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贊之和梅初山都沒有用心替邊皂德落實那100畝土地。邊皂德有點急,生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將口邊的肥肉要了去。他便只好找曹捷。曹捷每次見到邊皂德都異常高興,這次也不例外。
「有什麼事?你說。」曹捷望著邊皂德,很真誠地說。
「主要是來看看曹大姐您。」邊皂德說。
「昨晚我還和老梅提到你,我說小邊很久沒到家裡來坐了。」曹捷說,「老梅說你現在正忙呢。」
「事情也有一點。」邊皂德覺得曹捷已經替他扯開了話題,便直說了,「最近縣裡盤整閒置土地,廣場旁邊那100畝也收回來了,我想在那裡建一批商品房,為縣裡的住房改革出點力,這事梅市長也同意了。」
「那不就行了嘛。」曹捷說,「那是個好地方,如果建得好,到時說不定我也買一套來住。」
「曹大姐說笑話。」邊皂德說,「那個地方再好也不適合您住,我已經著手聯繫了,想在漢南那邊選個幽靜的環境買一幢,讓曹大姐去度度假什麼的,漢州的如果梅市長同意,什麼時候我找幾個人在我對面那塊地上建起來就行了。」
「明年吧。」曹捷說,「今年我們不宜建房子,老梅也信這套,沒辦法。我自己早想搬了,這裡住太雜亂。」
邊皂德做出要走的樣子,突然又說:「曹大姐,廣場那塊地還卡在建委那裡,看來還得梅市長召開市長辦公會議形成一個正式決議,否則不知拖到什麼時候。」
「這個還不容易嗎!」曹捷說,「老梅今晚回來我一定跟他說。」
邊皂德臨走時,還給曹捷留下一隻小紙盒,曹捷問是什麼東西。邊皂德說:「去年一位香港朋友說要我出國看看,扔給我幾張美國人的錢,我一直用不上,我想您不是說過讓姍姍出去讀書嗎,您替我留著給柵柵吧。」
曹捷將紙盒捧在胸口上,撫摸著說:「你這個小邊啊,就是客氣。」
幾天後,梅初山召集了有職能部門領導列席的市長辦公會議。列席會議的石梓堅持擴大廣場,不同意將那100畝地規劃為商品房用地。他說,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將地收回來恢復廣場的原來規劃,現在又賣出去,不利於城市配套,也難以向群眾交代。
「這道理我懂,城市廣場誰不想搞大一點,問題是現在沒有錢,至於群眾意見,100個人有100種意見,你聽得了那麼多嗎?」梅初山說。
石梓說:「沒有錢我們不一定馬上就動工,只要我們將土地控制下來,什麼時候有錢就什麼時候建,當然群眾的意見不一定都對,但現在大家對廣場的看法我認為有道理。」
梅初山說:「有道理的事也不是件件都能辦得了,先將土地控制下來,這也不是不可以,但這畢竟是守株待兔,誰知道什麼時候有兔子跑過來呢?」
「借此機會,我順便匯報一件事。」石梓說,「我們準備在漢北那片荒山上種草種樹,配上一些必要設施,開闢作為居民的休閒場所。」
「好事情。」梅初山說,「這片荒山我講幾年了,要好好利用,一直沒有人領會我的意思,你設計設計吧。」
財政局長毛路忙問:「錢呢!」
石梓說:「我準備動員一些城市建設的熱心人捐資,目前已經有些眉目了。」
由於石梓堅持要恢復廣場規劃,而幾個副市長又態度曖昧,梅初山知道這事弄不好可能會引起群體的公怒,會議最後沒有形成決議。
「要不就先擱一下吧,請建委再做些調查研究,看能不能有一個更理想的方案。」
會剛散,邊皂德給梅初山打電話,說要到漢南去吃飯。梅初山問,盤小琳在什麼地方?邊皂德說,在車上。
這天晚上,他們飯吃得很簡單,三個人只點五個菜,天鵝穿山甲龍蝦金錢龜另加一個蜜汁白果,那是盤小琳喜歡吃的。飯後他們去了香格里拉。這天晚上他們回漢州也比較早,還沒到12點就將盤小琳送到家了。
邊皂德的奔馳停在市委宿舍門口時,梅初山說:「你一定要讓杜書記做通石梓的工作,否則這事不好辦。」
