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墳前,基泰盡情地痛哭一場。看著基泰痛苦不堪的樣子,陽順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砍掉了似的疼痛,她也流下了眼淚。她不想讓基泰看到,趕緊把眼淚擦乾。聽見陽順的腳步聲,基泰轉過頭,慌忙擦去眼淚。陽順慢慢地向他走來,遞給他一束野花。
「大叔,這是我在附近摘的花兒,獻給你的父母吧。我們是空手來的。」
基泰沒有看她的眼睛,接過野花,放在父母的墳頭。看到這些花兒,基泰的心更痛了。媽媽,爸爸,這個女孩是我喜歡的人,可是,也許我得不到她。對不起,讓你們看到我這副狼狽樣子,對不起。基泰不想讓陽順看見自己的眼淚,轉過頭,勉強忍住了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大叔,你不必轉過頭去,我已經看見你哭了。你是遇到了傷心欲絕的事情,所以才哭,沒有必要覺得不好意思。現在你已經哭夠了,那就把失去房子失去公司的痛苦忘掉吧。以後不要再為這件事哭了。大叔,現在不是隨心所欲痛哭流涕的時候,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陽順很理解他的心思,真心實意地安慰他。可是,基泰卻沒有心情接受她真心的安慰。他感覺連陽順也在同情這個失敗沒落的自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心情很糟糕。
「來,走吧,我們走吧。」
陽順悲壯地說完,先走了出去。走著走著,她的皮鞋跟被草根絆住了,摔倒在地上。她的膝蓋撞到了石頭,撞得很疼。基泰心想,誰讓你自以為是了,真是活該。他看了看痛苦的陽順,自己先走了。
陽順氣喘吁吁地站了起來,抖了抖衣服,跟在基泰身後。他竟然連句「摔傷了沒有」都不問,陽順心裡很難過,但她決定原諒基泰。是啊,對於他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我還能期待什麼呢?
「現在我們要去哪兒呢?」
他們並肩坐在墓地入口處汽車站的長椅上,等待開往漢城的汽車。
「當然是回家……」
基泰漫不經心地回答著陽順的問題,突然想到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了,不由得吃了一驚。
「你醒醒吧,現在你已經無家可歸了。」
「我知道,我知道,房子很快就可以再買一間。現在我肚子餓了,得先吃飯。」
基泰被陽順的話傷了自尊,大聲喊道。
「看來你餓壞了吧?可是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飯店呢?那邊有個小賣店,我們買個麵包吃吧,走吧。」
「你吃麵包吧,我要叫出租車去大飯店好好吃一頓。」
聽她說隨便吃塊麵包算了,基泰多少有些不愉快。原來連你也笑話我的沒落!於是,他悶悶不樂地說。
「什麼?你還要打電話叫出租車?你神經啊?我們買的是往返票,是我提議要來這裡的,票也是我買的,所以必須用完!」
大叔還沒緩過神來呢!陽順對他很失望,甚至有些憤怒。現在就算沒有胃口都不算過分,可是他竟然還要打電話叫出租車,到大飯店去吃飯。
「我肚子餓了。」
基泰還是像從前那樣,孩子似的耍起了脾氣。他仍然相信,自己還有希望。
正在這時,汽車來了。他們回到漢城,在附近的排骨店裡吃了飯。吃完飯以後,基泰過去付賬,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把信用卡「啪」的一聲扔到櫃檯上。
「陽順你聽好了,我現在被逼到絕路了,正在慢慢往外爬,說不定會傷到你,你小心點兒。」
基泰得意洋洋地盯著陽順。可是,老闆刷卡時的目光有些不尋常,他把信用卡翻過來看了看。
「先生,您沒有別的信用卡嗎?這是一張法人卡,可是……已經被凍結了。」
「什麼?你再刷一次!」
可是,即使刷上一百次、一千次也無濟於事了。這張卡已經被凍結了。飯錢只好由陽順支付了。基泰在排骨店門前拿出手機,他再次震驚了,手機也停機了。
「吳俊泰!你這個混蛋!」
基泰火冒三丈,他歇斯底里地把手機狠狠地摔到地上,用腳使勁踩了幾下。你這個兔崽子,我饒不了你!
