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書記 第5-6節
    5

    市委高書記約見方靜文,一開口便很不客氣地批評了方靜文,說她弄虛作假作到了省委書記頭上,這事要是傳出去,市委都得跟著遭殃。方靜文怯怯地站著,並不辯解,她已知道,關於養殖廠的事,現在已成了全市的熱門話題,有不少人等著看熱鬧呢。等高書記批評完,方靜文才把孫百萬投資的事說了。她原想高書記聽了一定會高興,一定會跟她作明確指示,沒料高書記只是靜靜地抽著煙,一句話也不說,半天後他沖方靜文擺擺手,說,我下午還有會,你先回去吧。

    回來的路上,方靜文反覆揣摩高書記的態度,他為什麼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呢?是不是趙子滿又在他跟前說了什麼?後來還是林一飛給她解了這個謎。林一飛說,其實這件事壓根就不該跟高書記提。方靜文一下明白了,她指示林一飛,讓林一飛馬上去安排。

    晚上徐副書記打來電話,方靜文正躺在床上,腦子裡滿是跟李愛工吃飯時的情景。

    李愛工這人,現在真讓方靜文琢磨不透。要說他不喜歡自己吧,三天兩頭他總要找個借口,單獨坐一坐,要說他喜歡吧,每次又都沒有實質性的進攻。到現在,弄得方靜文都有點不知所措了。今天是李愛工主動約的她,說是為她壓驚。方靜文真是服了他了,再機密的事,也甭想逃過他的眼睛。她剛挨了高書記的批評,李愛工這邊就知道了。方靜文很掃興地說,你的耳朵能不能短一點?李愛工笑笑,說就你們官場那點事,能瞞得了誰呀!方靜文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她原本不想說的,但在李愛工面前,她實在裝不住,在他柔和的目光下,她常常迷失掉自己,她甚至就想這樣永遠地迷失掉,好讓他寬厚的胸膛變成一片任自己漂浮的海洋。李愛工說,就這麼點事呀,看把你慌的,其實你說不說都一樣,高書記早就知道你找孫百萬的事,要不他這個時候找你談什麼話?

    李愛工給她添滿咖啡,勸慰說,你大可不必將它當件事,現在哪兒不造假?就憑李書記一個人,能把假打完?打完,他這個省委書記還當不當了?這句話確實起了很大作用,方靜文一下覺得這事不重要了。她雙手托著下巴,像個小女孩一樣盯住李愛工,他那張非常個性化的臉便在她眼裡盛開,慢慢地將她拉到一片霧濛濛的天空下,方靜文覺得自己也在盛開,她身體的幾個部位正在不由自主地變成霧中的雨滴,拚命想融化在那片霧中。

    李愛工默默地望著她,望得有些癡,也有幾分醉在裡面。方靜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放在他手上,她感到手下是一片濕熱,還有微微的顫。屋子裡的燈光很柔和地覆蓋著他們,舒緩的音樂就像調酒師的手,靈巧的搖擺中想把他們勾調在一起。方靜文甚至閉上眼睛,期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可恰在這個時候,李愛工的手機響了,電話裡是一個清脆的女聲,聽聲音不會超過20歲,李愛工拿著手機就往外走。方靜文一下醒了,就像充滿氣的羊皮筏子冷不丁撞在了暗礁上,全身一下掏空了,她頓覺自己的心沉到了海底。

    徐副書記打來電話的時候,方靜文還沉在海底不肯上來。徐副書記說,高書記找你了?方靜文嗯了一聲,眼淚不由得就滲了出來,這時候夜已很深,徐副書記能在這時候打電話,說明他心裡一直是惦著她的,沒等徐副書記再問,方靜文便把高書記怎麼批她的全都說了出來。徐副書記聽完,說靜文你怎麼了,一次批評不至於讓你委屈成這樣吧?方靜文便對著話筒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徐副書記一定從語氣中捕捉到了什麼,但她不想說出來,她就那麼抱著電話,直到徐副書記安慰完,她也沒再說一個字。

