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熙的眼淚像是隨時都會掉落似的,她乾咳了一聲。
「我知道。我真的全部都知道……但是,哥哥和我也都知道那是不行的……希望哥哥不要忘記,哥哥的心我全都懂……真的全都懂。那份愛會活在我的心中,所以我不會後悔,也不會埋怨。
哥哥,你一定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你的心我全都懂……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要後悔。不要後悔……」
恩熙一下樓就看到廚房的餐桌散亂著一堆東西,而泰錫不知道正在煮什麼。
「呼……怎麼會這麼難?」
泰錫嘗著鍋裡的東西喃喃自語地說著。
「……泰錫哥……」
泰錫一聽到恩熙的呼喚,馬上放下湯匙走出廚房。
「還好吧?心情好嗎?不痛嗎?你一定肚子餓了吧?等我一下。雖然我煮了粥……但是粥不像粥。不過還是吃一點吧!」
泰錫像個小孩一樣地笑著,恩熙既感激又覺得對不起他。
「對不起。害你受驚嚇了……我要走了。」
恩熙勉強地微笑著,低著頭向泰錫道別。泰錫捉住恩熙的肩膀,雖然溫柔卻令恩熙感到強悍。泰錫將她安置到座位上後,他半跪在地上,一雙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多情且溫柔地說道:
「我到醫院去問過了,醫生要你馬上住院。我跟醫院談過了,也把你的資料都送過去了。」
「泰錫哥!」
「聽話,聽我的話。可以醫得好,醫生說那是可以痊癒的病,並不是真的什麼要不得的大病。我打聽的那間醫院,有你最愛看的海,風景也不錯。而且……我們國家是這種病方面的權威,連這裡都不行的話,還可以帶你去哪裡治療呢?我,我會讓你接受最好的治療,我會。」
泰錫以愛憐的方式一絲不笱地說出這樣的話,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真摯,那麼的懇切,恩熙的眼淚像要奪眶而出似的。
……謝謝你。泰錫哥……真的很謝謝你……但是,我沒有資格接受泰錫哥這樣的心意……我不能。我怎麼能呢?到了現在我只會成為泰錫哥的負擔而已……恩熙什麼話也沒有說,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跨出一步。
「你!你現在想要放棄是不是?想要放棄是不是?」
泰錫依舊是那樣坐著,大聲吼著。他慢慢地站了起來,以愛憐的口吻輕聲地叫了一聲恩熙。
「恩熙……」
但是恩熙依然不為所動。
我現在已經是個無法給任何人任何東西的人了,那段期間我那麼殘忍地對待泰錫哥,我已經不算是一個人了。愛著我這麼一個將要死去的人,我無法要求泰錫哥哥來照顧我。泰錫哥……不是這樣嗎?討厭離別卻也什麼都不能做的我。現在我知道那樣的感受了……對我所剩下的那一點點感情,請你趕快抽身離去吧!泰錫哥……
「你!我去跟俊熙說也沒有關係?要不要我去跟他說?」
泰錫低沉地迸出這樣一句話,恩熙突然停下腳步。
「讓我去跟俊熙說……說你得了癌症的事情。」
泰錫勉強地說出這樣的話。
「請不要那樣做。不要,泰錫哥。」
恩熙快速地轉過身來對泰錫說,她的眼裡含著眼淚。
「俊熙哥說他一定會回美國去的,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不能,絕對不能。」
恩熙喃喃自語地說著,然後閉上了嘴。因為泰錫的眼中充滿了對她的愛憐。恩熙看到泰錫的眼,突然間,她覺得很對不起泰錫。她對泰錫是那麼的殘忍,而泰錫卻將整個心都給了他。
「泰錫哥,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能對你這樣殘忍!」
恩熙也哭了起來。
泰錫慢慢地走近恩熙身邊,握住她的手。嗚咽地說:
「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因為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恩熙,跟我一起去吧!嗯?」
泰錫強忍著,像是嚥下了什麼似的,以要求的口吻說道。