「啊,那麼貴的手機為什麼要把它摔壞?」
「不要你多嘴!」
「大叔你冷靜一下!」
陽順也不甘示弱。我就那麼好欺負嗎?你為什麼總是衝我發火?兩個人呼哧呼哧地瞪著對方。
他們彼此心懷不滿,就這樣走進了附近的公園。基泰好像犯了潔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整整齊齊地鋪在台階上。
「現在我想和你說句話,蘇格拉底也說過吧,認清楚你自己吧!」
陽順緊緊貼在他身邊坐著,挖苦他說。他仍然錯把自己當做王子,真是既可憐又可惡。
「喂!」
「你哪裡來的那麼多自信?你現在算什麼?你有什麼?」
「喂,車陽順!」
基泰的自尊心徹底被她傷透了,於是大喊起來。連這麼個不起眼的小東西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大叔你赤手空拳地從家裡出來,幾件衣服和幾樣東西保存在寶貝家裡,但是那些都不是錢啊。你拿出來吧,讓我看看,看看大叔你到底還有什麼。」
陽順的心很痛,但是她必須殘忍點兒,讓基泰更早一點直面現實,接受現實。只有這樣,他才能盡快東山再起。只要他能帶著傷痛重新站起來,陽順願意做黑臉,哪怕讓他討厭。
「好,你看吧,看,看,看!」
基泰被陽順的諷刺激怒了,他從口袋裡隨手扔出一些東西,家裡的鑰匙、車鑰匙、錢包,統統拿出來放在台階上。
「這是家裡的鑰匙吧?大叔你已經沒有房子了吧?這個沒用。」
陽順把基泰家的鑰匙扔到一邊,基泰衝上去想把鑰匙奪回來,後來他放棄了,靜靜地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
「這是你那輛昂貴的汽車的鑰匙吧?你打算用它煮粥吃嗎?現在,這個也沒用了吧?」
就像剛才扔房子的鑰匙一樣,陽順把車鑰匙也扔了。然後,她打開了基泰的錢包,現金只有一張千元紙幣,真是個十足的乞丐。陽順把他剛才準備用但是已經被凍結的信用卡拿了出來。
「這張信用卡已經被凍結了吧?如果你想用它做鞋拔子,那倒是可以用。你不用嗎?」
陽順把一張張信用卡都扔到旁邊去了,最後拿出一張貼有基泰照片的身份證。
「大叔你現在只有這張身份證了。能證明韓基泰這三個字的,只有這張身份證。哦,還有剛才我在排骨店替你交的飯錢五萬兩千三百五十元,那是你欠我的債。時間不要拖得太久,盡快還給我。」
「真是的。」
基泰氣壞了,氣咻咻地下了台階。他再也忍受不了,乾脆脫掉上衣狠狠地抽打著大地。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怎麼會有這樣的臭丫頭?我對你的喜歡全部取消,取消了。
陽順拿著基泰剛才鋪在台階上的手帕,跟在他身後。她的腦子裡掠過一個念頭,於是把剛才扔在台階上的房子鑰匙撿起來,塞進口袋裡,然後大步跟在基泰後面。
「大叔,你去哪兒?」
基泰耷拉著肩膀,眼睛看著前面,漫不經心地走著。陽順攔在他面前,硬邦邦地問道。基泰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聽語氣好像厭倦了一切。
「我就是隨便走走。」
「我在這裡坐公共汽車走了。」
「我也要在這裡坐公共汽車,我不是跟著你走,我要先上車。」
「那好吧,可是大叔你的東西放在寶貝家裡,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取呢?」
基泰明明沒有地方可去,但他為了維護自尊故意那麼說。關於這一點,陽順不可能不知道,但她覺得不能讓他這樣下去,於是提起了行李的問題。哪怕是找個借口也好,她就是想把基泰留在自己身邊。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他一定連飯也吃不上。他早晚要成為乞丐中的乞丐。因為他這份可惡的自尊心,走到哪兒都不會對別人說句軟話,說不定一氣之下還會有什麼極端的行為,所以陽順很擔心。
「哦,是啊,我得先去取東西。」
基泰也為找到一個好借口而高興,馬上就叼住了陽順拋過來的誘餌。
正好汽車趕在這個時候來了,陽順排隊上了車。基泰也站在陽順身後,但是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乘客把錢包在交通卡傳感器前一晃,就會發出「吱吱」的響聲,然後乘客就可以通過了。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只要把錢包在前面一晃,就可以通過了嗎?站在前面的陽順也把錢包晃了一下,然後就坐到座位上去了。啊哈,對了,這個世界真美好,我也試一試。他稀里糊塗地把錢包在交通卡傳感器前晃了晃,就過去了。可是,他的錢包裡不可能有交通卡。
「那位先生!」
「嗯?是叫我嗎?」
基泰莫名其妙地轉過身去。
「當然是你了,你把卡拿出來看看吧。」
司機不耐煩地抱怨他,他只好又把錢包在傳感器前晃了晃,可是聽不見任何聲音。他不知道司機想讓他拿出什麼卡,多少有些尷尬。難道是要看信用卡嗎?基泰看著陽順,向她投去求援的目光。
「哦。」
陽順看到基泰尷尬的樣子,心裡很痛快,「好,你就得遇到點兒麻煩才行,這樣你才能徹底清醒。」陽順故意裝糊塗。
「把卡拿出來看看。」
「我的信用卡……被凍結了。」
基泰難為情地搔了搔頭。
「你這個人,你開玩笑嗎?我是說交通卡,交通卡!」
「交通卡是什麼?我沒有啊。」
基泰有些不知所措。還有這樣的卡嗎?是新出的信用卡嗎?
