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情慾札記 農家樂事件
    黑夜裡魔鬼在醞釀著罪惡,他們在黑夜裡竊竊私語。

    這天,又是一個週末。

    白天,農家樂的生意出奇的好,來這裡吃飯和住宿的人比往日要多出一倍多。李國旺和店裡的人全都忙壞了,累得不行。

    李國旺以為這是因為這裡快要拆遷了,城裡人怕以後再也吃不到鄉村美味,趕來再享受一下;就好像國家要修三峽水庫,在大水淹沒三峽風景之前,全國的人民去作最後的三峽游一樣。李國旺在心裡暗暗好笑,其實城裡人何必如此,他的農家樂雖然暫時不能開了,但他已經籌劃著在別的村開一家一模一樣的農家樂來,到時候他們一樣能享受到他的手藝。

    但李國旺沒想到,今天來這兒品嚐美味的不都是善者,他們都是王老闆請來的打手,成心搗亂的。這夥人吃飽喝足以後,為首一個凶神惡煞的黑臉大漢大模大樣站起來,撕了厚厚的一疊餐巾紙,滿不在乎的揩著嘴角的油水,然後從衣兜裡掏出一塑料包來,把裡面的東西故意抖在剛才吃過的碗盤裡。

    那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蟑螂蒼蠅,這些東西一得到自由就在碗裡到處亂爬,讓人噁心。一隻蟑螂慌慌張張的準備爬到桌子下去,被黑臉大漢用筷子「啪」的一聲固定在桌子上,不能動彈。

    在這兒吃飯的客人見勢不對,跑的跑,溜的溜,剩下的全是黑臉大漢的人。

    早有服務員飛快的進去告訴李國旺。李國旺得知餐廳有人搗亂,就出來看,看見桌子上的蒼蠅蟑螂,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問服務員,「怎麼回事?」服務員沖大漢努努嘴,委屈的說:「這些東西就是他剛才故意弄在上面的。」李國旺情知這些人來者不善,又不知道是在哪兒惹上的這些煞神。但他向來都是和氣生財,不願結下這梁子,只好陪著笑臉迎上去。

    「大哥,你消消氣,兄弟我今天招待不周,你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黑臉大漢鄙夷的斜睨著眼看他,哼了兩聲。

    「你就是李國旺吧?李老闆好發財啊。」

    「是的,我就是李國旺,算不上啥老闆,小本經營。」李國旺小心的回答他。

    黑臉大漢又哼了兩聲。

    「看不出來,你小子蝦子拔河還挺謙虛(牽須)的,你各人說,我帶兄弟們上你這兒吃飯,你菜裡竟弄出這些髒東西來,你讓我在兄弟們面前很沒面子哦。嗯——咳——。」

    李國旺心裡暗暗叫苦,只得繼續陪著笑臉叫屈。

    「大哥,我這裡向來都是弄得很乾淨的,你看……」

    那大漢不待他說完,把那砍刀一樣粗重的濃眉一豎,眼睛瞪得比銅鈴牛眼還大。

    大漢大吼一聲:「啥子呢!老子還冤枉你不成囉?」

    一隻腳踏在那塑料凳上,凳子禁不住這樣的重力,「喀嚓」一聲竟斷了,委屈的倒在地上。李國旺眼瞧著自家的凳子被人損壞了,心疼得要命,臉上卻仍是堆著笑。

    他說:「哎,大哥,你看這樣行不?今天你和兄弟們的飯錢算是我的,就當是我向各位賠禮道歉了。」

    大漢見李國旺是個泥一樣的人,說出這等話來,也算是過得去了,照黑道上的規矩,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必欺人太甚,講究的就是「義」字當先。可是他今天受人之托,是不能夠就此罷休的,他轉了一下眼珠子,想出一個餿點子來。

    大漢說道:「這個嘛,我個人倒是無所謂,只是我這裡的兄弟們吃了這飯菜很不舒服,你要賠點醫藥費,每人只賠1000元算了,你看怎麼樣?」

    李國旺見對方少說也有二十來人,這不就要賠去二萬多嗎?心裡咯登了一下,思量著萬萬不能答應這要求。可是不答應,又如何收場?這人的腦筋轉不過來,就像是傻了一樣呆呆的立在當地,看著那大漢。大漢見他半天不吭聲,又被他瞧得發毛,一時火起,大聲地說:「龜兒子的,要不要得你說句話撒!」

