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穿過走廊來到地下室門口。龍很可憐,但是柯拉對它們毫無愛意。她取下掛鉤,輕輕推開門,把燈拉開。龍驚恐地往後退縮,但看人極其凶狠,非常警惕。它們準備好投入最後的決定性戰鬥。
「蠢貨,」柯拉說,「我不會折磨你們的。折磨別人是人想出來的行當,因為人類是惟一懂得享受復仇、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生物。可是龍不會理睬別人的痛苦。」
就在這時,柯拉發覺小可愛,龍中最艷麗的一隻,正打算飛起來從柯拉身上咬下一塊肉。
「等一等,小鱷魚,」柯拉勸阻它們,「不應該襲擊我……」
後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大概是小女孩跑過來,想看看柯拉阿姨怎麼折磨龍。
柯拉想扭過頭去,可是她感到後腦勺一陣巨痛就失去了知覺柯拉醒來時,覺得應該給文化部長打個電話,向他承認把事情搞砸了。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開始變得警惕性不高、漫不經心還有粗心大意。既然是在犯罪分子家裡的地下室門口,就不應該允許任何人從後面接近你,砸你的腦袋。
現在就起來去給部長打電話……也許,羅馬軍團曾經到過這個星球,並留下一支軍隊。那些百人團長搖身一變成了部長們……我在說胡話嗎?奇怪,沒有任何理由說胡話……柯拉盡力想睜開眼睛,但就是睜不開。
應該洗一洗——沒準兒眼睛裡進東西了……腦子還是不運轉。柯拉想去洗洗眼睛,可就是辦不到。怎麼了?為了清醒頭腦,柯拉搖了搖頭,立刻感到一陣徹骨的疼痛。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她被人襲擊了。
現在她坐著……或是躺著?不,是坐著——眼睛被蒙上了,手被捆上了……腳呢?腳大概是和椅子腿兒綁在一起……忍耐一下吧,可憐的傢伙,都怪你自己。後背蹭蹭——沒錯,是椅子背。腳邊兒碰碰——沒錯,是椅子腿兒。動動舌頭,嘴裡一股怪味兒——看來,嘴裡塞了塊抹布。這回遇上麻煩了!可以說,沒被打死就夠走運的了。或許,還不如死了,也比和龍落得同樣下場強——折磨你,但又不讓你死。
柯拉設法擺脫捆綁。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尤其是你學過的話。但是柯拉沒來得及脫身,就聽到腳步聲。看來,耳朵沒被堵上。
於是聽到腳步聲。說話聲、關門聲。腳步越來越近,走進屋來。
「這又是幹什麼?」柯拉聽出是教授。
「你說該怎麼辦?」飼養員顫顫微微地說,「她跑到家裡來,看到了所有的龍……」
「等一下,」教授說,「我們得離開這兒。她能聽見我們談話。」
「用不用把她幹掉?」
他們走了。但是幸運的是,他們就停在走廊裡,或是開著門的隔壁房間裡。所以,儘管他們覺得嗓音夠低的了,但實際上柯拉聽清了每一句話。
「不能讓她看見我,」教授嘀咕道,「這關係到全局。」
「我知道。」阿波利多爾說。
「她看見你了嗎?」
「沒看見。不過我在等你,好把她從我們家運走。」
「都包在我身上,」教授說,「你不用擔心。」
「只是別把她殺了。這女的不錯,我女兒也對她有好感,不要殺她。」
「我也沒打算把她殺了!向天發誓,不會的。我們把她運得遠遠的,扔在森林裡——讓她自己想辦法逃吧。」
「記住,你向我發誓了。」
「幾點了?」教授問。
「兩點四十。」飼養員回答。
