也可以,只是我不能陪你了。早飯你就自己吃吧,如果在這裡吃,記我的賬就行了。我得走了,今天我要去好幾個地方,想趕早一點,好找人。」說完這話,他拿起包兒就急匆匆往外走,臨出門又扔下一句話,「忙完今天的事,我晚上會到你公司找你的。」
田忠信想說句告別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銀髮堂就在門外消失了。田忠信一邊起床一邊回想跟銀髮堂相識相處的這短短的時間,感到心裡樂融融的,真覺得能跟銀髮堂認識,是緣分,是他的幸運。
晚上,銀髮堂真找他來了。田忠信覺得自己的住處太窄巴,不體面,很不好意思地說:「銀主任,您瞧,我這地方實在沒法叫您坐,我們……我們到附近賓館去開個房間吧。」
銀髮堂說:「不用不用,這不挺好嘛,房間要那麼大幹什麼,太乾淨太豪華了,待著反而會感到不隨便,受約束,你這裡外兩間,完全夠用了,又有衛生間,我看住著是很舒服的嘛,倒有種回到家裡的感覺。」他說著就在那個很普通的沙發上坐下了。
田忠信覺得銀髮堂真是個很隨和的人,他趕快沏上茶,隨即就收拾起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銀髮堂說:「忠信老弟,快別忙活了,你要這樣就見外了。」他隨後又問,「你租這房子,一個月多少錢?」
田忠信只好停止收拾,在銀髮堂旁邊坐下說:「這房子每月500元的租金。」
銀髮堂說:「這樣吧,每月500元的租金由我出,我來了就住你這裡,好不好?」
田忠信聽了說:「那怎麼成,您怎麼能住這裡呢?絕對使不得!」
銀髮堂說:「你不歡迎我?不願意我在這裡住嗎?」
田忠信連連擺手說:「不不,不是我不歡迎銀主任,不是我不願意銀主任在這裡住,是我這裡的條件太差了,怎麼能住得了銀主任呢?」
銀髮堂說:「你不要把我看得那麼高,我跟你是一樣的,10多年以前我可能還不如你呢。那時我是個農村孩子,家裡窮得很,全憑不怕吃苦的精神,堅持讀書,考上了大學,才脫離了貧困,到了北京,到了比較好的單位,又當上個小領導什麼的,可咱骨子裡還是個農民的孩子,什麼時候都忘不了本的。實話告訴你吧,我是最住不慣賓館了,總感到住那地方不踏實、不隨便,既浪費了公家的錢,又叫自己很受約束。住你這裡,最主要的還是有你可以做個伴,晚上不至於寂寞。你那床,閒著不也是閒著嗎?如果你有什麼不方便盡可以說,反正我每個月來這裡也就三四天,住三四個晚上而已。」
田忠信聽他這樣說,還能說什麼呢?只好說他並沒有什麼不方便,如果銀主任覺得住這裡不委屈,願意,高興,那是他的榮幸。銀髮堂聽了連連表示感謝,隨即掏出500元來,說是付這個月的房租。
田忠信死活不要,銀髮堂說:「這錢你必須要,我要住賓館,一晚就是兩三百,就算每月在這裡住四個晚上,就得花1000多塊錢,付了這500塊錢房租,還等於給單位省下了不少,怎麼能不要呢?」兩人推來推去,銀髮堂最後把錢硬是放進了田忠信的抽屜,田忠信只好作罷。
這天晚上,他們說了許多話。銀髮堂說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說她們的時候,田忠信能感受到他對妻子和孩子是多麼的疼愛。銀髮堂說他妻子是上大學時認識的,不但長得十分漂亮,###情也好得簡直沒有可挑剔的地方,是百分之百的賢妻良母型。已經過了八歲生日的兒子寶元,長得很像他,在幼兒園時,就幾乎把小學的課程學完了。
田忠信聽他說自己的妻子孩子說得那樣動感情,聯想到自己,覺得自己不如銀髮堂,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也很少給妻子打電話,有回妻子來了電話,他因為事多,還表現得很不耐煩,兒子該進幼兒園了,不知進了沒有,他都沒有顧上問一問,想著這些,他感到愧對妻子和兒子。
這時,銀髮堂看看他說:「老弟,看你這樣子,是想老婆孩子了吧?我說啊,你跟我不一樣,我是成年在外面跑,沒有辦法,你完全可以把老婆孩子接出來嘛。在一起既能享受天倫之樂,也不會影響你賺錢,說不定老婆還能幫你經營生意呢。當然,得有必要的條件,來了擠在這兒可不成,怎麼也得買套像樣點的房子,孩子上學都要去重點的。怎麼樣,你沒有想過嗎?」
