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珍恍恍惚惚地奔跑著,然後停下了腳步。看到在對面的路上,正拖著行李走著的民亨,像是要出遠門似的。
「俊祥!」
有珍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聽到有人在叫「俊祥」的名字而轉過頭的民亨,被早晨的陽光照射得無法自然地張開雙眼,這時有珍已經從路的那一邊衝了過來。她怕民亨會就此消失不見,她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從後面追過來的翔赫,驚慌的神情與經過一旁的大卡車的喇叭聲敲碎了冬天清晨的寧靜。在喇叭聲響起的同時,民亨衝進了車道,推開了已嚇得不知所措的有珍。民亨的身體被彈到了空中。
一瞬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只是不知從哪裡傳來俊祥焦急的聲音,然後一瞬間又消失無蹤。
「有珍!」
早晨金次長看著正在整理資料跟行李的民亨,表情裡透露得依依不捨顯得一覽無遺。像是觸到電似的,金次長看到民亨的手勢大吃一驚,趕緊把目光隨著他的手勢移動。
民亨拜託他幫忙處理滑雪場的末期工程,自己也突然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快速揮動的手上。滑雪場,這個即使他努力地不願想起,卻又讓他想起許多回憶的地方。這個讓他在短暫的時間裡,歷經了許許多多事情的地方。
既然他沒有辦法磨滅這地方的記憶,那就永遠地記住吧!
他永遠忘不了那裡的白色冬天。
民亨把整理好的包包背在肩上,然後稍稍地環繞了辦公室一下,走向金次長向他伸出了手。金次長看著民亨邊說著謝謝邊伸過來的手,故意把臉轉了過去,但表情上透露出來的依依不捨卻顯露得一覽無遺。
民亨無奈地拒絕金次長一定要送自己到機場的好意。他擔心自己會對親近的朋友留下更多的不捨。
他不顧金次長邊說你實在太過分邊露出的遺憾的表情,轉過身去停頓了一下,然後望著掛在牆壁上的拼圖。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玩這個,但現在仔細想想,原來是因為自己想要一塊一塊記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像個笨蛋一樣……」
像是感到可惜似的,民亨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見。
民亨從辦公室出來後前往北極星公司。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雖然是合作夥伴的公司,但他卻第一次親自登門拜訪。雖然現在也是最後一次。幸運的是,他沒有看到有珍。
民亨從包包裡掏出包好的小禮物遞給了靜雅。靜雅從民亨手上接過禮物後,像是早知道似地出神望著民亨。轉過身準備出去的民亨,耳邊傳來靜雅問他有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靜雅的話輕輕地在耳邊盤旋著。
民亨轉過身來用明亮的笑容來代替回答。
隨著翔赫突然回到漢城的有珍,避開了上班時間去了辦公室一趟。她既然回到了漢城,就有些必須要整理的事。
靜雅不斷地瞄著努力整理桌子的有珍。她在想有珍是因為未能將桌子整理好而顯得心緒不寧嗎?就算不是這樣有珍的心應該也是紛亂不堪的吧?
不過靜雅覺得很慶幸。她可以不用把民亨要她轉交的禮物用寄的或是另外再找時間見面交給她,現在她能夠直接把禮物交給有珍。靜雅把禮物遞給有珍。
迷迷糊糊地收下禮物的有珍,抬頭看著靜雅。
「李民亨監理叫我拿給你,他剛剛來過又走了。」
「不是道別禮物吧?」
「道別?」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有珍掩飾不住自己吃驚的表情,直盯著靜雅看。這與她看到李民亨監理表情所推斷的不一樣,有珍什麼都不知道。
「李民亨監理說他今天要去美國,是一點鐘的飛機……」
在靜雅還沒說完前,有珍的目光已經飄到手錶上?現在還不到早上十點。有珍的臉上湧起了一團黑雲。她想到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心裡亂糟糟的。
有珍避開用擔心的表情看著她的靜雅,撕開了包裝紙。是一張CD。上面寫著《第一次》的CD……
有珍把CD放進唱片機裡。聽著CD的有珍無力地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掉下了某個東西。是一封信。
有珍小姐:
雖然我不知道這禮物什麼時候會交到你手上,不過那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國內了,雖然我想禮物可能會成為有珍小姐的負擔……但我還是無法把它帶走。
雖然我不能像俊祥一樣,把它錄在錄音帶裡再交給你,
但我還是想送給你當禮物。
請你要幸福哦!