「既然你到目前為止那麼殘忍地對待著我,那不是應該要給我個機會嗎?你一直沒有好好對待我,就這樣死去的話,我該怎麼辦?明知道這樣還什麼都不能為你做,我怎麼活得下去?」
從泰錫的臉龐留下兩行淚。
「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呀!為了我,我們一起去吧!嗯?你對我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嗎?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好好想想……」
看著泰錫,恩熙好想放聲地哭一場,嚎啕地好好大哭一場。
啊……泰錫哥……你對我這樣……就像你說的,我這樣對你……對不起……我哪有臉……我不能……
我不能這樣對待泰錫哥……所以我不能再給你我不完整的心……所以我不能再……雖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有心……但是我還是不能給你……我不能,泰錫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我不能再傷害泰錫哥的心了……
雖然因為眼淚讓眼前的一切影像變得迷濛,但恩熙還是想要轉身離去。
「你真的想要死?就那樣死去?」
泰錫抓住恩熙的肩膀搖晃著,他大聲吼著。恩熙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像是被催眠似的。
「……我要活著……我想要活著!」
恩熙說著說著開始嗚咽了起來,接著放聲大哭,結果她決定跟著泰錫到他所打聽的那間醫院去接受治療。在距離水原市相當近的地方有間專門醫治血癌的醫院,是韓國的權威,恩熙決定到那個只有泰錫知道的地方去。恩熙拜託泰錫不要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她最擔心的是怕俊熙知道,因此她決定告訴其他人她在漢城的一家飯店裡找到了工作。
泰錫將恩熙載到家門口,中途他們還去購物。恩熙對於這樣的泰錫,除了感謝之外,還是感到抱歉,她不知道怎麼來說對泰錫才是最好。
恩熙回到家中後,由於太慌張,她反而什麼事也做不了,想了好一會才開始洗起碗來。恩熙坐在地板上,不只是廚房裡的碗盤,連陳列櫥裡的碗盤她也拿出來洗,正在洗碗時,母親走了進來。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啊?」
「我想洗洗碗,媽媽你沒有時間做這些事情嘛!」
恩熙笑著回答。
「我常常小心地擦拭清洗,你怎麼這樣說?」
聽到媽媽說這樣的話,她心頭一驚。
「嗯……因為常常都是您在做,以前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幫您洗洗碗什麼的……媽媽,我找到新工作了。」
恩熙提高音量說道。
「是嗎?」
「我在漢城一家規模很大的飯店裡找到了工作。很棒吧!」
如果是在漢城的話……那就無法常常見面了……」
媽媽露出和藹的眼神。
「嗯……當然是那樣啊!我把這個洗好後就進去了。您先回房間吧!我有東西要給您。」
恩熙匆匆忙忙地說完後,開始將碗盤收進廚子裡。
雖然無法常常回來……但是只要可以回來……媽媽……只要可以常常看到媽媽的話……
恩熙感覺到眼眶濕熱,她乾咳了兩聲。
進房後,恩熙把在回家的路上買來的東西拿出來。
「這是媽媽的外衣,這是內衣,還有這個!」
恩熙拿出一件冬天的大衣,身子是彩色的,袖子下方是黑色的毛織外套。
「漂亮吧?」
「這些都是什麼呀?你瘋啦?你這是在做什麼?啊!這些衣服什麼時候穿啊!這內衣又是什麼啊?一輩子都還穿不完呢!」
恩熙靜靜地看著母親。
「可以穿一輩子的話是最好了。啊!恩熙想要把媽媽這一輩子要穿的衣服全都買回來,然後才走,好不好?」
恩熙調皮地說道。
「啊!你到漢城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是嗎?」
恩熙心頭一驚,趕緊將大衣抖開,在媽媽的身上比量著。
「媽媽,您看!這個顏色很漂亮吧?穿穿看吧!嗯?」
「你這個小孩真是的,怎麼會這樣?」
