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啊,恩惠媽?你在哪裡啊?」
媽媽明朗而響亮的聲音輕快地響起。
「啊,在機場入口那裡?好的,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
媽媽放下公用電話的話筒,拉起我的手說:
「世星,恩惠媽說她在入口那裡接我們呢。快走吧。」
機場紛擾嘈雜。媽媽拉著我的手,快步走向入口。嗯,這就是十年未見的韓國嗎?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緊隨著媽媽的腳步。這時突然響起了一個大嗓門,比媽媽的聲音還高了八度。
「啊呦,我的天哪!!這是誰呀?世星媽!」
我被這個大嗓門嚇了一跳,等我回過神來,媽媽和阿姨已經又摟又抱又蹦又跳,分享著再次相見的激動。
「啊呦,你怎麼保養的啊?一點都沒變。更漂亮了——」
「呵呵呵呵——恩惠媽你也真是的——你也變年輕了啊。」
看著媽媽和阿姨在那裡興高采烈地互相稱讚,連我也不知不覺地跟著高興起來。阿姨拉著媽媽的手聊了一會之後,突然回頭看見了我,瞪大了眼睛問道:
「啊呦,這是世星嗎?真是世星嗎?」
「阿姨好,我是世星。」
「嘖嘖,原來的打架王、調皮鬼、孩子頭,現在變成淑女了——長得真漂亮。完全是個淑女——」
是啊。十年前,我住在韓國的時候,是附近眾所周知的孩子王,完全跟淑女的形象不挨邊,臉上沒有一天是不掛綵的,比男孩子更像男孩子。後來8歲的時候,由於爸爸工作上的調動,我們移民到了美國。3年前,爸爸因心臟麻痺在美國去世,我和媽媽相互扶持生活。由於思鄉之情愈演愈烈,我們終於在十年後的今天又回到了韓國。其實我是表示過更希望在美國繼續生活的,但是媽媽卻無論如何一定要回來。唉,我媽媽是個誰也勸不動的固執傢伙。
在去往阿姨家的路上,小時候模糊的記憶一個一個在我眼前浮現。
「啊呦啊呦,我的天哪——漢城也變了好多啊。」
耳旁響著媽媽叫嚷的聲音,車窗外陌生的風景飛快地擦身而過。汽車飛馳了好久,終於「吱」地一聲停了下來。我下了車,很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過去的記憶都悄悄地湧了上來。阿姨的家就在眼前,還是老樣子。我記憶中美麗的兩層小樓,綠色的大門,連二樓窗戶上掛著的那塊窗簾,也還是我不喜歡的黯淡的狗屎色。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而阿姨家旁邊的那棟房子,我們原來住過的地方,也是一點都沒變。湊巧的是,不久前住在這裡的人搬家了,於是我們又可以住在這裡了。啊,又要開始熱熱鬧鬧的鄰里生活了。
進入玄關,阿姨說:
「真是沒想到啊——居然又能和世星家作鄰居,像做夢一樣——呵呵,我們還要像過去一樣和睦相處哦。啊,對了,你們的行李還沒搬到家裡去吧?今天先在我們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哎呦,呵呵呵——那就謝謝了。」
過去作鄰居時,我媽媽和阿姨關係特別好。真的是特別好。我們住在美國期間,兩個人也相互噓寒問暖,從不間斷。
「說來說去,她姜叔叔還好吧?還在那家公司上班嗎?」
「當然啊——現在算是徹底站穩腳跟了。說是今天要聚餐,會晚一點回來,不過我會打電話給他叫他早點回來的。世星媽回國了嘛——」
這裡說的姜叔叔是指阿姨的老公。我想起來了。這個叔叔經常一臉凶相,不過心地卻十分善良寬厚。
「啊,對了,恩彬和恩惠都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恩彬現在上高中二年級了,恩惠上初中三年級。」
恩彬……姜恩彬。不知為什麼,回憶猛地湧了上來。這個和我同齡的男孩子有著像女孩一樣白淨的臉蛋,眼睛又大又亮。性格內向,身材也不魁梧,個子很矮,不認識的人見了經常會把他錯認為是女生。我過去很討厭他。那時我經常惹事生非,人們經常管我叫:
「調皮鬼!壞孩子!打架王!」