讀完信後,像是對一切都死心的有珍,在把信塞回CD盒子裡後,有珍臉色開始起了變化。有珍再度把信從CD盒子裡掏出來,手裡不禁輕輕地顫抖著。
「靜雅姐……我沒跟人說過,俊祥他給我錄音帶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有珍,眼角開始濕潤起來。有珍帶著被淚水弄糊的臉孔,衝到了外面叫住了出租車。
是俊祥。她如此思念的俊祥就是李民亨。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俊祥。她跟笨蛋一樣竟然認不出他來……她的心彷彿要爆裂開來。呼吸彷彿要停止一般。她怎麼會在憑著心中的感覺來到他的房間後,卻又什麼也沒做地就回來了……
她感覺到機場的那段時間,比她十年來思念俊祥而活的日子還要長。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有珍衝進了機場大廳。她瘋狂地撥開走在她前面的人們,到處找著民亨的身影。哪裡都找不到。哪裡都沒看到那個人,李民亨,江俊祥。
提早到了機場的李民亨,進了咖啡廳點了一杯茶。他還是第一次有多餘的心力去回顧一路忙碌奔馳過來的歲月。
仔細想想後,自己的生命中似乎有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雖然自己記不起來,但是初戀的女人也成了自己現在最後的戀人——有珍。
搖著頭的民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了要確認機票跟進行登機手續的民亨,從咖啡廳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著。他走了一會後,不知從哪冒出來了一雙鞋子擋在民亨的腳前。是女孩子的鞋子。坐在椅子上玩著鞋子遊戲而把鞋子弄丟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望著民亨。原本面無表情的民亨臉上露出了笑容。民亨把鞋子撿起來後,走到女孩面前蹲著替女孩把鞋子穿上,這時他突然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腦海裡閃過自己替誰在穿鞋子的畫面。雖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但無疑地自己的確在替某人穿鞋子。民亨壓不住亂糟糟的思緒,走到登機門口,準備開始排隊,但這時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俊祥……你是俊祥對吧?真的是你吧?」
有珍站在後面。雙眼充滿淚水的有珍,正呼喚著自己。民亨看到有珍哭泣的神情,雙眼裡也不禁流下淚水。
有珍想要移動腳步往民亨跑去。但身體卻不聽心的使喚。
整個身體全都虛脫無力,只剩下思念與急迫感。再也撐不下去的有珍,頓時跌倒在地上。抓著跑過來的民亨吃力地站起來的有珍,發出像呻吟般的哭泣聲說道:
「俊祥,真的對不起,我沒把你認出來!……」
有珍在民亨懷裡的哭泣聲,也傳進了民亨的心中。有珍好長的一段時間就躺在民亨的懷裡不停地哭。
有珍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夠再度見到俊祥。有珍不斷地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叫著俊祥的名字。民亨繼續看著只是不斷地叫著俊祥名字的有珍的臉,他想要仔細聆聽有珍那無法順利說出口的話。雖然他想不起來,但是對於有珍想說的話,他都想聽。
有珍依然只是呼喚著俊祥的名字。這是她多麼想要放聲呼喚的名字啊!又是她多麼懇切的願望啊!雖然她每次思念俊祥的時候,都想要放聲呼喚他的名字。但是怎麼叫也沒有回答,讓她感覺俊祥似乎真的是死了,所以她不能叫。她不願相信俊祥已經死了。那是不可能的,她明明跟俊祥約好了要見面的,俊祥不可能會失約的……
民亨用焦急的目光望著有珍。他依然什麼都記不起來,這令他痛苦地喘不過氣來。
不管是約好要一起見面的事,還是他彈鋼琴給她聽的事,還是蹺課去騎腳踏車的事,還是他伸手扶起她的事,他通通記不起來。
「我什麼都沒忘記,我全部都記得……」
民亨的心裡又嗡嗡作響起來。他緊緊抱住哭泣的有珍,他心中十年的悲痛,全部痛苦地湧了上來。
哭到筋疲力盡的如小孩子一樣的有珍,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民亨的懷裡睡著了。民亨小心翼翼地把有珍放在床上,替她把棉被蓋上後,在焦急又痛苦的心情驅使下,用顫抖的手輕輕地把有珍的頭髮拂到後面。然後,只是惆悵又茫然地注視著有珍沉睡的臉孔。這是他認識她以來,第一次從她身上看到那安穩的臉孔。
民亨怕吵醒有珍,悄悄地推開了房門,到客廳向某人打了個電話。
「我是李民亨。我要回去美國了。有珍小姐現在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她,你明天早上可以來接她走嗎?你可以等到那時候嗎?」
掛完電話的民亨,再度回到有珍睡著的房間裡,坐在椅子上。然後好長一段時間動也不動地,只是凝視著有珍沉睡的臉龐。
不知不覺間,早晨的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鑽了進來。