「你們該走了,不然要誤車了。在混亂開始的時候,你們應該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到海邊,在沙灘上曬日光浴。」
「梅拉!」飼養員叫道,「你都收拾好了嗎?我們該去火車站了。」
「我收拾好了,」小女孩說,「但是如果你們要傷害柯拉阿姨的話,我就哪兒也不去。」
「我是誰——難道是殺人犯嗎?」教授十分驚訝。
「那伯父,你能向我保證,我們不在的時候替我折磨龍嗎?」
「我向你保證。」教授笑起來。
小女孩進屋來,走到柯拉跟前。
「請原諒我們,柯拉阿姨,」她碰了碰她的手說,「爸爸不是壞人,他只是意志薄弱,他並不總是聽我的。您不會坐太長時間,然後一定會有人找到您的。」
小女孩壓低嗓音說:「我將用自動電話報警,但不通報姓名。您明白嗎,就為了讓他們趕來給您鬆綁,所以請您再稍稍忍耐一下。」
「走吧,」柯拉想對她說,「你還沒有那麼壞,儘管腦子裡一塌糊塗!」
「梅拉!」爸爸在叫她,「還有半小時火車就要開了。」
「走吧,走吧。」教授小聲說。
腳步聲,關門聲。柯拉知道,阿波利多爾和他的女兒離開了。屋裡剩下教授一個人,他完全是另一級別的對手。她惟一的活路是——冷靜行事,絲毫不能表露她認出了教授……多麼天真,柯拉心想,飼養員阿波利多爾和她的女兒深信,善良的伯父是為他們被迫把龍縮小了。伯父勉強才同意……給予幫助。現在,他又再一次幫助他們——同意在他們去海邊期間暫時保管龍。啊哈,多麼好心的教授!而她居然被他所迷惑,——她還認為他是國際科學精英。
柯拉聽到教授在走廊裡用手捂著話筒打電話:「一切準備就緒,可以派車來了,我15分鐘後離開。不用擔心……他們走了。按照商量好的——他們坐火車去海邊游泳……」教授得意地笑了,「是的,一切如我所願。對了,順便說一下,有一個小麻煩。女偵探在這兒。不,別害怕,我弟弟把她打暈了並且蒙上了眼睛。她看不見我……她被綁著呢。為什麼要把她幹掉?她只知道阿波利多爾和小女孩,所以她是個對我們有用的證人。就這些,我要去地下室把這些小怪物收拾一下……我找一副防水布手套——我弟弟這兒肯定有。就說這麼多,等我。」
聽筒掛上了。
柯拉全身都感覺到,教授探進屋子裡,看了看她。然後悄悄出去了,門吱呀一聲關上,走廊裡傳出腳步聲,他現在是去儲藏室找手套。
柯拉繃緊手上的肌肉——她已經這樣做了幾分鐘,繩套漸漸鬆了。同時皺起眉頭,移動嘴部,把抹布頂出來。要抓緊時間……現在該腳了!
如果讓肌肉一張一弛,繩套就會逐漸變松——畢竟捆綁的人不是專家,而是個普通的飼養員。
鬆綁花了三分鐘。教授在這段時間內翻遍了儲藏室也沒找到手套,只得光著手去抓龍。柯拉一點兒也不可憐他。它們馬上就會懲罰他了!
柯拉聽到教授罵罵咧咧地到浴室去了。啊哈,柯拉明白了,他是用毛巾把手裹上。然後他又返回走廊,有掛鉤的響聲——關龍的門打開了。現在最愉快的時刻到了——抓龍!他現在可顧不上柯拉了。
柯拉迅速解放出雙手,鬆動雙腳的繩子,把抹布往外揪了揪,用牙叨著仍然留在嘴裡。現在她隨時都可以逃跑了。
但她不是這樣計劃的。
教授以為柯拉被牢固地捆在椅子上,一定會離開這兒把龍運走。
她暫時把蒙眼睛的布推上去,四下看看。
她坐在曾經來過的客廳的椅子上。從這兒到大門只有幾步之遙。
柯拉聽到教授正在忙活,又是罵又是撲又是跳。在狹小的地下室抓龍——這是項勇敢的運動!
獵捕工作拖拖拉拉,柯拉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終於她聽見教授離開了地下室,他正拖著戰利品穿過走廊。
柯拉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筋疲力盡的遺傳學家喘著粗氣衝進客廳,龍還真不好降服哩!