雖然嘴上這樣說,媽媽還是穿上了那件大衣。
「好漂亮喔!媽媽真是美麗!我看起來還比較像媽媽吧!」
恩熙看著鏡子裡的母親,搭著母親的肩膀附耳說道。
「……買這麼漂亮的外套給媽媽,真像是場夢一樣。」
「你覺得媽媽不幸福嗎?」
「不,是因為感謝。很感謝、很感謝媽媽。我只想給媽媽最好的東西,表現自己最好的
一面給媽媽看。」
母親含著淚水輕輕地撫摸著恩熙的頭。
恩熙與束草的母親一起躺在床上。
印著大花紋的床單以及棉被、枕頭,像是媽媽和恩熙一起躺在花園裡一樣。
在入院以前,恩熙想要和媽媽一起睡一晚。事實上,原本她想要跟芯愛一起回家的,但是芯愛拒絕了。
早上恩熙在飯店裡打了個電話約芯愛見面。在等待芯愛的時候,恩熙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以另一種心情環視周邊的風景。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個秋天,這樣的念頭掠過腦海中,不禁使她覺得感傷。視線所及的皆是美麗的風景,真是太神奇了。都已經開始是天一黑就會說「好冷」的話的季節了,但是飯店角落中的風景還停留在秋天。恩熙對這世界還是存有依戀的,秋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像是不願意離去般地徘徊著。除了琉璃窗,用綠色漆成的建築物四周圍,像是被紅色、朱黃色的染料染成的丹楓,正誇耀著自己的存在。長椅被冷漠地放置在其中。
人行道上也有紅色、朱黃色、灰色的樹葉隨風飄落著。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穿著咖啡色兩件式套裝的芯愛抱著文件夾出現在恩熙眼前。
「已經下班了嗎?」
早上恩熙在電話裡已經說過了要跟芯愛一起下班,一起回束草的家。
「嗯。」
「你和哥哥把家裡搞得天翻地覆是才沒多久的事情……你真是太厲害了。」
芯愛瞪了恩熙一眼又說道。
「對不起,我今天要值班,不能跟你一起回家。」
恩熙心急地朝站起身來的芯愛說:
「……芯愛……事實上,我有事情要拜託你。」
「拜託?拜託我什麼?」
「我要到漢城去,到漢城去工作。」
「……」
「會很久很久不能回來。」
芯愛望了恩熙一眼。
「媽媽……我們的媽媽……就拜託你了。」
「除了你以外,我已經沒有可以托付的人了……我哥哥你也知道的……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了。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偶爾也照顧一下媽媽吧!求你。因為對媽媽來說,除了我以外,她就只有你了。」
芯愛瞄了一下手錶,冷漠地說:
「話說完了?沒有其他要說的話吧?」
「還有……還有你的媽媽……你的媽媽也……」
恩熙強忍著眼淚,做了個深呼吸。
「現在起我無法常常見到媽媽……所以只有今天,希望可以到你家睡一晚才走。今天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呢?」
「你真好笑?你是要死到哪裡去?」
嚇了一跳的恩熙趕緊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
「我會的,芯愛,算是我拜託你,好嗎?」
「我為什麼連你媽媽都要管?再見!」
芯愛站起身來瞄了一眼恩熙後說了這句話,然後就走了。
「如果從此以後可以不再見到你的話,最好。」
恩熙仰望著陰陰的天空。
後來她獨自一個人回到了束草的家中。
束草的媽媽聽說恩熙要到家裡睡一晚才走時,媽媽非常高興。媽媽握著恩熙的手,將恩熙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雖然媽媽想要帶恩熙一起到美國,但是卻留下恩熙孤零零的一個人。
媽媽是那麼地慈祥和藹……因為想念我而生了病……我和哥哥的事情又傷了媽媽的心…
…媽媽真的把我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媽媽,您討厭我吧?」
