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世家 第一部 第五章
    新郎悔恨交加,慢慢走下樓梯。

    一小時前,開門的聲音驚醒了他,他看見年輕的妻子悄悄走出房間。這種極度的羞愧,他有生以來只經歷過一次,那是他在星期日學校裡受到懲罰,含著眼淚跑回家去的時候。

    他是怎麼搞的?怎麼會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疑慮?他怎麼能懷疑一個純潔無瑕的姑娘?而他差點要幹出來的那件事,比這種懷疑更可怕。「沃爾特會殺死我,」他自言自語「而他那樣做卻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我的妹妹受了這種侮辱,我也會抓起手槍的。」

    幸好,他寫那些下流信的時候睡著了!謝天謝地,昨天晚上他在碼頭上什麼也沒有說。任何人都一無所知。她或者是其他人都不會猜到他那些卑鄙的想法,他將用自己畢生的時間,彌補對她的這一過失。任何女人也不會找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

    她站在岸邊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海鷗,這種目光與她十九歲的年紀很不相稱。

    「你去吃早飯嗎?」這是他想出來的唯一的一句話。

    還不到一星期,許多事情在他記憶中已經淡漠了。儘管當他突然想起他那些荒唐的疑慮時,也會窘得面紅耳赤,但他畢竟不是那種為自己所犯的錯誤總感到內疚的人。而且,在婚禮前夕做過一些蠢事的未婚夫,恐怕也不只他一個——婚禮前的準備工作會把任何人弄得心煩意亂。但不管怎麼說,一切都很順利:他結了婚,不久就會很幸福。如果她不是那樣冷漠無情的話……或許,她也被弄得心煩意亂了,應該耐心等待。有人對他說過,如果新娘過分年輕而天真,蜜月常常不會那樣稱心如意。在巴頓,她會變得和大家一樣。

    以後幾天,陰雨連綿,他很煩悶。在家時,下雨對他並沒有什麼妨礙,不論什麼天氣,他都興致勃勃地巡視莊園,佈置工作;或者帶著愛犬,坐在點燃的壁爐旁,翻閱他父親心愛的《紳士的消遣》一書,或者檢查帳目,或者和左鄰右舍的顯貴談論政治、狩獵或收成,或者把教堂的神父請來,打一兩局牌。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又能幹些什麼呢?在這裡,除了那個整天唸書外國書的女人以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次他想打斷她唸書時,她都溫順地表示服從,可是因為兩人無話可說,她就又去讀那些法文書或者意大利文書了。

    這了兩個星期,他問她,假如他們立即離開這裡,她是不是會很不高興。他們還得在溫切斯特逗留,參觀大教堂,再產,巴頓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此外,她是不是想盡快看到自己的新居?

    「當然,很想看到。咱們明天走嗎?」

    她開始收拾東西;他把她疊得很整齊的衣服從櫃子裡拿出來,遞給她。一本小書掉在地上。亨利把書揀起來,笑了。

    「拉丁文!我親愛的姑娘,難道你還想著功課?度蜜月念這樣的書可不大適合。」

    她凝立著。那紋絲不動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他有點不知所措了。他突然想起那位已故的學者,於是便溫存地抱住她的肩膀。

    「親愛的,請你原諒;我忘了這些羅馬作家的書都是你給父親讀過的。當然,這些書作為對他的懷念,對你是很珍貴的。」

    「這是另外一些作者的書,亨利。我帶來的這些書都沒給他念過,但都很有意思,也應該讀。」

    「他看了一下打開的一頁。雖然他在童年時代花了很多時間學習拉丁文,但是留在他記憶中的只是每天死亡硬背以及經常挨罰的情形。他還認識幾個單詞,但這些字搭配起來是什麼意思,他就不懂了。他看看扉頁:T.PetroniiArbitri,《Satyrieon》。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一篇關於薩蹄爾的粗俗的故事——薩蹄爾是一種吹蘆笛的、長著兩條山羊腿的怪物。這又有什麼呢,他沒有權利發牢騷。有人告訴過他,她有點究氣。但至少她脾氣很好——並不是任何一個妻子都能這樣俯首帖耳聽他的話。不過新娘子讀這樣的書,總還是很奇怪的。

