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人們爭先獲取的東西,往往可以用作誘餌以獲取特殊利益。諸如感情、姿色、才略等等,概莫能外。
現在柳鴻消費著感情。姿儀與才情,而正是這些東西,曾被人隨意糟踏,她認為,自己行騙靈感的觸發者正是自己受騙的經歷。
柳鴻說,她三歲時就受騙。騙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親生父母。那是一個下著毛毛細雨的早晨,母親給她洗了臉,又換上一身新衣,說是要帶她到鎮上趕會,還說鎮上耍獅子舞龍燈,怪好看的。結果卻把她背到西邊的太平莊一家柳姓的炕上,父母和柳家夫婦耳語了一陣子,就要溜走,被她發現,把母親的腿給抱住了。媽媽便紅著眼說:「孩子,這就是你的家,他們就是你爸你媽,你是回家來了。」爸爸也說:「是你這媽沒奶水,寄到咱們家奶你的,你該認親娘了。」她自然不聽這一套,死死抱住媽媽的腿沒命地哭喊。媽媽也泣不成聲,不知如何是好。爸爸就說:「好,咱不走了,等著吃飯,吃過飯帶我娃一起回去。」媽媽把她抱在懷裡,一面哭一面搖。在媽的眼淚和搖晃中,哭累了的她安然睡去。一覺醒來,父母已無影無蹤。她自然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哭鬧,可年僅三歲的女孩,哭又頂何用呢?
柳鴻懂事上學以後,才弄清其中的內幕。原來她的親生父母一連生了四個女孩,她是老四。盼兒心切的父母,偏偏盡生女娃,又考慮女兒多難以餬口,就狠心將她送給一直未開懷生育的太平莊柳家夫婦收養。從此,天真無邪的她心裡裝上了一個恨字,恨父母心狠,恨父母騙她。有一次村裡來了一雙男女,悄悄站在學校門口看她。當村人悄悄告訴她他們就是她的親生父母時,她就哭了,轉身就走。還覺不解恨,撿一塊瓦片朝他們擲去,罵道:「騙子不得好死!」
柳家夫婦起初還對她不壞,如親生一般對待。後來生了個男孩之後,對她漸漸冷淡了。也是她懂事以後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來鄉間有個說法,遲遲不開懷的婦女,只要收養一個孩子,便能引來親生,而且是養女引男,養男引女。果然,柳家夫婦在收養她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個男孩。起初柳家夫婦還感激她,說她好運氣,給他們引來個男孩。可是隨著對男孩溺愛的日益加深,也就忘了她的功勞,對她變了,甚至還帶點半虐待性質。有啥好吃的,弟弟一人獨吞,挨打受罰的事卻全落到她身上。這就造就了她體弱多病,骨瘦如柴的生存狀態。養父養母不再喊她紅紅,而是喊她瘦猴。特別是當弟弟哭了之後,養父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大喝一聲:「瘦猴,你找死呀?」有一天,村裡的老支書摸著她的胳膊說:「像麻桿兒,多可憐!啥時演《收租院》,讓這娃上台一站,保證讓人掉淚。」
也是因禍得福。小時的骨瘦如柴,竟奠定了她的體型基礎,當發育成熟之後,竟有了當今婦女夢寐以求的身材。
然而相貌出眾並沒有改變她被騙的命運。
高中畢業後,她的身體發育到最佳狀態。可前途問題卻是逆向而行。參加高考也是硬著頭皮去的,養父養母無力供她上大學。因此連考兩年都落榜後,也就絕了此念,在招待所、勞動服務公司、文化站、街道辦事處臨時打工。這時首先闖入她生活的是縣委書記的司機,叫吳平,與她同歲,已經成家。在一個小縣城裡,縣委書記至高無上,他的司機也便成了連科局長們都得巴結點的人物,那吳平信誓旦旦地說:「我對老婆不感興趣,我保證一年之內離了她娶了你,咱們幸福地過一輩子。」柳鴻說:「你只知道要我做老婆,可不知道我還沒有個固定工作。」吳平說:「只有先作老婆,才能談得上工作。那時我給書記說,也就名正言順了。」柳鴻覺得也是個理,便不再說工作,只盼早日離婚。然而多半年過去了,吳平毫無離婚的跡象。這時她的一位女友告訴她:「你上當了。吳平老婆很能幹,又生了個胖小子,他怎麼想毀他的家?再說,老婆很厲害,他沒那膽量。他在玩你。」柳鴻恍然大悟,忙找到吳平,同他攤牌,揭穿騙局。吳平知道難於繼續下去了,在矢口否認的同時,將柳鴻一把摟在懷裡,企圖最後再來一次。柳鴻沒有拒絕。但在行事的時候,突然從口袋摸出一把剪刀,嚇得吳平提著褲子狼狽而逃。
