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私了 正文 第63章 娘家來人
    李一凡壓根兒沒想到,轉來轉去,還是沒有轉出鯤鵬公司。那龐經理簡直成了如來佛!

    離開鯤鵬後,仲秋夫婦又給她介紹了幾個單位,她都禮貌拒絕了。她擔心去他們介紹的部門上班,謠言會跟著去,既牽扯到他們,還會影響他們的朋友。嚴酷的現實使她明白了,儘管科技昌明,社會進步,但程朱理學仍然還大有市場。「千百年來,女人被男人侮辱了,有罪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仍然像幽魂一樣在高樓大廈林立的神洲大地行走。在一些人眼裡,她李一凡好像是個細菌,走到哪裡,就要傳染到那裡。

    仲秋勸她,別管這些,走自己的路。麥當娜還要競選市長呢,怕什麼!那畢竟是西方,女人和男人是真正的平等,而不是理論上的、節日時的平等。要是兩江市的李一凡是麥當娜,早就被這些人的唾沫淹死了。

    胖子也叫她回去,她禮貌拒絕了。她需要工作,但她不願再通過朋友介紹,而要自己去人才市場求職,把過去存封在記憶裡。但每天有限的職位都受到如過江之鯽的成千上萬的求職者的爭奪。要錄用她的單位也不少,好像事先約定了似的,都是讓她搞公關或經理秘書。她心裡明白,他們把她當成了吃青春飯的。有一家的老總還和她面談了一次,那色迷迷的眼光就在她的胸脯、臉和腿上溜。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他不懷好意,就放棄了。還有一個公司,她去上班的第二天,老闆就一會兒拍她肩,一會兒摸她手的,並且不時挑逗、暗示。一周都沒有做完,她就放棄了,連那幾天工資也沒要。

    其間,劉枚也找過她,讓她回去。她能回去嗎?江紅肯定在金石布下了一把把刀劍。她不為自己也要為劉枚著想啊!為了我李一凡,劉枚和公司已經受到不少波及和影響。

    成天呆在家裡,猶若關在籠子裡的鳥兒。關鳥的籠子是有形的,而「關」她的籠子是無形的。每天,接送梅梅是她最愉快的時候。只有這個時候,她的思想才展翅翱翔,她的臉上才豁然開朗,她才和梅梅一起享受生活的快樂。梅梅走了,她一個人,真是百無聊賴,看書,沒精神;看電視,沒興趣……她又去人才市場,選了一家單位。報到後才知道,是龐經理派朱譽群設下的招聘點,非她不招。李一凡非常感動,但為了公司和龐總不受影響,她堅持不去經理辦,表示就在帝王朱經理處打工。

    酒店的工作沒有公司多,加上經理辦公室本身就有兩個秘書,一個負責內務,一個負責對外接待,有時有一點文字的東西,二人各自在份內就完成了。現在又專門增加一個文字秘書,真有點因人設事的味道兒。李一凡時常閒著無事,想帶書去看,又怕不好,就只有看報刊,每天,把經理辦的報刊都翻來覆去從頭到尾看個遍。自工作以來,她從來沒有這樣閒適過。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總覺得空落落的少了點什麼,又說不出來。忙的時候巴心不得閒一點,真正閒下來了,又想忙一點。有時,她就自然不自然地幫那兩個做點事。每到這時,朱譽群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李秘書,你學雷鋒呀?她們的事她們幹嘛!」

    「我……」李一凡正在幫內務秘書整理文件,偏過頭問,「幹什麼?又沒有文稿。」

    「看報學習呀。」

    「看完了。」

    「打電腦嘛。」朱譽群伸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這是專門給你買的。」

    「謝謝。」李一凡仍在整理,「打什麼呀?」

    「遊戲呀。」朱譽群的手又輕輕地擱在她的肩上。

    李一凡搖了搖肩,要甩脫他的手:「上班能打遊戲?」

    「對你特殊嘛。」朱譽群的手借她甩的一瞬,放在了她的頭上,並在頭髮上輕輕地摩挲著,「你頭髮好好啊,用了力士、夏士蓮,還是更高級的?」

    「什麼也沒有用!」李一凡猛不丁地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兩步,把朱譽群的手甩開了。

