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勢 第一章 裸運 第三節 稀飯成水
    幾天以後,岳海峰又得到毛常在帶回來的消息:教育局要組織參加公招考試的人進行為期一周的考前培訓,願意參加的人只要交費就行。

    岳海峰苦笑,這不是變相地攬財是什麼?幾百號人參加公招考試,只收十多個,這利潤多高啊。毛芳月叫他別愁錢,交多少她出多少。

    參加培訓的第一天,岳海峰就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顯得比前一次看到時憔悴了一些,雖然還是笑靨如花,芳香依舊,但嘴角泛起的笑容背後,卻分明隱藏著幾絲淡淡的哀愁,它是逃不過岳海峰銳利的眼睛的。

    這個人就是岳海峰來交表時遇到的老同學,市電視台的美女記者兼主播陰若迪。

    那天陰若迪其實也是來采寫新聞的,她也沒有想到會碰上岳海峰。但就在她遠遠地看到岳海峰的那一刻,她的鼻子酸得比喝了一瓶陳年老醋還厲害,要不是有同事在旁邊,有其他不認識的人在周圍,她一定會飛快地撲過去趴在岳海峰的肩頭哭上一場。

    岳海峰等著她走到自己跟前,兩人就那麼對望了一眼,卻誰也沒有說話。岳海峰哪有心思上課,課堂上講的什麼內容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就想著剛才看到陰若迪時,她臉上那怪怪的表情。

    這個女人究竟怎麼了?

    電視上那麼光鮮動人的女人怎麼在看到自己時就會眼含熱淚?會不會因為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麼委屈卻找不到人訴說?又或者是在感情上遇到了什麼波折?

    岳海峰終於趁著老師在黑板上板書時,彎著腰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陰若迪正趴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風景出神,岳海峰從背後拍了她一下,並示意她別出聲,兩人下了樓,坐在壩子裡的一棵樹下談起了心。

    岳海峰看著陰若迪,緩緩地說:「我欠你一頓飯,你今天有空賞臉麼?」

    陰若迪一愣,繼而笑了:「還是等你考上了再請也不遲。這段時間你得抓緊時間學習,我怎麼能隨便影響你呢?」

    「沒關係的,老師教的我都懂,學不學我都不會考得差到哪兒去。」

    「那麼有信心?」

    「那是當然。你沒見在裡邊學習的那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個勁兒地埋頭做著筆記,連重點都找不到,你能想像他們能好到哪兒去?」

    陰若迪笑了,抬頭看著天上飄過的白云:「你看那片雲,雖然也是水蒸氣形成的,但它能不能凝成雨滴落下來,還不是它說了能算的,它的頭上有太陽,它的腳下有狂風,不管是太陽的照射還是狂風的狠吹都能將它吹散的。有條件又如何,還是得看外界其他因素給不給你成長的機會。」

    岳海峰苦笑了起來,他哪能不明白陰若迪這番話的意思,只是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陰若迪都有些什麼樣的手段,而且就毛常在所答應他的,只要他能好好地參加考試,與毛芳月好,他就能想法支持岳海峰。

    更何況像陰若迪這樣的美女,岳海峰並不知道人家的現狀如何,他也不能隨便就將自己的全部心事和盤托出。他想岔開陰若迪的話題,於是就問出了另外的問題:「我今天看到你的第一眼時就覺得你比上一次憔悴了許多,你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兒麼?要是能向老同學說說,我也許能說些安慰你的話呢。」

    陰若迪聽完他的話,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突然她冷冷地笑了起來:「謝謝你的關心,生痛苦,活痛苦,生活更痛苦啊。其實在兩三年以前我就這個樣子。我早已經看透了某些人,我也想通了,人生得意須盡歡,能讓自己快樂時就一定不要讓自己去想不開心的事。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著一種讓自己過得快樂無憂的方法……」

    「找到了?」

    「有那麼容易找到的話,我還會被你一眼就看出憔悴麼?」

    岳海峰也對自己愚蠢的問題感到好笑:「若迪,你聽我說,誰都有不開心的時候。我父親國慶期間去世了,我傷心了好些天,可是傷心有什麼用,人死了再也不會復生了,活著的人還得好好地活著。」