田忠信歎口氣說:「怎麼會沒有想過呢?只是……」他搖搖頭。
銀髮堂表示理解地說:「噢,我明白了,是現在手頭還不那麼寬余。所以啊,你還得抓緊時間賺錢。沒有關係,我以後會幫你的。」
田忠信聽到銀髮堂第二次說幫他的話,心裡高興,也很有企望,但不好說什麼,只能再次表示感謝。
銀髮堂沒有就幫助田忠信的話題往下說,他把話題又轉到別的方面去了。
田忠信這天晚上很長時間沒有睡著覺,他回想著銀髮堂給他的很好的印象,回想著銀髮堂說的那些中肯、有理又有情感的話語,心裡很是激動。再想想老婆和孩子以及把他們接來後的情景,情緒就更激動了。想到這些,他自然也就想到今後如何才能快掙錢、多掙錢。黑暗裡,他###不住朝銀髮堂的床上看了好多次。
銀髮堂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就起床了。他怕驚醒了田忠信,躡手躡腳地到衛生間裡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拿起包悄悄地離開了。田忠信醒來以後見銀髮堂已經走了,很是佩服他的敬業精神。
這以後,銀髮堂又在他這裡住了三個晚上。每天,銀髮堂都是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來。回來以後,就跟他聊天,聊工作,也聊生活,兩個人很談得來。有他在的時候,田忠信感到很快樂,晚上的時間覺得很短,一眨眼就過去了。田忠信記著銀髮堂幫他的話,很盼望銀髮堂能再提起來,可銀髮堂不知是太忙還是晚上的時間太短,說一會兒話後就呼嚕了,這讓田忠信免不了有些著急。
在銀髮堂臨走的那天早晨,田忠信本想去送他,好有個說話的機會,可銀髮堂堅決拒絕他送,他在街上攔了出租車自個上去就走了,說是要趕頭班飛機,今天必須到長沙。他從車窗裡對田忠信喊道:「回去吧,後會有期,我下月這個時間還會來的,有事打電話。」
田忠信感到銀髮堂走了以後,自己的心裡空蕩蕩的。一直以來習慣了一個人睡覺的他,因為幾個晚上有銀髮堂做伴,也變得不習慣,感到很寂寞了。他甚至一天一天地數著,盼著快到下個月,快到銀髮堂來的時候。
終於,銀髮堂又來了。他說他也是天天想著田忠信,無奈跑的地方太多,等跑完那些地方,一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他給田忠信說了一個月來去的地方,日程確實很緊,換了一般的人是跑不完的。之後,他就問田忠信這一個月來的業務情況。
田忠信如實向他說了以後,表示很不滿意,說是掙點錢實在不容易。他的意思是想喚起銀髮堂幫他的承諾,結果他這樣一說,果然就奏效了。
銀髮堂像突然想起似的說:「你瞧,我光顧了忙,倒把個重要的事情給忘了,我說過要幫幫你的話對吧?你瞧瞧你瞧瞧,上回見面光顧了高興,聊天,說了說就把這事丟到腦後了,今天在來的路上,我就覺得對你好像有什麼事似的,可就是想不起是什麼事兒,你把話說到這裡,才讓我忽然想起了。你該沒有懷疑我是吹牛吧?」
田忠信不好意思地說:「銀主任,瞧您說的,我怎麼會那樣看銀主任呢?再說了,我是不願意給您找麻煩、增加您的負擔的。」
銀髮堂說:「老弟你就不必過慮了,我幫你不過是說句話、批個條的事,怎麼會是找麻煩、增加負擔呢?好了好了,我跟你說,是這麼回事兒,你可以在經營你現有業務的同時,通過我,順便做一點兒油的生意,就是我給你弄點低價優質的油過來,你轉手一賣就能賺錢的。我有好幾個朋友都是這樣發的財。這對我,不過是順便的事,也不算違法犯紀,只是不能聲張,別讓組織上知道了,懷疑我從中得了什麼好處就行了。而我幫朋友,是從來不要任何回報的。」
田忠信聽了很高興,忙說:「銀主任,要是這樣,我也就不客氣了,銀主任您就幫幫我吧。」
銀髮堂說:「好。那這樣,你先少弄一點,趟趟路,等熟了以後再做大點的。」