邊皂德有點意外,他問:「市長辦公會議都定不下來嗎?」
梅初山說:「不是定不下來,那樣做副作用太大。」
邊皂德再次找杜贊之,杜贊之就將石梓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幾年前,石梓從學校調到建委工作後不久,在組織部準備考核提拔他為副主任時,作為縣委副書記的杜贊之找他到辦公室談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這段時間幹得不錯。」杜贊之說,從座椅上起來要給石梓沏茶。
石梓忙說:「不用不用。」又說:「於得如何得群眾說。」
杜贊之有點不高興,他認為石梓是不給他面子,或者跟他講政治,用得著嗎?講政治你資格還差一些。「聽說政府這邊開了市長辦公室會議,對廣場的100畝地做了研究。」杜贊之直截了當了。
石梓說:「會是開了,但還沒形成決議。」
「什麼原因?」
「意見不統一。」石梓說。
「你的意見呢?」
石梓說:「我堅持要擴大廣場,但領導最後怎麼定,我只能執行。」
杜贊之歎一口氣,做出很為難的樣子,他說:「邊皂德想要一點地建商品房,也是好事情,但一定要規則好,你們要把好關,他是否找過你?」
石梓說:「找過了。他不是要一點地,他正是要廣場那100畝。」
杜贊之沉默了好一會,說:「聽說梅市長已經同意了,不知梅市長跟你說了沒有?」
石梓說:「布長辦公會議上梅市長是有這個意思,但我堅持我的意見。」
杜贊之說:「要多尊重梅市長的意見,要不梅市長連我也誤會了。」
石梓想詳細向杜贊之闡述自己的意見,但杜贊之已經站起來,杜贊之說:「這事就尊重市政府的意見,就這樣吧,我地委有個領導來,我得陪一下。」
石梓跟跟在杜贊之後面走出書記辦公室,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壞,他到建委後一直信心十足,準備著有機會好好改造這座城市,但接連不斷碰到的一些事,使他越未越失望。
下午,邊皂德再次將報告遞給石梓時,石梓接過來看一眼,只猶豫一下便在上面寫道:請規劃股閱辦。
邊皂德將100畝土地要到手,就跟外省一家房地產公司簽訂了合作合同。名為合作,實際是轉讓。簽字儀式剛結束,邊皂德將車開到市委大院,要帶杜贊之到漢南去看一個地方。看著邊皂德那神秘兮兮的樣子,杜贊之知道這傢伙又有什麼鬼名堂了。
他們的車直接到了海邊的別墅群,當奔馳嘎的一聲停在一幢別墅門口上時,杜贊之笑著問:「莫非邊老闆真的要請我到這裡來療養?」
邊皂德不吱聲,他今天特別沉得住氣。他掏出鑰匙打開別墅的門,走在前面,讓杜贊之跟在後面,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看。看完後他才說了一句話:「這個結構是西式的,但中國人用也挺不錯的。」
杜贊之已經明白邊皂德的意思,但還裝傻:「你不是在港澳開發區買有一套了嗎?」
「這是給你的,你看傢俱用不用重新佈置一下?」邊皂德說,「再有就是這房子的名字,用你的肯定不好,你看用什麼名字?我給你辦個證。」
「你自己留著吧。」杜贊之說,「需要時我來休息一下可以,但絕對不能算在我的名下。」
邊皂德說:「周圍都是外地人,你來這裡絕對沒有人認識你,汽車可以直接進後院車庫。」
杜贊之知道,廣場那100畝地,邊皂德至少賺2000萬,給他這幢別墅並不過分,問題是這個東西太顯眼。
「你今天將我騙到這裡是讓我看這個吧?」杜贊之說。
「要不我隨便給你安個名字。」邊皂德說,「以後賣也會升值。」『「我不要。」杜贊之堅決地說,「有閒心了來住一兩個晚上可以。」
邊皂德將一串鑰匙交給杜贊之說:「要不就先這樣用著,鑰匙就你自己一個人有。」
在別墅裡轉一圈,杜贊之不免想起洪妍,心裡癢癢的。他想如果她跟了他,他馬上讓邊皂德將這幢別墅送給她。