    她把彼得羅尼這本書和其他的書放在一起:《格列佛遊記》、《Pantagruel》、《Decamerone》、朱文諾。所有這些書,都是她從她父親一直鎖著的那個書櫥裡拿來的。剎那間,她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微笑,使她那美麗的雙唇變形了。她想,父親原來瞭解的那個比阿特麗斯,根本不會去拿這些書,因為他認為這些書對她是無益的。可是,那個多愁善感的傻丫頭早就變了。

    自從在溫特洛普先生事務所裡發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後,卡斯特斯夫婦在他們結婚的頭三個月裡,忽爾相互指責,忽爾又情意纏綿地竊竊私語。

    卡斯特斯暫時逃避了債務拘留所,但他付出的代價,等於失去了自由。他被迫永遠離開倫敦和賭場,住在荒郊野外,和他在一起的只有那個可以作他母校的、醋意十足的妻子和兩個溫文爾雅的繼女。然而就是在這裡,債主們也不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寧。為滿足他們的要求,他把所剩無幾的珍珠寶石全都變賣了。

    三月初,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妻子的同意,把她的藍寶石戒指典當出去。這是一塊很高級的寶石,他想把它賣掉,然後告訴妻子只典當了一半的錢,剩下的都裝入腰包。他估計這筆錢不少,可以到遠離凱特林的地方去尋歡作樂。他想找個體面的借口,到倫敦待兩夜,用他妻子根本不知道的那五十基尼再到牌桌上碰碰運氣。後來才知道,她要跟他一起去找放高利貸的人,否則戒指就不放手。

    幾乎整整一個星期,他尋找各種借口,遲遲不動身。最後,他總算同意了,表示他們應該接受倫敦朋友的邀請,參加晚上的牌會,在城裡過夜,第二天早晨再去典當戒指。同意前往的覆信剛一發出,他就推說牙疼。到了約定的日子,他堅持要她一個人赴約。

    那天晚上,比阿特麗斯正在走廊盡頭自己的房間裡,一直俯案搞她父親未完成的工作。她父親長期生病,不幸逝世,到現在還不到一年;可是她覺得,這個家庭早已把他徹底忘掉了,就像他死了一百年。夜已經很深了,她哭了很久,最後睡著了。

    一種痛苦的窒息使她從睡夢中驚醒:她母親的丈夫一隻手卡住她的喉嚨,另一隻手企圖把一塊布塞進她嘴裡。

    那些千依而順的女人早已使他厭煩了,近來,他那個老態龍鍾、性慾強烈的妻子,更使他反感。處女的反抗,使他那膩煩的感情得到莫大的快慰。

    是的,她在反抗;儘管她已經嚇得要死,孤立無援,但她卻像一隻野貓,拚命掙扎。姑娘瘋狂自衛,他驚呆了。他原來對這種事情有把握,所以直到最後一分鐘才想到用布堵她的嘴,擔心艾爾西那靈敏的耳朵會聽到喊叫聲,因為她睡覺的房間和比阿特麗斯的房間只隔三間屋子。一切本應該進行得順順當當;她突然被驚醒,一定會很害怕,這時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堵上她的嘴,用他在學校裡學會的那一招,扭住她的胳膊。這一招很靈,他平生只用過兩次,他那些年輕的夥伴無不折服。這個小丫頭馬上就得聽的擺佈,而後恐懼與羞愧就會迫使她成為他馴服的奴隸。

    說實在的,他感興趣的只是把這件事辦成,而不是這個面黃肌瘦的姑娘。他想玩弄她,主要是想結那個束縛他手腳的可恨女人暗地裡好好報復一下。因為她是她的親生女兒!

    當然,艾爾西比她姐姐漂亮,可是她太像她媽媽了,所以引不起他的興趣。此外,跟那個傻丫頭勾搭也太危險。她會突然歇斯底里大發作,把一切和盤托出。搞這個女學究更保險:她知道應該守口如瓶。他剛離她三步遠,她就扭扭捏捏,憑這一點,就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小偽君子。他要教訓她,該怎樣裝得天真無邪!他要能把她搞到手,真是得益非淺。以後,她對他服服帖帖了,他就能讓她騙她哥哥的同意,把房子典當出去。到那時候,就把她一腳踢開。