教授在門日沒做停留。當他確信柯拉被綁得很結實,而且沒有掙脫的企圖後,接著忙去了。
人口的門「砰」地關上了。
行動的時間到了。
柯拉掙脫繩子,拽出抹布,扯掉蒙眼睛的東西,鬆開雙腳。
她馬上奔向通往大街的窗戶。
她所看到的景象如此生動,柯拉不禁拍了下巴掌——幸好沒被教授聽見。
教授拖著一個笨重的舊皮箱——柯拉樂的倒不是這個,而是他的樣子:教授的臉上抓痕斑斑,如同剛和一隻瘋貓交過手——而且是只能夠著他臉的貓。衣服破破爛爛,一走路光禿禿的膝蓋就從褲子裡露出來西服的袖子不知掉哪兒了,而襯衫撕了好多口子,一隻鞋也不見了……「準保得化膿,」柯拉從窗戶裡看著教授小聲說,「但願老天開眼,讓他得上血液感染,我才不羨慕你呢!」
教授疼得直皺眉頭,他好不容易走到停在單元門口的汽車前,把裝著龍的皮箱塞進後門。
然後他坐到駕駛室,還不能馬上開車——他不得不先把腫脹的眉眼上的血擦乾淨。
終於,汽車大吼一聲衝上馬路。
不過此時柯拉已經不在屋裡了。她跑到街上,還沒等教授的車拐過彎去,她已經跳上自己的破轎車。幸好它充滿責任感,一下子就啟動起來。接著轎車沉悶地低吼一聲,開始追趕教授的小排量汽車。
柯拉與教授保持著相當大的距離——她不希望教授發現她在追趕。當然要想做到這點並不難,因為這條橫穿整個首都的中心大道上,穿行著很多公共汽車。板車、卡車還有類似派給柯拉的那種轎車。
由於一個堵塞接一個堵塞,一個紅綠燈接一個紅綠燈,所以行程並不緊張。柯拉利用空閒時間按下了手鏈上的藍色按鈕。
如您所知,開始宣讀國際銀河警察局偵探的第十六號規定:「當偵探的生命或交給他的任務遇到危險時,請將所有在偵探犧牲或失去作戰能力後有助於完成任務的意見和事實錄在手鏈上。」
規定後面這句話柯拉很反感,但她承認這是明智的。因此,她對著手鏈說:「毫無疑問,龍是這樣被盜的:飼養場的喂龍員阿波得多爾在不滿十歲的女兒梅拉的幫助下,往龍飼料甲摻了縮小劑,這種藥是嫌疑犯的堂兄拉米奧多爾教授在第二研究所研製出來的,它可以作用於分子結構,使機體縮小幾十倍。等龍一被縮小,阿波利多爾或是他的女兒就若無其事地把原來的怪物裝進袋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帶出飼養場。沒人懷疑飼養員和他女兒,或是覺得他們有動機於偷龍這種冒險而可疑的事情。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是要為兩年前被一隻名為偉偉的龍咬死的阿波利多爾之妻報仇。阿波利多爾和他女兒把偷來的龍放在地下室,通過毆打、讓它們受凍受餓來折磨他們,但又不讓這些犧牲品死掉。這種行為方式對文明的地球人而言是無法接受的,但在落後的里昂多爾卻算不上過時教授的小排量汽車加速開上一條佈滿塵土。路面破損但卻很寬敞的公路。提示牌標明:距機場3500米。柯拉小心地超過一輛拉著西瓜的歪歪斜斜的板車,也提高了速度。然後她繼續錄音:「整個故事聽起來很平淡,幾乎沒有惡意。同時我親眼見到了龍,我保證自己的說法是公正的。但是我的經驗告訴我,當一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進行非凡的大規模犯罪時,總會有一些聰明伶俐的犯罪分子準備利用他們的勞動成果。據瞭解,縮小後的龍可以恢復到常態,因此暫時把龍縮小是運送這種大怪物的絕妙途徑。我已經瞭解到,鄰國米安德利亞對龍有需求。只有一個環節還不清楚:究竟是誰想到並如何實現把需求(米安德利亞的市場)與供給(縮小後的龍)聯繫在一起?事情的進展很快——我在阿波利多爾家發現他和他女兒的兩張車票,因為嫌疑犯要去海邊渡假。與此同時我得知,拉米奧多爾教授表示願意在他們不在的時候照管龍。很快我遭到暗算——他們不想帶我玩了,但沒有殺死我。接下來,犯罪分子需要時間把龍運到國外,這是天真的阿波利多爾所想不到的。