在車子裡度過整夜的翔赫用憔悴的臉孔望著飯店的入口,他整夜都守候著,直到夜色慢慢轉白。
深夜,當翔赫接到民亨電話的時候,是他剛抵達有珍家的時候。他原本在家裡睡覺,真淑打了電話給他,說有珍到現在還沒回家。
因為擔心而跑到有珍家看的翔赫,遇到接到通知已經先抵達的勇國,正準備跟勇國打聲招呼時,手機卻響了起來。是民亨。當翔赫確定有珍已經通通曉得的那一瞬間,整顆心被絕望蔓延著。然後在自暴自棄的心情下,告訴了勇國跟真淑,事實上,民亨其實就是俊祥。
翔赫拋下吃驚之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朋友們,離開了有珍家。就算說有珍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仍是想要緊緊地抓住有珍。他無法把有珍從自己的生命中放開。
在看得到飯店黑暗的道路上,翔赫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出來的有珍,從深夜等到破曉。
穿著外套整理行李的民亨,再一次望了望還在沉睡中的有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飯店。傷痕纍纍的靈魂靜靜地走進耀眼又充滿透明感的冬天早晨。
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的晨光,在房間裡隨意地遊走著。醒來的有珍環顧周圍。在茫然不安感的驅動下立刻起身的有珍,雖然嘗試著找尋民亨的痕跡,但哪裡也找不到他。她感到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角落桌子上的一封信映入了她的眼簾。有珍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信。
有珍,有珍啊!……我以前都是這麼叫有珍小姐的嗎?
有珍啊!……有珍啊!……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即便我就是有珍小姐如此思念的江俊祥,
而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江俊祥。
如果我失去了我們在一起的共同回憶,
那麼就算我是江俊祥,
我也不過是具有江俊祥的名字罷了。
——對不起!不過,
我很感謝在我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中,
有你與我相隨。我是真心地……真心地……
讀完信的有珍,臉上凝結成一片痛苦。有珍恍恍惚惚地衝出飯店,翔赫看到有珍滿臉慌張,他趕緊從車裡下來向有珍追去。有珍甩開想要抓住自己的翔赫,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她不能讓民亨又一個人前往那無法相見的地方。
一被送到醫院,就立刻接受緊急治療的民亨,像是死去一般靜靜地沉睡了。因為腦袋受到撞擊的關係,除了等待他的意識回轉外,就別無辦法了。
有珍像是失魂落魄的人一樣只是一直望著民亨,雖然心痛地望著有珍的翔赫,試圖安慰她不會有事的,但這時有珍的耳朵裡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這時,接到通知的朋友們走進了病房。真淑跟勇國走進來時,比起民亨,他們更擔心有珍。不過,彩琳可不一樣。她氣得如同怒不可遏的人一樣,用尖銳的聲音狠狠地罵著有珍。她像失去理智似地問有珍,是不是害了俊祥一個人還不夠,還要害民亨也出車禍才甘心,彩琳連不該說的話都通通一股腦兒罵了出來。
「有珍你可真幸福啊!最好利用這次機會讓民亨想起俊祥的記憶,那你就再幸福不過了嘛!」
翔赫狠狠地瞪著彩琳。氣的說不出話來的勇國跟真淑,把彩琳往門邊推出去。可是,有珍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
「對,我很高興,看到俊祥為了救我變成這樣,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像個笨蛋一樣,根本認不出民亨是俊祥,不但沒有好好對他,還不斷地傷害他,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幸運地找回俊祥,我實在太高興了。我都這麼說了,你滿意了嗎?夠了吧?」
有珍回頭一邊用著銳利的眼神看著彩琳,一邊忍住眼淚說。彩琳看到有珍突然的大轉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大家看到有珍的轉變,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起來。
翔赫送走朋友們後,在附近買了粥帶進醫院。因為有珍從早上開始就什麼也不吃。有珍從俊祥的病房走了出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停地發抖著。她害怕俊祥會不會就此……翔赫看到那樣的有珍,遞給她買來的粥。有珍搖搖頭。看到毫無意識的俊祥,覺得自己光是毫髮無傷地坐在這裡就已經夠對不起他了,又怎麼吃得下東西呢?