    6

    縣長丁力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他看到方靜文在對他下手,但他不急,他在電話裡沖驚慌失措的王長髮說,你慌什麼,戲才開場,誰能演到最後,還說不定哩。王長髮說趙子滿查得很細,一個村也不放過。丁力笑笑,讓他查吧,就怕他到時收不了場。王長髮還不放心,說要不你想個辦法把周天翔弄走吧,這老不死的就跟狗一樣,鼻子尖得很。丁力笑笑說,一條老狗你也怕呀?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連打狗都不會?笑完後他忽然又問,李悅蘭怎麼不給我來電話?王長髮壓低聲音說,她現在神神秘秘的,跟我都裝,這女人不可靠,縣長你要小心。

    不就一個女人嗎?!丁力惡惡地罵了一聲,把電話掛了。

    打完這個電話,縣長丁力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他並不是怕方靜文查,他有他的難言之隱呀。

    工作組一下鄉,縣上的風聲就變了,種種關於丁力的謠言一下響了起來。丁力走在縣城裡,前來搭話的人明顯少了,以往那種前呼後擁的場面再也見不著了,連丁力自己都困惑,人們就這麼經不起考驗?

    李悅蘭一走,他的日子一下寂寞了許多。晚上沒有酒喝,縣城又不能跳舞,丁力只能陪著老婆。陪了幾天他便氣憤,憑什麼他要受這份窩囊氣?

    丁力本來跟方靜文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方靜文在市委的時候,他還請這個女人吃過幾次飯,他覺得方靜文這種女人,壓根就不是搞政治的料,充其量只能做個小配角。沒想她搖身一變成了一把手,丁力便有些不平衡,時不時地就會流露出點什麼。一次開科干大會,丁力主持會議,他因為心裡惦著其他事,安排完工作便宣佈散會,把台上坐的方靜文給忘了,沒讓她講上話。這事在幹部中傳來傳去,傳成了另一種味道。他想方靜文正是因為這個,才跟他結了仇。他想這女人多小氣呀,不就一次話嗎,值得嗎?

    現在方靜文拿趙子滿對付他,想讓他們兩個冤家窩裡鬥,她坐著看熱鬧。她也想得太簡單了,我丁力還沒傻到趙子滿那個份兒上。

    李愛工一連給方靜文打了幾天電話,方靜文都沒接。其實紅星酒廠就在蒼浪縣城,李愛工如果直接撞進來,方靜文也拿他沒辦法。雖是市屬企業,但在蒼浪的地盤上,很多事就得由蒼浪縣協調。李愛工正是在一次次的協調中,讓方靜文愛上他的。不過他也付出了代價。比如蒼浪搞縣城改造,資金缺口大,工程從歐陽手上開始建,幾年了還完不了工。方靜文一來就找他,說能不能贊助一下。李愛工完全可以拒絕,但他沒有,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說權當給你送個見面禮吧。縣城的馬路一靚,方靜文的臉也靚了許多。她拿李愛工的錢給蒼浪獻了一份見面禮。緊跟著老年活動中心要搬遷,這事本該丁力出面,可老幹部們圍住方靜文,說你是新來的縣委書記,我們不罵你,我們求你,你給我們建個門球場吧。縣裡當然沒錢,方靜文又找李愛工,說只要5萬。李愛工一大方,贊助了10萬。老幹部們樂得屁顛屁顛的,到處替方靜文說好話。一次李愛工開玩笑說,我這是拿酒廠的錢給你做廣告呀。方靜文笑著說,你幫我也是應該的呀,我又不讓你白幫。當時李愛工把這話誤解了,還以為方靜文在暗示他,他還真就主動了幾次。

    李愛工從市委來到酒廠,起初確也有厭倦官場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他的野心。

    野心太大在官場使不開,到了企業卻是大有作為。才幾年工夫,他就把一家中等規模的酒廠搞成了大集團,品牌響得滿省都是,錢更是多得像流水一樣,僅納稅就到了幾千萬。這個時候的李愛工需要另一種補充,那就是女人。當然李愛工不缺女人,一個管理3000多人、年銷售收入幾個億的集團老總可以說什麼都不缺。但方靜文不一樣,方靜文是縣委書記,李愛工覺得如果能讓方靜文愛上自己,那也是很享受的事。可時間過去一年了,李愛工實質上並沒得到什麼,他開始發急。一個男人如果用一年的時間還不能讓一個女人主動委身,這是很沒面子的。