    朱譽群悻悻地走了,剛走到門口,又停步半轉身說:「電腦上的遊戲多得很,還有撲克、麻將,沒事,就學嘛。」

    反正沒事,李一凡真的就學起來了。有一天,仲秋給她打來了電話,寒暄了一陣後說:「小李,那案子要了結了。」

    「怎麼個了結?」

    「當然是判那小子的刑喲。絕對的官方消息。」對方降低了聲調,「自從許進才書記批示了後,這件案子的偵察、批捕等程序都走上了正軌,已按部就班地移送到法院,聽知情人士透露,在一月之內就要宣判。」仲秋感歎道,「這還真正要感謝許書記,也要感謝周主任,沒有他的幫忙,許書記壓根兒就不知道……現在好了。

    聽了仲秋一席話,李一凡好高興,擱下耳機,又握著鼠標,翻起撲克牌來。朱譽群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他站在李一凡右背後,將瘦瘦的身子彎成馬蝦,那頭就緊挨著李一凡的頭,眼睛看著屏幕。她的頭髮已擦到他的左臉頰。他呼出的煙氣酒氣拌合著胃裡冒出的酸腐味兒組成的一股難聞的氣味兒從側面灌進她的鼻孔。李一凡盡量屏住氣,將頭往左邊偏。

    「不該翻黑桃。」朱譽群邊說邊將頭往左偏,他的耳朵已經挨到李一凡的頭了。

    她的身子向左移了移。

    「翻梅花!」朱譽群伸出右手握住了李一凡點擊鼠標的手,「快點。」

    她掙脫了他的手,一下站了起來:「朱經理……」李一凡雙頰一陣紅一陣白,說什麼呢?她腦子裡像飛速旋轉的馬達,找不出恰如其分的話,飛快地掃了他一眼,「你打嘛。」

    「不。我是黃棒。」他雙手在胸前搓著,「今天中午有個飯局。就在愷撒廳。龐總請客,專門打電話來叫你參加。」

    李一凡在帝王工作後,龐總來過好多次了,每次都是請貴客,都沒有叫她參加,怎麼這次要她去呢?朱譽群看她將信將疑的樣子,拿起電腦旁邊的電話耳機,遞給李一凡:「不信,你給他打電話嘛。」

    她接過耳機,擱下了。她和朱譽群剛在愷撒廳坐下,就聽見胖子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劉經理,請!」走到門口,他首先看見坐在李一凡對面的朱譽群,說,「朱大經理,客人來了。李秘書呢?」話剛出口,他就看見了她,高興地對李一凡說,「啊,你看,誰來了?」

    和龐總並肩近來的是劉枚,後面的是霍副經理,還有趙平主任。就像看見了久別的娘家人,李一凡一下站了起來,像小鳥般奔了過去,雙手抱住劉枚的手,喊了一聲:「劉經理……」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兩個眼眶裡噙滿了淚。

    高大的山東漢子霍副經理看見她這個樣子,逗笑道:「小李子,把我們都搞忘了?」

    「對頭。」趙平補了一句。

    「對不起!」李一凡用右手背拭了一下眼睛,莞爾一笑,「霍經理、趙主任,看見你們,我太激動了……」

    「有什麼苦要向我們訴嗎?」劉枚笑著說,「你們可不要欺負她哈。否則,我們這些娘家人要討說法的喲。對不對,霍經理?」

    「對。」霍副經理揚了揚拳頭,「有苦沒有?你看,我這傢伙比你們龐總、朱經理的厲害吧?」

    「謝謝娘家的關心厚愛。龐總她們很關照我。我在這裡很好。」李一凡突然轉了話題,伸出手招呼道,「你看,我只管說話。劉總、龐總、霍副經理、趙主任,你們入坐呀。」

    「對了喲。」胖子笑呵呵地說,「我還以為你把正事搞忘了哩。」

    「這是你的客人呀。」

    「我的?」胖子用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李秘書。劉總她們是你的娘家人,是你的客人。我們,我和朱經理是作陪的。」