「你這個人,下車吧,下車!」
最後,基泰像乞丐似的被趕下了車。他真的要瘋了。他剛下車,車就開走了。這時,陽順才大聲驚叫起來:
「停車!師傅,停車!對不起,我要下車!謝謝您,師傅!」
陽順向司機道謝,然後連忙下車。她多少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正在用腳踢地的基泰。基泰看見陽順,就衝她大吼:
「喂,你幫我交一次車費都不行嗎?」
「討厭,連車費都沒有,還……」
直到走到錫久家門口,他們一直都在為行李的問題爭吵。
「雖然行李不是很多,但也不能每天提著到處走啊。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你保管一下行李?」
「好了,不用你管,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基泰想到自己連個放行李的地方也沒有,連個可以去的地方也沒有,頓時感到處境的悲涼,於是他又耍起了脾氣。正在這時,錫久出來了。
「是來取行李的吧?如果還沒找到房子的話,可以暫時放在我們家裡。」
「算了吧。」
基泰氣呼呼地用腳跺著地面,不耐煩地說。
「這裡又有保姆,又有司機,不是跟以前一樣嗎?」
「還真是這樣呢。」
「沒關係的,先住在我們家裡,慢慢找房子吧。」
基泰既討厭錫久,又覺得對不起他,所以他一直保持著沉默。正在這時候,萬福突然出來了。
「你還沒去買草莓嗎?我想吃草莓做飯後甜食呢。」
「是的,我現在就去,我走了。」
「爸爸,你又讓錫久哥哥做什麼?」
錫久急匆匆地去了附近的超市,陽順狠狠地瞪著萬福。難道爸爸真的那麼不會看人眼色嗎?在人家家裡住上幾天已經很麻煩了,竟然要人家去買那麼貴的草莓,他的臉皮怎麼會厚到這種程度?陽順對錫久感到很內疚,連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
「等一等,你是陽順做保姆那家的主人吧?」
看著女兒惡狠狠的目光,萬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趕緊把話題轉到了基泰身上。
「哦,喂,聽說你破產了?」
基泰被萬福冷嘲熱諷的語氣傷了心,使勁瞪了他一眼,然後就把視線轉移開了。
「爸爸,你怎麼這樣說話?」
陽順擔心基泰的心會傷得更重,趕緊制止了萬福。但是不識趣的萬福繼續戲弄基泰。
「上次我被這個傢伙抓著衣領趕出來了,看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變成什麼樣。他應該不會想到自己還會破產吧?」
基泰被萬福過分的奚落激怒了,轉過身憤然離去。
「大叔,大叔!」
陽順不好意思追上去,看他呼哧呼哧走出一段距離,才開始叫他,可是基泰連頭也不回。
「爸爸!」
基泰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現在又被父親趕走了,陽順憤怒地朝父親大喊。
「看來他還是沒餓著肚子,還有脾氣呢。可是錫久這孩子,讓他去買草莓,難道他去種草莓了嗎?」
萬福避開女兒毒辣的目光,趕緊支支吾吾地轉移開話題。陽順望著基泰狼狽的身影逐漸遠去,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惜。
夜深了,基泰沒有地方可去,他從口袋裡翻出兩個百元硬幣,到公用電話亭裡打電話。他給朋友們打了電話,但是那些朋友的態度都變了,很冷淡的樣子。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們都知道基泰破產了,心裡都害怕基泰會來給自己添麻煩。曾經生死與共的好友也隨著金錢一起消失了。現在他連十元錢都沒有了。以後該怎麼辦呢?不,首先需要他面對的問題是怎樣度過這個漫長的夜晚。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走了很長時間,眼前出現一段地下通道。沿著台階走下去一看,展現在眼前的是曾經在電視屏幕上看過的景觀。那些露宿街頭的人們鋪著報紙或紙盒,躺在地上睡覺。基泰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找到一塊空地方,靠在牆壁上坐了下來。我怎麼會淪落到和乞丐一起睡覺的慘淡境地呢?還不如九歲時跟著父母一起死掉算了,那也不會這麼倒霉了。他覺得自己太可憐了。正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用腳踢了踢閉著眼睛的基泰。那是人家的位置,他讓基泰走開。本來基泰的神經已經相當敏銳,正在生著氣,現在還要跟這些露宿街頭的人滾在地上打架。就算殺個人,他也還是覺得不解氣。
最後,他幾乎被趕出地下通道,來到外面,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雨越下越大了,把基泰的全身都淋透了,天氣很冷,他又沒有雨傘,衣服扯來扯去,還是凍得他下頜直抖。最後,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就是汽車站的長椅。他坐在長椅上,美美地抽了一支煙。旁邊有個詩諾爾化妝品公司的廣告宣傳板,正散發著陰冷的光輝。
下雨了,陽順擔心基泰,怎麼也睡不著。她拿著兩把雨傘,走在雨中的小巷,伸長脖子尋找基泰。她在小巷裡轉悠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他。他沒有錢,也沒有朋友,更不可能有住的地方。大叔,現在正下著雨,你在哪個地方徘徊呢?
等了半天,也不見基泰回來,陽順不得不回到房間。嚴智和寶貝都睡得很熟。陽順倚著牆壁打盹,突然猛地一驚,她把窗簾稍微掀開一塊,往窗外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雨停了,他大概到朋友家睡覺去了。性格這麼暴躁,誰願意留他過夜呢?這個傢伙手機也不能用了,又聯繫不上,真是可憐。」
「陽順啊,陽順啊,你真是的,你怎麼了?嘟噥了一夜。我都做噩夢了。別嘟噥了,快睡覺吧,你不睏嗎?」
寶貝困得睜不開眼睛,不耐煩地說道。
「對不起,你快睡吧。現在有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有沒有地方睡覺,我怎麼睡得著呢?要是不下雨還好。」
陽順心裡想著基泰,嘴上不停地嘮叨著。沒有錢,遭到朋友的背叛,就憑大叔的暴躁性格,不知道會不會跳進漢江呢。
不一會兒,天亮了。一個年輕的乞丐徘徊在錫久家門前的胡同裡。他的名字叫韓基泰。頭髮被雨水淋濕了,亂蓬蓬而且油膩膩。衣服和鞋上沾滿了泥土,完全是乞丐的模樣。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基泰身邊繞了過去。基泰對他們火辣辣的目光很不滿意,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啊,真氣死我了,把誰當乞丐看啊?
