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 正文 第二節
    7.那才叫辦公的地方

    古長書深圳之行收穫頗豐,一次獲得捐款五十萬元。對於身家億萬的黃駿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對貧困落後的大明縣來說,卻是一筆財富。古長書當然不會讓黃駿白白地花這些錢,他讓顧曉你寫了一條消息《深大集團向大明縣希望工程捐款五十萬元》,在省日報頭版的重要位置發表。為了這條新聞的發表,古長書專門派顧曉你去了一趟省城。古長書還給賀建軍提出建議,一定要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給深大集團送了一面漂亮的錦旗。古長書這樣做,是為了向同學有個交待,也表明自己做事的水準。如今富人是太多了,可為富不仁的富人也多,像黃駿這樣支持貧困地區教育事業的人,當然應當得到社會的尊重。黃駿收到錦旗後,給古長書來電說,你小子辦得好!縣委縣政府送的錦旗,就是體面!

    建成一所希望小學,一般只需要二十萬元,紅旗小學的問題可以得到徹底解決了,還能再建一所新的希望小學。這樣就實現了古長書建成十所希望小學的目標。五十萬元還可以節餘下來十萬元。捐款人黃駿對古長書說過,這錢他有權開支,除了來往跑動的車馬費等花費外,古長書決定拿來出一部分錢來改善團縣委的辦公條件,把那些破桌爛椅都扔掉,全部置成新的。室內也要裝修一下,看上去舒服一點。他給裝修一事做了句廣告詞,在同事們面前大聲朗誦:「讓我們的希望工程辦公室充滿希望吧!」

    團委除了整體上裝修了之外,古長書把自己的書記辦公室打扮得非常漂亮。寬大的辦公桌,舒適的辦公椅,採購了電視機、攝像機和空調,包括飲水機都是新買的。看上去闊氣多了。坐他對面的顧曉你也非常高興,她當副書記,披一頭長髮,平時笑逐顏開的,沒人把她當個領導看,現在往漂亮的辦公室裡一坐,就真有點領導的感覺了。有時領導的感覺就是從位子上坐出來的。縣委院子裡的人到團委走走,就突然覺得眼前一亮,你看人家團委的辦公室,那才叫辦公的地方!

    8.差點讓我喪了命

    這下好了。縣委院子人多嘴雜,各種風言風語都傳到主管書記賀建軍的耳朵裡。歷來,縣委大院的樓房都是由縣委辦公室統一安排調度,統一裝修和添置設施的,如果各部門都想方設法在外面去搞錢裝修自家的辦公室,那不是失去了控制?說話的人多了,賀建軍就坐不住了,他來到古長書辦公室瞭解情況,一看那氣派果然不俗。古長書也承認自己動用了五六萬元希望工程款。賀建軍惡狠狠地批評了古長書一頓,他說:「你知道幾萬塊錢的作用嗎?它可能斷送幾個孩子十幾個孩子一輩子的前途,也可能使輟學的孩子們前途無量!不錯,我知道你很辛苦,而且這些錢都是你跑來的。可你卻沒有資格挪用一分!如果希望工程款不能用到孩子們身上,捐款者是非常傷心的,老百姓也是非常傷心的!要是稅務局的幹部收了稅,都裝自家的腰包,那還成何體統?!」