恩熙看著天花板說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恩熙有哪裡可以讓我討厭的?媽媽只要一想到恩熙,心情不知道有多麼地快樂,你知道嗎?」
「真的嗎?」
「當然,當然……」
媽媽連看到身旁經過的小孩在哭也會流淚,我只是常常會給媽媽帶來傷痛的女兒……
「媽媽,對不起。如果一開始我就不是您的女兒就好了。」
恩熙嘶啞著嗓子說道。
「當然不是這樣的,不是的。媽媽能遇見恩熙是件幸福的事……雖然分離的痛苦……和俊熙的事……但是比起恩熙給媽媽的幸福,那些都不算什麼。小時候恩熙第一次給媽媽插上花的時候,你不知道媽媽的心裡有多麼地高興……雖然小小的手把花都給壓扁了……小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媽媽走來。有多麼的幸福啊!我的女兒……」
媽媽淌著淚水地望著恩熙。
「媽媽……」
恩熙也濕了眼眶地望著媽媽。
「為什麼要哭呢……真像個傻瓜。我美麗的女兒恩熙……」
凌晨恩熙凝視著熟睡中的母親好一會後走出了房間。
她走向客廳裡的裝飾櫃,她看到櫃子裡只有媽媽和爸爸模樣的娃娃。恩熙從背包裡拿出有哥哥圖案和恩熙圖案的娃娃,放在那旁邊並列著。那裡娃娃發出像鍾般的叮噹聲,像是在回應恩熙的話似的。那聲音好似媽媽的聲音,爸爸的聲音,恩熙突然鼻頭一酸。
「這樣的話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對嗎?」
恩熙像小時候一樣,一一地撫摸著娃娃上的圖案,一個個按照順序搖晃了一下。娃娃各自發出不同的聲音,熱情地跟恩熙耳語,恩熙也一一跟娃娃們道別。
「爸爸,再見……媽媽,再見……哥哥……哥哥……再見」
恩熙一邊用手指撫摸著哥哥娃娃,一邊落淚。
「哥哥……再見……哥哥……哥哥……」
像是哥哥在說話似的,娃娃發出清亮且哀傷的聲音。呼喚著恩熙……
「俊熙,尹俊熙!」
俊熙睜開眼一看,治煥學長彎下來看著他。
「你又喝酒了?……玄實薔來了……」
「嗯……」
俊熙從沙發椅上站了起來,旁邊都是亂七八糟的酒瓶。
「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你以前最堅強了,現在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每天都在喝酒,你清醒清醒……」
「……我清醒了,我們出去吧!」
俊熙先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外頭玄實薔和幼美正在一邊燒落葉一邊炒栗子。幼美帶著擔心且不安的眼神望著俊熙,俊熙避開她的視線,在一旁坐下,注視著燒焦的落葉。恩熙走了之後,隔天開始,俊熙再也無法跟以前一樣生活了。於是他開始常喝酒,因為不喝酒的話他就無法入睡。有時熬夜到天亮,甚至常常到白天才會想要睡。
「對了,恩熙今天要到漢城去……不知道恩熙走了沒?」
玄實薔一邊剝栗子一邊說道。俊熙吃驚地望著她。
「什麼?你說恩熙?」
幼美先問道。
「你不知道嗎?……雖然我不太清楚,不過她聯絡了一個搬家公司,說是要到漢城
的一家飯店去。昨天到飯店來打聲招呼說要到漢城。」
「你是說……漢城?」
俊熙突然站了起來。
你現在說的是恩熙嗎?」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大聲,使得幼美也驀地站了起來,治煥和玄實薔露出為難的表情。
「啊!我以為你們知道……因為俊熙下個月也要到美國去了,理所當然要打聲招呼……」
玄實薔環視大家的眼色,結結巴巴地說道。俊熙咬著牙轉過身去,幼美喚了他一聲。
「俊熙!」
是動了怒的聲音,但是俊熙仍舊邁開步子。就在這時,泰錫的車從前方開了過來。泰錫從車上下來,跟俊熙以及幼美用眼神示意,並且朝治煥和玄實薔點了點頭。他走到另一邊打開門讓恩熙下車。
恩熙穿著粉紅色的高領T恤,扶著泰錫的手下了車。俊熙注視著她,恩熙微笑著一一看著他們。
「哥哥……幼美姐……大家都在啊!」
恩熙看了一下俊熙說道:
「我是來跟你們道別的,我今天就要到漢城去了。」
「我有話跟你說。」
俊熙看著恩熙說道。
「哥哥!」
恩熙叫了俊熙一聲,話中含有拒絕的意思。
「我們兩個說說話。」
