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身穿黃色T恤衫,腳蹬皮製的白跑鞋,雖然已將近五十歲,但要比一般的年輕人還要顯得強壯些(至少表面看起來這樣)。因為他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受到了同樣比較特殊的審訊,警察用和顏悅色的口吻提著問題。儘管如此,深感屈辱的教練仍拍案而起了:「你問我是誰,你不知道嗎?好,我告訴你,我叫樓夷,是本城女子游泳隊的主教練……」
教練語調匆匆,正要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坐在對面的方臉警察卻擺了擺手,微笑著示意他安靜下來:「你大可不必這樣大聲說話,你說的這些我們知道,我們還知道你曾經是世界冠軍,可我們現在需要再核對一遍,作個記錄,也是慣例。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行規,希望你能配合。」
教練仍然怒氣未消:「你們憑什麼把我帶到這種地方來?你們沒有這個權利。」
方臉警察說:「我們今天讓你來只是要調查一些情況,作為公民,你有這個義務,作為執法機關,我們有這個權利。」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找錯人了。」
「我們還沒有提問,你怎麼就肯定不知道呢?你的結論未免下得早了一點。」
看見方臉警察逐漸冷下來的臉,教練的語氣終於失去了卵石般的硬度。
「好吧,你們想知道些什麼,但願我能幫上忙。」教練說。
「你認識一個叫霍伴的人嗎?」旁邊一個眼睛很大很亮的警察說。
「當然認識,他是我的助理。」
「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幾時?」
「讓我想想,」教練作沉思狀,「大約半個月前吧,他去探親曾經向我請假,假期好像是二十天。」
「你最後見到他是在什麼地方?」
「游泳館,他給我送來一張請柬,是體委主辦的體育界人士書畫攝影展覽。」
「那次展覽是在什麼地方舉辦的?」
「市立美術館,為期四天,我是最後一天去的。」
「那時候霍伴是不是已離開本城?」
「是的。」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離開了本城?」
「他請假的時候已購好火車票,我記得他給我看過那張票,時間是星期天,而展覽會是星期一開幕的。你們問這些,到底霍伴怎麼了?」
「他死了,被人殺死了。」
「什麼?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我們也很遺憾,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方臉警察說。
「樓教練,聽說霍伴是你一手培養起來的?」
「可以這麼說,他本來在區少體隊,是我把他調到女子游泳隊來的。」
「調來有多長時間了?」
「兩年多一點。」
「平時你們接觸多不多?」
「不多,除了正常的訓練,業餘時間我們很少私下往來。」
「你說的這些全都屬實嗎?」方臉警察的臉陰沉下來。
「什麼意思?」
「你能保證你所說的每句話與事實無誤嗎?」
「基、基本上不會有大的出入。」
「什麼是基本上,我們能說霍伴這個人基本上死了嗎?我們問你的是全部。」
「當然,我和霍伴有時也會聚一聚,商討一些業務上的事。」
「你們一般在什麼地方聚一聚?」
「訓練館對面的小咖啡館。」
「沒有別的地方?」
「沒有。」
「霍伴有沒有去過你家。」大眼睛警察總在緊要關頭插話。
「從來沒有。」
「樓教練,」方臉警察歎了口氣,「你不老實啊。」
教練明顯地感到冷汗開始在身上蔓延,先是脊椎,然後是整個後背,現在他的額頭也有汗在冒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心虛已明白無誤地暴露在警察面前,在這種純屬心理的較量中,勝敗僅在於一句話、一種語氣甚至於一個眼神,只要不慎露出破綻,便會兵敗如山倒一輸到底。
「我沒有不老實。」教練說。
「老不老實是你的事,相不相信是我們的事。」大眼睛警察說。
「你們是不是懷疑我是兇手?」教練的臉變得很神經質,是一看便知偽裝出來的那種神經質。
「有人反映霍伴探親的前一天曾經去過你家,有沒有這回事?」方臉警察說。
「沒有的事,這是造謠污蔑。」教練叫了起來。
「霍伴的屍體是在護城河河面浮起來的。不過經過法醫鑒定,他並不是死於溺水,而是被殺死後再放進河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