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禍不單行。就在強姦風波的調查接近尾聲,金成將要走出封閉了二十多天的招待所時,他的對手又不失時機地寄來說二封舉報信。舉報信揭露說,任楚楚是金成的小姨子,栽贓陷害孫小妹的事件敗露後,酒店要將其開除,被他想方設法保下了。後金成明知任楚楚不具備財務人員的基本素質,仍然讓她擔任財務主管,在知情的情況下讓她貪污了公款二百萬。這裡的主要原因,是任楚楚探得了金成兒子的身世秘密,作為交換條件,他縱容了這次貪污行動。舉報信的內容特別短,明眼人一看就有牽強栽贓的嫌疑,但在後來提審任楚楚取證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任楚楚一口咬定,當時她曾打電話給金成,說她男朋友因資金周轉不靈,需向公司暫借二百萬,金成同意了。因此,這錢既不是貪污,也不是挪用,而是向單位借款。
「你知道金成已不是金貿有限公司總經理,即使他知情,他也無權批准這筆款子。」
「金貿公司的現狀誰都清楚,名義上是我姐姐,但她患重病根本無法理事,真正說話算數的還是金成。他不點頭,一分錢也動不了。」
「借款需要手續,需要領導簽字,你什麼都沒有,後來還攜款潛逃到國外,這又如何解釋?」
「反正這筆借款金成是知情的!」她緊緊咬住金成就是不鬆口。
其實專案組緊追這件事是有目的。第一,鶘是現職領導幹部,他和原企業明脫暗不脫,直接違反了中央有關規定,是不能允許的;第二,金貿有限公司現在是股份制企業,動用二百萬元巨款必須經過董事會討論,如果金成真的知道這件事,那就不僅僅是違反財經紀律,而是直接侵犯了全體股東的利益,構成了犯罪。但從目前情況來看,金成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任楚楚話的可信度值得懷疑。但如果任楚楚以公開金成兒子身世秘密來要挾金成,金成一念之差或許會採取默許態度的。基於這樣的考慮,專案組徵求W市市委同意,經省委批准,暫時停止金成的政協副主席職務,待以後問題查清後再作最後處理。
一個多月時間,金成恍如隔世,真所謂洞中一日,世間千年,儘管沒有受到任何虐待,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剛走出招待所大門,連屋外的陽光也分外炫目,讓人無法睜開眼睛。金成剛回到家,樓下響起了徐紅梅的聲音。她快人快語,人還未到屋裡,高嗓門已經甩過來。進門後,她先看了看靜靜,然後上下端詳著金成,吃驚地叫道:「哎,你是怎麼搞的,別人被調查時,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你倒好,怎麼養得又白又胖?」
「那些人心中有鬼,自然愁得吃不下睡不著,我有什麼,行得正坐得穩,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就不信,王前這個婊子能躲到地洞裡去?」
「你看你,還當過市領導,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徐紅梅皺起了眉頭。金成倒被他說紅了臉,不好意思說聲「對不起」。徐紅梅在他對面坐下:「本來想來安慰你,看來是多餘的了。不過,我一直弄不懂,楚楚怎麼這樣恨你,硬把你往火坑裡推。」金成苦笑了笑:「我們老家有句俗話,一升米養個恩人,一斗米養個仇人。楚楚認為她遭了事,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想想,我會同意她攜二百萬元巨款潛逃嗎?」徐紅梅稍停問道:「停職了,還有什麼打算?」
「過去的生活節奏快,人也整天忙得陀螺似的。有了這個機會,把人生再梳理梳理。也許徐偉松說得對,我這人平民意識太重,無法做到大奸大惡,不是做官的料。我想好了,遠離官場,重操舊業,自己舒心,人也自在,何必自尋煩惱。」徐紅梅沉吟片刻,「男子漢頂天立地,遇事應該丟得起放得下!」