俊熙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走向裡頭。
「俊熙!」
幼美用尖銳的嗓音喊著俊熙,但俊熙卻沒有停下腳步。
泰錫以堅定的語氣說道:「進去吧!」
俊熙和恩熙一起坐在咖啡館後方的長椅上。
「為什麼離開?應該離開的人是我,你為什麼要離開?」
俊熙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但是話卻已脫口而出。
「雖然哥哥你要離開的事……你要離開的事……我知道,但是我感到厭倦了……厭倦了。」
恩熙微笑地說著。
「你要到哪裡去?你要到漢城哪裡?」
「你又不跟我到漢城!我只告訴泰錫哥一個人就夠了吧!」
俊熙凝視著恩熙的臉一會後便轉移了視線。因為他害怕一直看著恩熙的臉,他對恩熙的期望會越來越高。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卻又無法達成的夢……
「我,是要和泰錫哥哥一起去的。」
俊熙對於恩熙所說的話感到懷疑,於是又看了恩熙一眼。
「泰錫哥要我跟他一起逃走……好像跟某個人一樣呢!」
恩熙帶著一抹苦澀的微笑說道。
「恩熙!」
恩熙趕緊收斂起那種表情,並且堅決地望著俊熙。
「我跟泰錫哥已經約定好了,從現在開始我要為泰錫哥而活,在這裡實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我們要到其他地方重新開始。」
「你說……你要跟泰錫……兩個人一起生活?」
俊熙勉強地擠出這樣一名話來。
「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泰錫哥也是真心的……」
恩熙停頓了一下,收斂起笑容說道。
「我對哥哥失禮了,上次到這裡來原本不是想要那樣跟哥哥說的。」
俊熙的心一下子全部崩潰了。
「我真壞,我沒有臉見哥哥……所以上次哥哥拒絕我的事……做得很好,我這樣想著,那天……很感謝你能拒絕我……」
啊!恩熙……為什麼這樣……為什麼……
「我的心……我以為你都知道。」
恩熙的眼淚像是隨時都會落下似的,她乾咳了一聲。
「我知道。我真的全部都知道……但是,哥哥和我也都知道那是不行的……希望哥哥不要忘記,哥哥的心我全都懂……真的全都懂。那份愛會活在我的心中,所以我不會後悔,也不會埋怨。哥哥,你一定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你的心我全都懂……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要後悔。不要後悔……」
俊熙聽出恩熙話中的懇切與堅定。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知道嗎?」
恩熙顫抖地說道,俊熙咬緊牙把頭埋了起來。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一邊感到納悶一邊感到惋惜,生起了氣來。
「看吧!已經露出後悔的表情了吧,我該怎麼辦呢……我說要你不要後悔的……那我該走了吧。那……」
恩熙笑聲時含有嗚咽的聲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說道。突然,俊熙捉住了恩熙的手。
「後悔了。後悔了……」
他非常痛苦地吐出這句話,恩熙站了一下,趕緊將那雙手甩開,匆匆忙忙地走開了,留下俊熙茫然地呆坐在長椅上。
結果恩熙離開了。俊熙仍舊無法遵守說過不放棄她的承諾,就這樣看著恩熙離去。
病房感覺起來不像病房,反倒顯得幽靜且美麗。門的兩邊有小麥色的沙發,從弓形的雕刻旁看過去有張床。床的旁邊有張小桌子,上方有個小窗,窗外可以看到如畫一般的風景。
從一進病房就可以知道泰錫是多麼地用心了。
恩熙和泰錫一起在病房裡整理行李。
「怕嗎?」
恩熙搖搖頭。
「從明天開始就要接受檢查了,你不怕嗎?一定會很痛的!」
恩熙突然停下動作來看著泰錫。
「啊!我為什麼說這些,像個傻瓜一樣吧?」
泰錫一邊說著,一邊刻意地大笑著說「不痛,不痛」,看到泰錫這樣,恩熙覺得既抱歉又感激,她真心地笑著。