「人說香車配美女,其實別墅更應該配美女。」杜贊之說,「讓我往是浪費了。」
「杜書記你要美女不是分分鐘的事嗎?」邊皂德說,「你自己帶我就不好關心了,你要是用得著我,你就說,中外南北全憑你一句話。」
杜贊之說:「共產黨要說腐敗,根子就在你們這些人身上,專替領導出歪點子。」
邊皂德馬上說:「我知道杜書記心中只有宋雙,我只說說而已。」
杜贊之想,他現在心中只有洪妍是真。
但洪妍像個月亮,高高地掛在天邊,看上去似乎並不遙遠,只是你往前走一步她好像就往後退一步,就這樣望著,永遠無法靠近。她調到市裡後,杜贊之跟她吃過幾次飯,也單獨與她一起呆過,但面對她,杜贊之一直無從下手,他覺得她對他的客氣對他的尊敬其實是拒他於千里之外。杜贊之不是那種一看見心想的女人就不顧一切向前衝的男人,他缺乏那樣的氣魄,也因此,他跟洪妍的事遲遲沒有進展。為這事,杜贊之平添了不少苦惱,可沒有人知道這些。
一天,布維鷹、邊皂德與杜贊之一起吃飯,3個人喝了兩瓶高度五糧液,首先興奮起來的是布維鷹,他說:「我碰到的女人,至今沒有一個搞不掂的,惟有任在娜。」男人們茶飯之間總喜歡拿女人做佐餐,大款們尤甚,但如此直白表露自己的,卻不多。
「是不是歌舞團那個唱歌的?」邊皂德說。
布維鷹說:「就是她,有多少男人追她,可她誰也看不上,一瓶可口可樂,不知讓誰來消受。」
邊皂德說:「我的一個朋友,已經花了大半年時間,錢也不知丟了多少,可至今還連嘴都沒能親上。」
杜贊之覺得今晚這個話題很有意思,他說:「有一本外國小說,叫做《百年孤獨》,裡面寫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俏姑娘雷梅台絲,莫非漢州也有一個?」
布維鷹說:「她真有點不食人間煙火,高做得很,就是杜書記你出手也不一定搞得掂。」
邊皂德說:「要是杜書記有興趣,一切費用包在我身上。」
杜贊之說:「能用錢買得到的女人不是好女人。我可沒有邊老闆你們自由,假如我有你那麼自由,我相信沒有哪個女人搞不掂。」
邊皂德說:「現在的領導誰不是三個五個,所謂騙著老大,哄著老二,穩著老三,泡著老四,有誰像你這樣保守?」
布維鷹說:「其實領導幹部也是人,有的人級別越高玩得越多,無非做得秘密一點。社書記你現在不玩以後就是想玩也沒有精力了。」
邊皂德說:「有一個說法,有賊心沒賊錢,有賊錢沒賊膽,等到賊心賊錢賊膽都有了,已經沒有賊力了。杜書記現在就缺賊膽,說不定什麼時候有賊膽了,就沒有賊力了。」
杜贊之還是想著洪妍,他認為洪妍一定比任在娜之類純潔得多,他覺得如果他更主動些,估計她就遷就了。但對她,他不想那樣做。什麼時候,不妨會會任在娜。他想,在他的地盤上,一個小小的歌舞團演員如果他真感興趣,相信不會搞不掂。
不久之後是國慶,市文化局組織一個晚會。文化局長孫德順一次又一次到杜贊之辦公室找杜贊之。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有一天碰上了。孫德順說,杜書記我知道你忙,但還是希望他盡量安排時間去看一下,給我們鼓勵鼓勵。杜贊之說:「爭取吧,我盡量爭取去看看。」他對演出從來不感興趣,但這次要去看一下,他要看的是任在娜。
晚上,肖遙、孫德順和歌舞團團長早早就在劇場的門口上翹首以待。開演前5分鐘,杜贊之到了,佳美轎車直接開進劇場的內停車場,孫德順為他拉開車門。杜贊之下車不久,一輛奔馳徐徐開進來,就停在佳美的後面。一般的車輛是不得進入內停車場的,大家對這輛車的進入感到意外,都看著到底出來的是什麼人。孫德順說:「這可能是送任在娜的,她演出一般有車接送。」杜贊之聽如此一說,突然精神輕度緊張,他可要開開眼界,看看任在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讓奔馳送她來演出,他這個市委書記坐的還只是佳美呢!