    「啊?你父親怎麼走的?」

    「隨組織部組織的考察團出去旅遊時,死在途中的。」

    「什麼,上次死的那個老人是你父親?」看到岳海峰點頭,陰若迪簡直不敢相信,「要是知道是你父親,我就多留點心了。」

    「謝謝。我父親一身正直,誰知道死後還被定性為畏罪自殺。我始終不敢相信他會自殺,而且還是因為畏罪,我就想不通了,他就是一個從來都不為自己著想的老實人,他畏的是什麼罪?」

    陰若迪皺起眉頭聽著,關於老人的死,當然她也聽說了一些原因,但也沒太在意,而且這種新聞是不許採訪的,會影響組織部的形象,所以她也就沒有去深入瞭解。

    為避免岳海峰過於傷心,陰若迪只好岔開話題,說到了他為什麼來參加公招考試這個事情上。

    「我來參加這個公招考試,其實是我未婚妻毛芳月和她父親極力主張的結果,不然我真想一輩子教書呢。」岳海峰歎了口氣,「我對當官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既然他們覺得為了將來的幸福我應該好好奮鬥一下,我也就來了。這段時間,她已經在準備嫁妝了,等我一考上就結婚。」說這些話的時候,岳海峰臉上並沒有多少快樂的表情。

    陰若迪是何等聰明的人,她把岳海峰的心思早已經猜了個透,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談話,陰若迪對岳海峰說出了自己今天最想和他說的話。

    「海峰,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陰若迪下定了決心,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的眼睛,「如果現在不說,我怕將來說就有些遲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不管這句話是對是錯,你都要理解我的心。」

    岳海峰突然間聽到這句話,詫異得不得了,但他很快就鎮靜下來,微笑著說:「什麼話這麼神秘?你放心,不管你將要說的是什麼,我都會放在心裡,絕不會當做耳邊風的。」

    「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記住,官場的殘酷要勝過戰場,鬥智鬥勇鬥狠都是皮毛,真正斗的是背景。如果你還沒有考慮好,如果你有更好的發展前途,我還是希望你能重新考慮是不是真的需要來蹚這潭渾水。」陰若迪抿了抿嘴唇,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歎了口氣,又說道,「我的這番話,要是被支持你來考試的人聽到了,我肯定就是千古罪人。但是從我那天與你第一次偶遇時,我就感覺到你眼裡的純淨。經過許多天的反覆思考,還是覺得你並沒有準備好。今天又聽了你說的那些,我堅定了自己的看法,你其實就是一頭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牛,你想過沒有,你這樣走下去,你會真的有前途麼,你會真的感到幸福麼?」

    陰若迪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岳海峰驚得張大了嘴巴,他在心裡正想分析陰若迪究竟為什麼要說這番話時,卻又聽到她繼續往下說,這些話一聽完,岳海峰徹底改變了他對陰若迪的看法。

    陰若迪沒有給岳海峰繼續思索的機會,她站起身,又走了兩個來回,邊走邊說:「官場是一道永遠被人評說的風景線,當官的人在風景線上規劃著人間的風景,而人間也在看著官場這道風景。自古以來,有幾道官場風景是被人稱道的?不管是清清白白退出的人,還是懷著各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拚命擠進來的人,他們的功過,在幾十年幾百年後,你說說有幾道風景是被人讚美的?」

    岳海峰苦笑了一下,趁著陰若迪喘氣的機會,插了一句:「我也知道這些,但是我還能有什麼選擇?」

    陰若迪猛地坐在他旁邊:「你不是沒有選擇,你是不敢選擇。當然,我並沒有非要讓你放棄的意思,我也不是你什麼人,也沒那個權力,我只是在給你建議,作為老同學的我,深知官場並不是好混的場所,所以我才這麼語重心長地給你說這些話。我這並不是在聳人聽聞,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你真的願意進去享受折磨,我也祝福你能夠找到屬於你的空間與幸福。千萬別像我一樣,盲目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痛苦,等到知道了想擺脫時,卻是很難擺脫了。」

    岳海峰猛然抬起頭看著她,希望從她的眼睛裡能看出一點什麼,可是陰若迪避開了他的眼神,看著樓上過道裡那些剛從教室裡走出來的接受培訓的人,她冷冷地笑了一下:「有膽量有能力來蹚這潭渾水的人並不多,真正能成為優秀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可是你看他們,忙忙碌碌的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那句老話,為了陞官發財。他們也許永遠也想不清楚,升了官未必就能發財,而升了官又發了財的人又有幾個能消受得起?」