    李愛工急切地想見到方靜文,就是想把這塊心病去掉,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繼續等下去。那天晚上他明顯感到方靜文的期待,感覺到她由心到身的變化,他甚至已作好了最後衝刺的準備,但那個討厭的電話卻毀了一切。現在他想見她,就是想把那天晚上的夢再撿起來,想不到方靜文卻發出了拒絕的信號。她一定是吃醋了,女人啊,咋都是這樣?!李愛工並不想跟方靜文解釋,靠解釋是拴不住女人心的,這是他對女人的邏輯。他必須讓方靜文主動,如果方靜文再不主動,他完全可以斷了蒼浪的奶。每年蒼浪從他這兒拿走的錢,是蒼浪全縣財政收入的四分之一。李愛工想方靜文不可能捨棄他這塊肥肉,這也是他只打電話不去敲門的理由。

    方靜文的心裡卻完全是另一種想法。

    李愛工的電話一響,方靜文的心就怦怦直跳。她太喜歡這個男人了!他氣宇非凡,處事果斷,頭頂又罩滿光環。無論哪一方面,都要比自己的丈夫葉開強。方靜文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李愛工跟葉開比。葉開只是個中學校長,儘管也當了政協委員,但畢竟遜色得很。再說葉開身上有股子迂氣,這讓方靜文越來越不能忍受。一次她帶葉開去吃飯,同桌的領導拿葉開開了句玩笑,說他是方書記的家屬,葉開當下翻了臉,拍案而起,非要跟領導理論一番。此事一時被傳為佳話,成了很多領導飯桌上的笑料,弄得方靜文一聽別人問她愛人,就有點神經質。方靜文想,如果換了李愛工,會是這樣的情景嗎?他一定會一笑而過,說不定還幽默地風趣一番。每每想到這裡,方靜文就會情不自禁地喚上幾聲愛工。

    方靜文覺得李愛工帶給她的誘惑是無法抵抗的。這種心態幾乎跟初戀的少女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每到關鍵時刻,她腦子裡便會冒出葉開。方靜文還不是一個十分開放的女人,再說自己身為縣委書記,也不能輕易就跟李愛工上床。有時方靜文想,如果她不在這個位置上,也許早就跟李愛工有了那事。在官場混久了,男男女女之間的事耳濡目染了許多,方靜文也算是解放了思想,聽說現在不少女老闆都包養小帥哥,而且比男人更那個。李愛工也不止一次開玩笑說,老葉不在身邊,你索性在蒼浪包養一個算了。儘管只是玩笑話,但多多少少還是在她心裡激起了漣漪,尤其是夜深人靜,心情堵得慌的時候,方靜文忍不住要胡思亂想一番。

    她想最好的結局是李愛工能非常主動地創造一個外出的機會,讓她徹底地投入。一離開蒼浪,她還有什麼顧忌的呢?再說沉醉到自己心儀的男人懷裡又有什麼錯呢?縣委書記也是人,為什麼縣長丁力能有,副書記趙子滿能有,她就不能有?

    想到這兒,方靜文耳邊突然響起那個清脆的女聲。她是誰?她跟李愛工多長時間了?不行,我不能輸給一個黃毛丫頭!

    方靜文決計等把手頭的要緊事兒辦完,一定要讓李愛工請她出去一趟,這事最好交給林一飛去辦,他會不顯山不露水地辦好。

    林一飛這人她算是選對了,他的悟性便是他最大的財富呀。

    就在方靜文緊鑼密鼓對扶貧項目展開調查的時候,蒼浪縣曝了一件醜聞。縣水利局副局長劉華山讓反貪局逮了。劉華山兼任水利建設工程公司總經理,初步查明他貪污挪用公款40萬元。方靜文聽完反貪局的匯報,毫不含糊地說,依照法律程序,從嚴懲處。

    葉開給方靜文打電話,讓她立即回去一趟。

    方靜文趕到家,見家裡坐著幾個人,都是葉開的民清老鄉,其中有市人事局副局長馮敏。方靜文問沒啥事吧?路上她還擔憂,是不是女兒出了啥事,見女兒安安靜靜做作業,方靜文不那麼慌了。