司機右邊的車門首先打開,一個男青年出來還沒站穩就馬上拉開後車門,這時,一個穿著演出服化了裝的女孩子慢慢鑽出來,在夜色中杜贊之只看到女孩子半邊臉和一隻大大的耳環。孫德順向前走了一步,他是想向任在娜介紹杜贊之。但任在娜目不旁視,她沒有看到孫德順要叫她,她在那個男青年和一個女青年的護送下走進了後台。
「目前歌舞團唱得最好的是她了,去年才從省藝院分配回來的。」孫德順說。
「架子真不小,還旁若無人呢。」杜贊之開玩笑說。
「演員一般化裝後就進後台了,這是職業要求,她也沒看見我們孫局長,要看見了她也會打招呼的。」歌舞團團長說。
孫德順說:「我們進去坐吧。今晚演員們都知道杜書記來,大家熱情高漲。」
杜贊之說:「我對文化工作關心不夠,有空再下去看看。」
孫德順說:「有杜書記這句話就夠了。」
任在娜將近1.68米的個頭,穿著低胸寬邊紅裙子,站在舞台上簡直像仙女自天而降。她的聲音也好,清脆甜潤,看她唱得一點不費力,那樣自信和輕鬆,像是幼兒園的阿姨給小朋友示範。杜贊之有點吃驚,漢州市也有這樣的人才?
「她是不是漢州人!」杜贊之間身邊的孫德順。
孫德順說:「他父親是本地人,母親是河北人,他父親當兵在河北,轉業時一起回來的。她一直在學校讀書,去年才畢業。」
杜贊之曾聽到一個說法,父母地域相距越遠,後代就越聰明越漂亮,原來這個小妞是遠交近攻製造出來的,怪不得人那麼漂亮歌喉那麼好。
「願意回來還不錯。」杜贊之說。
「本來是到地區歌舞團的,後來不知誰得罪了她,她一氣之下就回來了。」孫德順說。
杜贊之心裡想,回得好,否則他不一定有機會認識她。只是那麼厲害的脾氣,不知會不會也對他發?
演出結束之後,肖遙希望杜贊之上台跟演員們說幾句話。杜贊之說:「話就不說了,但可以上台跟演員握個手,他們辛苦了。」
演職員一共40多個人,握起手來真有點麻煩,但杜贊之樂此不疲,他一邊跟大家握手一邊說:「不錯不錯。」握到任在挪時,任在娜甜甜地對杜贊之笑。杜贊之說:「小姑娘唱得不錯。」比別人稍為用了點力,握的時間也稍為長一點。任在娜的手軟得像麵筋,裡面根本沒有骨頭,讓杜贊之捏在手裡肉乎乎的,鬆開手時他即有一種不想再跟別人握的感覺。有人提議握手後照相留念,杜贊之欣然應允。市委書記的平易近人贏得一次又一次掌聲。
看國慶演出後第二天,孫德順又跑到杜贊之辦公室,說要匯報漢州之歌比賽的情況。杜贊之很客氣地請他坐,很耐心地聽。孫德順說,現在騎虎難下,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而最急的是教育局衛生局要追債。杜贊之問孫德順現在還差多少錢。
「我們這個活動至今就只有市裡撥的2萬元。」孫德順說,「肖部長原來向教育局衛生局借了10萬元,但教育局衛生局說那是挪用的臨時資金,現在要還了。」說著將一份清單遞給杜贊之,杜贊之一看吃驚不小,竟要50萬。
「搞一首歌要花這麼多錢嗎?」杜贊之問。
孫德順說:「我們這個預算還是按一般的要求考慮的,如果按高標準,沒有100萬拿不下來。」
杜贊之說:「你說說,這50萬怎麼花?」
孫德順說:「著名的詞作者曲作者起碼要各請2個,那樣才保證能出作品出好作品,作者來時肯定不是自己一個人,每人帶上一個隨從就算少的了,8個人來漢州住上1個月體驗生活,路費住宿吃飯就得近20萬,每人給紅包1萬,已經24萬,作品出來後,選中的詞曲各付5萬就得10萬,沒選中的也要給稿費,總共也得好幾萬,然後還要請歌唱家來唱,大牌的歌手一首歌沒有幾十萬是不行的,請一般的也要好幾萬。如果再算下一步我們自己組織的比賽,舞美佈置啦,工作人員的補助啦,還有排練期間的礦泉水等等,算起來沒有10萬元是拿不下來的。」