    古長書說:「那我該怎麼辦?」

    牛高馬大的賀建軍氣得直高台桌子,惡狠狠地說:「古長書,你要好好檢查!身為團委書記,連這點自覺性都沒有,像話嗎?」

    看著賀建軍那樣子,顧曉你也被嚇住了,低著頭吐了吐舌頭。

    賀建軍說:「上次開會你還在說,你一定要把錢用到該用的地方。可現在呢?」

    古長書彷彿這才如夢初醒。應當說,希望工程款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這些錢都是他搞來的,且已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這次是頭腦一熱,就用了希望工程款。凡是挪用公款的人都像他這樣,腦熱的時候就是糊塗的時候。以前在縣委的有關會議上,賀建軍一再強調過,希望工程款不同於別的錢,那是要善款善用的。誰挪用了誰就要觸地雷。賀建軍一動怒,就把這些錢提到一個非常原則和政治的高度了。這樣一來,古長書就緊張了。古長書用十分誠懇的態度表示,自己是做得不對,也沒有向縣委領導請示。古長書知道常務副書記的厲害,手頭管著組織人事,管著宣教文衛,也就是說,賀建軍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古長書的命運。古長書認錯時的樣子,恨不得給賀建軍叩頭叫爺才好。這使賀建軍覺得古長書還是個誠實的人。一個人不怕犯錯誤,就怕不改正錯誤。古長書犯了,也知道改了,就是黨內的好同志。所以賀建軍在離開團縣委時臉色好了許多。他用溫和的臉色表達了作為一個領導者的基本態度。這就是嚴厲之後的寬容。

    「哈哈哈哈——」

    賀建軍一走,顧曉你看著古長書就樂不可支地大笑起來,雖說挨批評的也有顧曉你在內,可實際上承受的只有古長書。她笑古長書那垂頭喪氣的樣子,笑他的狼狽相。顧曉你的笑聲充盈著快活有趣,也充盈著激情飛越的生動。

    竟敢大膽取笑他!正在情緒低潮的古長書激怒了,他沖顧曉你大吼一聲:「笑死呀你!」

    「就要笑就要笑,我高興!」顧曉你不依不饒。

    古長書說:「你給我滾!」

    顧曉你本來是逗樂,現在才知道古長書真是憤怒了。顧曉你說:「別說讓我滾。膽大的,剛才怎麼不讓賀建軍滾?衝我發火幹什麼?」

    「你——不要逼我走上犯罪道路!」

    顧曉你又惡狠狠地冒了一句:「把你免了才好呢!」

    古長書說著,就氣勢洶洶地起身了,走到對面顧曉你的位子上,把顧曉你一把抱了起來。往辦公室後面的陽台上走。

    顧曉你身子懸起來,有點緊張了,說:「古長書,你要幹什麼?」

    「我要把你從陽台上扔下去!」

    古長書個子大,那陽台只有一米多高,很容易地就把她托起來了。顧曉你閉著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團委住在這幢樓房的最頂層六樓,後面的陽台通常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古長書還伸長脖子往下看了看,下面全是雜草和樹林。他把顧曉你抱著延伸出去,讓她身子懸空著。這一懸空顧曉你就怕了,手就抓住了古長書的胳膊,一隻修長的腿就掛在了陽台的欄杆上,駭然驚叫道:「快把我放下來!」古長書怕樓下的人看見,他退後一步,把顧曉你放下來了。顧曉你就趁勢抱緊了古長書,將臉貼在他的胸脯上。這麼好的身體貼著他,古長書一下子心軟了,把她放了下來。

    「你為什麼不把我扔下去?」顧曉你問。

    古長書說:「告訴你,我可不是憐香惜玉,而是怕摔不死你!下面有樹。」

    顧曉你說:「那是的。弄成殘廢,一輩子就纏上你了!」

    兩人重新在辦公室坐下來,平靜了,不生氣了。顧曉你給古長書沖杯茶,放在他前面。讓他消消氣。

    古長書說:「這事兒,你說怎麼辦?」

    顧曉你說:「首先,花這筆錢是有前提的。再說我們誰都沒裝進私人腰包,怕什麼?這賀書記也真是的,好像他從來沒發過這麼大的火,幹嗎跟你過不去呀?就這爛事兒,還差點讓我喪了命!」

    9.成績的一面

    古長書心裡確實是堵了一口氣。

    他受不了的是賀建軍那雙凶神惡煞般的眼神,想吃他肉一樣。如果是別的領導倒也罷了,古長書能夠接受。可賀建軍就不行。他跟賀建軍的關係有點特殊。賀建軍的老婆趙琴是古長書的同學,而且是他的初戀對象,他跟趙琴戀愛的事賀建軍不知道,但他們是同學賀建軍是知道的。正因為這層關係,平時兩家來往頻繁,關係向來不錯。有時在外面別人說,聽說你跟賀建軍關係不錯是吧?古長書說是。人家又說,有了這層關係,也許就是你的後台。古長書笑而不答,但他心裡還是看重這層關係的。可真正等到自己有什麼事情的時候,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也不像別人想像的那樣,賀建軍根本就沒把他當作趙琴的同學看,不僅一點面子都沒給,還像訓斥普通下屬一樣把他訓斥了一頓。這讓古長書的自尊心大受損害。古長書是個把面子視為生命的人,你可以在心裡無限恨他,但不能把話講出來。