「啊,真煩死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基泰四處張望著找到了錫久家,腳已經泡進泥湯裡了。哎呀,他的神經變得更尖銳了。
陽順和寶貝洗漱完畢,來到客廳。萬福和嚴智忙忙碌碌地出入廚房,做出一桌豐盛的早餐。
「準備了這麼長時間,怎麼沒什麼東西可吃呢?」
嚴智低頭看著飯桌,發著牢騷。
「這麼一桌子吃的,讓人感覺像是過生日。你辛苦了。」
萬福拍了拍嚴智的肩膀。
「哎呀,這是什麼?什麼時候把早飯都做好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寶貝和錫久望著豐盛的早餐,大吃一驚。
「今天是我們陽順的生日。」
嚴智和萬福笑瞇瞇地回答。一聽說是陽順的生日,錫久和寶貝都吵吵嚷嚷著祝陽順生日快樂。
「謝謝,可是,媽媽,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來的?」
陽順覺得很奇怪,於是問嚴智。
「還能從哪兒來的?都是家裡原來就有的東西。我雖然想做滿滿一桌子好吃的東西,可是冰箱裡的東西不夠啊。不知道會不會營養不良。」
聽了嚴智理直氣壯的回答,寶貝感覺到無比的荒唐和委屈,不由得皺起眉頭。
「陽順啊,車陽順,陽順啊……」
大家圍坐在餐桌旁,剛要拿起筷子。正在這時,基泰大聲呼喚陽順,好像要把整個小區都掀翻似的。聽見基泰的聲音,陽順趕緊放下碗筷,笑著跑了出去。錫久的臉色立刻就陰了下來。
「陽順啊!陽順啊!陽順啊!」
基泰把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吶喊,吵得周圍都雞犬不寧。一個乞丐大清晨就洪亮地呼喊,人們都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到陽台上看熱鬧。看到基泰十足的乞丐樣,陽順的心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一夜之間,一個人竟然會這樣墮落……
「我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這裡。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嗎?你為什麼要把我的東西放在這種地方?」
基泰看見陽順,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一頓抱怨。
「你別找茬了,大叔,從現在起,你已經沒有資格再找茬了。昨天晚上在哪兒睡的覺?」
陽順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看著他的狼狽樣,頓時無話可說了。
「在朋友家睡的,怎麼了?」
基泰悄悄地避開陽順的目光,很顯然,他在說謊。
「你朋友家連個房頂也沒有嗎?衣服也沒晾乾,鞋還是濕漉漉的,直往下流水,寒磣死了,趕快進屋吧。」
陽順不忍心看他這副模樣,同時又對他感到氣憤,便氣呼呼地對他說。
「我為什麼要進去?」
「我知道王子今天要動身,所以準備好了飯,換洗衣服也準備好了。」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基泰仍然企圖維持那點自尊,堅持不進去,陽順挖苦了他兩句,自己轉身進去了。基泰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這時候,他的肚子裡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叫聲。他餓極了,於是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了錫久家裡。
「嘖嘖,這麼短的時間就沒落了。」
萬福看到基泰,咂了咂舌頭。嚴智說他身上有味兒,躲到旁邊去了。
「大叔,你先洗個澡再吃飯不行嗎?」
寶貝用憐憫的目光望著和陽順並肩坐在飯桌旁的基泰,她這一嘀咕,基泰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使勁瞪著寶貝。
「既然已經準備好了,就一起吃吧,快吃。」
錫久的話音一落,基泰趕緊拿起了筷子,匆匆忙忙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還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他的樣子太新奇了,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張大嘴巴盯著他看,怎麼會這樣呢?
「大叔,大叔你知道這頓飯是什麼飯嗎?是陽順的生日宴。不管你餓成什麼樣,都應該先向陽順說聲生日快樂,然後再吃飯啊。」
寶貝感到荒唐而且不可思議,她聚精會神地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制止了基泰匆忙夾菜的手。聽完這句話,基泰猛然一驚,但他嘴裡塞滿了食物,只是呆呆地望著陽順。你為什麼偏偏趕在今天過生日?或者早出生幾天,或者晚出生幾個月就好了。你怎麼連收到生日禮物的福分都沒有,偏偏趕在我最狼狽的日子過生日呢?陽順有些不好意思,裝得若無其事,繼續吃飯。基泰總把食物噎到喉嚨口。
吃完飯以後,基泰洗了個澡,換上了衣服。
「喂,你只帶出這麼幾件衣服嗎?這是什麼呀?這些早就過時了,哎呀。」
「從你的衣櫃裡挑幾件可以用手洗的衣服,真是很難啊。連乾洗的錢都沒有,還談什麼衣服啊,你不願穿就脫下來吧。」
基泰不知天高地厚,還對衣服挑肥揀瘦,陽順失望之極,氣沖沖地責怪著他。這位大叔真是太不懂事了。