當我擺脫捆綁後,我看到教授帶著裝滿龍的皮箱開車沿中央大道行駛,我剛剛知道這條路通向機場。他們很可能盡力想把龍空運出國。由於不清楚犯罪分子的數量和能力,我已準備好陷入危急境地。現在我們距機場還有一公里,我正在從主路拐向機場大樓,尾隨一輛車號為1243877的藍色小排量汽車。拉米奧多爾教授在車上,後座上是裝龍的皮箱。我的匯報就到這裡。如果以後見不到了,請向奶奶轉達我的問候,還有我的首長兼老師米洛達爾局長,我沒少挨他的批評,但學到了很多東西。再見。三號偵探柯拉·奧爾瓦特。」
教授的小排量汽車停到停車場,旁邊就是曾經輝煌、但因年久失修已經破舊不堪的機場大樓。教授下了車,四處張望,不知是在檢查有沒有跟蹤的,還是在尋找同夥。沒有發現任何人,教授從後門拖出沉甸甸的大皮箱,往大樓裡扛。
柯拉讓他先到樓裡躲著——他現在跑不遠,自己則把車停好,以便需要的時候可以一下衝上主幹線。然後柯拉走進候機大廳。
候機廳挺大,但是帶著書包、旅行箱、皮箱、木箱想去各處的人們超出了它的容量。除此之外,每條航線預報下次班機的公告牌是不是寫著「因技術原因推遲起飛」就是「由於我國燃料不足航班誤點」。柯拉仔細查看時刻表,尋找著最近的國際航班,特別是去米安德利亞的。但是沒有發現這樣的班機。
時刻表顯示,惟一一趟去米安德利亞的航班是在早晨。還有一趟去柯拉不知道的列別爾布斯國的航班「由於國內的技術原因」取消了,嚴謹的國際犯罪理論眼看著崩塌了。而且教授舉止十分鎮靜——他站在等候登記的隊伍對面,箱子放在腳旁邊。教授掏出一個像是科學國際會議報告的小冊子,彷彿他不是一個國有龍的盜竊者,而是一個普通的生物學家,正準備和像他一樣質樸的學者們交流經驗。
全都有問題!全都不對!
讓我們再耐心點兒……教授肯定會採取些行動……柯拉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到一根水泥柱子後面。柱子上塗抹著最近的選舉活動留下來的一些髒話和政治責難。突然有人衝她喊:「奧爾瓦特女士!太好了!我找您找遍了全城!」
真夠添亂的!原來是穿短褲的翻譯在找她。
「您在這兒幹嘛?」柯拉嚴厲地問。
「我本來在飼養場等您,可是那兒下起大雨來……」
翻譯找到了柯拉,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他穿得和往常不一樣。短褲長了些,除了熟悉的自由主義成分外可以把它稱作是短褲子。脖子上認真地結著藍色條紋領帶,條紋的正式意義是:在高級別的人物身邊逗留。難道柯拉又提高了一個級別?還是虛榮的梅裡自作主張?「您怎麼猜到我在機場?」柯拉問。
翻譯做了個大手勢,彷彿請柯拉在成群的旅客中尋找他的消息來源。
「您有什麼發現?」翻譯問。
「我實際上已經把案於破了。」柯拉說。
「不可能!」
翻譯仔細地把頭髮分成直縫,頭髮上抹著頭油,髮梢都快粘到一塊了,顯示出梳分頭的人是一個出身良好、渴望結婚的獨身男子。
「我甚至知道龍在哪兒,是什麼樣。」
「在哪兒?在哪兒?不要對我,您忠實的僕人隱瞞!」
「就在這兒。」柯拉說完欣賞著產生的效果。
翻譯張著嘴,忘了把它閉上。他就那麼站著,柯拉想等他驚訝過後再接著講,並把教授和他的裝著小龍的皮箱指給他看。
可是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因為一個熟悉而親切的嗓音破壞了這一幕。
「奧爾瓦特女士,我真沒想到在這兒遇見您!」文化部長大呼小叫的,他一進候機樓就看見翻譯和柯拉,便向他們走來。「我們該把您的出現歸功於什麼?您不是要提前離開我們吧?」
「我幾次想給您打電話,」柯拉和部長打完招呼說,「但是不太容易。」
「當然,」部長笑笑說,「我剛在總理那兒開完會,然後要短期外出。」
「你坐飛機?」