    岳海峰聽了這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你認為我也是為了陞官發財才來的麼?」

    陰若迪慢慢地回頭看著他,眼睛裡露出一絲笑意:「你要是真為了發財,從高中畢業到現在這麼多年的時間,你就不會只窩在一個小學校裡了。發財的路有千萬條,你認真想過你適合走哪一條了麼?」

    「我沒有那個能耐,所以從來不曾認真想過。」

    「話我也不多說了,我只是希望你活出自我,過得真正快樂。有辦法讓自己平淡快樂地生活,就千萬不要成為被別人評說的風景。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是能幫上忙的,一定不會推辭。」陰若迪向他伸出手,「好了,今天就說到這兒,你也該回去上課了,今後咱們見面的機會還多。」

    岳海峰沒有半絲猶豫,很快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他連做夢都想握著的小手,可這一次他卻意外地發覺,陰若迪被他握住的小手在微微地顫抖,而且她也在使勁握住他的手,就好像要向他傳遞什麼信息一樣。

    岳海峰察覺到了陰若迪的緊張,他趕緊看著她的眼睛,想要開口問她話,卻被陰若迪微笑著抽走了手,擺著手向他說了聲再見,飛快地走了。

    岳海峰看著陰若迪消失在門外的身影,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自己的思緒,費了好大的勁兒,他才走回到教室裡,在最後一排坐下,他掃視一下所有在認真做著筆記的人,卻怎麼也收拾不起心境,怎麼也聽不進去老師在講些什麼了。

    關於陰若迪,岳海峰不知道的內情多了去了。當然,並不是他現在不知道就等於以後也不會知道。可是,即便他能知道也只能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有很多的事兒,他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那是別人心底永遠的秘密。

    那天岳海峰在樓梯上看到卻並沒有看清楚相貌的和陰若迪一起匆匆下樓的男人,其實就是陰若迪的現任丈夫包俊傑。包俊傑是皮恩市公安局刑偵科的科長,幾年前從部隊轉業回來後被安排到了市刑警大隊。

    當時還是刑警大隊黨支書的秦守榮對能幹又敬業的包俊傑是相當地照顧。二人在單位是上下級的關係,一下了班,二人就像兄弟一樣親熱,喝酒、泡卡拉OK、遊山玩水,就連秦守榮的老婆連香雨都開始妒忌包俊傑。

    為將包俊傑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裡,秦守榮費了很大的心思,將陰若迪和包俊傑拉到了一起。而這背後的故事,陰若迪現在想起來還是挺溫馨快樂的。

    只是在他們結婚幾年後,陰若迪因為知道了一些不應該知道的事兒,她和包俊傑的關係才陷入了僵持狀態。而那些不應該讓陰若迪知道的事兒,又正好是陰若迪的弟弟陰若啟告訴她的。

    陰若迪有一弟一妹,最小的妹妹陰若馨,當時在市區高中讀高二;弟弟陰若啟,時年二十多歲,他在家時在父母的眼裡乖得如同小貓,可只要一出了家門,你看他那個樣子都不用去草原你就知道什麼樣的馬才叫脫韁的野馬了。

    陰若啟當時正和一群市裡出名的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到處打架生事。他在城裡時,就一定會出現在陰若迪的家裡。姐弟倆從小感情就很好,陰若迪也希望他在自己身邊,至少她可以多出許多的安全感,當然,她並不知道和陰若啟混在一起的是些什麼樣的人,她只知道,只要她一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兒或者有些棘手的事兒時,陰若啟就一定會迅速地出現在她的身邊。

    姐弟倆的父親陰成海,當時在鄰鄉任鄉長,由於工作太忙,很少在家,對陰若啟的管教自然就鬆了許多。而只要父親在家的日子,陰若啟必定就在家陪著父親,哪兒也不去。有這樣的孩子,做父親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陰若啟在家人面前表現出的志向並不大,他從來就不在父親面前說什麼豪言壯語,只說希望能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工作,能夠養家餬口也就夠了,他絕不會因為自己找工作的事給父親添麻煩。聽到這些,陰成海覺得他還是很聽話的,所以也就常常在陰若迪耳邊說些讓她留心一點,幫弟弟找個工作的話,其他的囑咐倒也少了,因為他好像覺得,對陰若啟這麼聽話的孩子,說得多了反而不好,再說他工作也忙,有時候還真是顧不過來。