    李國旺如夢中驚醒,本能的搖搖頭。

    「兩萬,不可能。」

    那大漢其實哪裡就要他答應,等的就是這句話,就冷笑了兩聲,拿出手機打電話。

    「喂,防疫站嗎,這邊已經搞定,你們快點來。」

    不到五分鐘,一群穿著衛生防疫監察制服的人就來了。這些人來了後就到房間各處搜查,除了大漢桌上的蒼蠅蟑螂外,在廚房裡還找到了兩隻死老鼠。衛生防疫監察隊的人找到了農家樂衛生條件不符合標準的證據,一些人便把牆上的衛生許可證和工商許可證摘下來,準備帶走。

    李國旺在一旁一直冷冷的看著這些人的行為,一看要摘那牌子,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忍不住就急了起來,衝上前去把兩個牌子搶過來抱在懷裡,不讓他們拿走。一個領頭模樣的人過來,告訴李國旺把牌子交出來,李國旺不聽,死死的將那牌子抱得更緊,那人就使勁來拖,不曾想李國旺力大,將那人輕輕一帶就滑倒在地。那人摔倒後惱羞成怒,立即命令手下將李國旺抓起來,說他抗拒行政執法,毆打執法人員。監察隊的人就湧上去按住李國旺一陣拳打腳踢,打完之後又把他送到來鳳鎮派出所拘留起來。

    一旁的人連忙上去告訴李國旺的老婆劉正紅,等劉正紅下得樓來,人早已走光了。

    風波又起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年底。

    張渝任職民二庭副庭長也近半年了。他和楊興萬之間的關係雖較前段時間有所好轉,但是張渝內心裡知道,楊興萬並不是心甘情願服從自己的管理,只不過礙於張副院長的面子,不得不和自己搞好關係。

    除了楊興萬以外,庭裡還有個人不好管理,這人也是有後台關係的,就是米副院長的小舅子麥家慶,這人比楊興萬更傷張渝的腦筋。麥家慶不但挑起張渝和楊興萬的不和,還經常挑起其他同志的不和,庭裡的小張就是受害者之一。小張自己也是個快嘴人,忍不住要說些院裡的新聞給大家聽,但他和麥家慶相比,簡直如小巫見大巫。

    小張有一天上午和麥家慶閒談,無意中說到自己組辦的一件案子,小張就說:「我們組前天審的XX廠和XX建築公司的工程欠款糾紛,我覺得法院在確定他們的工程欠款之前,應當首先審查一下它們之間工程合同,看看合同本身是否合法。你說是不是?」麥家慶根本不大懂,但他裝懂還是會的,他點點頭說:「是啊,你說得很對!」小張接著說:「我不知道我們組的萬組長在這個問題上是怎麼考慮的,他卻認為不必審查合同本身,就審事實就行了。這怎麼行呢?法人之間的合同關係,不審清合同審什麼?我覺得他這種審判思路不對頭,這樣判的話可能是個錯案。我看他是不是應該去學習一下喲。」

    萬先華是小張他們合議庭小組的審判長,是個老同志了,業務水平是要差點。小張這話本來是忍不住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發點牢騷,沒想到進了麥家慶的耳朵就惹出禍事來了。

    下午萬先華就知道了小張上午說他的事,很生氣。萬先華是老法院,資格在那兒擺起的,他認為小張沒有資格批評他的業務水平,他在辦公室鄭重地找到小張評理。

    萬先華質問道:「小張,你上午和麥家慶說我要去學習的話,你什麼意思呢?」

    小張就慌了,沒想到上午無心的話這麼快就遭報應了,連忙站起身來給萬先華作解釋。

    「萬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呀,那是我和麥家慶隨口說著玩的。您是我們院裡的元老了,我哪有權力安排您去學習嘛?」