「要不我幹嘛來機場呢,」部長笑著說,「但我後天就回來並希望還能和您交談,如果可能的話幫助您找龍。」
「部長先生,」柯拉說,她知道眼看就要失去惟一的保護傘了,「我正要找您匯報,龍已經找到了。我知道龍是如何被偷的、被誰偷的以及現在在哪兒。」
「您看到了嗎廣翻譯大聲說,「她瘋了!」
「我將很高興一回來就與您交談,」部長說,「遺憾的是,我現在得走了,我的飛機在等著。」
「您的飛機?」
「當然,我不會坐普通客機走的。」年輕的部長傷心地搖了搖頭,好像柯拉說出侮辱人的傻話,他的職位比她想像的要高。
「我和部長先生一起,當然不會坐普通班機了!」翻譯解釋道。
「您大概是去米安德利亞吧?」柯拉問。
「是的,關於這點收音機的新聞已經報過了,」翻譯說,「這是一次帶有秘密性質的私人訪問。」
「拉米奧多爾教授和您一起去?」柯拉問。
部長朝起飛場走去,翻譯隨在後面,柯拉緊追不放。
部長加快了腳步。
「我在問教授!」
「我不認識任何教授,」部長生氣地說,「梅裡,難道拉米奧多爾教授歸我們部管嗎?」
「我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翻譯應聲回答,他試圖在行進當中把柯拉擠開。
三個人離教授越來越近。
教授一眼就看見了部長——後者戴著制帽,他非常不安,因為部長可能沒有看見他。
教授拖著笨重的皮箱,緊緊跟上部長。
「部長先生!」他叫道,「部長先生,請回頭看看!」
當他快要趕上部長和翻譯時——後兩位不是沒聽見就是裝作沒聽見他,才認出柯拉來。
此刻他們都剛好過了起飛場的門,所以在機場的其他乘客的觀線和聽力範圍之外。
「怎麼?」教授被柯拉的注視震住了。「您不可能!您……您在阿波利多爾家。我看見的!」
「正是如此!」部長嚴厲地說,「您向我報告說,這個女人被捆著,非常安全。」
「可我真的看見了!」
「您為什麼不把她於掉,傻瓜?」
「喏……喏,多此一舉。我不習慣……」教授被嚇得語無倫次。
「您是說您不習慣殺人。別人就應該習慣為您火中取栗?您要習慣正派人的事業!應該在她被捆著的時候把她幹掉,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安心地去想去的地方,回來的時候將成為富翁。您不希望這樣嗎?」
「我需要錢繼續研究。您知道,不是為了放縱……」
「是的。難道我要這些錢是為了放縱?」部長野獸般咆哮著。他突然狠狠地照教授臉上來了一拳,教授往後退了幾步,用手抱住腦袋。
「動手吧!」部長命令翻譯。柯拉成了旁觀者——最多是個旁觀者。但是她非常警惕,因為與教授不同,她知道是不會講道德和同情心的。
「你看到了嗎,」部長對柯拉說,「實際上,他需要錢來發展科學,為了無私的知識……我呢?我需要錢來當上總統,以便把這個國家從貧窮和虛偽中挽救出來!我需要用強硬政策徹底消除一切下流勾當和偷竊行為!」
「我知道,為了剷除一切偷竊行為,您不得不進行最後一次偷竊。」柯拉指出。
部長無言以對。
翻譯已經把笨重的皮箱拖到了起飛場。
在大約300米遠的地方,柯拉看見一架小型的現代化飛機,上面印著國徽和文化部長的私人徽章。
「叫住他!」柯拉對部長說,「不應該起飛,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晚了!」部長冷笑了一聲。「您犯了個大錯誤,奧爾瓦特女士!您不應該急著趕到機場來,而應該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別人來救您,然後向法庭對喂龍員提出犯罪指控——他的犯罪行為是出於巨大的精神衝動,阿波利多爾只會被判短期徒刑,每個法官都會理解,法律對這種復仇……」
「叫他住手,要不我親自強行制止他的行動。」
教授挺直身子,他半邊臉都是紅腫的。部長的手真夠狠的!