    比阿特麗斯掙扎了很久,最後用指甲在卡斯特斯右眼上挖了一下。他尖叫一聲,從房間裡逃出去了。她吃力地把布從嘴裡掏出來,剛把房門鎖上,眼前一切就變得天旋地轉了。

    第二天,卡斯特斯夫人剛回家,傭人就在門口向她匯報:「夫人,老爺出事了。大夫剛走。比阿特麗斯小姐嗓子疼,正躺著呢。」她丈夫一邊呻吟,一邊罵人。他的臉被抓傷了,大夫用繃帶把了的右眼包上。她並不相信,真是那只野貓在牲口棚裡竄到他身上,但她只是懷疑,準是某個憤怒的農場主——一個女人的父親或者哥哥——教訓了他一頓。

    大夫明顯表示同意她的猜疑,但是職業上的道德準則不允許他公開說出自己的看法。因此,卡斯特斯夫人大發雷霆。比阿特麗斯聽到從樓梯上傳來的凶狠的吵罵聲。

    「你讓我相信這套鬼話嗎?」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喊叫。「我看你還挺聰明,能……」

    「多拉,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隻貓抓了我的眼睛,我來不及……」

    比阿特麗斯把腦袋塞到枕頭下,於是什麼也聽不見了。

    過了二十分鐘,氣急敗壞的卡斯特斯夫人拿著摘下來的窗簾走進比阿特麗斯的房間,急匆匆而又不耐煩地打聽女兒的病情,她一向不大喜歡這個女兒。

    為什麼大夫在場的時候,她不請他看看嗓子呢,現在,大夫已經走了。

    比阿特麗斯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用一塊濕手帕蓋住額頭上的大紫斑,她用嘶啞的嗓音小聲說,她不需要大夫,很快就會好的。

    「你怎麼了,是感冒嗎?胸口疼嗎?只是嗓子疼?要不要給你拿點牛奶來?是不是要在腳底下放一塊燒熱的磚?」

    「什麼也不要,只需要安靜。我頭疼。」

    「那你就別動了,好好睡吧。我讓他們一會兒給你送點茶和炸麵包片來。」

    卡斯特斯眼睛上的傷口已經發炎,病情在惡化。幾乎三個星期,卡斯特斯夫人除了自己的煩惱以外,沒有時間考慮別的事情,丈夫不停的呻吟、叫罵、吵得她歇斯底里大發作,而他最後,她被折磨得幾夜睡不著覺擔心他眼睛腫得更厲害,她覺得自己太可憐了。

    她毀掉自己的名譽,失去許多朋友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嗎?如果炎症感染了另一隻眼睛,卡斯特斯會不會雙目失明呢?她作出這樣重大的犧牲,在自己家裡忍受忘恩負義的行為,遭受別人的歧視、侮辱,難道識是為了成為一個瞎子的妻子,去過那種痛苦的生活?

    大夫費盡唇舌才使她相信,卡斯特斯不會變成瞎子,也不會留下醜陋的傷疤。她已經完全忘了,那個不討人喜歡的丫頭偏偏在這個可怕的時候得了感冒,躺在床上。

    比阿特麗斯的嗓子和額頭上的紫斑還沒有消退,盡量迴避任何人。病情剛剛好轉,她就整天待在沒有人去書房裡,要求把吃的東西也送進去。頭一個星期,她用披巾裹著嗓子和腦袋,喝些摻了酒的熱牛奶和用黑茶爢子製作的茶,醫治根本不存在的感冒。她一聽到門外的卡斯特斯的腳步聲就發抖。她不知道,她不會再受威脅了,因為與其說她怕他,還不好說他更怕她。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教訓,同時也搞不清,她下一步還要採取什麼措施。

    嚇唬這個暴力的犧牲品並不困難,但是,姑娘既然能抵抗這樣經過周密考慮的堅決襲擊,那怎麼能保證她守口如瓶呢?她給她哥哥寫了些什麼?要是這個青年人突然從葡萄牙回來,他會有什麼想法呢?最好還是讓她滾開:隨便嫁給什麼人都行,越快越好。