翔赫硬是把湯匙塞進有珍的手。然後一邊大聲地說道,你不是要吃東西才有力氣守著他嗎?一邊忍住眼淚轉過身。轉過身的翔赫眼裡一直滾動的淚水,終於化為巨大的淚珠掉落在地板上。
「我跟有珍就這樣結束了嗎?」
有珍看著翔赫的背影,把湯匙放在一旁,一會後,開始吃起粥來。她忍著淚,一口一口地把粥往嘴裡送。她覺得若想要對自己毫髮無傷地活著不感到羞愧的話,至少要好好地守護著現在自己所站的位子。
走進病房的有珍,慢慢靠近插著氧氣管躺在床上的民亨,然後抓住他的手。她好擔心。
「不要放開我的手,你一定要找到我,你知道了嗎?我現在已經把你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所以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來找我!」
有珍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擋不住眼淚一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江美熙走進了病房。她原本在進行海外公演,在聽到消息後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內立即趕來。
看到民亨只是像是睡著般地躺在床上,江美熙的表情在痛苦與焦急的混雜下逐漸陰暗起來。她轉過身看著有珍的眼神也令人感到不舒服。她討厭有珍口口聲聲叫她「俊祥媽媽」。
江美熙覺得既然你感覺到的人跟名字都不一樣的話,那麼禮貌上不是應該把他當成另外一個人嗎?江美熙感覺到被人知道他是俊祥終究只會引起意外事故的那一瞬間,甚至開始懷恨起有珍來。
江美熙對於有珍的道歉,只是冷冷地截斷她要說的話,然後拜託她回去。然後對秘書下達了請一個專業看護者的指示。
有珍卻不能就此離去,她一刻都無法離開俊祥,不,是民亨的身旁。
「他是我思念了十年的人。現在我終於找到他了。我不會叫他俊祥的,我也不會說他讓我想起俊祥之類的話,所以請讓我在他身邊。我拜託您。」
被有珍懇切又真摯的眼神嚇了一跳的江美熙帶著較為柔和的表情走出了醫院。江美熙很久以前就很清楚,要一直等到病人意識恢復的那一天,其中所需忍受的煎熬,臉上蔓延起深深的悲傷。
隔了幾天,再度來到醫院的翔赫,看到民亨舊態依然的病情,心裡感到五味雜陳。
而且翔赫心裡還有著如果不對有珍說就不會舒坦的負擔。
他必須要向有珍坦承他隱瞞了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實。翔赫曾經對民亨說,如果他想不起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是俊祥,翔赫就叫他應該要離開有珍。翔赫覺得如果自己沒曾說出那樣的話,那民亨也不會決心要離開。
翔赫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有珍後,仔細地端詳著有珍的臉孔靜靜地問道,你不討厭那樣的我嗎?你不生氣嗎?
不過,有珍似乎知道翔赫為何要如此。翔赫稍稍猶豫了一下,望著有珍問道,如果俊祥一直沒醒過來的話,她怎麼辦?