接踵而來的是縣委組織部長郭子榮。就在她痛苦不堪的那些天的一個晚上,女友邀她去跳舞散心。在舞廳裡遇見郭部長。市裡的組織工作會議正在這裡召開,會議把舞廳包了。柳鴻一走進舞廳,頓時像陰天露出太陽,整個舞廳亮堂許多。那郭部長的眼睛,更是如斷電的燈泡突然來了電,一下子賊亮賊亮。並毫不遲疑地邀柳鴻跳舞。跳舞中間,郭部長的胳膊越摟越緊,呼吸越來越急促。柳鴻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來個火上加油,不時地用高聳的雙乳去撞他幾下。那郭部長終於忍耐不住了,腳步也亂了,低聲說:「柳鴻,我們不用跳了,找個地方坐一坐好嗎?」柳鴻不僅明白這組織部長在縣裡是個實權人物,還知道他來縣裡的背景:他的父親是副省長。面對這樣一個人,她是不惜代價的。因此聽了郭部長的話,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四樓6號,你隨後上來。」郭部長說罷匆匆出了舞廳。
柳鴻十分鐘後進入6號房間。郭部長把門一關,轉身抱住柳鴻。柳鴻掙開,退了兩步說:「郭部長,請你原諒,我眼下心情不好,還是坐下說說話吧。」
郭部長說:「我知道你是考慮工作問題,而且上過別人的當,對吧?」
柳鴻十分奇怪地瞧著他。
郭部長說:「像你這樣漂亮的人,多少人都在盯著你,你想保密是很難的。不過沒關係,上當就上了,只怪你認錯了人。這事小菜一碟,我幫這個忙,怎麼樣?」
柳鴻問:「你準備怎麼幫?」
郭部長說:「十天之內,讓你進一個好點的單位做臨時工。半年以後,設法摘掉臨時帽子,轉成正式的。你看這樣行嗎?」
柳鴻說:「不會是又一次上當吧?」
郭部長說:「咱們低頭不見抬頭見,我要說了空話,你能饒我?」
柳鴻沒再作聲,給了對方一個眼色。
郭部長原本就是這方面的老手,接到信號後,忙衝上去將柳鴻抱起來放到床上……
由此開了頭,以後每天都要幽會。到了第五天頭上,柳鴻多了個心眼,電話上說:「我累了,想休息幾天。遲飯是好飯,不要急,再過五六天,當你兌現了諾言時,可以到外面找個地方住個兩三天,保證讓你心滿意足。」說罷就把電話掛上了。
五天以後,也就是許願以後的第十天下午,柳鴻給組織部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女的,只說了一句:「調走了。」就把電話放了。她有點不大相信,怎麼才幾天就調走了?調到哪裡去了?她就親自跑到組織部去問,還是接電話的那位中年婦女,乜了她一眼問:「找他幹啥?是不是給你許下什麼願?」
柳鴻遮掩道:「沒有許啥願。有點事,我想問問他。」
中年婦女依然不正眼看她,說道:「他下來鬧了個副縣級,老子把他調回省裡去了。你到省城問去吧。」
柳鴻十分驚詫:「前四五天還沒說要調呀,這麼快?」
中年婦女這回正視她了,卻是滿臉譏誚:「快?快什麼呀?調令下來二十多天了,前四五天手續都快辦完了。
怎麼,他就沒告你?」停頓一下,又補了一句:「他要是如實告人,那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柳鴻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一直涼到腳心。她怕在人前失態,忙轉身往外走。看來,他對她許願十天怎麼樣、半年怎麼樣的時候,調令早已下來,離開的日子也早已定了,自個又一次上當受騙。她欲哭無淚,心裡難受得像要炸裂。她跌跌撞撞地走著,本來要回她打工的街道辦事處,卻背道而馳,走到城街西頭去了。
禍不單行。兩次受騙給她造成極壞的影響,她以一個壞女人的形象出現在人們的街談巷議之中。她們辦事處的主任,那位馬列主義老太太,一臉嚴肅地找她談話:「小柳,你來咱這裡一年多了,工作還是挺不錯的。只是經費緊,開工資困難,你是不是……」
柳鵬說:「王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就走。這個月工資已領了,可沒做下來,還差五天,我退錢。」
馬列老太太忙說:「別別,領就領了,哪有退的道理?」
柳鴻沒作聲,掏出三十塊錢放到桌上,走出辦公室,回房收拾東西去了,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離開縣城,回了一趟家,隨後奔赴省城,到了太平莊,閉門思過。
打這以後,人們再沒有看到那個人人都說壞可人人都想多看幾眼的漂亮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