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電力協會年會的第二天接近尾聲了。
這天的正式議程全部結束。克裡斯托弗·哥倫布飯店的會議廳裡空無一人。大多數代表和他們的夫人,為數不多的代表全家老小,現在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或套間裡。其中一些精力充沛的人物還在那裡舉行社交聚會。更多的人則已經進入夢鄉。
一些年紀較輕的代表以及少數上了年紀的夜遊神仍分散在城裡各處——在酒吧間、餐館、迪斯科俱樂部、脫衣舞廳。不過,就是他們這批人也開始慢悠悠地返回克裡斯托弗·哥倫布飯店了,而當營業到很晚的娛樂場所在凌晨兩點打烊時,其餘的人也將回飯店去。
「晚安,你們兩個淘氣鬼。」尼姆吻了一下莉婭和本傑,隨即關上這套房間的第二個臥室裡的燈,兩個孩子就住在這個房間裡。
莉婭睡意朦朧,咕咕噥噥地說了些模糊不清的話。雖說時間早過了午夜。本傑還是異常興奮,他說:「爸爸,住在飯店裡真舒服。」
「住了一段時間後就覺得太費錢了,」尼姆說。「特別當一個叫本傑明·哥爾德曼的人不斷地在房間用膳單據上簽字的時候。」
本傑咯咯地笑了。「我喜歡幹那個。」
今天早晨,尼姆讓本傑在早餐賬單上簽字。今天晚上,他跟露絲出去參加全國電力協會舉辦的招待會和自助會餐,本傑和莉婭晚餐在房間裡吃牛排,賬單也是本傑簽字的。後來,全家離開飯店去看電影,剛從影院回來不久。
「快睡吧,」尼姆說。「要不然,你那條簽字的胳膊明天就不管用羅。」
在起居間,露絲通過敞開著的臥室的房門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衝著走進來的尼姆微微笑著。
「也許我已經說過,」她說,「不過我猜想你知道那兩個寶貝孩子都很崇拜你?」
「難道不是人人都崇拜我嗎?」
「嗯……」露絲思索著。「既然你提到了,恐怕還是有一二個例外吧。比如雷·波爾森。」
尼姆放聲大笑。「啊,天哪!你應該看看他同埃裡克·漢弗萊回到會場時的那副面孔,他滿以為董事長為了我上午的演講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埃裡克做的卻恰恰相反。」
「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聽到那麼多人讚揚我的演講,他怎麼好當少數派表示異議呢?於是他相反地向我表示了祝賀。」
「既然埃裡克回心轉意,你認為現在政策會如你所希望的那樣變得——更加坦率嗎?」
尼姆搖搖頭。「我不能肯定。以雷為首的穩健派的勢力還很強哩。除了這批人之外,在我們的公司裡,還只是少數幾個人懂得未來幾乎肯定要發生一場電力危機。」他伸了伸懶腰,直打呵欠。「但是今晚別操心了!」
「現在已經是凌晨了,」露絲糾正他說。「快到一點了。不管怎麼說,昨天對你來說,是個好日子,而且我為你得到公正的報道而感到高興。」她用手指指身邊的那份傍晚版的《加利福尼亞檢查報》。
「那倒真是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尼姆在幾個小時前已經讀到了《加利福尼亞檢查報》對於他演講的報道。「那個姓莫利諾的姑娘,真叫人捉摸不透。我還以為她一定會又把刀子扎進來,還要捅幾下哩。」
「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女人是捉摸不定的嗎?」露絲說,接著又俏皮地補了一句,「照理說,你那些研究工作早就應該可以幫助你認識到這一點了。」
「可能我忘了。也許你注意到我近來已經控制那種研究工作了。」他探過身子去,輕輕地吻了下她的脖子,然後在一張面對著她的椅子上坐下去。「你近來感覺身體怎麼樣?」
「大部分時間是正常的。不過,跟我過去的精力比較起來,我現在很容易累。」
「我想問你一件事。」尼姆把他跟莉婭的談話講述了一番,並說他認為應該讓孩子們瞭解露絲的健康狀況,免得他們在露絲病情突然惡化時毫無精神準備。「我與你一樣,不希望發生這種情況。但是,這件事我們應該考慮到。」
「我一直也在考慮這件事,」她告訴尼姆。「你可以把它留給我來處理。就在這幾天,我找個時間同孩子們談談。」
他想他早就該知道的。露絲以她那正確的判斷和應付困難的能力,總是會做最有利於家庭的事情的。
「謝謝你。」他說。
他們倆繼續談著——安安靜靜地、輕鬆愉快地交談著。享受著一同流連光景的樂趣——直到尼姆伸手握住露絲的手,「你累了,我也累了,咱倆去睡吧!」
他們倆手拉手地走進臥室,熄燈前,他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半。
他們倆摟在一起,幾乎同時進入了夢鄉。
在離開飯店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喬戈斯·溫斯洛·阿香博獨自一人坐在「防火服務公司」的紅色卡車裡。他簡直等不到凌晨三點,等不及炸彈開始爆炸。喬戈斯內心的騷動,猶如鍋裡鼎沸的開水。