    更讓古長書想不通的,是賀建軍對他這幾年的工作成績視而不見。古長書當團委書記四年來,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修建了十座希望小學,弄回了一筆筆希望工程捐款,把全縣小學生入學率提高了五個百分點,每年都會開展一些有影響的團組織活動。有幾個瀕臨癱瘓的團支部重新恢復生機,過上了正常的組織生活。那些希望小學的修建和希望工程捐款,雖說不要古長書自己出一分錢,可那都是古長書一級一級跑來的。跑錢是貧困地區幹部的一項基本功,大家都窮,自家又沒有印鈔廠,就只有伸手向上級要錢。他們成了組織任命的公家乞丐。要錢也有技巧,有人能要來,有人就要不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能把錢要來就算本事。要到錢了他不會裝進自家腰包,而是跟教育局協商,看用在什麼地方最合適。希望工程款放在哪個學校,救助了哪些輟學的學生,他都有一本帳目。哪些通過救助的學生取得了好成績,在什麼地方獲了獎,比賽得了個第一第二,等等,他也有一本帳。他還經常關心他們,看望他們,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團省委書記和省教育廳副廳長來縣裡檢查希望工程工作時,就當著縣委領導的面誇獎過古長書,說他是個能幹事的人,人精明,工作思路清晰,腦子靈活,能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現在,他只不過是挪用了幾萬元錢裝修辦公室。當初他也想過,這事縣委知道了也不要緊,頂多是說兩句算了。再說還有賀建軍在那裡支撐著。他一直認為他們關係不薄,這點面子還是會給的。而事實並非他想像的那樣簡單。問題偏偏就出在賀建軍那裡。古長書自然心裡有火。古人都說不以一瞽掩大德,你賀建軍就不能看到我成績的一面嗎?

    10.大度的領導

    古長書生賀建軍的氣,腦子裡便浮現出趙琴的影子。回想到跟趙琴大學時代的那些友好的日子,還是許多愛的成分在裡面。儘管趙琴和古長書都各自成家了,但趙琴心裡依然還是裝著古長書的。平時見面了,趙琴總是用那種一往深情的眼神看著他,有時恨不得跟他挽著手走。正因為這樣,古長書盡可能地少去趙琴家,害怕摩擦出什麼火花來。趙琴對他的那副深情,讓他感動,也讓他感到不安。

    古長書長得比較帥氣,一米八的個子,英俊瀟灑,五官清晰,身材修長,走路和說話都有風度。是那種討女人喜歡的、有女人緣的男人。從中學到大學都有女孩子喜歡他。在大學時,就有不少追逐者,在外面住過的就只有趙琴。眼下,古長書才三十出頭,正是男人風華正茂的年月。趙琴也三十出頭了,兒子都幾歲了。這個年齡的女人早把身子交給了兒子和丈夫,他們早已把她的身子裡面掏空了,外面的軀殼卻徐徐膨脹起來,小肚子上有了點贅肉,臉上也有了些許若隱若現的皺紋。不過趙琴皮膚白淨,保養也不錯,加上精神一直很好,還是很青春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生活優越的沒有多少憂慮的女人。

    眼下正是暑假的時候,中學的家屬區很空。趙琴把兒子送到市裡的藝術班畫畫去了,由奶奶負責照料他的日常生活。趙琴守在家裡侍候丈夫。古長書的妻子左小莉帶著兩歲孩子回娘家了,她娘家也在市裡。古長書一人在縣上,自己也不願意做飯,東家吃一頓,西家蹭一頓。這天下午,挨了賀建軍的批評,回家的路上窩了一肚子火。路過三樓的時候,趙琴家的門開著,正好古長書從此路過,趙琴的眼睛往外一瞅,說:「下班了?」古長書停下了,說:「飯做好了吧?」趙琴說:「你乾脆就在我家吃飯吧。反正你一個人,做飯也麻煩。」古長書說:「賀書記還沒回來?」趙琴說:「他不回來了。剛剛打電話,說要到市委開會。我做了好多飯,夏天又不好放的。」古長書也不客氣,說:「那好,我先回家洗個澡再下來。」說畢就跑上樓了。