錫久和寶貝整整齊齊地換好了上班的裝束,先去上班了。陽順也必須出去,可是看到家裡只剩下騙子父母和基泰,她實在放心不下。
「把大叔和我爸爸媽媽三個人留在家裡,我實在不放心啊。我走了。」
陽順不忍心就這麼出去,她歎了口氣,還是無可奈何地走了。
基泰輕蔑地打量著房間,當他走進錫久的房間裡時,不禁大吃一驚,萬福和嚴智把他的手錶、腰帶、錢包、裝在箱子裡的西服全都拿了出來,一件一件地翻看。
「你們拿我的東西幹什麼?」
基泰氣憤地大喊,突然想起他們曾經偷偷地闖進了自己家裡,並且亂翻一氣。
「你現在手裡一分錢也沒有,難道不應該把這些東西換成現錢嗎?以後掙了錢再買新的不就行了?」
基泰對萬福拋出的誘餌很滿意,於是他高高興興地上了鉤。
「我能拿到多少錢呢?」
萬福和嚴智走進錫久的房間,基泰把四床棉被密密麻麻地鋪在地上,自己正躺在上面睡覺呢。
「哎喲!睡得還挺香啊?他的心也真夠寬的,不是嗎?」
「還鋪了四床被子睡覺,看來他還只能在自己的床上睡呢。」
「睡覺還死要面子,喂!」
萬福伸腳踢了踢被子。
「哎呀,幹什麼呀,討厭!」
基泰沉浸在睡夢中,不耐煩地說道。
「我把你的東西賣掉了,一共賣了二十萬元,去除我的辛苦費,給你十五萬。」
萬福把基泰的東西賣掉了,賺了一百五十萬,剩下的錢都塞進了自己的腰包,只給基泰十五萬。他悄悄地看著基泰的臉色,見他毫不懷疑地接過錢去,這才放下心來。這個不諳世事的傻傢伙,你還差得遠呢。
「哎喲,我就行行好吧,再給你一萬。」
萬福大發慈悲,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萬元鈔票,扔到基泰面前。
基泰接過錢,馬上跑到胡同口,攔了輛出租車。他徑直去了明洞的著名百貨商店,在女性服裝商場和鞋店轉來轉去。可是他身上的錢太少了,什麼也買不起。如果一年以前他們不分開,那時候不管她想要什麼,自己都可以給她買,可是……他摸了摸商品,然後把錢從口袋裡拿出來看了看,神色淒涼地離開了商場。最後,他在飾品店裡花十二萬元買了個髮夾。想到陽順戴著髮夾的樣子,他的心莫名地激動起來。
陽順去找朱秀峰,想找一份工作,可是沒有得到確定的答覆。她耷拉著肩膀,跌跌撞撞地朝錫久家走去。新的管理層沒把朱秀峰放在眼裡,但是他接受了文社長的托付,所以又不能辭職不幹,最後只好在化妝品輔導班裡當起了講師。
陽順心裡一片茫然。她不能寄希望於父母,可總得馬上租間房子才行啊。她恨不得馬上就從錫久家裡搬出來。再想到無家可歸的基泰,陽順感覺前途實在很渺茫。
陽順在街頭拿著招聘廣告,回到了錫久家。果然不出所料,錫久家的客廳裡一片狼藉。家裡明明有三個人,可是早晨吃過的生日宴仍然擺在桌上,沒有人收拾。她只能長歎了一口氣。收拾完飯桌,她有氣無力地坐了下來。難道我天生就是丫鬟命嗎?為什麼走到哪兒都是照顧別人?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命運!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竟然還要為命運感歎。她正在勤勤懇懇地擦著客廳的地板,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陽順開門一看,想不到竟然是送鮮花的外賣員。
陽順目瞪口呆,眼睛直直地盯著外賣員。外賣員手裡拿著一個花籃,裡面插了一百朵玫瑰花。可能是寶貝送給自己的,要不然就是送錯地方了。
「您是車陽順小姐吧?」
外賣員看了看訂貨單,問道。
「是的,我是車陽順。」
「請你在這裡簽個字吧。」
「這是送給我的嗎?不會送錯了吧?」
陽順很吃驚,稀里糊塗地簽了字。到底是誰給我送來這麼多花兒呢?這麼大手大腳的人只有一個,韓基泰。
「車陽順小姐,沒錯,再見。」
陽順接過花籃,外賣員剛要離開,這時,基泰回來了。基泰看見陽順手裡提著花籃,大吃一驚,一下子撲進了門。基泰爬起來,把一個包裝好的禮品盒遞給陽順。
「祝你生日快樂。你幫我搬了行李,所以我才送給你,不要多想。」
基泰避開陽順熱烈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說道。
「這是什麼呀?」
陽順不得不接過禮物,心裡還是火氣翻湧。大叔真是瘋了。買了花籃,還有生日禮物?看來他還在做夢,離清醒還遠著呢。
「這是個髮夾,還不錯的,可以把你的土氣遮蓋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還不能徹底清醒?你現在哪有錢買這些東西?」
陽順火冒三丈,打斷基泰的話,把花籃摔到地上。基泰以為陽順一定會很高興,面對她出人意料的態度,基泰不禁目瞪口呆。
「喂,你怎麼了?」
「誰讓你給我買禮物了?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呢?一分錢也沒有,還窮裝什麼?你為什麼要給我買禮物,買哪門子禮物?」
「喂!」
基泰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大聲叫喊。
「你跟我來,在哪兒買的?你跟我走!」
陽順一隻手裡拿著裝有髮夾的盒子,另一隻手挎著基泰的胳膊,使勁拖著基泰,急急忙忙地跑到百貨商店。
「對不起,我不喜歡這個式樣的,我想把這個退掉,真的很對不起。」
基泰在售貨員面前覺得很丟人,很沒面子,於是他故意和陽順隔開一段距離,裝做看別的東西,很不情願地站在那裡。
「這個十二萬元?你瘋了嗎?」
陽順對超出想像的價格感到震驚,從售貨員手裡接過錢,邊數邊嘀咕。他真是瘋了,要是在路邊小攤上,最多也就一千元、兩千元的東西,天啊,他竟然花了十二萬?他真是瘋得不輕。陽順氣壞了,基泰也很生氣。無視別人的誠意,自以為是。她怎麼可以忽視一個男人想給自己心愛的人買禮物的心意,這樣打擊喜歡她的人呢?