    是劉華山的事。葉開直截了當地說。

    方靜文一愣,忽然明白為啥來了這麼多民清人,劉華山是民清的呀。

    馮敏站起來,沖方靜文笑笑,說方書記這事還得仰仗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方靜文愣神道,通融?你們都是領導,這事怎麼通融?馮敏說,方書記,你先別急,坐下我們慢慢商量。馮敏是個漂亮的女人,年齡比方靜文大一點,方靜文知道她跟市委高書記關係密切。她克制住自己,給客人杯子加滿了水,還給馮敏剝了根香蕉。此時,葉開喚她到臥室,悄聲說,劉華山是馮局長的外甥。方靜文哦了一聲,心一下重了。

    馮敏說這事有人從中作梗,具體是誰我就不明說了,檢察院這邊我跑,方書記那邊你能不能以縣委名義出面干涉一下?保護幹部也是黨的政策,華山這孩子,打小家裡窮,他上了名牌大學,應該很有前途的,沒想出了這種事。

    方靜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在她清楚檢察院為什麼要拿劉華山開刀了。但那麼大數額,不查能行嗎?

    客人一走,方靜文就沖葉開發了火。你憑什麼把人約到我家裡,這事是在家裡辦的嗎?葉開瞪大眼睛,說這是你的家,那我成什麼了?告訴你方靜文,這個家姓葉,別以為你當了縣委書記,就把我的姓也賣了。方靜文快要氣死了,葉開總是拿這些小處做文章,對大事他卻糊塗得很。她說馮敏的外甥咋了,馮敏的外甥就可以貪贓枉法?葉開說,他貪不貪贓我不管,馮敏找了我,我就得管,不管我以後還怎麼做人?

    那你管呀,找我做什麼?!

    葉開通地扔下茶杯,一個縣委書記有什麼了不起,尾巴翹到家裡來了,現在誰不貪?有本事你去查丁力呀!

    女兒跑出來,說你們煩不煩,一見面就吵,像個做爸爸媽媽的嗎?

    這夜他們分床而睡,方靜文有好幾次想主動和好,跟葉開講講利害,可葉開擺出一副決戰到底的架勢。後來他索性夾著毛毯,躺沙發上抽煙去了。方靜文最恨男人動不動耍性子,一個大男人,你就不能讓著點呀?

    第二天一大早,方靜文回到蒼浪。林一飛正在幫她收拾辦公室,本來這事辦公室有專人做,後來發現內勤人員常常偷看方靜文的一些機密資料,林一飛便收了鑰匙,自己擔起了這份工作。

    林一飛見方靜文眼睛紅紅的,便問,昨晚吵架了?方靜文本想搖頭,一看林一飛關切的目光,便委屈地點了點頭。林一飛說其實這事也怪不了葉校長,他們民清人就這樣,一人出事全縣動,你應該理解。方靜文詫異地說,你都知道了?

    林一飛說,我也是瞎猜。

    你還猜到了什麼?

    林一飛不語了。他顯得很有心事,目光拉了一層霧。方靜文感覺林一飛一定又聽說了什麼,便迫不及待地問,你到底有什麼話,快說呀!

    林一飛停下手中的活,說,扶貧項目的事省上好像已經知道了,是縣上有人反映的。不過這事還沒到李書記那兒,我同學說,最好讓我們做好善後工作。

    方靜文沒等聽完,腦子裡便是一片空白,她頹喪地倒在椅子上,心裡漫過一層黑暗。

    怎麼辦?

    必須要搶在李書記知道之前,把補救工作做好。方靜文本打算利用這段時間去一趟小三峽,小三峽在蒼浪南部山區的一個鄉,這裡有著名的馬牙雪山,終年白雪皚皚,景色十分宜人。從石門鄉進去,便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蒼浪境內的石門鄉是出煤的地方,但礙於種種原因,蒼浪一直沒建大煤礦,多是農民自己掏的小煤窯,這幾年為跟鄰縣爭資源,兩縣沒少鬧糾紛。方靜文上任後,提出創辦小三峽風景旅遊區的構想,走旅遊興縣的路子,這事她跟徐副書記匯報過,徐副書記很贊成。那天她也簡單地跟省委李書記談了,儘管李書記沒明確表態,但她還是想盡快把這項目啟動起來。這是一個大工程,抓好了能為百姓辦實事,也能為縣上帶來綜合效應,是一舉多得的大好事,現在看來,這件事得先放下了。

