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持續了兩個小時,多賢始終保持著清醒,雖然做到這一點需要頑強的意志力,不過幸虧這場小標題為「仲夏夜之夢」的音樂會還有幾首多賢喜歡的曲子。聽音樂的過程中在仁總是時不時地看多賢一眼,而多賢每次均還以微笑。
「看起來你不是很無聊哦?」
音樂會結束時,在仁在多賢耳邊小聲說。
「你是不知道才那樣說,開始的20分鐘我還在聽,後來的20分鐘我開始想別的事,再後來的20分鐘我一直在咬牙。」
「那剩下的時間呢?」在仁十分納悶。
多賢像是要告訴他一個秘密似的湊近在仁說道:
「我睜著眼睛也能睡得很香哦!」
在仁微微頷首笑著說:
「下次我會記住的。」
「可以的話,您還是記住我不適合聽音樂會好了。」
在仁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點點頭說道:
「這個我也不會忘記的。」
在仁和多賢的身影,牢牢吸引了貴賓席上幾個人的目光,尤其是在仁愉快地對著她竊竊私語、有說有笑時。
「現在幾點了?」
多賢一上車就開始問時間。
「不到9點半,還不是很晚。」
在仁一直很自然地對多賢使用非敬語,起初多賢還覺得不習慣,慢慢也就接受了。
「知道,可是今天不一樣。剛才不是說過嘛,我下午2點鐘見過一個人,媽媽可能以為我現在還跟他在一塊兒呢。」
千萬不能讓媽媽有錯覺呀,多賢心想。
「一起待到很晚的人,或許會很危險哦。」
「不是的,哎,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媽媽可不那麼想。」
媽媽見女兒現在還沒有回家,說不定已經打算為女兒挑選結婚禮服了。不行,一定得告訴媽媽晚上跟別人約會了
「那就打個電話吧,免得你媽媽擔心。」
在仁沒理解多賢的顧慮,邊說邊把手機遞給她讓她打電話。多賢怔怔地看著手機,心想:不管怎麼樣,給家裡打個電話或許沒錯。不過,她還不太會用手機呢!以前賢貞和朋友們也開玩笑說過,說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多賢居然沒有手機,她簡直就是大韓民國惟一的異類,可是多賢並不這麼認為。首先她覺得沒有必要,其次她也覺得熟悉手機各項功能比較麻煩,所以一直對手機不感興趣。
「謝謝。」
多賢接過手機。
「喂……嗯,媽媽,我是多多……不是……不是那樣……說過不是了嘛。」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不是那樣,晚上跟朋友有個約會……嗯……和那個人晚飯前就分開了……嗯……現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別擔心……哦,不是,朋友開車送我回去……嗯……到家再說吧……知道了,那我先掛了。」
「多多是誰?」
在仁一邊接過手機一邊問。
「偷聽別人電話並不是什麼好習慣。」
「在一輛車裡明明聽到了卻裝作沒聽到,我覺得這樣更虛偽。你就是多多?」
「嗯,我就是。家裡人不叫我多賢,都叫我多多。」
「為什麼叫多多?那是什麼意思?」
「俊賢……我家最小的弟弟上學前說話有點結巴,可能看我比較柔弱吧所以一直纏著我。我告訴他好多遍要叫我多賢姐姐,可他就是發不好這個音,最後說出來的就是多多姐。從那時候開始,家裡都叫我多多,因為一叫我別的名字,弟弟立刻就會號啕大哭。」
在仁自言自語似的嘀咕著這個名字,點點頭說:
「多多,倒是很適合你呢。」
多賢理所當然似的說道:
「我天生就這麼漂亮,什麼名字不適合我呀?」
她的眼睛裡充滿笑意,在仁也忍不住「噗哧」笑了一下。
「對了,我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因為紅燈的緣故,在仁停下車,然後轉過臉問道:
「你想知道什麼?」
「你今年多大了?」
車內一片漆黑,多賢的眼睛顯得更加明亮。
「既然我們兩個人是在真心交往,年齡這種小事情我總該知道吧。」
在仁對多賢的話表示同意。
「32歲。」