    「哼,豈有此理!這話有隨口亂說的嗎?我看你呀,早就不想在我這個組呆了。」萬先華也趁機想把小張踢出他的組。

    「萬老師,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小張又說了一些好話,請求萬老師原諒他。萬先華仍不解氣,跑到張副院長那兒告了小張一狀,堅決要求將小張調整出他的組,否則他就不當這個審判長了。張副院長只得先把萬先華安慰了一通。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是老同志了,大量一些嘛,不要和年輕人賭氣,身體重要啊。」

    「不!我就是請求院領導把他調整出去,不然我在那個組沒法干了。」

    萬先華固執得很,堅持要求調整小張出去。張副院長無奈只得把小張和張渝找了去,狠狠的批評了小張。

    「小張啊,你叫我怎麼說你才好呢。你怎麼那麼不經事呢?人家萬先華那是老同志了,連我們這些當領導的都得尊重人家三分。你說你這個年輕同志,卻不尊重人家老同志,你這分明是在庭裡鬧不團結嘛。」

    停了一下接著又說:「萬先華堅持要把你調整出去,你自己說,你這個樣子其他哪個組敢要你?沒大沒小的。」

    小張低著頭不說話,一臉的悔意。

    張渝待張副院長氣消了些才說:「嗨,張院長,我說這事呀,真要怪的話,還得怪那個麥家慶多嘴。小張口風不緊,和他說了案子上的事,本來哪兒說哪兒丟,也不會鬧出這些事情來。結果那麥家慶把小張的話傳給萬先華了,還不知道他添油加醋說了些什麼,終於把個屁大的事弄得天翻地覆的。當然話又說回來,小張有些話本身也不該說,特別是不該對麥家慶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

    張副院長也是知道麥家慶的惡行的,本來調麥家慶到民二庭來他心裡就不大舒服,但那是朱院長拍的板,他當時只好忍了。

    現在這麥家慶來民二庭以後,仍舊不安分,搞出這些事來,他決心以後要找機會將麥家慶弄出去,不管他走哪個庭室,只要不在民二庭就行。當然他這心思,只是藏在心裡,張渝他們並不知道。

    但眼前的事情得先解決,萬先華畢竟是老同志,這事不鬧已經鬧出來了,對萬先華還是應該有個交待的。

    張副院長想了想,就對張渝說:「這樣吧,老同志的情緒我們還是要考慮照顧一下。我看把小張和另一個組的人對調一下,你看怎樣?」

    領導都已經發話作了安排,張渝雖然覺得這樣做,委屈小張了點,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再說這事小張也有不對的地方,這樣處理對小張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教訓,就說:「那就這樣吧。」

    小張和同組的萬先華之間的矛盾才算了事。從此,張渝對麥家慶的印象就更差了。

    張渝回到庭長辦公室坐下不久,內勤肖琴進來了,肖琴也是全院公認的美女之一。

    「張庭長,院辦剛才通知各庭室寫好工作總結,最遲十二月三十日前交上去。」

    張渝問她:「以前這事誰在做?」

    肖琴不好意思的說:「這項工作一直都是全庭長在做,他不讓我寫。要不今年我來寫,你作最後的修改?」

    「不,還是我自己來吧。」張渝怕她產生誤解,忙把活攬了過來。肖琴只好失望的走了。

    張渝初上任,只好自己來完成這件差事。張渝也想過把這樣的文字工作交給楊興萬去做,讓他展示一下能力;但是那段時間楊興萬忙得要命,因為年底了,院裡追積案,各庭都在抓緊結案,張渝是負責人,自然沒有案件任務,楊興萬卻還有,又是審判長,工作量很大。張渝不忍心再給他加擔子,就自己親自操刀完成。

    張渝的文字功夫本來就紮實,寫這類文章算是小菜一碟,因此只抽了一個星期六的時間就大功告成了。

    總結中自然省去了全乾德出事受到處罰的情節,那種不光彩的醜事全院都知道,不寫上去是一種策略,著重把自己上任以來庭裡的工作變化和成績寫了一番。

    寫完之後,又琢磨起明年的工作計劃來,雖說今年的工作就快結束了,但還有許多地方不甚滿意,這是在寫總結的時候就發現了的。

    這些令人不滿意的地方,明年就得改過來,否則明年的工作就不會有起色,大家的水平也得不到提高;其中個人組織紀律鬆懈,在庭裡是個老大難問題,張渝不知強調了多少回,庭裡有的同志仍然我行我素,特別是資格老一點的同志更是如此,張渝為此很是頭疼。