「謝謝,你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少的感激。陪我一起到這裡來……謝謝……」
泰錫站到恩熙的面前說道:
「不要這樣,應該是我要感謝你!」
泰錫看到恩熙眼中的淚不停打轉,於是他刻意地開懷大笑。注視了恩熙好一會,慢慢地將她擁在懷裡,恩熙也靜靜地讓泰錫擁抱著。
「這樣就不怕了吧?……我抱著你就不怕了。」
不要害怕……我有泰錫哥在身邊,真的不怕了。不怕了……
「不過,你需不需要護身符之類的東西?」
泰錫鬆開原本抱住恩熙的手問道。
「看起來我的身體真的很脆弱。說到慰藉的東西,小時候媽媽給我一隻手鐲,你有像那樣的東西嗎?」
恩熙笑著堅定地問道。
「但是……醫生說檢查會很痛的?」
「喔……不痛,嗯……只有一點點痛,一點點,像這麼一點……」
泰錫笑著將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比劃著,表示只有一點點。恩熙知道泰錫的笑容是刻意表現出來的,但是她決定相信他。
「請把雙腿蜷縮到胸前。」
恩熙照著護士說的話做,她感到相當害怕。像側臥一樣,把膝蓋伸到胸前,兩隻腳彎曲著。她把枕頭緊緊抓著。醫生從護士手中接過一根大針筒,恩熙瞄了一眼隨即將雙眼緊閉上,恩熙雙手交握著撫摸著手上的戒指。那是俊熙在恩熙生日那一天送給她的戒指。雖然對不起泰錫哥,在來治療室的路上,她將那戒指當做護身符戴上了。
感覺到背脊有東西在針剌時,伴隨而來的痛苦是無法言喻的。全身尖銳地刺痛著,雖然想要忍住但卻不自覺地哀嚎了起來。
哥哥……哥哥……
恩熙一邊留著淚一邊在心底呼喚著俊熙。
恩熙無力地走向醫院的庭院去尋找泰錫,原本以為泰錫會在病房裡,但是卻沒有看到他。眼尖的護士看出恩熙的想法並且主動跟恩熙說道:
「你在找泰錫嗎?剛剛在你接受檢查的時候,他多麼坐立難安,就好像比你還痛一樣。」
她看到坐在長椅上不安的泰錫。恩熙走近他,泰錫看到恩熙後吃驚地起了身,又坐回長椅上。
「什麼時候來的?」
早上帶恩熙到治療室後,因為飯店有緊急的事要處理,泰錫去了一趟飯店又回來了。泰錫知道下午恩熙要接受檢查,到醫院的路上還一直擔心著她。
「喔!剛剛……對了,你做完檢查了吧?」
泰錫慌張地撒了個謊,呆呆地看著恩熙。
「痛嗎?」
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泰錫還是露出緊張的樣子。
「一點點……一點點……這麼一點點……」
恩熙學泰錫將拇指和食指併攏地表示。
「啊!這樣啊……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啊……」
泰錫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想要點火卻點不著。恩熙看到他的手輕微地在顫抖著,恩熙看到泰錫這樣覺得很心疼。
「怎麼會這樣呢?真奇怪?」
恩熙看著刻意笑著的泰錫,將打火機接過來後,替他點了火,說道:
「什麼啊!護士說你一直守著我……」
一邊說著眼淚一邊在眼眶裡打轉。泰錫呵呵地笑著,恩熙也含著淚水望著泰錫。
……泰錫哥哥,對不起……但是……現在我不想戴著戒指了。雖然我的心一如往常……
但是……我想應該要減少對泰錫哥哥的傷害。像他那樣總是一心為著我想的人……不應該再讓他痛苦……雖然我什麼都不能給泰錫哥,但是我真的想給他些什麼……。哥哥……對幼美姐姐好一點……。我也會盡量給泰錫哥我可以給的……你能理解嗎?哥哥……
泰錫看到穿著病人服的恩熙和護士一起走著,他忘記了現在是在醫院的走道上,向恩熙跑了過去。
護士看到泰錫後說:「請到你上次接受檢查的治療室來。」說完便離開了。泰錫靜靜地扶著恩熙,並且注視著她。恩熙也疑惑地望著泰錫。
泰錫一句話也沒有說,在恩熙的手上放了一隻戒指。恩熙張大了眼睛,泰錫還是一樣一句話也沒說,他執起恩熙的手,雙手緊握著她的手。泰錫緊閉著雙唇用力點了幾次頭。恩熙也平靜地笑著點點頭。對於現在不用說話也能明白他心思的恩熙,他感到相當高興。
慰藉的東西……恩熙……你說的護身符……
泰錫一面看著恩熙走進診療室的背影一面祈禱著。
少痛一點,就算只少痛一點點,好嗎?就算只減少一點點的痛也好,好嗎?