多賢點著頭,一臉真誠地說:
「32歲的話,跟我差6歲。嗯,這種程度還可以克服。」
在仁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克服什麼?」
「我的意思是,要結婚的話年紀是大了點兒,不過就真心交往而言,以我的能力還可以克服。」
「差6歲剛剛好。」
在仁突然有些不樂意。
「老實說是老了點啦!不過別擔心,反正我們又不結婚,只是真心交往而已嘛!」
多賢笑瞇瞇地哄在仁,可是在仁感覺又被這小丫頭將了一軍,於是板著臉打開CD。一瞬間,開著空調,涼風習習的車內流淌出一陣柔和的鋼琴聲,接著就聽見一聲沉沉的歎息聲。在仁瞥了多賢一眼,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立即關掉了音樂。
「哦,對不起,我怎麼給忘了?習慣成自然。」
在仁剛解釋完,多賢就笑著說:
「哼哼,你是故意想讓我睡覺吧。」
「不是,絕對沒有那個……」
在仁急忙解釋,說到中間時忽然發現是多賢故意捉弄他,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我也喜歡音樂,只是沒有音樂細胞罷了。不過在仁君好像很喜歡古典音樂哦,肖邦的曲子剛聽完又開始聽。」
「哦?你知道這曲子?」
在仁剛剛打開又關掉的曲子的確是肖邦的鋼琴曲。一提起高雅音樂就厭煩的她也知道這首曲子啊,看來她並不是地道的門外漢嘛。
「別用那麼驚訝的眼神看著我,人本來就對自己的弱點很在意嘛。不過托我的福,我們班的孩子們現在都成了古典音樂鑒賞家了。」
「這跟你們班孩子有什麼關係?」
「我真的對音樂很白癡,特別是對古典音樂更厲害。記得有一段從電視廣告中出來的背景音樂,我聽了好多遍都記不住名字,弄得弟弟最後只好舉手投降。」
「什麼曲子?」
「舒伯特的《鱒魚》。那是個咖啡廣告,弟弟大概告訴我有十遍了吧,老實說,或許還不止十遍呢。」
雖然看不清楚她皺眉的樣子,不過想也想得出來。在仁覺得十分有趣,聽得興致勃勃。
「弟弟告訴我好多遍那首曲子名叫《鱒魚》,可是每次廣告出來時弟弟問我『姐姐,這是什麼曲子?』,我還是想不起來,只是清楚地記得那是什麼魚來著……」
多賢邊說邊搖頭,好像一想起那件事就感到很絕望似的。
「我能想起來的只有鯽魚了。」
在仁極力克制不笑出聲,忍得面部肌肉陣陣發疼。看到在仁極力克制的樣子,多賢微笑著說道:
「那還是高中時候的事了,你可以笑的,有時我也覺得很好笑哦。」
「我不想讓我們班的孩子跟我有同樣的遭遇,所以讓他們在中午聽古典音樂。他們因為我不得不在一周的時間裡反覆聽同一首曲子,因為要配合我的水準,沒辦法呀。」
「像你這樣教書的,哦不,老師教的孩子很幸運啊,至少知道《鱒魚》是什麼。」
在仁止住笑說道。
「孩子們只聽兩天就記住是什麼曲子了,可是我就不同嘍。總之,我這方面真的學不來的。」
在仁又忍不住笑了笑。多賢皺著鼻子灰著臉說道:
「怎麼辦呢?無論如何我都不感興趣。」
「我也是。」在仁說。
「好像不是吧,你別安慰我啦。剛才聽了那麼久現在還聽的人,怎麼可能不感興趣呢?」
「我只是喜歡聽罷了,因為沒歌詞聽起來不費勁兒,也不像流行歌曲那麼吵,可以邊聽邊思考,又有音樂可以聽,省得一個人太無聊。我因為這個才聽的,不是在這方面有什麼特別愛好。」
「那你可跟我不一樣,我要是聽這個,反而會覺得更無聊更難受。」
多賢輕輕打了一個寒噤,好像一想到古典音樂就厭煩似的。看到她這可愛的樣子,在仁又微笑起來。其實,他十分喜愛古典音樂。他長期收藏的CD就有一千多張,他在這方面的鑒賞能力恐怕也比一般專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剛才所說的那番話,可以說是真心也可以說是假意。他喜歡音樂本身,為音樂的魅力所傾倒,但是他很討厭那些希望借助古典音樂抬高身份、整天在他身邊打轉轉的女人。在仁想把這些話告訴多賢,無奈多賢的話題總離不開音樂。
聊著聊著就快到多賢家了,這時,多賢整理好隨身物品,然後對在仁說:
「我差點兒忘說了,謝謝你解決了敬恩的問題。」