    古長書頂著一個精濕的腦袋下樓後,趙琴已經把菜飯擺上了桌子。古長書站在桌邊嗅著菜餚的香氣,心裡熱乎乎地琢磨著,書記的日子就是比咱們過得好,菜都一個比一個精。趙琴說:「建軍走了,今天就算款待你。」古長書說:「白吃白喝,不好意思了。」趙琴說:「什麼話!」古長書說:「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吃過你做的飯。現在手藝提高了不少。」趙琴說:「家常便飯,誰都會做的。其實你做得也不錯。」古長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是在十五歲就會做飯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對面坐著。趙琴一臉悅色,並不給他夾菜,古長書就像在自家一樣,只管自己吃。以往人多時在一起時,他們有話說,現在兩人單獨在一起,反而沒話說了。趙琴說:「你們還好吧?」古長書說:「什麼還好?」趙琴說:「我是說你和左小莉。」古長書說,「可以吧。我還得謝你這個媒人。」趙琴說:「只要你們好,我就高興。」

    賀建軍從市委開會回來後,古長書把自己專心寫下的檢討書送給了賀建軍。賀建軍說:「長書,這事就到我這裡為止了。我不會向縣委會匯報。你好好工作,不要有啥心理負擔。」這個回答讓古長書比較滿意。古長書最怕的就是這事張揚出去,如果賀建軍向縣委書記和縣長通報了,那就是另一種情形了。重者官職不保,輕者是降級處理或給行政記過處分。即使不這樣嚴厲,也可能被人抓辮子。古長書企圖從賀建軍的臉上發現什麼變化,可賀建軍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唯一發現的一點是,他覺得賀建軍還真是個好人,是個大度的領導,嚴也嚴在明處,寬容他了。挪用希望工程款的事就算擺平了。

    11.山區的夏天

    山區的夏天是事故的多發區。防汛始終是夏季工作的重頭戲。縣委召開了緊急會議,佈置了今天的防汛工作。歷來,防汛的事情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縣委要求都要把幹部趕下去,深入防汛第一線。古長書還知道,上次賀建軍到市委開會,開的組織人事工作會議,各縣市委都要召開黨代會,縣委到換屆的時候了,這次要選舉新的縣委書記。新的縣委班子確定之前,要把縣級各部門的人事安排進行一些調整。古長書覺得這又是一次大好時機,防汛是立功的時機,調整是選擇一個好部門的時機。兩個時機湊到一起,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一輩子的機遇了。古長書非常清楚,他已經是三十四歲的人了,幹部年輕化,團委的幹部更要年輕,三十五歲以前必須是要退下來的。他得另尋出路。眼下,防汛工作就是另一個突破口。

    那些天的氣候特別反常,暴熱難擋。有的地方氣溫高達攝氏41度,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差不多就能泡方便麵了。大明縣防汛動員大會一開畢,縣委其他部門還在研究怎麼辦的時候,古長書就率領團委的全體幹部下鄉了,團委只留了副書記顧曉你值班。顧曉你幹不了什麼體力活,每回下鄉,就只留她在家看門。見大家都走了,團委就剩下一個孤廟了。顧曉你也要求下鄉,不願守廟。古長書說:「那你就當一回尼姑吧。這尼姑庵裡要是能來一個和尚,也能聊聊天。」顧曉你說:「留在家裡,別人還以為我在玩呢。」古長書說:「怎麼能都下去?單位必須有人處理日常事務。」顧曉你無奈地坐下了。古長書開玩笑說:「你要想我了就給我打個電話。」顧曉你說:「鬼才想你呢。」