泰錫不自覺地咬著手指。
恩熙……加油……加油……你的痛苦……我,我不能替你承受……我無能為力。加油……要忍耐……
又要去接受那痛苦的治療了。
一聽到說還要再接受一次檢查時,恩熙說她不想再去了。不輕易在臉上表露神情的她,不知道為什麼緊緊地環抱著自己說她不想接受再一次的檢查。不能體會那到底有多麼的痛,但是看到恩熙這樣,泰錫也不希望她再接受檢查。……但是只有這樣對她是最好的,因為他無法放開恩熙的手看著她離去。
昨天聽到要再接受一次檢查的她,憂鬱地睜大了眼睛。與泰錫一起散步到醫院的路上還一再地露出不悅的臉色,泰錫也心情沉重地停下腳步。泰錫一邊想著要說什麼,走了幾步便回頭望著恩熙,恩熙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崔恩熙,你怎麼了?喂喂……崔老太太!」
泰錫隱藏心痛開玩笑地說著。
「你不知道有多麼的痛,真的是很痛。但是為什麼還要再做一次檢查呢?」
恩熙像小孩一樣地撒嬌,泰錫雖然覺得很心疼但也很高興。
「你做得很好嘛!為什麼你還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麼泰錫哥你替我去接受檢查好了。」
恩熙無力地仰著頭說道。
「不要。為什麼我要接受檢查?」
泰錫嘴巴上雖然壞壞地這樣說道,其實他的喉嚨像被什麼哽住似的。
「如果我可以代替的話就好了。」
「一定要做這麼痛苦的檢查嗎?這麼痛而且又不保證一定會好,不是嗎?到底為了什麼我要這樣?」
泰錫走近恩熙,在她眼前蹲下來,她捉住恩熙的肩膀說:
「……為了我。」
說完了這句話,他倏地起身。
「我只有說這種話的時候才會一板一眼的。」
泰錫悶悶地呼了一聲。
「怎麼了?」
恩熙慢慢地站起身來問道。
「你不喜歡我,不是嗎?」
泰錫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鞋說道。
「泰錫哥!」
恩熙輕輕地叫喚泰錫。
「你願意給我護身符嗎?」
泰錫像呆住了一樣,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條項鏈……你願意再給我嗎?」
內疚而害羞地微笑著,恩熙嘴角稍稍上揚,在俊熙宣佈要和恩熙結婚的隔天,也是恩熙對泰錫明白地表示她一點也不愛他的那一天,恩熙將泰錫送給她的項鏈放在桌子上便離去。
恩熙現在說的正是那一條項鏈。
「每當我覺得痛苦的時候便看著它,就當作是我的護身符,好嗎?」
一會兒,泰錫的眼眶充滿了淚水,回答道:「嗯,好,就那樣吧!」
「不難……不過除了那個之外,其他的東西也可以嗎?」
後來他準備了一隻戒指。昨天晚上,泰錫到市內逛了好多家店才選到的戒指。
他想要送一隻戒指給恩熙。就算恩熙沒有說那樣的話,泰錫也希望這戒指能夠在恩熙覺得痛的時候陪伴著她,他別無所求。雖然他跟恩熙約定了,等恩熙一好,他就會離開,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雖然他已經下定決心,等恩熙一好,他一定會遵守這個約定,但是他還是想買個戒指給他。他希望能把這個含有恩熙是他的女人的意義的戒指送給她,雖然這個意義單單只是對他自己而已,但他希望能看到恩熙戴上泰錫送給她的戒指,即使只是暫時的。
崔恩熙,是第一個他希望送戒指給她的女人。
泰錫聽到治療室裡傳來恩熙的哀鳴,他重重地捶了一下牆。
希望戒指能夠陪伴著你……恩熙……希望我的戒指可以減少你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