「哦,你怎麼知道的?還以為放完假你才能知道呢。」
「我今天為什麼見在仁君?當然是已經知道啦。真心謝謝你,為這件事如此費心。」
多賢真的十分感激。在仁對敬恩的資助,已經超出了她期待的範圍。在仁輕輕搖了搖頭並說道:
「那孩子真的是個天才,你看得很準。況且這也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你沒必要那麼謝我,反正這是正當付出。」
在仁還沒來得下車,多賢已經自顧自推開車門走下去,然後彬彬有禮地對他說道:
「不管怎麼說都要謝謝你!下周見吧!小心開車!」
在仁不免有些失落:哎,連個讓我表現男人風度的機會都不給我!在仁只好搖下車窗,無可奈何地和她告別。
「晚安……多多。」
「今天他倆終於見面了。」
「嗯,文化活動……哈哈,那小子又在跟我耍小聰明了,金秘書。」
「當然有那個可能了,會長先生的要求本來就有一些強人所難。」
金秘書聳了聳眉說道。老會長注視著這個和他風雨同舟三十年、也一樣漸漸老去的金秘書,反問道:
「強人所難,你那麼認為?」
「對大公子來說當然很難啊,畢竟他很像您。」
「也是,那小子並不是什麼都聽的主兒。」
「會長啊,您為什麼那麼喜歡那女孩?為了做大公子的配偶,有多少條件好人品也不錯的女孩在排隊等著啊!」
「是啊,要是想找的話,比多賢好的女孩多得是。不過我是生意人,我對多賢那孩子有感覺。」
「難道您只憑感覺就敢把那女孩推給在仁公子?」
朋友的語氣中略含些許的質問,老會長皺了皺眉,沉吟片刻說道:
「呣……嗯,也不全是那樣……不過感覺就像發現了一樣想要的東西……你不是也詳細看過那孩子的調查報告嗎?」
「是的,因為她是會長您只憑一個人名突然決定的孫媳婦人選,我當然更加好奇,所以我很仔細地看過。不過,我並沒有弄明白會長選她的原因。」
聽了金秘書直率的回答,老會長先是點了點頭,然後用一種真摯明亮的眼神注視著他說道:
「現在比她條件好的大概都是家境富裕的女孩子,那些孩子的能力沒得到過任何檢驗,為了迎合在仁,她們往往會使出渾身解數。只有在那小子面前堂堂正正做人的女孩,才會讓在仁的眼睛睜開。」
「那多賢小姐經過檢驗嗎?」
「這個嘛……與親眼所見相比我更重視感覺。無論我是會長、生意人還是一個就快要跌倒的普通老頭兒,多賢那孩子都會一視同仁地對待我,這一點很難得啊。或許很多人都會對會長身份的我獻慇勤,可是對普通人李奎哲伸出手的只有她一個人哪。」
「您那麼認為?」
老朋友的眼中隱隱透出失落感,語氣和表情似乎都在問:那我算什麼?會長一下子看出了老秘書的失落,急忙連連擺手道:
「不是,至少那天是那樣子。那天我從這裡去仁川、然後又回公司總部,一路人沒有任何人那樣照顧和體諒我,除了多賢那孩子。」
老會長的表情變得更加真摯。
「那次是偶然呢還是她天生就具有好品性,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雖然這文件上形容她『端莊有禮』。」
老會長的目光再次轉向金秘書,繼續說道:
「不過,我看過她的眼睛,那孩子是真心的,那是一種真心對待他人的眼神。就這一點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有虛偽,你不是也知道嗎,做到這點真的很難。」
「是啊。可是他們倆能成嗎?」
「你不是說過嘛,在仁那小子跟我很像,其實他呀做生意比我還精明。當真正的寶石進入他視線裡時,他是不可能視而不見的,要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傻子。問題是多賢那姑娘……」
聽了會長的話,金秘書點頭表示讚許。
「快快如實招來!那男的怎麼樣?」
「嗯,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壞啦。」
多賢歪著頭答道。
「喂!跟大韓民國年輕有為的大財閥約會,難道就這麼一句感想?」