不過,有珍的意志超乎想像地堅定。她說不會有那種事的,她叫翔赫也要那麼相信。
與有珍分手後走出醫院的翔赫腳步無比地沉重。雖然還不清楚,但是民亨,不,俊祥也有可能就此沉睡不醒。那麼無疑地,有珍也不會離開俊祥身邊。就算俊祥醒過來,現實依然毫無改變。真是如此的話,很明顯地可以判斷出有珍不會回到自己身邊的。與其變得再也無法看到有珍,倒不如像現在一樣,俊祥永遠不要醒過來,至少他還能一邊看著有珍,一邊生活。
翔赫是這麼想的。
翔赫暫時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醫院。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是出乎他意料的來電。
翔赫掛斷電話後,趕去的地方是彩琳正在喝著酒的酒館。
彩琳已經爛醉了。然後用令人目瞪口呆的話來迎接翔赫,她一邊說大家都是失戀中人,應該要一起喝一杯,一邊又叫了瓶酒。
不知是笑容,還是哭泣,彩琳的嘴角奇妙地揚起了令人不解的神情。一邊說自己好痛苦,想要去看躺在醫院的民亨也不能去,一邊倒著酒的彩琳眼光便開始閃爍起來。而那閃爍的眼光的真實身份是淚水。彩琳奇妙地揚起的嘴角,終於哭出了聲音。
沒有位子。民亨的心底完全沒有彩琳可以進去的位子。因為有珍是那位子的主人,所以彩琳進不去民亨的心中。俊祥並不只是有珍的初戀,他對於彩琳也是初戀。但是有珍卻為什麼可以在俊祥的身邊,自己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想到這裡,彩琳的心感到一片淒涼。
翔赫抓住了不斷喝著酒的彩琳的手。
這時,彩琳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望著翔赫說,要不要跟她交往?同樣是失戀的人互相安慰看看如何?彩琳在一語不發地用溫柔眼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翔赫,把所有的委屈都爆發出來。
她對於為什麼不管是翔赫還是俊祥,都一定非有珍不可,還有為什麼只喜歡有珍一個人,感到既生氣又委屈。已經到了幾乎想死的地步。原本還留著委屈的淚水的彩琳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到了外面。
衝到外面的彩琳,因為酒氣的關係,恍恍惚惚又跌跌撞撞地移動著腳步。緊跟在後面的翔赫雖然抓住了彩琳,但卻沒有用,彩琳不停地喊著,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然後衝進了許多車在快速奔馳的車道。
焦急的翔赫為了抓住彩琳,也衝進了車道。到處都響起喇叭聲,不過翔赫都不管,這時翔赫突然醒悟到自己跟彩琳並沒有不同。就像彩琳如果沒有民亨的話,就活不下去,翔赫沒有有珍的話也活不下去。翔赫在車道裡把彩琳撲倒在地。
「翔赫,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想要待在民亨的旁邊,我想要在他旁邊看護著他,為什麼我連在喜歡的人旁邊都不行?」
彩琳的眼淚茫然又惆悵地流了下來。望著彩琳的翔赫,眼角也蔓延起淚水。
有珍的媽媽從真淑那聽到俊祥的事後,到醫院去找有珍。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辛酸的是俊祥的故事,千真萬確地在現實裡發生了。
媽媽很擔心有珍。她覺得不管怎樣,有珍不能像住在醫院裡一樣看守著俊祥。因為這對即將要跟有珍結婚的翔赫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
媽媽的眼角泛著淚光,她實在太心疼有珍了。望著媽媽的有珍心裡也感到一陣酸痛。但是,有珍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她試著要說服媽媽,如果這時離開俊祥的話,就等於是第二次殺死他,所以無論如何,自己不能離開俊祥。
有珍什麼也不願想。她只想著俊祥會活過來。就算俊祥不愛自己也沒關係,就算他什麼也不記得也沒關係。只要他肯為有珍活過來,就夠了。
「媽媽你說過我會有報應的?不管是什麼報應,我都會接受的。」
有珍對心急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像是發出呻吟似地吃力地說。
原本抓住有珍手的母親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她的歎氣聲裡摻雜著她那煩悶無比的心情,她歎完氣把眼淚擦乾,開始移動沉重的腳步。她心情沉重到連有一位戴著黑色太陽眼鏡的陌生女子,幾乎差點撞到自己都不曉得。
再度來到病房的江美熙,表情比起上次要溫暖許多。有珍與在走廊遇見的江美熙準備一起走進民亨的病房那一刻,醫生和護士們突然緊張地衝進民亨的病房。驚慌的兩人也趕緊隨著他們跑進病房。民亨的身體正劇烈地在晃動著。