    「你看,我叫你來你還不來耶。」朱譽群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一凡,你架子還不小耶。在金石,我可從來沒有讓你吃過這種高檔宴席喲。」劉枚笑著說,「看來,這個婆家是找對了。」

    「你呀,不來,就錯過了向娘家人訴苦申冤的機會了。」胖子說完又呵呵地笑著,「來。該你先敬你的娘家人。」

    大家跟著胖子笑完,一齊看著李一凡。還沒喝酒,她的臉頰上已飛起了紅云:「龐總,劉總,你們知道,我不喝酒,以茶代酒,好不好?」

    「還沒學會?」趙平問。

    「喝點點嘛,破個戒。」朱譽群對斟酒的小姐說,「給李秘書上起。這是貨真價實的極品五糧液。」

    兩邊都是領導,李一凡礙難了,堅持不喝嗎?這種難得的機會。喝嗎?那是守了好多年的底線呀。劉枚見她這樣子,拋了個台階給她,也是給大家:「一凡,酒,就意思意思吧。你們也不要為難她了。好不好?今後有的是機會。」

    「好,聽劉總的。」胖子立刻打起了圓場,「李秘書,你就意思吧。」

    「好吧。」李一凡端起玲瓏剔透的小酒杯,站了起來。

    劉枚用手制止:「一凡,不是外人,別站了。坐下喝。」

    「對,站起來罰兩杯。」霍副經理說。

    「不。各位領導,我一定要站著敬你們!」李一凡有點激動,看著劉枚說,「我是學中文的,受的中國傳統的東西多一些。古人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父親常對我說,過去我家的神龕上供奉的神位是『天、地、君、親、師』。我想,這個師就是老師、師長。對我來說,這個師,在學校,就是老師;工作了,就是你們。這幾年,是你們——我的與我無親無故的師長們,關心、愛護、支持我,給我勇氣和力量。如果,沒有你們,也許……」她雙眼閃著淚花,說不下去了,「我誠心誠意地敬你們!」說完,一仰脖,喝了杯中酒。

    大家的情緒一下子調動起來了。胖子端起酒杯,說:「劉總,我敬你。我一人敬一下。謝謝金石公司培養了一個好人才,支援我們小公司。」

    「我們真不好意思,特別是我。」劉枚回應道,「你們、你在關鍵時刻支持了一凡,該我敬你。龐總。」

    「一凡呀,出了工作能力強以外,她的思想跟一般人不同,大氣,站得高。我們都捨不得她離開。」霍副經理拈了一節雪白的大蔥拌著甜醬,說,「等我出差回來,她不見了。我還以為她休假了呢。劉總呀,常常念談,要她回來。」

    「她呀,有血裡方剛的穆桂英氣概。」胖子輕輕地搖了下頭,「我可是不放呀。千金易得,一將難求啊。」

    「咱們現在是夥伴了,」挨著她坐的趙平小聲說,「在哪邊都差不多。」

    胖子收回伸出去欲拈油悶大蝦的筷子,掃了一眼趙平。一開始就在李一凡大腦裡升起的疑團現在似乎得到了破解。過去,金石和鯤鵬,一個國營,一個民營,互不搭界,互相瞧不起,而且還暗中叫勁,暗中損對方。金石說鯤鵬挖共產黨的牆腳,靠不正當競爭發不利之財。鯤鵬說金石躺在計劃經濟的溫床上吃安逸,早遲要坐吃山空,忽啦啦如大廈之傾。為了得到上面的那點計劃經濟的蛋糕,一邊是盡力守,一邊是努力攻。儘管李一凡處於基層,但那硝煙瀰漫的態勢,她還是感覺到了的。昔日咄咄逼人的對手,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夥伴呢?難道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她還是處於雲山霧海中。