    這次下鄉,古長書到了一個最邊遠的地區——橫坡鎮。漢江從此鎮路過,每年夏天都是險情不斷,是一個多災區。下鄉頭一天,古長書把全體幹部召集起來訓話,他鐵青著臉說:「你們下去,就是要給我好好檢查,不許有絲毫漏洞。計劃六天時間,直到他認可合格了,你們才能離開。如果不合格,整個汛期你們就呆在這裡。到時候洪水來了要死人,你們就上去當人牆給我堵洪水。要死,也要你們先死,絕不能死老百姓!」

    古長書說這話是硬梆梆的。他是個說得出來,做得出來的人。團委的幹部都怕他的火爆脾氣,工作上,脾氣一上來,他就翻臉不認人了。他的強硬風格讓人喜歡讓人怕。第二天,大家都帶著工具下去了,直達橫坡。這個邊遠小鎮正在修築防洪大堤,農民動了,街道居民動了,機關幹部也動了。沒說的,團委的幹部也得動起來,跟著大家一起勞動,同甘共苦。團委都是年輕人,古長書讓他們承擔了最繁重的勞動,往大堤上搬運石頭。手套一戴,膠鞋一穿,就義無反顧地成了泥腿子,一個個糊得像泥猴。團委幹部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裡,每天他們收工最晚,每天他們幹活最多,每天他們吃苦最大。縣上的人這樣吃苦耐勞,下面鄉鎮的幹部自然就不能偷懶了,只能起早貪黑地跟著干,無形之中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防汛勞動競賽。

    團委的幹部都很年輕,一個個很有活力。可到了第三天,他們全都累趴下了,動彈不得了。雖說他們仍然堅持在工地上,可收工時腰都直不起來了,一個個都變成了苦瓜臉。古長書還是心疼他的幹部的,晚上從衛生院找來紫藥水,給幹部們擦洗傷口。他也知道,勞動強度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幹部們缺少鍛煉,長期在機關呆著,突然爆發一次就有點吃不消的感覺。古長書說:「我就是要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是勞動,為什麼說勞動光榮?我們用血汗澆鑄防洪大堤,來保衛幾千戶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難道說不光榮嗎?就是累死,你們也要給我堅持到底!」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又衝上去。在第五天下午的時候,整個大堤的修建就圓滿結束了。橫坡鎮鎮政府要好好款待他們,準備了一桌好菜,但古長書堅決不吃,他知道,鄉下伙食不好,幹部們吃一頓好的不容易,每回都是上面的下來時才能吃一回像樣的東西,他於心不忍來湊這個熱鬧啊。所以他說:「我們下來就是服務的,就是幫忙的。如果要吃好的,縣城多的是,沒必要跑下來吃。」話畢,就率領全體幹部走了。

    12.我知道這種事的輕重

    看著團委幹部遠去的背影,橫坡鎮政府的幹部們感慨萬分。他們覺得真正遇到了黨的好兒女,人民的好幹部。他們來了,加固了防汛河堤,留下了許多情感。他們走了,照樣扛著他們來時帶上的工具,每人身上都被泥土糊著。這模樣不須多說,一看就會讓人感動的。

    按照常理,回到縣城了,古長書就應當讓下鄉的團委幹部們各自回家去。累了一周,也該回家去休整一下了。但古長書沒有。他把他們拉到了縣委大院,說要搞總結,總結完了再回家休息。適逢縣委召開常委會,正是散會時候。常委會議室設在頂樓,下面是團縣委辦公室。古長書他們拾級而上時,遇到剛剛散會的常委們下樓,縣委書記,縣長,組織部長等縣級班子的重量級人物,一個個正挺著大肚子往下走。一般說來,挺著大肚子的人就怕上樓下樓,上去時是拖著肚子走的,下去時肚子要抖動。上上下下都會造成不舒服。所以走得慢。就在兩支隊伍狹路相逢時,古長書他們的狼狽模樣硬是將常委們關注的目光一網打盡了。看到團委的幹部一個個週身是泥,又扛著工具,縣委劉書記先是皺皺眉頭,然後笑了,問:「怎麼都搞成這個樣子了?剛下鄉回來?」古長書說是。另一個幹部跟縣委書記訴苦,他向書記伸出了一雙黑手,那雙手上全是血泡破裂之後染黑的,整個手掌沒一點好肉。他要讓縣委書記看看他們的艱苦勞動,無形之中成了焦點,其他領導都把目光斜了過來,不約而同地看見了。古長書不失時機地補了一句,說:「大家都一樣。」古長書沒說假話,大家都像他那樣,每個人手掌都是血泡。劉書記說:「你們這次負責重災區的防汛工作,同志們吃了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劉書記又回頭對其他常委們說:「你們看到了吧,防汛工作就要這樣幹。扎扎實實地幹,光用嘴巴說是不行的,唾沫永遠不會變成滿手的血泡。」