「為什麼打我?」拉米奧多爾問。「我都照著辦了。出賣了自己的堂弟,甚至親自把龍運到這兒……為什麼打我?」
「為什麼,親愛的,」部長冷酷地說,「因為誰都不會相信,一個並不聰明的飼養場職工能夠把龍縮小100倍再運到自己家裡。」
「可我們說好了,他利用親屬的信任,從我那兒偷走了縮小劑……」教授不知所措地說,他無論如何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拳頭和威脅。
「而且任何一個偵探要是給你施加壓力,你就會招認了。」年輕的部長說。柯拉覺得部長肯定有著黑暗而罪惡的童年,要不就有青少年犯罪史。「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部長掏出手槍來,他是如此慵懶,不慌不忙地,旁觀者看不出一絲不祥來——而手槍本身也很像自來水筆。無辜的一幕……柯拉明白他們是想殺死教授,當然,此後也不會讓柯拉活著她不能等部長開槍,因為她知道這種鋼筆式的手槍——它們發射出的筆芯帶有可溶於血液的巨毒,這種毒是任何化驗都發現不了的,人一旦中毒必死無疑。
但是這種手槍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射程非常短,大約只有七米。
柯拉一把抓住教授猛地把他甩向一邊兒。
拉米奧多爾教授不經常鍛煉的、胖嘟嘟的身體飛人空中,摔到地上,滾向一堆大概五年前就被遺忘在此的箱子中。
部長開槍了。
柯拉像魚兒一般緊隨教授躲到旁邊。
她不知道部長已經射了幾發,還有幾發。
教授被她緊緊抓住。
「千萬別跑,會被打死的!」柯拉小聲對他說,一邊往箱子堆的陰影裡拽他。
可是教授卻像條被揪出水面的魚一樣拚命掙扎,他下意識裡仍然把部長當作朋友和保護神,而把柯拉看作是警察、對手……教授英勇地照柯拉肚子踢了一腳,她一瞬間鬆了手。
拉米奧多爾從箱子堆後面跳出來,朝部長跑去。後者正站在那裡,用手槍瞄準箱子堆。
「部長先生,我在這兒!」教授喊道。
「真是好樣的!」部長興高采烈地說。等教授走到只有五步遠時,他將筆芯發射出去。
教授如同撞到了牆上,張開兩臂,慢慢滑落下去。
「把手舉起來!」柯拉從箱子後面喊。「不然的話,我開槍了。」
其實她沒有可以射擊的武器——國際銀河警察被派往和平星球時是不攜帶武器的,不過部長並不知道這一點。
他朝飛機狂奔過去。
正在拚命拖著皮箱的翻譯停了下來,他明白柯拉想殺死敬愛的部長。他從短褲兜裡掏出手槍,準備向柯拉射擊。看來,他們為到鄰國的秘密之行做了全面的武裝。
在2O0米開外的地方,翻譯的射擊幾乎不能構成任何威脅。
「回來!」為了保險起見,柯拉蹲在箱子後面喊,「投降吧!」
部長年輕力壯,他奪過皮箱大步流星地跑向飛機。
翻譯落在後面,邊走邊開槍。
在機場的這個偏僻的客運站,這場殊死的搏鬥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遠處傳來馬達的轟鳴,播音員的聲音若隱若現。
部長邊跑邊舉起手來。
飛行員從舷窗裡看見部長跑過來,他知道是起飛的時候了。飛機的馬達運轉起來,排出一股熱氣。
翻譯追上部長,彎著腰幫他把皮箱拽進機倉。
然後自己也鑽進去,隨手收起舷梯。
艙門關上了。
柯拉從箱子堆後面出來。跑到調度室阻止起飛為時已晚。再說,有誰會聽一個滿身塵土、企圖破壞政府訪問的普通女子的話。
柯拉走到教授跟前。他再也不能參加國際研討會了。
飛機開始沿著跑道滑行。
柯拉看了看表。從她在飼養員家被打中頭部算起,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
飛機滑行著,在跑道終點停頓了幾秒鐘,然後加快速度,沿水泥路面疾馳而去。
現在它已經離開地面,開始平穩地提升高度。
飛機好像遇到了障礙。它開始傾斜,上下顛簸……突然像只吹爆了的氣球一樣掉了下來。
飛機的碎片四處橫飛。
在原來是飛機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點兒。