民亨越來越痛苦得劇烈地晃動著身體。醫生和護士忙著檢查民亨的身體狀態。
驚慌的江美熙不顧一切地推開醫生,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有珍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江美熙。她因為太害怕了所以無法走向前。這時,護士回過頭看著有珍說,除了監護人以外,一律請出去。
有珍只好撇下痛苦的民亨,走出了病房。她只感到不安與焦躁的感覺快把她逼瘋了。有珍十指交叉地坐著。這時她感到應該要有人,不,老天爺要展現奇跡才對。
「老天爺求求你救活他,拜託你救活他。」
如果喪失意識的民亨痛苦地翻滾是意識回歸的過程的話,那麼求老天爺不要讓它停止,求老天爺不要把連著他意識的那根繩子鬆開,不管他會以俊祥的身份醒過來,還是民亨的身份醒過來,都沒有關係。有珍懇切地向老天爺祈禱只要讓他活過來就好。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江美熙連病房都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候,有珍走了過去,江美熙告訴她民亨已經恢復一定程度的意識,雖然還沒到可以把人完全認清的地步,但總之已經度過了危險關頭。
有珍的眼裡淚水正打轉著。只要他活下來就夠了。有珍看著在秘書的扶持下轉身的江美熙的背影,走進了病房。她決定不管民亨這狀態是如何地反覆持續,她都會把他當成是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她想只要有那麼一點活著的生命跡象,生命的繩子就不會被切斷。
有珍走近已經拔掉氧氣管安穩地沉睡中的民亨身旁坐下。
她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民亨的體溫。
活著正是這種感覺。有珍好一陣子就這樣抓著民亨的手,只是凝望著他,然後肩膀抽動著,發出了無聲的哭泣。她實在太感謝民亨為她活下來了。
有珍抓著民亨的手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有珍直到早晨陽光彷彿在搔自己癢時,才睜開了雙眼。有珍突然瞪大了雙眼,觸碰自己臉頰的並不是陽光,而是民亨的手。民亨輕撫著有珍的臉龐。有珍吃驚之餘,從位子上彈了起來,仔細端詳著民亨。
「民亨……」
「……」
「民亨先生,你醒過來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對於有珍吃驚的聲音,民亨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有珍實在太高興了。她什麼都想不到,只想到民亨回答了自己的話。
有珍一時之間不知該先向江美熙打電話,還是先叫醫生過來,手足無措之餘,只是先著急地往大門走去。
「有珍……!」
有珍停下了腳步。她聽到了他的聲音,非常熟悉的聲音。
有珍露出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的表情,然後慢慢地轉過了身體。
「有珍,是我……」
她又再一次清楚地聽到他呼喚自己的聲音。
「你是俊祥嗎?」
有珍勉強鎮定住顫抖的一顆心,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他終於呼喚自己的名字了。他的的確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是以民亨的身份,而是以江俊祥的身份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民亨的眼裡開始泛起淚光。民亨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注視著有珍,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他是俊祥,說他是江俊祥。
有珍慢慢地走向俊祥。在那一瞬間,有珍跟俊祥的的心裡開始閃過兩人一起度過的記憶。
騎著腳踏車的樣子、在公車裡打瞌睡的有珍、打雪仗的有珍、把落葉當成雪來撒的樣子、彈著鋼琴的樣子、還有牽著她的手的樣子……所有的回憶都清晰無比地閃過兩人的心中。
雖然難以相信,但全部都是事實。有珍穩定住自己顫抖的一顆心,然後把臉埋在用充滿淚水望著自己的俊祥的懷裡。
所有的事真的都是事實。不管是俊祥的回來,還是他仍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這一切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