於是,田忠信準備了些錢,在銀髮堂離開時要他帶上。銀髮堂說,他是從來不帶現鈔的,除了因為帶現鈔不安全以外,更重要的是,業務上的貨款來往,包括給朋友辦貨,款都應當按規定的程序走。他讓田忠信把款匯到他單位指定的賬號上,他回到北京以後,把貨發給他的忠信實業公司,這樣雖費一點事,但安全穩妥,也是對朋友負責。
田忠信覺得銀髮堂說得很有道理,便在銀髮堂離開的當天,通過銀行匯去了款。幾天之後,貨果然就到了,他沒有費多大工夫,一下就賺了好幾萬。
後來,銀髮堂又幫他做了幾回,他又賺了好幾萬。田忠信因此**大增,恨不得一下就做大了,賺好多錢,很快實現他接妻兒來市裡同住的夙願。銀髮堂果然就及時送來了一個適合他胃口的果子。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田忠信正在做同妻兒在一起的美夢,忽然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了。他爬起來一看,只見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嘩啦啦地下著。門外隨著敲門的響動,傳進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忠信老弟,快開門呀!」
是銀主任!田忠信趕快跳下床,跑過去開了門,果然是銀髮堂。
只見他被雨淋得像個落湯雞似的。田忠信###不住地問道:「銀主任,您怎麼這時候來了?」因為按照常規,這不是銀髮堂該來的時候,況且是這樣風雨交加的深夜。
銀髮堂似乎是急得顧不上回答田忠信的話,一頭扎進來說:「快!快給我弄水,渴死我了。」
田忠信趕快給他倒水,同時又擔心地問:「銀主任,出什麼事了嗎?」
銀髮堂脫了身上的濕衣服,擦了擦頭上的水,坐下來,接住水喝了幾口才說:「是好事,好事!」
田忠信聽了銀髮堂這話,雖然懸著的心穩住了,但依然難以理解。他一邊拿干衣服給銀髮堂披上,一邊問道:「什麼好事啊,銀主任?」
銀髮堂緩了緩氣才說:「10小時前,剛得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下個月油要漲價,幅度比較大,我就想,乾脆讓你趁這個機會,大發一下算了,所以就連夜往你這裡趕。」
田忠信聽了非常感動,可他又想,為什麼不打個電話,非要連夜往這裡趕呢?這個疑問他不便說出來,只是感激地說:「銀主任,您為了我,真是,遭這麼大的罪,我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啊。」
銀髮堂說:「瞧你,咱們誰跟誰啊,用得著說這樣的話嗎?本來我打個電話就可以的,但我怕事後萬一有什麼茬口,說我私自洩密,給朋友謀利益,就不好了。這樣面對面給你說一下,不留任何痕跡,心裡踏實。」
田忠信聽他這樣一說,不但消除了心中的疑問,而且對銀髮堂更加信任和崇敬了,說了許多感恩的話。銀髮堂在他說的過程中,不斷地搖手阻止他,說這是作為朋友應該做的,不過趕趕夜路罷了,算不了什麼。至於田忠信該怎麼具體做這筆買賣,銀髮堂卻按下不講,只催田忠信快睡,說是自己明天早晨就得走,還要趕到別處,給另外幾個朋友說一下。這自然叫田忠信十分著急了,他不得不問銀髮堂該怎麼辦。
銀髮堂一邊鑽被窩一邊說:「你看著辦吧,反正這回是個極好的機會,往後怕是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只要這個月拿到手,下個月就是賣指標,也會大賺一把的。具體做多大,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我那裡批多少都是個批,沒有問題的。」
田忠信還想跟銀髮堂說話,但聽到他已經發出了鼾聲,只好作罷。第二天早晨,銀髮堂就急匆匆地走了。田忠信趕快籌措資金,他盡其所有,又從銀行貸了一些,湊夠了60萬元,匯到了那個賬號上。他將款匯出以後,就###地等待著。前幾次,款匯出不到一個星期貨就會到,這次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沒有見到貨,他想銀主任還要去別處,或許還沒有回去呢。