一切進行得那麼順利,那麼圓滿,簡直令人難以相信。警察居然為「自由之友」的卡車駛進飯店進貨的大門開路——啊,簡直開了個非常荒唐的玩笑——打那時起,在飯店附近活動的「自由戰士」只有兩次被叫住停下。尤特被一位便衣保安人員截住簡單地盤問了一下,喬戈斯則被在運貨電梯上碰見的一位助理經理盤問了幾句。這兩件小事使得尤特和喬戈斯緊張了一下,不過兩位盤問者只是看了看他們立即出示的工作定單又還給了他們。再也沒有問什麼。在這兩次,都沒有必要出示寫在飯店信箋上的介紹信。
一般的——也是可以預料到的——想法似乎是:誰會來阻止安置滅火器呢?少數人即使有疑問也會以為一定是旁的什麼人下令或者批准加強防火措施的哩。
現在只剩下等待了——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他有意把汽車停在離飯店較遠的地方,一來避免惹人注目,二來如有必要他可以很快就溜之大吉。等這場熱鬧開始之前,他再步行到離飯店近一些的地方,好看清楚一些。
一旦飯店燃起熊熊大火,人們被困在裡面,喬戈斯打算立刻打電話把他已經擬好的公報告訴一家廣播電台。
公報裡包含他新提出的要求——有老的,還有其它一些要求。當法西斯的權力結構終於認識到『自由之友」的力量和才智的時候,他的那些命令將毫無疑問地立刻得到貫徹執行。在他的腦海裡,喬戈斯可以看到那些權貴們拜倒在他的腳下……
只是一件小事還煩擾著他。那就是伊維特的突然失蹤,為此他感到不安,因為他意識到就他的情婦來說,他犯了軟弱的錯誤。他應該在幾個星期前就把她幹掉的。等她回來,他肯定她會回來的,他就立即下手。不過,他很高興他對伊維特隱瞞了這場新的英勇的戰鬥。
啊,這是多麼值得永垂史冊的日子!自來這兒以後,喬戈斯大概是第二十次看手錶了:凌晨一點四十分。還要等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
為謹慎起見,戴維·伯德桑正在為自己預備一份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儘管他並不當真認為這是必要的。
這時,他在城外,離克裡斯托弗·哥倫布飯店二十多英里,並打算在行動結束之前保持這個距離。
幾個小時之前,他對一個成年人學習班作了長達一小時的演講(收費的)。緊接著的討論又花去了一個半小時。眼下他同學習班上的十多個廢話連篇、令人討厭的人混在一起。他們轉移到了其中一人的家裡,繼續閒扯國際政治,可是,對這方面的知識,他們只是懂了些皮毛。他們一邊閒聊,一邊喝大量的啤酒和咖啡。伯德桑心想,這格局不到天亮顯然是不會散的了。好得很,由它去吧!他偶爾也搭訕幾句,目的是讓大家知道,他是一直同大家在一起的。
戴維·伯德桑也打好了一份準備向新聞界發表的聲明。他口袋裡就裝有一份,那上面寫道:民間消費組織,電力為人民服務會,在此重申其一貫反對一切暴力的立場。
電力為人民服務會領導人戴維·伯德桑聲明,「我們任何時候都痛恨暴力,特別是痛恨昨晚在克裡斯托弗·哥倫布飯店發生的爆炸事件。」
「電力為人民服務會將繼續代表……而作和平的努力。」
民間消費組織,電力為人民服務會,在此重申其一貫反對一切暴力的立場。
電力為人民服務會領導人戴維·伯德桑聲明,「我們任何時候都痛恨暴力,特別是痛恨昨晚在克裡斯托弗·哥倫布飯店發生的爆炸事件。」
「電力為人民服務會將繼續代表……而作和平的努力。」
一想起這份聲明,伯德桑臉上露出了笑意,接著偷偷地瞥了一下手錶:凌晨一點四十五分。
南希·莫利諾還在那個開到深夜的晚會上沒有走。這個晚會辦得不錯,不過她也準備告辭了。一方面,她疲乏了,這是那些日程排得滿滿的日子中間的一天,這樣的日子裡,簡直沒有一分鐘是屬於她自己的。另一方面,她的下巴隱隱作痛。那位混賬牙科醫生用探針撩撥牙洞的時候,像是在為鋪設地鐵清理地基一般,而且,她告訴他時,那位牙科醫生只是一笑置之。
儘管下巴痛,南希想今晚肯定可以睡個好覺,於是殷切地盼望著趕快爬進她的高級絲綢被裡去。
她的東道主夫婦住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座樓頂公寓裡。跟他們道過晚安後,她搭乘電梯來到樓下。這時門衛已經把她的小汽車停在門口等候她了,付給小費後,她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五十分。開車到她自己的寓所去用不了十分鐘,運氣好的話,兩點零幾分她就可以上床睡覺了。
她驀地想起今晚她要聽那個伊維特姑娘交給她的盒式錄音帶。喔,她已經在那上面花了好長時間了,再拖一天也無妨。也許她第二天會早些起身,等聽完錄音後,再去《加利福尼亞檢查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