    他思前想後,決定在庭裡訂立個規章制度,張貼在民二庭每間辦公室的牆上,好讓大家知道後自覺履行;如有違反的一定嚴格執行獎懲制度;並且還作為年底幹部考核的標準。

    張渝想出這個管理方法後,有些興奮,就徵求王倩的意見:「我們庭裡明年定個規章制度,到時候張榜在牆,自己對照檢查,年底就作為庭裡幹部考核的標準,你看行不行?」

    王倩也覺得這主意有些新鮮,「嗯,庭裡是該整頓整頓了,只是——這樣做的話可能會得罪人喲。」

    「嗨,管理者哪有不得罪人的?有人管必然有人不服管嘛。」張渝一時興起,聽不進反對意見。

    王倩琢磨了一陣,也說不出個更好的辦法來,就說:「你是庭長嘛,你認為該怎樣做就怎麼做。」

    於是張渝又犧牲了一個星期天的時間,整理出來一個規章制度來。

    星期一早上。

    張渝來到楊興萬的辦公室,把整理好的規章制度拿給他看,順便徵求一下他的意見。誰知楊興萬早就有這想法,兩人不謀而合,都感到英雄所見略同,就又商量著補充了一些條款。

    張渝請人把擬好的規章制度打印了好幾大張,每間辦公室牆上醒目處都貼了一張。大家一看,明白了張渝的意思,全都默不作聲。

    張渝做完這件事,感覺很有成就感,對庭裡的同事說起話來自然就帶了官腔的味道。有時,張渝說完話自己都覺得奇怪,不知自己何時學會的;或許這這任了職的官和普通人之間,自然就有了分別吧?

    但是,自從張渝將制度貼上牆後,他明顯感覺自己和同事間的距離在拉遠,他們變得怕和他說話,即便偶爾說說笑笑,也沒了原來的親切自然。有時兩個同事明明好好的站在一起說著話,一見他來,連忙慌慌張張的說了幾句話就各自散了。

    於是張渝隱約知道那張榜上牆的作法有些不妥,卻又想不出其他辦法解決。這事就打算隔段日子淡化處理算了。

    誰知那楊興萬卻認為,這是民二庭幾年來做得最有開拓性的一件事,他沒和張渝商量,就把張渝擬的規章制度送到張副院長那兒表功。

    「好!寫得好哇!」張副院長看了後,大聲叫好。

    這個規章制度真是來得太及時了,他正愁著今年分管的民事工作報告不好作,現在找到亮點了。細看這份規章制度,涉及行政管理工作的內容豐富,邏輯嚴密,可操作性強,堪稱行政管理的典範。

    「興萬!這是你寫的?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有這一手,不錯嘛。」張副院長把楊興萬誇了又誇。

    楊興萬極不情願的說:「我寫了一部分,主要還是張渝寫的。」

    「哦,我就說你小子還差點道行嘛,還是不錯,這是你二人智慧的結晶!我對你二人充滿了期望,興萬啊,你可要配合好張渝的工作喲!」張副院長又叮囑起楊興萬來。

    「知道了,我們一直配合得還不錯的。」楊興萬臉上有些失落。張副院長看在眼裡,並沒有安慰他。

    張副院長後來又在黨組會上把這份規章制度拿出來,提出在全院推廣民二庭的先進管理經驗。院領導們見了這份規章制度,一致稱奇,認為寫得實在太好了,方方面面都考慮到的,完全可以在全院推廣。

    於是不久,全院幹警的辦公室的桌上,牆上都貼了張渝擬的那份改頭換面的規章制度。民二庭的工作制度一時成了全院同志們學習的榜樣,每天到辦公室參觀學習的人絡繹不絕。

    楊興萬對這樣的結果得意非常,到處宣傳民二庭的先進經驗;只有張渝心裡最苦,雖然院裡推廣民二庭的經驗不受他的支配,但他是始作俑者;他知道院裡有很多人在背後罵著自己,因為自己的創舉,弄得大家都沒了自由。