    古長書清楚當領導者的心理,縣委一把手的嘴是最嚴的,對某個幹部有好感一般不會表現出來。表現出來了,說出口了,那就說明很有好感。這是錢都買不到的。現在這些當官的,不管人品如何,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希望把事關重大的工作幹好,尤其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要做好。工作搞好了,對上級有個好交待,給百姓也留個好口碑。幹好這些事,不是領導自己要親自動手,而是需要一幫扎扎實實的人。

    好戲接踵而至。縣防汛辦檢查各鄉鎮防汛工作落實情況,縣級各單位包鄉的任務並未完全落實。有的單位至今沒有行動。作為全縣防汛指揮部總指揮的縣長,就大為光火了。一進六月份就到汛期了,現在已經是七月上旬,會也開過,有的單位遲遲不動,說長期天氣預報?了,今年沒有大洪水。而團縣委已經把自己負責的橫坡鎮搞好了。在通報會上,縣長在狠狠批評個別單位的同時,重點表揚了團縣委和橫坡鎮。表揚團縣委就是表揚古長書。古長書在無意之中成了防汛明星。通報會之後,縣級各大班子組織起來,分頭下去檢查,要求各重點地段必須嚴防死守,以確保全縣各地安全度汛。

    古長書又巧妙地打了一個時間差。現在大家都下去的時候,他也用不著下去了。他已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賀建軍一走,古長書的老婆左小莉也不在,趙琴就叫古長書在她家裡吃飯,免得他自己動手。畢竟是過去的戀人,兩人也聊聊過去的生活和情感,也算是一種憶舊。

    古長書怕就怕領導對他有意見裝在心裡不說。在賀建軍下鄉的日子裡,有天,古長書試探性地問趙琴:「賀書記對我印象怎麼樣?」趙琴說:「他這個人,在家裡從來不談工作,很少說到過你。」古長書說:「從來不談政事呀?」趙琴說:「他也說過,說你比較誠實守信。為人也不錯,工作也很扎實賣力。」古長書說:「哦」了一聲,不好再說了。趙琴說:「放心吧,他對你印象很好。」古長書相信她說的是真話。古長書說:「對賀書記,我是很感激他的。他不僅支持我個人的工作,也很支持團委的工作。即使我犯了錯誤,也能夠寬容我。遇到這樣好的領導,不容易。」

    趙琴聽他這樣講,便睜大了眼睛,說:「你這孩子,犯錯誤了?」

    古長書就把上次挪用公款的事說了,趙琴說:「你真是膽大包天,敢用這種錢。要是我,早把你免職了!」

    古長書說:「要是你當了官,更狠!想想還是賀書記好。」

    趙琴半開玩笑地說:「你覺得他好,你就要乖,就要好好聽話,就要當個好下屬。賀建軍可是愛惜人材的。」

    古長書覺得好笑,趙琴竟說出小孩一樣的話來。不過他還是很嚴肅地說:「這我倒是早就看出來了。我雖說不是什麼人材,可他對我還是不錯的。」

    這天兩人聊天,趙琴也告訴了古長書一個秘密,說城關鎮鎮長唐山的哥哥在市公安局,據說不久就要當局長了。唐山非常得意,前段時間,他給賀建軍送了一個大禮,賀建軍退回去了。唐山送禮的目的就是要當城關鎮的黨委書記。古長書說,唐山在工作上還是很能幹的,只是剛當鎮長時間不久,就想當書記,這就是向組織伸手要官了。趙琴說,賀建軍才不吃他那一套。趙琴叮囑古長書,說,這些千萬不能對外講的,只是我們倆的聊天。古長書說,你別以為我不懂事。你對我講,也是放心我才講的。我知道這種事的輕重。