杜贊之笑著問:「那參加比賽的歌隊要花多少錢?」
孫德順說:「少則幾萬元,多則幾十萬元,就看經濟實力了。現在,鄉鎮和市直機關都紛紛動員起來,都準備到省裡甚至首都去請領唱和樂隊,到上海廣州去訂做服裝。大家都要爭第一名。」
杜贊之說:「寫首歌要幾十萬,唱首歌也要幾十萬,要不是今天聽你說,我真要鬧笑話了。」
肖遙說:「《世紀風》在首都拿下幾項國家級大獎你知道,但花了多少錢你知道嗎?」
市裡搞《世紀風》時,杜贊之是副書記,分管公安,農業和意識形態,但重點是公安和農業,意識形態基本上都是宣傳部長管。
當時的市委書記尚維有頭腦容易發熱,只要他高興了,讓他表什麼態他都會毫不猶豫,幾個漂亮的女演員跟他在一起吃幾次飯,他就心血來潮支持文化局搞了那個名為「世紀風」的舞劇。當時梅初山堅決反對,說市裡文化設施那麼差,鄉鎮文化站人員工資還沒有解決,拿那麼多錢出來搞什麼「世紀風」?尚維有卻說:「中央能夠專門召開一個會議研究精神文明建設,我們為什麼不能專門籌一筆款搞一個精品,精神產品的作用是無法估量的。」梅初山說:「你們要搞我不反對,但財政沒有錢,我要保工資。」尚維有就召集市委常委開會,然後給市財政局發常委決議事項通知書,一下子從財政撥出300萬,其餘部分市委書記親自出面讓企業贊助。
孫德順說:「《世紀風》向外公佈的數字是400多萬,但實際超過600萬。」
杜贊之說:「這錢怎麼花?」
孫德順說:「編劇請首都的專家,導演請首都的專家,主要演員是首都的名演員,舞美設置全部從首都做好然後空運過來。其實他們只花600萬已經是省吃儉用了。」
杜贊之又問:「幹嘛請那麼多首都人,我們不會自己搞嗎?」
孫德順說:「那是借腦借權威,你要想獲獎你就請他們,那是最好的辦法,他們本身就是評委或是影響評委的專家。」
那個《世紀風》杜贊之看過,是陪領導去看的,他比人家小沒有辦法不去看。他承認劇組的幾個女演員很漂亮,也承認舞台布景很漂亮,其他就不敢恭維了。普通群眾無法看下去,宣傳部發通知一定要出席的觀眾,作為完成任務來看也沒有一半能堅持看完。花幾百萬搞的劇目沒人喜歡看,但卻得到了多項國家獎,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杜贊之那天看完後曾問身邊的一位朋友:「獲得這麼多大獎的作品,為什麼大家不喜歡看?」朋友說:「這不奇怪,有一種作品是專為獲獎而創作的。」杜贊之卻覺得朋友只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沒有說出來,其實對某些人來說,獲獎還僅僅是目的的開始,述職報告裡的政績生效才是最終目的。
當時市裡將這事吹得很厲害,說是漢州精神文明建設的頂峰。從首都的專業報到漢州的機關報都報道了這件事。文化局長的述職報告寫這件事,宣傳部長的述職報告寫這件事,副市長的述職報告寫這件事,杜贊之的述職報告也寫了這件事,尚維有的述職報告也寫了這件事。這事之後,文化局長當了宣傳部長,宣傳部長到漢南地委宣傳部做了第一副部長,杜贊之當了市委書記。雖然不能說他們的提拔跟《世紀風》有直接因果關係,但起碼述職報告言之有物,內容得到了很大的充實。現在搞漢州之歌比賽雖然只要幾十萬元,但目前市裡經濟困難,市委辦欠修理廠加油站大筆債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錢還呢!