    卡斯特斯的妻子儘管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但也希望把大女兒攆走,而且她的這種願望比以前更強烈了。多拉哀歎自己姿色衰減,早就察覺女兒的青春年華對她是種無聲的挑戰,在這場較量中她只能甘拜下風。在她看來,丈夫在去年倫敦社交斯剛開始時死去,是對她命運又一次無端的殘酷打擊:如果那個討厭的丫頭早一年在社交界露面,就更容易把她嫁出去——因為在這段時間裡,許多用得著的人家拒不接待他們了。自從卡斯特斯成了他們家的主人以後,梅麗夫人就堅決不登他們的家門,但她對故友十分懷念,所以對他的女兒仍然很關心,也正是因此,她才接待她的繼父。但她也非常明確的表示,她的寬容是有限度的。

    應該抓緊時機,否則就永遠也不能給比阿特麗斯找到合適的丈夫了。眼下的社交斯是最後一次機會,不管她可憐的母親怎樣費盡心機到處借債,也得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她呢?總是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繃著臉,對家裡發生的災難、對她母親低三下四費盡心機買來的那些漂亮衣服,一律不聞不問。一天天過去了,她仍然無動於衷:從早到晚看書,借口頭疼,遲遲不去找裁縫和成衣匠,可她又固執地不去找大夫。換個姑娘,可能被認為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比阿特麗斯的性格一向古怪,總是很難讓她俯首帖耳。她會突然直愣愣地望著你,好像你是個壞蛋一樣。而她父親去世的那天晚上……

    卡斯特斯夫人想把過去那件不愉快的事情盡快忘掉:她親生女兒竟然不讓她進父親的房間,發瘋似地對她說:「請您走開!讓沃爾特和我守著他。您哪兒還有心思想他?」她居然把親生母親關在門外!

    史密澤斯小姐總是抱怨說,艾爾西任性而粗魯。當然,艾爾西和別的孩子一樣,有缺點,但萬幸的是,她畢竟跟比阿特麗斯不一樣。

    這期間,比阿特麗斯在貯藏室裡找到一把得心應手的小刀,她找了個借口,把自己的床搬到艾爾西房間裡,還給哥哥寫了信,請他回家處理小妹妹的事情。關於自己,她隻字不提:對她的遭遇沒什麼好說的,別的問題更不在話下了。

    光陰荏苒,她還是一個人坐在書房裡,一次又一次回憶起那天晚上發生的可怕事情。每一次她都想到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今後怎麼辦?

    自殺嗎?如果能立即……父親逝世時,真夠受罪的。還有,死——就意味著艾爾西沒有人管了,艾爾西是個好孩子,剛滿十六歲,她是答言灑照顧她的。但留在這個家裡……

    沒有地方可去。既沒有錢,又沒有朋友……不錯,有梅麗夫人。她心地善良……但頭腦簡單。最糟的是,她太好奇。跟別人去說這件事,還不如死了好。

    她試著讀書。她把書一本本拿出來(她經常給父親讀這些書,所以很喜歡它們;當然,這些書本身也令人喜歡),但又放回了原處。

    這些書都很乏味、膚淺、很有害。賀瑞斯筆下的居心叵測的處女、李西德和蒂蒂爾及其蘆笛、阿特麗斯羅菲和斯特拉、奧卡辛和尼古列特——全是胡說八道。

    但是,為了不至於神經錯亂,應該讀書。她的目光落在鎖著的那張書櫃上。父親把全部鑰匙都交給了她,但多年前他囑咐過她,不要讀這個櫃子裡的書。「這些都是名著,很有價值,但你看不懂;此外,書裡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對你也有害。」

    不讓她去接觸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如果說世上那些醜惡現象她還不完全知道,那麼最好也盡快地讓她瞭解瞭解。

    她打開櫃門,看看那些不熟悉的書名。其中一本書使她十分詫異。

    《格利佛遊記》!這本童話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她小時候,父親常常把她放在腿上,給她講小人國和大人國那些可笑的故事。但是居然還有續集。什麼是勒皮他?她開始讀這本書,最初覺得沒什麼意思,但很快就覺得那些哲學家和給他捧場的人十分可笑。沒有人好好地開導她,所以她也一直迷迷糊糊。但現在,她清醒了。

    後來,她讀到書中描寫耶胡的地方,心中猛地一動,又產生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真理終於被發現了——儘管是赤裸裸的、可怕的、令人厭惡的,但它畢竟是真理。她認為她認識了醜惡。難道所有的人都和媽媽一樣?