不肯把我當成女孩子對待。另一方面,卻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文靜男孩交口稱讚。真討厭。於是我更淘氣,經常打架,而且還欺負這個男孩。我用鐵拳暴打他,虐待他。我不喜歡這個男孩,最不喜歡他的一點就是,不管怎麼被我欺負,他絕對不向父母告狀。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地任我拳打腳踢,面無表情地用他深褐色的眼珠默默地盯著我。這傢伙不經意的行動彷彿在表示他對我的漠不關心。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吧,我為了改變他冷漠的態度,引起他的注意,才那樣不斷地欺負他……
還有恩惠。她是恩彬的妹妹,比我小一歲。不過除了那精緻的面孔,我已經不太記得她了。我總是和男孩子打打鬧鬧,說到和她相關的記憶,就只記得趁她跳皮筋的時候跑過去拉斷皮筋,做這種幼稚的惡作劇。
「世星,你還記得我們家恩彬和恩惠吧?」
「嗯?啊,當然記得。」
「說來說去,也到了孩子們回家的時間了啊……」
阿姨看了看表,說道。話音未落,像回應阿姨的話一樣,玄關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媽——媽媽的寶貝女兒回來啦……」
門口處傳來了女孩明快的聲音。她甩掉鞋,跑了進來。我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她就是恩惠。小巧而白皙的臉,烏黑的及肩秀髮,嬌小的身材,恩惠還是像記憶中那麼可愛。恩惠轉著圓溜的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呆呆地望著我們。
「這兩位是誰啊?」
呵,原來不認識我們了。是啊,都已經過了十年了……而且當時你又那麼小……
「啊呦,恩惠,你怎麼連世星姐姐都不認識了?這是世星和她媽媽啊。原來不是住在咱們家旁邊的嘛。」
「啊!」
恩惠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然後她像突然想起來了似地向我媽媽鞠躬打招呼,接著盯著我嚷了起來。
「這真是那個世星姐姐嗎?那個專門扯斷人家皮筋的恐怖孩子王!」
哈哈……專門扯斷人家皮筋的恐怖孩子王……原來都記得啊,可愛的小傢伙。
「哈哈,恩惠,你好啊。好久不見啦。^-^」
「哇——姐姐,你現在女人味十足啊!完全是個淑女了!哎呀,真是不敢相信——」
恩惠誇張地嚷了起來,好像是我做了變性手術,從男生變成了女生似的。拜託,我從一開始不就是女生嘛。我們四個人坐在沙發上,盡情地聊著心裡話。阿姨做菜的手藝很棒,托她的福,我把自己喜歡的而又在美國吃不到的那些好吃的東西吃了個夠。直到這時,才真正有一點回到韓國的感覺。
我們不知不覺又聊上了。
「啊呦,啊呦,還有這種事?」
「呵呵,阿姨,您不知道我媽當時有多慌張——」
恩惠呵呵地笑著,興高采烈地說。這孩子原來性格有這麼開朗嗎?我在美國變得十分內向,不怎麼喜歡聊天。於是我悄悄溜上二樓,想順便參觀一下。二樓有兩個房間。第一間的門開著。粉紅色的窗簾、書桌、床鋪以及傢俱等映入眼簾。一切都是粉紅色的。濃重的香水味讓我有點頭暈。我掩著鼻子,匡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第二間房間。這是恩彬這傢伙的房間吧?打開房門,首先看到的就是我一直不喜歡的狗屎色的黯淡窗簾。拜託換一下好不好啊,怎麼還掛著這麼難看的窗簾啊。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屋子裡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情愉快。是什麼味道呢?洗髮水的味道嗎?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走進男生的房間。房間卻出人意料的乾淨整潔。不過那個是什麼啊?書桌上方的牆壁上,令人毛骨悚然地呈X形掛著兩把又長又大的刀,猛地嚇了我一大跳。為什麼掛兩把刀啊?只要想想那玩意可能會在學習的時候突然掉下來,也不會把它掛在這裡啊……真是可怕。這傢伙在想什麼啊,把這玩意掛在這兒?我嘖嘖咋舌,坐到了轉椅上。身體撞了在書桌一下,一下子和椅子一起向後摔了過去。
匡—!!