過了10天還沒有見到貨,田忠信有些心急了,於是給銀髮堂打電話,想不到對方的電話已經停機了。他一聽,這才有所警覺,趕緊查詢電話,打到了中國石化總公司。那邊告訴他說,石化總公司下邊根本就沒有個華北地區營銷部,而且經他們查,全公司的人員中也沒有個叫銀髮堂的人。
田忠信至此大夢方醒,痛不欲生。
當是上得太大了,不但搭進去了他多年的辛苦積蓄,還使他背上了10萬餘元的債務。如此大的劫難,叫田忠信如何承受得了?他一連幾天捶胸痛哭,瘋了似的跑出去尋找,想找到那個騙子銀髮堂,將其生吞活剝了。可哪裡還能找到銀髮堂呢?銀髮堂就像一股惡風似的,捲走他的錢以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房東聽到這個消息,向他逼要所欠的半年房租。雖說半年的房租不過3000多元,但田忠信為了湊夠那60萬,把身上零用的錢都放進去了,如今他身上一文不名,干看著沒法打發難纏的房東。
昨天晚上,田忠信好容易才把房東敷衍走,但他徹夜未能成眠。他哪裡還有心思睡覺啊,他想了一夜自己該怎麼辦。想到要到全國各地去找那個騙子,可他手裡一分錢都沒有,沒有路費,如何出行?想到去法院告狀,可連要告的人在哪裡都說不上來,法院又怎麼能受理?想到回家裡去,弄點錢,從頭開始,等有了錢再去找那個騙子,再出這口惡氣,可一想到兩手空空回家,感到沒有顏面面對妻子。何況,家裡的錢都讓他拿出來了,哪裡還能弄出錢呢?他越想越感到絕望。後來他甚至想,要是還有一個像他這樣傻的人,他索###也做一回騙子,這麼大的世界,為什麼要讓他一個人受騙,要讓他一個人這樣遭殃,這樣痛苦呢?
田忠信想逃脫房東的糾纏卻沒有逃脫得了,當他開門出來的時候,房東早已在門外等著他了。
房東遞給他一張單子說:「你看我們今天就了結了好不好?到今天為止,是半年零八天沒有交房租,總共是3133元。你要有錢,就按這個數交了,我們算兩清了。你要真沒有錢,就用屋裡那點爛東西頂了。要真論價,你那點東西是值不了那麼些錢的,我只好認倒霉了,反正從今天起,我是不能讓你繼續在這裡住了。」
田忠信看看那張單子後,只好簽了字,扔下,離開了。
早晨燦爛的陽光從藍盈盈的天上灑下來,把這個本來就很美的城市照得更加絢麗多彩。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在陽光裡顯得那樣挺拔莊重;一片片綠地鮮花,被陽光沐浴得異常的鮮麗;大街兩旁的梧桐樹,在路面上羅織成斑斕有趣的圖案,隨著一陣晨風吹來,那梧桐還發出嘩啦啦柔聲的歡笑。靜休了一夜的城市,又開始了她熱鬧而又繁忙的一天。街面上車流如水,行人的腳步匆匆,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喜悅的笑容。
唯獨田忠信是個例外。他活像個霜打了的茄子,腦袋耷拉著,臉變得又黃又瘦,彎著腰,本不高的個兒顯得更加矮了。往日他走在街上,最愛看周圍的景致,今天他似乎一切都看不見,看不見燦爛的陽光,看不見挺拔的高樓,看不見斑斕的鮮花,也看不見車流和行人。他只看見自己的悲慘,自己的憤怒,自己的無奈。
他毫無目的地走著,心裡別提有多麼難受,多麼灰暗了。他清楚地知道,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口袋裡沒有分文,只有個手機,還因欠費已被停用了。他該上哪兒去呢?沒有了事業,沒有了住地,就是回家,連買車票的錢也沒有啊!
他真想仰天大喊大哭一場,可又怕大家知道以後,不但不同情他,還會笑他是個白癡,罵他活該如此。他想,這樣痛苦地活著還有什麼用?又如何能夠活得下去呢?不如撞到哪輛車上,撞死算了。
這樣想著,他真就撞上去了,只是沒有撞死,倒撞開了一個叫他心動的門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