    「既然趙主任保不住秘密……」劉枚說。

    趙平打斷了她的話:「劉總、龐總,我檢討。我被看見一凡的高興沖昏了頭。我自罰一杯,」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早遲都要讓大家知道。只是我們現在還在進行公司級的磋商。」於是劉枚簡單地給李一凡講了金石和鯤鵬準備聯手經營,共同發展,做大做強的打算,「加入WTO後,國家改革的力度還要加快,我們不想點辦法,搞點對策,未雨先綢繆,到時,市外的、國外的大公司像狼一樣的撲來,金石就要像龐總斷言的那樣,『坐吃山空,忽啦啦如大廈之傾』。那就慘了。」

    「妄評、妄評。鯤鵬也是一樣。來,我敬金石一杯。」胖子端起滿滿的酒杯,「為我們的精誠團結、力挽狂瀾乾杯!」

    在一邊吸了一顆玉溪煙的朱譽群挨個兒敬了一杯。胖子說:「這回我們朱經理『懂事』了,他是喝酒不醉,跳舞不累,半夜不睡的『三不』幹部。」

    「好,朱經理,你就讓我們開開眼界。」劉枚說。

    於是,席上,一片觥籌交錯,香煙的白霧在房間繚繞。霍副經理重重地放下了酒杯,感歎道:「還是他媽的衛總裁好,進退裕如,『狼』來了哩,她當官兒了。部級,愉快!」

    「人家也不容易。佛家有一句話,你不要只看見和尚吃肉,沒有看見和尚唸經。工夫在詩外,不知道她念了多少經,才修成了現在。」胖子若有所思地說。

    「龐總說的一點不假。除了小人得志、自以為是、惟我獨尊,講空話、套話這些官場上或者官做到一定的時候或者是仗著有後台就染上的毛病以外,她也是一個不錯的人。」劉枚看著霍副經理說,「要是叫你去念這些經,你幹不幹?」

    沒等霍副經理回答,胖子就接過了話頭:「我們哩,是哪種蟲就鑽那種木。當初,我一不留神就進去了。要在裡面混,難呀。這線那派。你要想堅持自己的操守,來點士大夫的獨立人格,特立獨行,不行!工作幹得好嘛,你功高蓋主;一般化嘛,你是粗放經營,沒入門。就像戲文上說的:」此亦一是非,彼亦是非。『弄得你無所適從。「胖子已經看破了紅塵,」一個風浪來了,沒人為你說話。首先拿你祭刀!當年的一些所謂的死硬右派分子,就是這種特立獨行的人。所以,我像鰲魚那樣趕緊』掙脫金鉤去,擺尾搖頭不再來『!「

    李一凡插了一句:「乾脆遁入空門!」

    「你以為寺廟裡就那樣乾淨?廳級和尚、處級和尚、科級和尚,級別不同,待遇不同。盤根錯節,矛盾百出。外面大社會,裡面小社會。」胖子藉著酒勁兒給大家講了一個發生在本市的風流故事:一個山區姑娘,初中畢業後沒錢讀高中,又不願像祖輩那樣守在窮鄉僻壤,隻身來到兩江市當保姆,擠出時間讀美術學校。在去金竹寺寫生時和寺裡的住持——七十多歲的心靜法師相識,一來二往,懷上了法師的孩子。為了掩蓋這一醜聞,由丁發達出面擱平了。即滿足姑娘的要求,去法國學美術,並給十萬元的青春損失費。胖子拈了一快豆腐乾在嘴裡,邊嚼邊說:「這姑娘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現在巴黎過得不錯。平時去美術學院上課,週末就到聖心教堂去寫生賣畫。」

    「那和尚被算計了,也許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肯定有高人指點。」朱譽群說。

    「管他是哪個的,你自己要去沾那腥塞!」霍副經理說完端起酒杯,「我來敬龐總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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