杜贊之說:「經濟是政府管,你們要找梅市長他們商量。」他想,孫德順不是常說鄉鎮文化站幹部工資一直沒法解決嗎?假如市裡真能拿出這筆錢唱一首歌,倒不如撥給鄉鎮文化站解決工資。但杜贊之沒有說,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孫德順說:「梅市長這邊我們也找,但社書記你幫說一下,你關心了梅市長才會更重視。」
杜贊之知道,梅初山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上次為《世紀風》的事曾跟尚維有鬧過意見,對肖遙更是一肚子氣,此時的漢州之歌比賽是宣傳部牽頭搞的,梅初山既然已經簽過2萬元,肯定不會再給了。杜贊之也不想重蹈老書記的舊轍,他說:「你們先找梅市長,到時我再跟他說一下。」杜贊之本來想找個借口到歌舞團去看看,但孫德順的要求他一時幫不了,也不好意思。
再過幾天,省裡有個會,要開3天。第三天中午,杜贊之吃飯回得較遲,沒有脫衣服就躺在床上休息,他是想躺一下就去會議室,下午是大會總結,不去不好。現在的會聽了也是白聽,只是位置空著不好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手機響起來。他看來電顯示,號碼很生,以為誰打錯了,心裡恨恨地想,休息時間打什麼電話?就按掉不接,可不到兩秒鐘,電話又響起來,他接了但沒有先開口說話,先開口的是對方:「請問你是杜書記嗎?」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而且非常好聽,他一下清醒了許多,他問:「我是杜贊之,你是哪位?」對方撒著嬌說:「社書記你握我的手還在痛,可你已經記不得我了。」杜贊之突然想起幾天前看演出跟任在娜握手的情形,他忙說:「你是歌唱家小姑娘任在娜嗎?真是不好意思,現在怎麼辦?用不用看看醫生?」任在挪說:「我哪敢去看醫生?我能說這是給杜書記捏痛的嗎?」
杜贊之想,這個小妞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還有什麼難?
「那是那是,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可惜我不在市裡。」杜贊之說。
任在娜說:「你不在市裡不要緊,什麼辦法?你說。」杜贊之說:「解鈴需是繫鈴人,手是給我捏痛的,再給我捏一次就不痛了。」任在娜在電話裡甜甜地笑了,她說:「那好啊,我現在就去找你。」杜贊之說:「怎麼找,我在省裡開會。」任在娜說:「你同意不同意我找你?」杜贊之說:「怎麼不同意,這幾天我耳邊總是響著你的歌聲,我一直想著再聽你唱歌呢。」任在娜說:「那好,我在空中飄過來了,你等著,我已到賓館的樓下,你在幾樓幾號房,我馬上就到。」
杜贊之立即警覺起來,他問:「你真的在省裡?跟誰?」任在娜說:「我和部長局長來辦事,他們想見見你,讓我先給你打電話。」杜贊之問:「現在你就在他們身邊嗎?」
任在挪說:「我自己先過來,他們等我跟你聯繫了再聯繫。」杜贊之放心了,他說:「那好,你先上來吧。」告訴了任在娜房間號碼。但心裡馬上又戒備起來,怎麼肖遙孫德順不出面,讓只見過他一次面的任在娜出面?
