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把屋子仔細的打掃了一遍,然後鎖上房門離開了。今天我要去安監辦上任。
在向曹姐辭行的時候,曹姐語眾心長的說:「關漢,你跟了我這麼久,為官處事的經驗應該已經學了不少。你非常聰明,很適合在仕途上走下去,並且你現在是全市最年輕的實職正處級幹部,前途無量啊。今後你不在我身邊,我送你兩句話,一句是『下君盡己之能,中君盡人之力,上君盡人之智』,另一句是『仕途上沒有對與錯,只有利益和方向』。你慢慢去體會吧。」
我點點頭說:「曹市長,我記住了,我盡量不讓你失望吧。」
曹姐深深的點了點頭。我感覺到曹姐在強壓著內心的情感,她的眼神閃爍不定。
我站起身把一串鑰匙放在了曹市長的辦公桌上,說:「屋子已經收拾乾淨了,房契和信用卡都在枕頭底下。」
曹姐的臉劇烈的抽搐了一下。我快速轉身走出了她的辦公室。
安監辦只有二十七個人,都是從各個部門調來的業務骨幹,也都非常年輕。包括兩名副主任,一個叫老葉,已經五十三歲了,是原來食品公司的副總經理,我來之前一直是他在主持工作。另一個副主任是地質礦產局調來的,姓謝,三十四歲,戴著眼鏡,是礦山安全方面的專家,看起來很踏實能幹。
這個部門人雖不多,管的事卻不少,包括食品藥品安全、重點企業生產安全和煤礦鐵礦的生產安全監查等等。下設食品藥品監查科、重點企業監查科、礦山生產安全監查科、綜合科等幾個科室。辦公地點在遠離市政府的一處三層小樓裡。
我的辦公室是一個套間,外面辦公,裡間擺著一張單人床,可以睡覺。我暫時沒地方住,正好可以在辦公室臨時湊合著。曹市長對我們真挺照顧的,雖然已經配了三台車,為了我又特意撥了一部全新的三菱越野吉普過來。
可是我剛剛上任第三天,具體的業務還沒摸著門道兒呢,家裡就出事了。我爸給我打電話說我已經九十多歲的奶奶突然去世了。因為我是家族裡最小的男孩,奶奶從小就對我非常疼愛,她的去世讓我非常難過。我沒告訴單位的人,我考慮自己剛到這裡當頭兒,怕他們知道以後興師動眾的影響不好,只和老葉和謝主任說要回老家去看看,讓他們這段時間照顧一下單位,就開著車連夜趕回了老家。
農村的喪事講究兒很多,整個過程非常複雜,特別是「喜喪」(指八十歲以上的老人過世)就更熱鬧了。家族裡的長者雇了兩班鼓樂隊,輪流演著節目,全村的人都來幫忙或者看熱鬧。
雖然我在家族裡輩份最小,但因為我是家族裡唯一在市裡當「大官」的,自然受到了格外的尊重。很多事長輩們都來問我怎麼辦,大事小情的也都要我來出面辦理。遺體告別、火化、選墓地、下葬、燒三燒五燒七等等,然後又要處理奶奶留下來的遺產,辦喪事的花銷也要在各家平均分攤一下。其實他們哪家都不富裕,我很想把花銷都包下來,奈何自己平時花錢不注意,根本沒有任何積蓄,只能多張羅點事補償一下。
整整忙了十來天才算差不多了。這期間葉主任和謝主任分別打過兩次電話,問單位的一些事情怎麼辦,我看都是小事,也沒時間細想,就讓他們酌情處理了。他們好像也感覺到我這邊在辦喪事,一個勁的問我家具體在哪,我都沒告訴他們。
還有就是璐璐也打過幾次電話,問我這幾天沒來住跑哪去了。我推說這兩天剛接手單位的事,太忙了,過兩天就回去。璐璐不高興的哦了一聲說:「你早點回來吧,再過幾天又要開學了,該看不著你了。」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十天晚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了,我本想在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就回去上班,卻接到了老葉的電話。
他在電話裡驚惶失措的說:「出大事了!新城子的一家煤礦發生了透水事故,很多人被困井下!」
我一聽腦袋都大了,真是流年不利,怎麼我剛一到任就遇到這樣的事呢!
煩燥歸煩燥,我心裡清楚自己現在是單位的一把手,關鍵時候我要暈了那還了得。於是我鎮靜的對老葉說:「馬上把情況報告市委市政府,我這就開車去現場。」
我和父母打了聲招呼就跳上車狂奔而去,在路上我給謝主任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透水事故的處理辦法和我市現有的營救設備和手段情況。謝主任說我市的煤礦因岩層結構比較好,以前從未發生過透水事故,因此市裡也不具備相應的營救手段,並且說撫順和阜新這些城市是老煤礦區,應該有這方面的設備。我告訴他馬上和這兩個城市聯繫,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支援!