「跟我來!」
陽順從售貨員手中接過生日卡,放在包裡,瞪著基泰,然後徑直走在了前面。
「太不講道理了。」
基泰的自尊心被陽順傷透了,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跟在陽順身後。
「退回來的錢中,扣除昨天的飯錢和車費五萬二千五百五十元,這是剩下的錢,五十元就算了,這是六萬七千五百元。」
陽順把剩餘的錢遞給基泰。
「好,都聽你的,聽你的!」
基泰一邊從陽順手裡接過錢,一邊氣憤地嘮叨。
「求求你認清楚自己,賣了手錶,賣了衣服,換來十五萬塊錢,你竟然花十二萬買一個髮夾?」
「別說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嘖嘖!」
「這個你拿著,這是大叔你給我的,現在還給你。」
陽順打斷了基泰,把手機遞給他。
「好,我們明明白白地把賬算清楚,該給的給,該收的收!」
基泰對斤斤計較的陽順感到無比氣憤,他繼續嘟噥個不停。
「你們公司把你的手機停機了,我又給你申請了個新號。」
「真是的,我又沒讓你這樣做,手機號碼是多少?」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基泰的心裡還是對陽順充滿了感激。現在對他來說,最需要的就是手機和能夠擋風遮雨的房間。
「前面還是原來的,後面的號碼是今天的日期。」
「什麼?今天?4月4日?那麼我的號碼是0404?對,你想讓我記住你的生日?在哪兒學來的這麼高明的手段?」
基泰哈哈大笑。陽順卻不冷不熱地說道:
「今天是大叔變成乞丐的日子。」
驀地,基泰感覺自己的心涼透了。基泰受到打擊,猛地停止了笑聲,惡狠狠地盯著陽順。
「我想讓你每天都記住你變成乞丐的日子,今天早晨,大叔你真的是十足的乞丐相。」
基泰突然大喊一聲。他的臉紅了,淒慘地陰沉著。陽順想到他受到的打擊和震撼,心裡也很難過,但是為了能讓錯把自己當王子的大叔趕快清醒,她不得不殘忍地往他心裡釘釘子。
「不要忘了,變成乞丐的日子,四月四日。」
「不要再提什麼乞丐!」
基泰大聲喊道,憤憤地走到前面去了。他真的憤怒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惡毒的女人,太放肆了,明明一無所有,卻還要自以為是,真讓人難以忍受。基泰氣得直喘粗氣,他把手插在口袋裡,頭也不回地走著。陽順望著基泰的背影,心裡難過極了,而且也很擔心他。
「是不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陽順感覺自己可能太過分了,就想有沒有辦法緩和他的心情呢。正在這時,她看見旁邊停了輛賣飾品的三輪車。
「大叔,你停一停,給我買個髮夾吧。」
陽順叫住了板著臉走在前面的基泰。
「我把你買的生日禮物退了回去,難道你不該再給我買個新的嗎?」
基泰很不耐煩,無精打采地走過來,讓她挑選。陽順挑了兩個細發針。基泰靜靜地盯著她看。
「看什麼,趕快付錢!」
基泰問三輪車老闆多少錢。老闆回答說,一千元四個。天啊,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便宜的東西!
「什麼?陽順啊,再挑一萬塊錢的吧。」
基泰仍然沒有清醒,他又在稀里糊塗地大手大腳了。陽順瞪了他一眼。
「師傅,兩個也賣吧?」
陽順手裡拿著兩個髮夾,笑瞇瞇地沖三輪車老闆撒嬌。
「大叔,快付錢吧,五百元。」
陽順冷冰冰地對基泰說完,就先走開了。基泰感覺很沒面子,趕緊給三輪車老闆五百元錢,然後跟在陽順後面。
「你買髮夾還算可以,可是那鮮花又是怎麼回事?你花多少錢買的那些花兒?」
陽順突然想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玫瑰花籃。
「你說什麼花兒?我什麼時候買過鮮花?」
基泰不耐煩了。那又是誰送的花籃呢?陽順眼珠滴溜溜亂轉,使勁盯著基泰。
錫久回到家裡,發現自己送給陽順的花籃扔在客廳的地板上。他心裡一陣失落,把花籃扶起來,拿出自己寫的生日卡片。
「陽順啊,真心祝福你生日快樂。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很愉快。祝你生日快樂。錫久。」
陽順為什麼把花籃扔了呢?我所瞭解的陽順不是這樣的人。錫久滿心淒涼,正要把卡片放回去,這時,門開了,陽順和基泰走了進來。
「錫久哥哥!」
陽順對錫久感到內疚極了。
「哦,你們去哪兒了?這個嘛……」
錫久把手裡的生日卡片藏到身後,若無其事地看著陽順。
「這個花籃……是錫久哥哥……」
「哦,我和寶貝商量著給你送什麼禮物……」
「我沒想到是錫久哥哥送的。」
陽順覺得很對不起錫久,她不知所措地做著解釋。基泰有些尷尬,他呆呆地望著陽順和錫久。
「真的謝謝你,太漂亮了,真的很漂亮。我還是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花兒呢。」
陽順笑著感歎。
「是嗎?你喜歡真是太好了。」
錫久放下心來,開心地笑了。基泰轉過頭去,很不高興的樣子。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請客。走吧,我請你們好好吃一頓,走吧,大叔!」
陽順為了緩和氣氛,推著兩個男人的後背把他們趕了出去。她帶著錫久和基泰來到附近的路邊酒篷。氣氛逐漸融洽了。錫久想幫幫基泰,就提議讓他做做代理司機。他看基泰沒有什麼特別的技術,生存好像都有困難,所以就小心翼翼地提了這麼個建議。