    陰若啟究竟每天都在城裡幹些什麼,陰若迪也曾問過,但陰若啟又怎麼會對姐姐說真話呢?隨便找幾個借口對付也被工作忙得焦頭爛額的陰若迪就已經足夠了。

    秦守榮利用了陰若啟一些犯罪事實策劃了欲擒故縱的遊戲,讓包俊傑順利地接近陰若迪,又把她娶到了手。

    誰知幾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包俊傑的謊言居然會被陰若啟無心撞破。

    那一次,包俊傑說自己去出差,卻被陰若啟無意間看到他是去陪秦守榮休假。

    當陰若啟與姐姐說起看到姐夫陪秦副市長休假時,陰若迪簡直不敢相信,但她沒有在兄弟面前說包俊傑什麼。她知道一直以來陰若啟對包俊傑就有意見,如果再把包俊傑對自己撒謊的事兒告訴陰若啟,說不定性子火爆的陰若啟會跳起來殺了包俊傑!

    這一次,陰若啟並不知就裡,他其實也是無心說起包俊傑陪秦守榮休假這件事兒的,他以為陰若迪知道。

    陰若迪差點沒氣炸,等到包俊傑回來,陰若迪平靜地問他究竟在哪兒出差,得到的自然是很圓滿的答覆。陰若迪很冷靜地告訴他,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在說謊,並說:秦守榮與咱們的特殊關係我知道,你就算是去陪他休假,你直說,我不會說什麼,但你對我說謊,就是對我的不尊重。

    陰若迪這麼說原是想詐出包俊傑的真話,可是包俊傑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怎麼會隨便就對陰若迪說出真相呢?

    陰若迪左思右想,終於想通了包俊傑對自己的監視,不只是怕她出軌,更多的是怕她知道他與秦守榮的事!

    兩人終於在一年多以前鬧翻了,陰若迪拒絕與包俊傑同房,兩人開始無休止的分居生活。兩人都是有社會地位的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是輕易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從那以後,陰若迪也感覺到包俊傑對她有了更多的「特殊的關心」。

    培訓結束後不久,岳海峰順利地參加了考試,筆試的結果,他考了個第一,可接下來的面試上,他卻在選出的四十餘名考生中,莫名地成了倒數第一!

    毛常在知道公佈的面試成績後,差一點就跳起來罵娘了,要不是還有鄉長與一干手下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真的要破口大罵了。

    岳海峰面試時要面對的五個考官,毛常在差人去會了四個,而這四個人都答應了他,一定幫他的忙。毛常在唯一沒去會的那個人是對他一直都有成見,而且正在想方設法找他的把柄的鄭瑞龍市長的一名親信。

    毛常在傻眼了!

    岳海峰雖然表面上裝得很若無其事,但心裡還是相當地不平衡。他相信毛常在肯定是為這事盡了心了,只是確實沒能將方方面面照顧到,而且吧,像毛常在那樣的個性,他肯定會有對手,而且肯定就是那些對手讓他的希望落空。

    陰若迪的話是對的,在官場上,鬥智鬥勇鬥狠都是皮毛,真正斗的是背景。自己是沒有背景的人,沒有被一刷到底人家就已經給足毛常在面子了。還是認命吧,在學校教書也不失為一個好工作,至少每天面對的都是相當尊敬自己的學生,自己也不用去給別人賠笑臉,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呢?

    想到這些,岳海峰多少還是有些平靜了,他準備正確對待自己的命運,這最後一場加試也不想去參加了,就算去了,自己也好像是陪殺場的一樣,何必要去給人家湊那個數呢?

    正在岳海峰已經想放棄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岳海峰一個住在市區的同事帶給他的。同事只說是朋友的朋友托他帶的,也說不清楚是誰寫給他的信。

    岳海峰皺著眉頭回到寢室,迫不及待地打開信,抽出信紙,偌大一張信紙,卻只有潦草的幾個字:明天上午九點到市區三山賓館等我,有要事相告!落款是兩個大寫字母「RD」。

    岳海峰被弄得一頭霧水了,這字體不熟悉,他從來沒看過。可這「RD」是誰呢?自己認識的人裡邊,有誰的姓是以「R」開頭的呢?以「R」開頭的姓好像不是很多吧,冉?自己認識的人裡邊就沒有姓冉的人;讓?中國人的姓裡邊有姓讓的麼?冉阿讓?哎呀,真要被冉阿讓認識了,不在一個世界都夠悲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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