杜贊之走進衛生間擦擦臉之後就拉開了門,這時一個翩翩少女款款地從走廊的那一頭和著香風飄過來,她遠遠就跟杜贊之微笑,那微笑帶著幽香拂過杜贊之的心窩。杜贊之沒有說話,因為開會的人都住在兩邊房間裡,他們正在起床做開會的準備。當任在娜走到他房間門口時,他用手示意一下,讓任在娜走進去,然後就輕輕地關上了門,此時,杜贊之毅然決定:總結會不參加了。
任在娜在電話裡話說得那樣大方瀟灑,但坐到杜贊之房間裡卻顯出拘謹來。「我是受命於人,打擾你了。」她說,羞答答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杜贊之卻要找回他剛才的感覺,他沒有接任在娜的話,卻一本正經地說:「你的手真的還痛嗎?給我看看。」
任在娜的一雙纖手伸出來放到杜贊之的面前,但當杜贊之的手伸過去要抓時,她又縮了縮,她說:「杜書記的手握人真是痛,握一次可能幾年都忘不了。」
杜贊之說:「最好是一輩子忘不了。」
「這也不奇怪,有幾個人能跟市委書記握手!」任在娜說。
杜贊之說:「也不少,那晚一下子不是握了好幾十個嗎,只是應酬的多,有真情的少。怎麼樣,這次你是讓人家當槍使了,他們幹嘛欺負你,有什麼事就自己來找嘛!」
任在娜說:「那晚你去看了我們的演出後,大家都說杜書記沒有架子,我們局長說想跟你說說,想你支持一下,他們說在市裡找你不容易,趁你在這裡開會來找找你,他們想請你今晚賞臉吃餐飯,我想你不會拒絕吧?」
杜贊之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那晚看演出跟任在娜握手,他向她傳遞了信息,現在信息已經反饋回來,他有理由向她再說點什麼了:「如果是他們直接向我提出來,我可能要批評了,我明天不是回去了嗎,有什麼事在市裡不可以說,跑這麼遠於什麼!」
任在娜開心一笑說:「現在是一個小姑娘提出來,不好發脾氣是吧?」
杜贊之說:「對女同志發脾氣是缺少修養的表現,對小姑娘發脾氣就更不應該了,何況又是那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他意識到,任在娜並不像布維鷹他們所說的那樣不近人情,但他不知道她自己先跟他聯繫是她本人的主意還是肖遙孫德順的意見,事實不一定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他已經感覺到這小姑娘是那樣有心計。
省城有一個著名的飯店,最高一層可以旋轉。杜贊之和任在娜他們的晚飯就安排在樓頂上的旋轉餐廳裡。這地方居高臨下目空一切使人視野更加開闊頭腦更加清醒,所以在省城裡誰請他吃飯問他安排在哪裡,他總是不假思索地說:「到最高的地方去。」
肖遙孫德順和任在娜一起到省城來找杜贊之,是為漢州之歌比賽的事。肖遙說歌已經寫出來了,效果不錯,請杜書記有空去看看。杜贊之說他的事情多,但有空一定去看。杜贊之考慮到只要他一去看,他就得為他們說話,梅初山會說他跟肖遙搞在一起。這種事能避就避吧。
孫德順話不多,除了恭維杜贊之平易近人工作能力強,就是圍繞漢州之歌比賽問題旁敲側擊。
肖遙兼市委常委,跟杜贊之畢竟同是市委班子裡的成員,跟杜贊之說話顯得輕鬆些,他說:「搞漢州之歌比賽是整個市的事,並不是宣傳部文化局的事,有條件我們就搞好一些,否則就完成任務算了,不過我們還是希望盡量搞出漢州人的水平。目前詞曲已經出來了,效果非常好。」
孫德順馬上從包裡掏出《漢州之歌》的詞曲讓杜贊之看。杜贊之對曲不在行,讓他聽還可以感覺一下是否優美動聽,要他看是看不出什麼名堂的。歌詞是這樣的:漢州漢川是個鍋,煮飯炒菜養育你和我瓢盤磕碰算什麼要蒸要煎好好說漢州漢州是個鍋百孔千瘡補丁已經很多不要悲觀不要埋怨不要歎奈何大家都來呵護她吧攜起手來日子好好過杜贊之看過,覺得意思還有一些,但離唱響漢州,唱遍全國風靡世界這個水準,在地圖上量也許還要差幾十個厘米。他笑笑,看一眼任在娜。
「杜書記有什麼高見,說說也好讓我們修改。」孫德順說。
任在娜憨態可愛,一直默默地聽著人家說話,偶爾不失時機地一笑。她發現杜贊之拿眼睛瞟她,眼線一收,望別的地方去了。
杜贊之說:「哪裡,我是外行,你們專家說行就行了。經費的事,我回去再跟梅市長說說。」過一會他又說,「如果財政實在拿不出錢來,我找個企業贊助一點吧。」他主要是考慮任在挪出面找他,他沒有表示不好。
肖遙說:「我們的個別領導,整天喊發展經濟,其實並不知道怎麼發展經濟,目前的漢州,凝聚力是最重要的經濟,如果漢州像一盤散沙,還談什麼發展經濟,誰還有心思去發展經濟?」
杜贊之覺得肖遙是在發牢騷,像這樣的陳詞濫調,他早聽厭了,他說:「我回去再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