可是,基泰聽不慣錫久的話,他怒氣沖沖地拉著錫久來到酒篷外面。陽順好不容易才把氣氛緩和過來,不料就在剎那之間,這種和諧的氣氛又遭到了徹底的毀滅。陽順使勁把兩個人分開,可是基泰卻頭也不回地跑了。回到家裡,錫久連聲對陽順說對不起。
「沒關係,錫久哥哥你有什麼錯?都是那位大叔脾氣太暴躁了。不過,您最好單獨跟他說這些話。他的心情現在還沒恢復正常呢。」
錫久感覺到陽順暗中站到基泰那邊,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是我犯錯誤了。」
他沖陽順笑了笑,轉身去開自己的房門,可是門卻打不開。萬福和嚴智躲在錫久的房間裡,把門反鎖上,錫久送給陽順做禮物的花籃放在中間,兩個人喝著葡萄酒,正在製造浪漫情調呢。
「今天,我要和你媽媽住一個房間,我們又不是牛郎織女,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萬福在錫久的房間裡緊抓住門把手,大聲喊道。看著萬福和嚴智這麼厚顏無恥,陽順在錫久面前感覺很丟人,也很內疚。最後,錫久爽快地答應自己可以在客廳裡睡。父母和基泰都讓自己如此操心,陽順心裡無比難過,真想放聲痛哭。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陽順就拿好自己用紅色圓珠筆畫了圓圈的招聘廣告。然後,她拿手機給基泰打了個電話。
「喂,你是誰?」
基泰心裡很清楚,沒有別人知道他的新手機號,所以他語氣生硬地接起了電話。
「還能是誰,我是陽順,出走大叔,昨天在哪兒睡的覺?」
陽順一邊和基泰通話,一邊走在胡同裡。
「什麼叫出走大叔?」
「孩子們離家出走,不就是出走少年嗎?不過,出走少年令人同情,而且還很可愛,然而出走大叔呢,那就很丟人,而且很肉麻。」
「一大早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廢話嗎?」
基泰躲在附近一棵大樹後面,悄悄地偷窺陽順。
「大叔,大叔你喜歡高處,還是低處?」
陽順沒有對基泰做任何解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問道。
「這又怎麼了?」
「趕快回答我。」
「我喜歡高處。」
基泰心想,她又想搞什麼惡作劇,現在竟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於是他無精打采地回答。正在這時,他看見錫久從家裡出來。
「我知道了,但是大叔你在哪兒呢?」
「在你身後。」
「別撒謊了,我受過一次騙以後,再也不會上當了。你按時吃飯吧。」
陽順呵呵笑著掛斷了電話,和錫久邊走邊聊天。基泰在後面神色淒涼地望著他們。
俊泰在文貞任社長家吃了閉門羹,現在正往回走著。安城大嬸說這是社長的吩咐,拿出一瓢鹽,撒在俊泰的面前。
「看來你們一家人都討厭我。」
「哥哥,你不用放在心上。」
俊泰嘴角泛起了嘲笑。這家人包括保姆在內都站在基泰那邊。好,那就走著瞧吧。
基泰剛要邁進娜姬的家門,大門光當開了,一瓢鹽飛了過來。
「哎呀,基泰少爺。」
基泰沮喪地抖摟著衣服,安城大嬸看出是他,頓時面露喜色。
「天啊,我馬上去告訴社長。」
看著基泰狼狽的樣子,安城大嬸哽咽了,匆忙跑進房裡。正好俊泰和娜姬過來了。
「大哥,你還好吧?」
俊泰泰然自若地和基泰打招呼。基泰意外地看見自己的敵人,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緊緊地握起了拳頭。娜姬看到基泰狼狽的樣子,心裡很難過,但是又不能在俊泰面前表現出來。
「大哥,你的信用卡大概也被凍結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這個先拿去用。」
俊泰上上下下打量著基泰,然後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基泰手裡。
「你碰過的東西,給我做鞋拔子我都不願意。」
基泰抓過卡撕得粉碎,扔到地上。
「謝謝你的好意。」
突然,基泰的拳頭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俊泰的下巴。俊泰仰頭倒地,他用手揉了揉下巴,站起來衝著基泰笑了笑。
「你見到我就只會揮拳頭嗎?」
「如果你以為我是通過這種方式報仇,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娜姬你也是。」
基泰咬牙切齒地對俊泰和娜姬說道。娜姬嚇得縮成了一團。
「基泰呀。」
基泰和俊泰虎視眈眈地瞪著對方。正在這時,文貞任和安城大嬸從家裡跑了出來。基泰看到貞任,悄悄地放下了拳頭,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轉頭走了。
「基泰呀,基泰呀!」
貞任心疼地呼喚著他的名字,跑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下次我再來。」
基泰輕輕地甩開貞任的手,瞪著眼睛走開了。
「基泰呀,對不起,我自己守著房子生活,對不起。」
貞任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痛心地望著基泰遠去的背影。我犯了大罪,這輩子也得不到你父母的寬恕了。基泰呀,我沒照顧好你,對不起。