金成好一會兒沒有講話,良久,自嘲道:「紅梅,這次進學習班,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老母常要我知足常樂,平時懵懵懂懂的,並不瞭解這幾個字的真正意思。你想想,名邪?利邪?全是身外之物,說沒有就沒有,你不顧一切,有時甚至不擇手段去爭名奪利,結果呢?真的如『好了歌』中說的那樣:『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所以,別以為停了我的政協副主席我很傷心,錯了,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人大概是食肉動物的緣故,因而對同類的殘殺爭鬥就顯得尤為殘忍。」
「好了,收起你的高論吧!」徐紅梅甜甜一笑,露出兩個迷人的酒靨,「我只擔心你腦海中塞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會讓你劍走偏鋒,走火入魔的。你要相信,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一直走順道。心放寬些,開心的事多想想,只要自己活得自在,還不把那些想要置你於死地的人氣死。」
金成也笑了。他突然想起,不知吳衛是否出院回家了?徐紅梅沒有答話,只管悶著頭從壺裡往杯子裡斟茶。金成有些奇怪,問她怎麼了。徐紅梅仍然沒有講話,稍停她站起身,說一句:「天不早了,回去吧!」
徐紅梅反常的舉動反而激起金成的疑心,他連著給吳衛家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他感到有些不對勁,決定去看看。屋裡沒有任何反應。他遲疑片刻,用鑰匙打開了防盜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嚇了一跳,屋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酒味道,他小心地打開電燈,一下子驚呆了,吳衛的大幅照片上挽著黑紗。
「怎麼,吳衛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看時,吳衛正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在嘲笑他消息遲滯,直到現在才來看她。
「這怎麼可能,吳衛的病情不是已經穩定了,又怎麼成了不治之症?」金成雷擊般僵凝著,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你、你終於來、來了……」彷彿從遙遠的地底下發出的聲音,把金成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在遺像旁邊的沙發上,穿著睡衣的蘇蘇蜷縮在一邊,手中握著只剩下一半的酒瓶,地上還扔了不少空酒瓶。
「蘇蘇,你怎麼吃酒了,不要命啦?」金成急著來搶蘇蘇手中的酒瓶,被她一把推開了。
「蘇蘇,為什麼要作賤自己,你媽在九泉之下看到也會十分難過的。再說,人死不能復生,壽由天定,你也用不著如此煩惱。」
想不到金成的話引得蘇蘇更加大聲地痛哭起來。哭過之後,蘇蘇漸漸安靜多了,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不知不覺竟睡著了。金成感到十分鬱悶煩躁,他將領口解開了,燃著一支煙,淡淡的煙圈飄浮著,金成把窗打開了。他想起了徐紅梅,求她馬上到吳衛家來一下。開始她不肯,她早知道吳衛死了,經不住金成再三懇求才勉強答應了。
「你看蘇蘇怎麼辦,這樣下去會毀了她的。」金成徵詢徐紅梅的意見。
「吳衛娘家還有人,把蘇蘇交給他們,有了親人陪護,流逝的歲月也許慢慢會撫平她心靈上的創傷。」徐紅梅緩緩地說。
「這座房子蘇蘇是再也不能住了,她睹物思人,一直沉浸在對母親的思念和自責中,會幹出自殺的蠢事來。」金成補充了一句。
金成把徐紅梅拉到一邊,商量蘇蘇如何安排。徐紅梅說:「她不肯去她阿婆家,就先在我那兒住一段時間——不過我得和你說清楚,這是過渡安排,下邊怎麼辦,你自己去拿主意。」金成想不到她會同意蘇蘇住到她家,連連對她說感謝的話。
蘇蘇開始不肯住到徐紅梅家去,她說要靠自己的力量,辦出國手續。金成告訴她,這事不矛盾。至於辦出國,不是這麼簡單,說走就走。這一段時間,她先去金貿公司,什麼時間簽證下來,再走就是了。蘇蘇沒有其他辦法,同意了。
晚上回到家中,金成怎麼也睡不著,一直想著蘇蘇的事。正在為難時,電話鈴聲大作,把他從睡意中驚醒。他抄起話筒,是徐紅梅的聲音,他的心收緊了,該不是蘇蘇又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