    而她自己呢?她到底是什麼人?她父親身上原來也有一個耶胡——否則,她怎麼能出世呢?耶胡招來了另一個耶胡,於是就出現了新的耶胡。在她的血管裡又有多少母親身上那種罪惡的血液呢?

    那天她走過窗前時,聽到幾個婦女在嘲笑她母親愛吃醋,她們指的是什麼?

    「多拉不會忍受他很久的。」

    「也許她會弄個水落石出,他會被送到殖民地去,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她可以嚇唬他一下。」

    嚇唬?

    她開始翻閱祖父留下來的法律書籍。她起初絲毫也不明白的刑事訴訟程序,現在越來越明白了。經過幾個星期的悉心鑽研和對罪證的考慮,她為母親裁了一件勒皮他式的衣服——很合邏輯,但不完全合身。她只犯了一個錯誤,部分昌由於她年輕而沒有經驗,部分是由於不斷去分析拉丁文語法的細節——但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把一切都歸罪於糊里糊塗的多拉.卡斯特斯,認為自己的推論十分清楚而又符合邏輯。

    對未成年女子施行暴力。特別是對未成年的virgointacta,而且是強姦繼女。這牽涉到亂倫關係。如果揭發他有強姦行為,他大概會被流放到殖民地去。

    「我想,你有足夠的理智去」

    「那隻貓抓了我的眼睛」

    這就是說,媽媽生氣是因為他沒有成功。大概,她是故意去倫敦,好讓他有可能利用這種機會,然後再用告發去威脅他,他會馬上服服貼貼的。

    這位女耶胡給自己的男耶胡下了圈套,用親生女兒當誘餌。

    比阿特麗斯身上的紫斑還沒有完全消退,倫敦的社交期就開始了。她在上流社會初次拋頭露面並不成功。她脫掉身上那廉價的舊喪服,換上專為大家閨秀展銷的白色服裝,然後她被帶去參加各家的舞會。因為卡斯特斯一家的名聲日益狼籍,很可能使她失去進入上流社會的機會均等,所以他們想趕快給他找個婆家,但這種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她知道,梅麗夫人正在千方百計替她找丈夫。如果有人向她求婚,她就得接受,不管未婚夫是什麼人,她都應該作成這筆交易:她用身體去滿足他的淫慾,而他的家,則是她——如果可能,還包括艾爾西——避難的場所。結婚——這簡直是罪孽,而生活本身也是一種罪孽。到處都罪惡深重,她又有什麼權利抱怨?看來,這是造物主的意旨。造物主也是耶胡,是個大耶胡。

    始終沒有人向她求婚。這是可以理解的。她既不富有,也不特別漂亮,比她年輕、動人的姑娘多得很,盡可以隨意挑選,還用不著提心吊膽為卡斯特斯玩牌輸的錢還債。對於有這種親屬的姑娘,人們總是要退避三舍的。

    最後,她認識了亨利。作為一個耶胡,他倒並不那樣下流。他不像那個想在梅麗夫人花房裡吻她的人那樣發出淫蕩的笑聲。他不說猥褻的恭維話,只談奶牛和牧草。

    後來,他突然走了——準是感到厭惡了。這並不奇怪。整個晚上,媽媽又吵又罵,大哭大鬧。第二天早晨,一位身穿藍色騎馬服的人,藏在樹後頭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明白了,並不是她又遭到新的襲擊,藏著的人是那位喜歡奶牛傻里傻氣的青年鄉紳。他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小聲說了幾句話——他在向她求婚。

    當然,她應該認為自己是很幸運的。只是希望他別碰她也許,她慢慢會習慣的。

    在沃裡克郡,她會受到保護,為此她自然要付出代價。什麼東西也不會白給。但她可以永遠不再見到媽媽和那個傢伙了。

    眼下,她已是個有夫之婦了。這個可怕的蜜月總算快結束了。到了巴頓,亨利除了她以外,還有很多事情要照料;她可以喘口氣了。也許有一天他滿足了,或者對她厭惡了,他就會跟別的男人一樣,去找別的女人,那時她也就能得到安寧了。

    當然,先得生兒育女。女人一生只有兩件事;和男人性交及生孩子,其他一切都是過眼雲煙。這兩件事都很可怕,但又都不可避免。既然別的女人都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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