基泰不停地走著。他心裡充滿了憤怒,誰要是惹到他,他都不會放過。我曾經那麼信任,像信任父母一樣信任和依賴的文貞任也拋棄我了,並且和俊泰站到了一起,現在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沒有人和我站在一邊。基泰只能這樣想。他徹骨地感受到自己真的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基泰走進棒球遊樂場,瘋狂地用棒球桿擊打球員區旁邊的網。如果不這樣發洩一通,他恐怕真的要瘋了。傍晚,他沮喪地耷拉著肩膀,站在地鐵入口處等待陽順。他厭倦了一切,今天他甚至討厭起陽順來。
「今天我沒遲到吧?」
陽順呼哧呼哧地跑過來,衝著他笑。
「有什麼事?」
基泰無精打采地問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個地方,可是大叔你生氣了嗎?」
「不用你管。」
這丫頭到底為什麼這麼自信,這麼樂觀?難道憂鬱和絕望都和她沒有關係?基泰對陽順感到好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那我們走吧。」
陽順信心十足地走在前面。她領著基泰來到了月亮村(韓國的貧民窟,因為房子所處地理位置較高,距離月亮較近,所以稱為月亮村)。
「到底去哪兒?你要帶我去哪兒?」
基泰腿疼了,他衝著走在前面的陽順喊道。
「我說出來你也不知道。」
陽順終於停在一個有閣樓的房子前面。
「視野很好吧?」
陽順一邊走向上面的閣樓,一邊沖基泰燦爛地微笑。站在上面可以把漢城的景觀盡收眼底。基泰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滿臉疑惑地望著陽順。
「大叔,你進去看看吧。」
基泰被陽順推了進去。他走進去一看,那是個簡陋的閣樓,只有一個房間和一間廚房。門口放著本壘板、棒球和棒球桿,房間裡掛著基泰父母的照片,還有裝著九條金魚的透明的魚缸,另外還有些衣物。
「現在,這裡就是大叔的家了。」
外面傳來陽順的聲音。驀地,基泰怒氣衝天,他使勁把門關上,來到了外面。真是個放肆的丫頭!
「你算什麼東西?」
基泰從閣樓裡跑出來,大呼小叫地沖陽順怒吼。
「你為什麼這麼大聲?你說你更喜歡高處,所以我想閣樓要比地下室好一些,就找到這裡來了。」
陽順不知道基泰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她心裡很鬱悶。
「你算什麼東西,為我找房子?就因為我現在一無所有,連你也看不起我嗎?誰讓你給我找房子了?」
基泰感覺很沒面子,他狠狠地瞪著陽順,大聲喊叫。
「你不要誤會,這些花的都是你的錢。我爸爸媽媽把你的東西賣掉之後,私吞了一部分,我用那些錢給你租了這間房子。」
望著根本不理解自己,動不動就發火的基泰,陽順氣憤不已。
「是的,我太愚蠢了,竟然被弟弟妹妹們奪去了我的位置,我是一個笨蛋,所以遭到了朋友的背叛。整個世界都把我拋棄了,我被拋棄了。我是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而且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叫花子,你想同情我嗎?」
基泰把這些天來壓抑內心的鬱憤全部發洩出來,猶如吐血一般。想到自己竟被陽順同情,他突然感覺自己要瘋了。他太鬱悶,太悲慘了,突然感覺眼前一片漆黑,絕望感襲上了心頭,這樣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真受不了,太過分了。」
看著不分青紅皂白就知道發火的基泰,陽順實在無話可說。
「不需要你同情我,你馬上給我走,走!」
「你以為誰願意這樣嗎?我也是被你害成這樣的。當時我讓你把鄉下的房子賣給我,如果你痛痛快快地賣給我,我就可以繼續住在我們家的房子裡,根本不用見到大叔你了,而且還可以繼續上班。不過我還是覺得,幫你找到一個可以放心伸腿睡覺的地方要比請你吃頓飯更有用。」
陽順忍無可忍,也喋喋不休地對基泰大吼。其實我也需要房子。我也想用給你租房子的錢先為我們家找個地方住。我和我的父母都沒地方去,但我還是首先想到了你,你沒有地方可去,而且從來沒吃過苦頭,從小養尊處優,所以我們還沒找到住處,就先給你找了住的地方。可是,我太失望了。陽順不能把心裡話統統告訴基泰,心裡更加鬱悶了。
「你真行,你很聰明。不過,你可能已經忘了,你曾經是我們家的保姆,保姆!」
基泰只顧自己的感受,嘴裡不停地胡說八道。陽順討厭死了這個蠻不講理的傢伙,她真想狠狠揍他一頓。可是,他已經滿身傷痕了,他的靈魂是可憐的。他仍然執著於過去,仍然錯把自己當王子。
「好,你就這樣繼續下去吧,繼續活在你的過去裡吧。想必一定很幸福吧。以後我也不管你了,我不管了,大叔你就隨便吧。」
陽順氣憤地吼完,然後風風火火地跑下去了。她陰沉著臉,欲哭無淚,氣喘吁吁地跑在胡同裡。
「這人真的、真的太可惡了!」
陽順很委屈,也很傷心,她強忍住馬上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喃喃自語。
「這丫頭太放肆了!」
基泰看著氣呼呼跑走的陽順,一股怒氣油然而生。他真的要被氣瘋了。
「喂,你們這些傢伙,你們聽見我說話了嗎?你們以為把我打垮了,你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嗎?我絕不會那麼容易就完蛋的。走著瞧,你們這群混蛋,走著瞧!」
基泰站在可以俯視漢城夜景的閣樓上,握著拳頭大喊。陽順的身影越走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