    研究室的小芳和全乾德也到民二庭來參觀學習,全乾德應算是故地重遊了。小芳是個二十五六的姑娘,活潑得很。全乾德在張渝辦公室談了一會兒。張渝習慣地請全乾德到他原來的位置上去坐,全乾德卻不願,自己就在沙發上坐下了。全乾德由衷的讚揚著張渝。

    「張渝啊,民二庭在你的領導下,確實大有進步啊,我是真的老了,早就該退位讓賢囉。」

    張渝見全乾德比當庭長時一下子老了許多,心裡也是唏噓不已,但他還是安慰全乾德。

    「老庭長,民二庭取得的工作成績,還是與你原來打下的牢固基礎分不開啊。」

    「哪裡,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正是你們年輕人的表現的時候。我們這些老傢伙,真是不識實務啊!」

    全乾德見張渝仍不忘舊,心下也是十分感慨。小芳見他二人敘舊,就轉到隔壁小張的辦公室去了。小張看見她進來卻沒有搭理她,自顧著干自己的事。小芳見小張不理他,又看見牆上貼著的規章制度,和眾人嚴肅的表情,禁不住笑了。

    「張庭長制定的制度就是好,連小張這種調皮蛋都收服了,嗯,真不錯!」

    小張見不理她都不行,就忍不住說話了。

    「你這個小妮子,說話沒大沒小的,誰是調皮蛋了?你這是什麼態度嘛,一點階級感情都沒有。」

    說完竟昂起頭大聲唱起歌來:「北風那個吹呀,雪花那個飄……」同桌的小楊連忙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張的聲音一下子就低了八度,小芳和辦公室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這邊的哄笑聲全聽在全乾德和張渝耳朵裡,張渝臉上有些掛不住,又不便發作,極不自然的坐在庭長椅子上。

    全乾德也意識到張渝的不快,不失時機的說了聲:「張渝,我們一會兒還有事要出去,這就先走了。」

    張渝也不再挽留,只說了聲:「全庭長,歡迎常回來坐坐。」

    全乾德出去後就叫上小芳離開了民二庭。張渝在辦公室仍覺得渾身不自在,彷彿聽見全院所有的幹警都在背後指著自己的脊樑骨罵。

    張渝回到王倩那裡,就把那個楊興萬罵了個千遍萬遍,猶不解恨。罵完了楊興萬,心裡覺得實在委屈,想那當時制定制度的初衷也是好的,無非是想把庭裡工作規範化一點,哪知這人都是不服管的,一管就生出事端來。這以後庭裡的工作是管呢,還是不管?是管嚴點呢,還是聽之任之?

    現在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也沒個挽回的辦法,張渝就發誓今後再也不做這種得罪人的事了。王倩見張渝一連幾天都苦悶不堪,也為他抱不平,然而自己也無當領導的經驗,無法為他排遣憂愁。

    初六蒙恥

    一天,王倩到西城街上買東西,走到路邊一棵大黃桷樹下,看見樹下堆著些人在看熱鬧。這些人圍住一個算命的攤子,看那算命的老頭卜算。老頭攤子旁邊豎著一根竹竿子,上面挑了一幅白布,上寫著:卜算先知,不靈不收錢。

    那老者正搖頭晃腦對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胡謅。只聽他說道:「小伙子,我替你算到的是個乾卦啊。卦的意思是呢,是說那個初九,潛龍勿用。你聽我說好了,初九之初,時機未到,是故龍隱不出,你想那三國諸葛武侯未出山時,就自稱臥龍先生,自比管仲,樂毅。小伙子,你知道管仲,樂毅不?」

    年輕人茫然搖搖頭,老者很是失望,繼續說道:「不知道也沒關係,他們都是那時候很厲害的人物,諸葛亮為何要和他們比?就因為他自己也是經天緯地之材,所謂良臣要擇主而仕,所以這卦象上說,你這段時間千萬不要急躁,也不要急著出外找工作,那都是沒用的,枉費心機!你得等到時機成熟了,你的姻緣,財運自然就會到來。」