    13.火速深入防洪第一線

    賀建軍在古長書心目中的位置變得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從內心裡尊重他了。當然,這裡有一個重要原因,賀建軍是常務副書記,是除縣委劉書記之外頂天立地的人物。更何況,賀建軍為人正直,兩袖清風,在縣裡威望也很高,大家都對他很尊重也很佩服。就連公安局長,法院院長這些難搞的人物,在賀建軍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這也許是古人所說的「廉生威」的緣故。賀建軍是個硬漢子,敢說敢做。旗下的幹部就不得不服。在調整領導班子的第一步時,賀建軍硬是把組織部長搞下馬了。原因是他有賣官之嫌,先後任用了多名不稱職的鄉鎮領導。雖說在常委會上賀建軍只有一票,可他是管組織人事工作的,他的意見是主導意見。如果他不同意,組織部長就穩如泰山。按照往常的經驗,組織部長的調整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到人大、政協當個副職。可這次沒有,而是把他放到總工會當主席去了。組織部長一走,罵他的幹部就一個接一個。其中有幾個居然是送了錢還沒來得及提拔的。部長調走,送禮的錢就白送了。對於從來不給領導送禮的古長書來講,他也很希望這種部長早點下台。所以他覺得賀建軍還是很英明的。

    歷來幹部調整都是從上往下調整的。縣級班子先動,然後就是部門了。古長書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也要考慮的是自己的去向,目前尚不明朗。他知道這時候是不能太急的。他在觀察動靜的同時,努力搞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要務。不少部門領導都在秘密活動,有的則是極力從工作上表現自己。佔了好部門的就不想挪窩,在一般部門工作的便想換個好部門,大家都在暗地裡使勁。

    農業局聯合下屬單位畜牧獸醫站,搞了一起聲勢浩大的科技下鄉活動,派出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給他們所包的鄉鎮送良種豬和傳授防疫知識。先期到達了三車幹部,鄉政府得緊緊張張地安排飯菜招待他們。各村的代表等候在鄉政府領良種豬仔。三車幹部剛剛進屋,又來了一個大卡車,農民就叫起來:「又來了一車幹部!」鄉長說:「你們沒長眼睛?幹部會坐卡車嗎?後面那車是豬!」

    結果,豬仔們不堪長途跋涉,加之天氣炎熱,下車時發現有一半的豬仔都渴死了。縣長後來批評他們,說你們不是在送科技下鄉,是在送愚昧下鄉。古長書聽後直樂,悄悄地對顧曉你說:「農業局那夥人的腦子才是豬呢,拍組織的馬屁也不看個時候!」

    別人辦事很差勁的時候,古長書也在暗中學著辦事。他覺得學會辦事是一個領導展現才能的重要方面,否則你就處理複雜問題,更沒法統領全局。那些日子酷熱難當,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進行一項希望工程救助兒童的暑期生活調查,著重瞭解他們在暑假期間的生活和學習情況,做到心中有底。文件是以希望工程辦公室和團縣委兩家名義下發的,他把十多名幹部全趕了下去,由各鄉鎮抽調人員配合進行。

    但古長書本人並沒下鄉參與調查,他坐鎮指揮。調查工作剛剛進行到第五天,天氣預報說,近日全縣有暴雨,防汛工作進入緊急階段。古長書一聽到廣播,第二天就火速深入防洪第一線了。因為團委其他幹部都在下面,無人可帶,這次是他一個人單獨行動的。還是到上次去的那個橫坡鎮,那是團委包下的地方,他不能讓那裡出事,否則就會功虧一簣。暴風驟雨是無情的,它不僅會衝倒房屋沖土地,弄得不好還會衝垮領導幹部的政治道路。他明白,當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受到威脅的時候,就要看幹部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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