    什麼叫輕重緩急?原來方靜文認為,最需要、最急切辦的工作就是急,但現在她明白了,在任何時候,只要一危及到自己的存在,這事哪怕最小也是頭等大事。

    現在善後就成了大事。

    她在心裡說,對不起了,小三峽。

    但怎麼才能善後呢?錢被他們花光了,要想善後,沒有大量的資金怎行?錢從哪裡來?想到後來,方靜文禁不住拿起電話,撥了李愛工的手機,她在電話裡並沒說什麼事,只說想他了,想跟他坐坐。

    李愛工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出現,便給人奪目的感覺。方靜文因為心裡有事,少了幾分欣賞他的興趣。李愛工並沒覺察出來,他顯得很自信也很多情,一見面便搶先進入角色,沒幾句便把話題引到了感情上。

    這是李愛工特意選的一家咖啡屋,屋子裡的情調更適合青年男女談戀愛,柔曼的光影裡,李愛工週身散發著誘惑的光芒,他的目光更像是一條柔軟的蛇,方靜文哪兒最脆弱,它便往哪兒鑽。不多時,方靜文便被他染滿濃愛的氣息包裹了,在一次手指無意間的觸碰中,方靜文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戰慄。

    但她努力地控制著,她不想把自己這美好的感覺當成交換的條件,她想至少今天她不能跟他有什麼。後來她一咬牙,把事兒說了。

    李愛工馬上警惕地收起自己的情劍,他幾乎有點憤怒地說,憑什麼?錢是他們挪用的,你為什麼要給他們擦屁股?!方靜文說,我是縣委書記,我不擦誰擦?李愛工說,你就讓省上來查好了,這不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方靜文歎口氣,如果真有那麼簡單,我還求你做什麼?一個「求」字,一下讓李愛工怔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說,看來你這個縣委書記當得一點也不輕鬆呀!好了,今天我們不說這事,我們開開心心、輕輕鬆鬆度過這個下午好不?

    你不幫我,我能輕鬆嗎?方靜文聲音幾乎在抖了,她明亮的眸子也在剎那間黯淡無光。李愛工要是再無動於衷,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

    好吧,他終於說,我讓企劃部拿個方案,在最快的時間裡給你解決兩百萬,說好了,這不是給他們補窟窿,是我們企業回報社會。

    真的?!方靜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一激動,猛地撲進李愛工懷裡,近乎呢喃道,愛工,你真好。李愛工的身上像過電一般,一股從未有過的衝動襲擊了他,他伸出胳膊,緊緊地摟住這個朝思暮想的女人。

    一切都有可能在一瞬間發生,但偏巧這時候,一道亮光從他們身後閃過,很刺眼,很寒目,兩個人本能地分開,緊跟著他們便明白,是有人在暗中偷拍!

    李愛工一個箭步奔出去,門外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尋不見。

    算了,他要是偷拍,遲早都能拍到的。方靜文坐在沙發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奇怪,她的心情竟出奇的好。

    這天夜裡,方靜文正在賓館看材料,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山區的一個鄉長,他拐彎抹角說了半天,最後從懷裡掏出個信封說,方書記,我的事就拜託你了。方靜文驚訝地盯住他,說你想幹啥?那人訕訕地笑笑,快快地退出了門。等方靜文明白過來,那人已走遠了。

    一連幾天,這樣的事都在發生。葉開也打電話,說方靜文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還想不想讓我們父女過安穩的日子?原來送錢送禮的送上了家門,方靜文一想,壞了,人們真把她當成了貪官。

    怎麼辦呢?方靜文很想問問林一飛,可這兩天林一飛也神神秘秘的,像在有意躲她。方靜文真是苦悶極了。這時候她不由得想起了李愛工,她想李愛工一定有辦法。這麼想著,她已撥通了李愛工的電話。是你嗎?她問。電話那邊傳來李愛工愉快的笑聲,好像還有個很好聽的女聲。方靜文看看表,已是晚上十點,他會跟誰在一起呢?李愛工說,是書記呀,這麼晚了打電話,有急事?方靜文一聽就知他在裝腔,一定是那邊不方便,要不,李愛工的柔情蜜語早來了。

    方靜文收了線,心突然暗下來,他跟誰在一起呢?