我老家離出事的煤礦有五十多公里,我沒用半個小時就開到了現場。當時的場面非常亂,幾百名家屬和礦工哭叫著堵在礦井口上,一個人正在指揮一些礦工用二台小水泵往外抽水。看得出那個人應該是這個礦上說的算的人,我擠進去叫住他,問他是誰。他紅著眼睛說他是這礦上管生產的礦長。我一看找對了人,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生產礦長一看政府來人了,馬上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淘大哭起來。
他一哭不要緊,整個人群全亂了,他現在是整個現場的主心骨兒,他一倒下大家就沒了依靠,哭的哭喊的喊,有的人衝上來抓住礦長要人。
我一看這架勢,要是不鎮住大夥兒肯定要出大亂子,就擋在礦長前面大喝到:「大家安靜一下!我是市政府派來的事故處理負責人!大家不要亂,你們要是想盡早救出自己的親人,就必須聽我的指揮!」
大家一聽是市政府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我繼續向大家喊到:「市裡的搶救隊伍和設備很快就會到位!請大家放心,市委市政府會不惜一切代價搶救被困礦工的生命!請大家一定配合我們的行動!」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警車淒厲的叫聲。三台警車飛快的趕過來,是當地公安局的警力。我以市政府代表的身份命令警察維持好現場秩序,絕對不要刺激礦工家屬的情緒,同時命令他們馬上控制礦主。公安局的一個副局長很正規的向我敬了個禮,馬上吩咐手下人分頭去辦了。
現場很快得到了控制,我和那位副局長一起把還坐在地上痛哭的生產礦長帶到了井口旁的辦公用房裡。
我對那個生產礦長說:「不要哭了!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你趕緊把情況介紹一下!」
可是那個礦長根本就止不住,一個勁兒的嗚嗚哭嚎。
那位公安局的副局長非常不耐煩,厲聲對生產礦長說:「哭什麼哭!哭有個屁用?你再哭我一槍斃了你!」說著掏出手槍嚇唬著他。
我覺得警察對付人確實有一套,在有些情況下確實要用些手段才能鎮住局面。
這招還真管用,生產礦長很快止住了哭聲。我馬上問他井下的情況。那個生產礦長抽抽嗒嗒地說:「這班礦工一共有七十四個,出事的時候只有十二個人成功升井,其他六十二人都在井下呢!」
「六十二個人!」我的天哪!我的心緊緊的抽在一起。我指著牆上的井下地圖問他能採取什麼樣的營救措施。生產礦長又哭起來說:「現在只能用水泵往出抽水,也沒有別的辦法啊!」
我焦急的給謝主任打電話,問他那兩個城市的救援隊聯繫的怎麼樣了。謝主任說撫順的救援隊已經緊急準備好了設備,馬上就能出發,但最快要二個小時以後才能趕到現場,阜新的救援隊要四個小時才能趕到。我一聽這確實已經算是最快的速度了,就叮囑謝主任隨時和他們保持聯繫,並要他帶上主管礦山安全的科長馬上趕到現場。對於如何營救我只是個外行,連井下圖我都看不明白,他們才是專家啊。
一個小時以後,謝主任他們就到了,我們一起聚在地圖前面研究著,謝主任和礦山安全監查科的科長業務都非常熟悉,謝主任不停地問著生產礦長一共有幾個井口、井深、巷道長度寬度等專業問題,又把成功升井的那些人找過來詢問井下的具體情況,包括人員分佈情況、出水量等等。生產礦長和礦工們一一介紹著。
我也跟著大家一起邊看井下圖邊聽情況。我注意到在井口的另一面有一個也像是井口的標誌,但上面打了個紅叉,就問生產礦長這是什麼。生產礦長說這是附近的一個不法分子盜挖國有煤礦時弄出來的一個斜井,早被炸掉封死了。我腦袋裡靈光一閃,能不能把這個井口重新打開,下去救人呢?我把這個想法一說,馬上就得到了大家的贊同。謝主任馬上吩咐安全監查科科長帶領生產礦山和礦工們把庫房裡的炸藥提出來到後山鑽眼兒下藥準備炸開井口去了。
出去抓捕礦長的公安人員回來了,向那個副局長報告說礦長正準備拿著錢跑路呢,被他們抓了個正著。現在在車裡扣著呢,為了安全起見沒敢讓他下來。謝主任通過和撫順和阜新聯繫,確定撫順的救援隊用不了半小時就能到現場,阜新的救援人員也能提前一個小時到達,安監科長那邊打眼放藥的工作也非常順利,很快就可以起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