我猛地摔倒在房間的地板上。哎喲,摔死我了。大概是因為後腦勺被猛地撞了一下,我覺得眼前都看到小星星了。我吃力地抬起頭,突然看見了什麼東西……那個東西藏在床底下的一個角落裡,發出奇怪的光,吸引了我的視線。我的視力可是好得很啊。我伸手把那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掏了出來。原來是香煙和打火機,還有一把小小的刀子,酷似銀妝刀.這傢伙真是可怕啊。到底有幾把刀啊?他這是打算暗殺誰啊?還有香煙。我漸漸可以想像出恩彬那傢伙的樣子了。香煙,刀……結論是:這傢伙成了一個不良少年啊!你小子墮落了。你原來那副沉默文靜的樣子跑哪裡去了……不過我以前就有點覺得你小子的眼神裡帶著點反抗的意思。我把東西塞到床底下,噌地跳到了床上。靜靜地躺在那裡,望著天花板,我突然開始捉摸恩彬這傢伙。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還像小時候那麼好看嗎?又是刀又是煙的,看來不是原來那個善良的姜恩彬了啊。嗯,不知為什麼,真想見見他。
我想著這傢伙,不知不覺地就閉上了眼睛。這麼快就累了,看來還沒有倒過時差來。要知道現在在美國可是清晨啊。我漸漸地被睡意籠罩了,不能在這裡睡。遠處彷彿傳來聲音,叫道「世星啊,你在哪兒呢?下來吃水果了」,不過我以為是在夢中,就這樣沉沉睡去。
我被一陣微小的聲音吵醒,睜開了眼睛。我睡了多久啊?不知不覺間已經是傍晚了,四周十分昏暗。
吱扭吱扭……
這是什麼聲音?我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抬起了頭。就在這時,窗子被輕輕地打開了。一個身影越過窗子,跳到了床上。啊!我猛地一驚,想坐起身子,可能是因為過於震驚了,身體不聽使喚。而且連叫也叫不出來!
「怎麼回事?」
正前方傳來了一個男孩的聲音。眼下這狀況是……我由於過度驚嚇,身體一動也不能動,而一個男生飛身進來,跳到了我身上。他原以為床上什麼都沒有的,現在發現我在床上,本來應該大吃一驚,可是他卻不以為然,泰然地說道:
「這是哪兒來的死丫頭啊?」
我「啊」地大叫一聲,想坐起身子,卻被男生用一隻大手摀住了嘴。
「你要是敢叫出聲來就死定了。」
啊?難道是……姜恩彬?可是他為什麼放著好好的門不走,要走窗戶啊?我心中既恐懼又充滿疑問。屋子一下子亮了起來,我也一咕嚕爬起身來。那個捂著我的嘴的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從床上跳了下來,點亮了燈。猛然闖入我眼簾的就是……一個帥得不得了的男孩……身材修長,身高超過一米八,淡褐色的軟發輕輕地覆蓋在額頭上,臉龐白皙,毫無瑕疵,眼睛是單眼皮,卻很大,鼻樑高挺,嘴唇誘人……啊!我這十年來只能看到急性子的金髮美國佬,猛然看到這散發著東方美的帥哥,不覺竟失了神。你……你……就是姜恩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