    第二天上午,李愛工主動打來電話,問方靜文有沒有時間,他想跟她見個面。方靜文本想拒絕,可忍不住又說,還是我到你辦公室談吧。半小時後方靜文敲開了李愛工的門,她原想李愛工一定會焦急地等著她,或者坐在沙發上給她削蘋果,進去後卻見李愛工在開會,幾個副總都在。方靜文一時轉不過彎,走又不好走,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該怎麼做。

    李愛工草草結束會議,說不好意思,有一點急事,所以碰了個頭。方靜文說,是嗎?她的目光刻意盯在李愛工臉上,盯了半天,才緩緩移開。李愛工開了一罐飲料,說本想請你吃飯的,你來了正好,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方靜文說不必,飯我還吃得起。李愛工笑笑,說大小姐又在發哪門子脾氣,看來這頓飯我還非請不可,喝杯冰鎮飲料,降降火。方靜文真是哭笑不得,本來準備好一肚子火衝他發的,見了他,又忽然發不出來。在這個男人面前,她老是找不到自己。李愛工見她不語,故意說,你那張政治臉能不能放鬆些,再繃我都要戰慄了。方靜文忽然一笑,說你還在乎我這張老臉呀?

    這麼一說,兩個人之間就明顯有了種曖昧的意味。李愛工趁勢坐在她身邊,柔聲問,想我了嗎?方靜文說,想,想你個石頭!李愛工一笑,我倒是想你的,可想不到呀。兩人逗了陣嘴,氣氛自然多了。方靜文把遇到的事說了一遍,李愛工聽完哈哈大笑,說這麼點事呀,我看你還是別當書記了。你不適合,真不適合。方靜文嬌嗔道,你還笑,人家都急死了。李愛工起身說,辦法有兩個,一個嘛,照單全收,該提的提,該換的換,山區的調川區,川區的挪縣上,那麼多位子,還怕擺不下幾個送禮的?方靜文說,我沒見過錢呀?李愛工說,你要真廉潔,就開個大會,把禮物全擺主席台上,誰的誰來領,不領的充公,這樣一做保證你是廉政英雄。

    方靜文問能行得通嗎?

    正說著,門開了,進來一位20多歲的靚女。她可真靚呀,別說在小縣城,就是放到市裡也能一下把人的眼睛點亮。她一進來,就如同走進無人之地,居然跟方靜文連聲招呼也不打,就徑直走近李愛工,問,中午去哪兒吃飯?這聲音一下激起方靜文的回憶,原來是跟她在一起啊!

    女人不比男人,男人的優越感在於權勢,在於地位,女人卻只在乎年輕,在乎美貌。方靜文一看到這個青春四射的女人,立馬就覺得自己短了,覺得沒信心了。靚女卻不管這些,她旁若無人地湊近李愛工的臉,說,中午我穿哪套裙子?昨天那套我姐說有點老氣,要不你現在陪我去買。李愛工往後趔了趔,說我這有客人,你先出去好嗎?

    不嘛。靚女撒了一個非常優美的嬌,幾乎將整個身子貼到李愛工身上。

    方靜文坐不住了。她還能繼續坐下去嗎?她起身告辭,李愛工尷尬地挽留了幾聲,還是將她送出了門。

    方靜文覺得自己真是賤,賤完了!賤死了!她砰地關上車門,沖司機狠狠道,開車!

    李愛工一回屋,就拉下臉說,你也太過分了。靚女說,你不會是看上這位徐娘了吧?李愛工喝住她,說你馬上走,走得越遠越好,以後再也不許踏進這門!

    方靜文的心情壞透了,她走到哪兒,火發到哪兒。縣委大院的人不知是誰給「老闆娘」吃了炸藥,嚇得全都不敢抬頭。方靜文最後不由自主地走進縣委辦,見林一飛的位子空著,火更大了,質問道,林主任呢?秘書小鍾忙說,他父親病了,在醫院裡。方靜文居然說,父親病了就不用上班嗎?說完她立馬覺得不對勁,又發火道,你們就不知道去幫個忙,他一個人能顧過來嗎?!秘書小鐘點頭說是。方靜文這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坐了幾分鐘,才想起該去醫院看看林一飛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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