    一席話說得年輕人不住的點頭,給了二元錢滿意的走了。

    周圍的人也聽得津津有味,覺得老者說得很有道理。王倩也聽得出神,等圍著的人少了,也上去要算一卦。老者見她生得天庭飽滿與眾不同,不似剛才那些看熱鬧的人,就和顏悅色的問她:「姑娘想佔個什麼?」

    王倩猶豫了一陣,說:「那就測個字吧。」

    「好的,姑娘測個什麼字?」

    王倩毫不猶豫的就說:「『渝』字,三點水那個渝。」

    老者笑笑就把那龜殼取出來,放在羅盤上擺弄了一會,最後掐得了個恆卦。

    然後老者對那王倩說了:「姑娘,你這測得的是個恆卦。《彖》曰恆,久也,剛上而柔下,雷巽相與,下巽而動,剛柔皆應。渝者,多變,或渾濁也,這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這樣。老子《道德篇》上也有『建德如偷,質德如渝』的說法,那自古以來的渝州大地,莫不是迷霧茫茫,整年渾濁不堪,所以才有渝州的說法。姑娘這是為一個人測的這個字吧?」

    他見王倩點了點頭,就又說下去。

    「姑娘啊,我下面說的話,你聽了可別不高興,我是照卦實說的。這是個雷風卦,巽下震上,所以稱作恆。震卦下面這三個爻,分別稱之為初六,九二和九三,初六是陰爻,頂頭有個九四,陰陽相吸,處在最下方的是初六。初六就是你要測得的這個人,他的的命運都體現在這個爻上,是卦的主爻,初六爻辭說:浚恆,貞凶,無攸利。初六在最下面,自然一心想上去和那上面的九四相會合。然而中間又隔著兩個爻——九二和九三,想爬上去自然很困難,初六如果此時仍是不顧一切的想上爬,即使能夠獲得成功,也會有凶險,而且是大凶。」

    王倩聽得糊里糊塗,待聽到老者說大凶,知道情勢不大好,就有些著急。

    「那可怎麼辦呢?」

    老者不慌不忙的說道:「九二本身是陽爻,卻處在一個陰爻的位置,不在其位,本身不正,初六本來就是要後悔的,想著退後安於現狀,但是由於九三是陽爻,又處在陽位,所以它就有恃無恐,過於剛強,而且還有上面最強的陰爻相應,初六就一心一意的繼續想上進,不安於原先的位置。這樣長此下去它就不能夠固守應有的品德,最終的結果它就會蒙受到恥辱;不但它會得到恥辱,它對應的上爻也會因它受到影響。六五爻辭說:恆其德,貞,婦人吉,夫子凶;上六爻辭說:振恆,凶。這振就是震之極,情況已經到了事物發展的末端了,它還要想保持振動,振動不已,這樣的結果當然就會帶來凶險。」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麼,埋頭在一個木盒子裡搜尋一件東西。隔了一會兒,終於給他尋到了,結果拿出來的是一張發黃的紙條。老者把紙條遞給王倩,說是免費贈送給她的,只見上面寫著一排墨寫的字:需: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王倩看不懂,猜想這大概就是老頭前面說的爻辭之類的話。

    王倩見測一個字,卻聽這老頭說出這一番不入耳的話來,自己先就不好意思了,又羞又惱,臉紅得像秋天的蘋果,扔給老頭十元錢快步轉身走了。老頭本待還想再給她解說兩句,見人已走遠,就搖搖頭把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王倩對老頭說的那番深奧的話自是不懂,回去後就按那個意思給張渝大致講了一下。張渝也覺得驚奇,認為那老者說的話意猶深遠;再看看王倩拿出來的紙條,對那紙條上面的字如一頭霧水,也是不明白,便覺得自己有時間應該去向那個老者仔細問個清楚。可是等張渝改天再去那個地方,那老者卻沒在那兒了。張渝一連去了幾次都是如此,心裡頭更是空蕩莫名。

    ﹡作者註:該文字出自《易經》需卦中卦辭。意思是因險在前,需要等待;等待中得講誠信,才能雨過天晴,結果自然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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