在下降的過程中,黑點兒不斷增多,而且體積越來越大。每一個都拖著尾巴,伸著20多米長的翅膀。這些龍停止下落後,如同那架毀壞的母飛機生下的六架小飛機,調整好航線,一邊提升高度,一邊飛向「藍色山脈」。
第二天柯拉按事先與女助手和所長講好的,到第二生化研究所來取增大藥——以便把包於恢復到原來的大小。
所有人都好奇地想知道拉米奧多爾教授是如何死的,飛機出了什麼事以及部長先生本人是否是在柯拉親眼目睹的空難中失去了生命——他是即將進行的選舉中呼聲最高的總統候選人,自由派人士,關心普通百姓。
但是柯拉沒什麼好講的,推辭說她到機場時晚了,教授已經死了,龍也飛走了。這是早晨在與總統和要員們見面時商量好的。但是既然龍仍然健在,並且失蹤一事已經婦孺皆知,所以柯拉對年輕的生物學家們是這樣講的:已故的教授礙於親戚的面子,把少量縮小劑給了自己的堂弟阿波利多爾,後者將龍縮小並以此來為悲慘死去的愛妻報仇。翻譯梅裡得知以後,從飼養員那裡把龍偷走,把它們藏到即將去鄰國訪問的部長的專機上。教授試圖阻止罪犯,但翻譯梅裡將其殺害。後來,不知由於什麼原因,龍突然恢復原狀,梅裡自己也死了,深受人民愛戴的文化部長同機遇難。這就是整個故事。
年輕的學者們,包括實驗室的新主任,更多的是為在活龍身上進行的縮小實驗結果而激動。他們迫不及待地期盼著進行空中旅行的龍們被捕獲送回的一天,以便對其進行血液分析。年輕學者們都是科學的狂熱分於。女助手們如今不得不尋求新的依靠,但仍不失禮貌,圍著柯拉忙前忙後,打量著在手絹上跑來跑去的10厘米大小的包子。其中一位甚至勸說柯拉就讓它保持這個樣子,10厘米大小——真是歎為觀止!
當柯拉到阿波利多爾家告別時,他仍然在為打她腦袋並把她捆起來而深感自責。包子已經恢復了常態,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屋裡尚未散盡的龍的氣味令它非常不安。阿波利多爾並沒抱怨失去了工作——畢竟他犯了瀆職罪。
「您是什麼時候給龍下的藥,讓他們重新長大的?」梅拉問。
「當你在廚房給我煮咖啡的時候,我來到地下室把從你伯父的實驗室拿來的增大藥餵了龍。」
「您記得時間?」
「我知道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可您是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您並不知道它們要坐飛機。」
「如果我知道它們要坐飛機,我絕不會餵它們增大藥的。我不是劊子手,而是偵探。我設想的是另外的樣子:小龍可能會被反覆藏匿,到時候就沒法找到它們了。因為找懷疑到你和你爸爸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罪犯藏在背後。他們是誰?我不知道。因此我想:如果龍重新長大,罪犯將措手不及。你能把六隻20多米長的龍藏到哪兒呢?」
「真是天才。」阿波利多爾敬佩地說,一邊把咖啡放到茶几上。
在部長死去的第二天,他和小女孩在海濱被找到並押送到首都。他們獲釋前受到晝夜審訊,並裁定阿波利多爾終生作街道清潔工,有權戴灰色圍裙、穿氈靴,但無權戴黑色軟帽……
「您才是真正的復仇者,」小女孩佩服地說,「毀掉了整架飛機,不僅報復了部長,還報復了翻譯。」
「小傻瓜,我誰也沒報復。」
「報復了。先是報復不管翻譯、只管向部長告密的翻譯,他想殺死您,然後報復了教授——為了不讓他撒謊。而飛機嗎——是因為它運龍來著。想想吧……」小女孩甚至已經淚光瑩瑩,「那些龍開始增大的時候是什麼景象?皮箱「叭」地一聲裂開了!化為碎片!龍們獲得新生,而飛機支離破碎!這才是復仇!」
柯拉只不過搖了搖頭。如何才能向這種孩子說清楚,殺人是不應該的,即便他是壞人。
「現在他們會來報復您的,」小女孩肯定地說,「死人總會來報復殺人者的。」
「別胡說了!」清潔工阿波爾多爾喊斥道,「柯拉女士明天就飛走了,他們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