賢貞見多賢含糊其詞地敷衍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她是多賢中學時代結下的好友,也是多賢最離不開、最珍貴的朋友。別看纖瘦的她長得文文靜靜,性格卻豪爽熱情。不知內情的男生總是被她嬌小的外表迷惑,把她當成公主一樣疼愛,其實他們全都錯了。賢貞可是一個極其狡猾的小狐狸,她最會利用自己的長處攻擊他人了。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看看?」
「等等吧,我還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見面呢。」
「我得幫你把把關呀?」
讀大學時,凡是跟多賢約會的男孩,賢貞都要見上一面,美其名曰為好友「把關」。如果那個男孩對她的美麗流露出哪怕一絲關心的眼神,那麼,那一天就是他和多賢最後一次見面。用賢貞的話來說,這樣的男人根本靠不住,假以時日他們必定會拋棄糟糠之妻。可是多賢有時卻想,雖然賢貞自始至終一直開玩笑說對男人沒什麼興趣,可是面對漂亮可人、笑瞇瞇討人喜歡的賢貞,又有哪個男的不會被她誘惑呢。在仁也和那些男孩一樣嗎?不知為什麼,多賢並不情願讓賢貞見他。一瞬間掠過多賢臉龐的疑問、猶豫以及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對那個男人的好感,賢貞已經看得清清楚楚。看來好朋友這次真的是在劫難逃啦,賢貞輕輕地笑了。
「哥,聽說音樂會不錯哦。」
「節目比想像中的好。」
「媽媽很想知道哦。」
在仁越是答非所問,在善就越是窮追不捨。世界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關於在仁和那個年輕女教師的傳聞,此時已經成為大家關心的話題。想必大哥也有所耳聞了,只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罷了。雖然在仁攜其他女孩一同出席音樂會並不是第一次,但是在仁開心的表情以及那個大家從未見過的女孩還是引發了大家的好奇。更何況那天出席鄭會長畫廊開業儀式,在仁也是跟她一塊兒去的,這無疑更加重了大家的好奇心。
「哦……小嬸嬸她還好嗎?」
「嗯,她很激動,還以為你快要結婚了呢。」
一聽在善提到「結婚」這個字眼,在仁就有些不耐煩地低聲警告道:
「算了,還不一定呢,你可別給我煽風。」
「反正這股風不是朝我吹的,而是朝你吹的!」在善笑嘻嘻地說道。
在仁聳了聳眉毛,一時沒有答話。
「怎麼會這樣?聽說音樂會時你光顧著看人家,開心得都合不上嘴了。」
「反正能保證讓爺爺知道就行了。」
「那你是為了爺爺才傻笑成那樣?」
在善不相信地回嘴道:
「你以為別人都是瞎子啊?鄭會長畫廊開業那天我也去了。」
在仁仍然死不承認,抬起頭問道:
「那又如何?」
在善死死地盯著在仁,直截了當地說道:
「什麼那又如何,雖然不知道她怎麼樣,反正你的眼睛一直都沒挪窩。」
「要是大家都這麼以為,那可真都是瞎子了。」
在善朝在仁的肋下輕輕捅了一下,問道:
「你就招了吧,剛開始只是玩玩,現在不是了吧?」
「你這傢伙,我才跟她見過三次而已!雖然感覺她的確跟別人不一樣,可是還沒有到你說的那個地步!」
「一見鍾情就是那種熱血直衝腦門的感覺,對了,就像你跟她那樣!」
「第一次你不是也在場嘛,我跟她簡直就是冤家死對頭。」
我跟她?不曉得說這話的堂兄知不知道說「親愛的」這個詞?
「誰知道呢?或許你們是一見鍾情才那樣呢,沒聽說過逆反應嗎?」
「你這話是經驗之談嗎?」
「當然不是了。」
「那可真是萬幸。」
面對在善的窮追不捨,在仁表現得泰然自若。
「哥,那你是說你現在還無所謂嘍?」
「不知道,反正她確實跟別的女孩不一樣。」
這倒是真話。雖然他還不十分瞭解多多,但是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多多的確與眾不同。有時,當他忽然想起她時,會不自覺地笑出來。她富有情趣,個性鮮明,他是越來越喜歡和她見面了。當一絲微笑掠過在仁的臉龐時,在善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