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陌生的思念——
有珍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將視線停留在手裡拿著的一塊褐色拼圖,看著看著思緒跌進了思念的深處。離開了承包白雪滑雪場整修工程的馬爾雪公司,面對著公車站,她從滿滿的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來。那是在離開馬爾雪公司時,在樓梯上撿起來的拼圖。如果想趕去訂婚得快點才行,但是她無法一下子就從冰冷的長椅上站起來。心中的思念,像是從遠處一波一波往前推進的海浪一般,在她心靈深處靜靜地搖晃著。
一清早隨著滑雪場整修工程的開工有珍怎麼也提不起勁來。加上馬爾雪公司新上任的監理,老是吹毛求疵,一有不滿意的地方就得重修一次設計圖,這人讓有珍所屬的北極星公司內的員工個個精疲力盡。
至於滑雪場呢,說好聽一點是整修工程,那位監理可是清楚地知道那是如何的一回事——那甚至是一件比建一棟新的大樓還需要更大的努力和專業技巧的工程,但是對於那些根本不清楚什麼是所謂的整修工程的人來說,難免有時候會因為不甚瞭解而傳出一些批評。因為設計圖一改再改,在靜雅的眼裡,那個監理並不是一個豪爽的人。
對有珍而言也是一樣。雖然監理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但是他要他們修改設計圖的次數竟然高達五次——雖然每個人對同一件事本來就會有不同的見解,但著實是讓人覺得力不從心。不曉得是幸運還是不幸,有珍把設計圖交給上級,離開馬爾雪公司的途中並沒有遇到那個讓她們累得半死的監理,不管怎樣,想到完成了那吹毛求疵的任務,心裡倒也覺得舒坦。至少在從口袋中拿出那塊拼圖之前是一直是這麼想的。這拼圖分明就是監理在遷往辦公室的途中所掉落的。
仔細想想還真有點可笑,一個要她們屢次修改設計圖的人竟然會喜歡玩拼圖,有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像著一個男人一塊一塊地拼著圖的樣子,但因為一次面也沒見過所以連想像也變得模糊。
有珍覺得那男人一定是個很單純的人,也或許是個完全相反的人。這片拼圖似乎珍藏了某種回憶,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一個男人的樣子浮現在她的思緒中,說不定就是像他那樣的人,那他在拼拼圖的時候,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仔細地看著那塊拼圖,有珍的腦海浮現了北極星,在北斗七星與仙後座之間閃閃發亮的北極星,那個曾經對她說過,如果在山裡迷了路只要找出北極星就可以找到出路的那個人,告訴全身因為害怕與慌恐而顫抖著的有珍北極星的那個人。
然而有珍在整整十年迷惘徘徊的人生歲月中一直沒見著那顆屬於自己的北極星,所以當初靜雅在決定公司名字的時候,有珍立刻便提議就叫做北極星。
想起了北極星的有珍,心裡湧來一陣陣的悲傷。只要將一塊塊的拼圖正確無誤地放對位置便能完成一幅美麗的圖畫,但是對有珍而言,那記憶的拼圖,卻是怎麼也無法完成的作品……只要能找回那塊最重要的拼圖……。
剛結束電台工作的翔赫,為了要挑選他和有珍訂婚的禮物,走進了附近一家珠寶店。從店員手中接過兩個簡單又大方的戒指時,翔赫禮節性地笑了笑,仔細瞧了瞧這兩個戒指後把它們裝到盒子裡然後走出了珠寶店,彷彿是要消除緊張似地歎了幾口氣後,繞過了珠寶店向和有珍約定的地點走去。
先到約定地點的有珍正跟一個中年的女子爭執著,就是那種在路上常會遇到,然後問你信不信教進而慢慢和你搭起話來的人。說著你的祖先的恩德如何,以後又會如何如何,本末倒置地說著。有珍則只是偶爾側著頭看著那個女子,眼光則不時落在手錶上。
那個女子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靠近有珍的身旁不斷唱著自己的獨角戲,一面說什麼約會不是那麼重要,祖先們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後代子孫的行為,所以就得積功德才是重要,一面似乎要看穿有珍似地說著,就在有珍的眼神和那個女子交錯的那一刻,女子的臉先是皺了一下接著突然抓住有珍的雙手。
「原來你失戀了啊!」
「什麼?」
有珍雖然嚇了一跳,但並無顯露出來,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那女人,似乎是想表明自己跟失戀連邊都沾不上,但又好像聽到什麼東西「咚」的一聲掉下來似的,有珍霎時彷彿回到了十年前。
有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曾經失戀,但是聽了這女子的話後,有珍突然想起那個再也沒有比和那個人分手更令人難過的失戀。她想起了十年前那個一句話也沒說就離她遠去的他。不自覺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名女子帶著微笑注視著佈滿迷惘眼神的有珍。在她內心深處因為一股微風而激起了浪濤,那名女子對著被記憶的海浪襲捲的有珍丟出了有如匕首般尖銳的一句話:
「我看到了一個男人。」
她說看到了一個男人。她問有珍不想再次尋找那個男人嗎,有珍一方面否認,但另一方面卻無法安撫自己不穩定的情緒。有珍的雙眼不停地閃爍著同時也在回憶中不斷地穿梭來回,莫名的悔恨感和思念之情讓有珍暫時緊閉了雙眼。
就在這個時候翔赫出現在她們面前,他直視著那女子說自己正是那個男人,有珍一聽到翔赫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而被翔赫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嚇倒的女子隨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海中……有珍呆呆地望著那個背影漸漸消失,雙眼流出了淚珠……
之後兩人走進了附近的餐廳,並開始討論訂婚典禮時的一些細節。翔赫一面解說著記在手冊上的備忘錄,一面頻頻詢問有珍有無遺漏的地方,有珍一面回說沒有一面望著翔赫,似乎想起什麼似的開始慌張起來。
翔赫拿出了戒指盒,像是預演般地把戒指套到有珍的手上,剎那間,翔赫腦裡浮現出小時候的情景,很多人說他們兩個長得很像。他想起小時候和有珍一起去美容院剪了一樣的西瓜皮出來,其他的媽媽們看到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哪家的雙胞胎,翔赫嘴角揚起了一陣淘氣的笑意。那段故事,有珍也都一直記得。
有珍浮起了對那些媽媽們辯解地說,除了他和翔赫同樣是八歲以外,其他的都不一樣的記憶。翔赫則是說他們倆不是雙胞胎,而是將來可以結婚的那種關係。他們都記得很清楚,他們兩人只要一提到這件事,就總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然後就發出一陣大笑。
翔赫凝視著戴在有珍手上的戒指,心裡想著現在真的擁有屬於兩人共同的東西了。不管是什麼東西,單單一個的話,感覺上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在有珍身旁守護了十年,現在才有那種有珍真的要成為自己的女人的感覺。只有和有珍在一起,他的人生才有意義。他心裡一面這麼想著,一面緊握住有珍的雙手。
「有珍啊,你就像現在一樣一直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兩個人坐在車裡,在11點59分接近到12點的那一瞬間,翔赫轉過了身,向著有珍。
「金翔赫先生和鄭有珍小姐訂婚的日子終於到了,我要送你像征訂婚意義的戒指。」
翔赫假裝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想要給有珍一個突來的奇襲之吻,當翔赫將臉湊近有珍的臉頰時,不小心按到喇叭發出了一陣喇叭聲,讓有珍噗嗤笑了出來,翔赫則難為情地在一旁笑著。尷尬的氣氛才緩和下來,翔赫再一次很認真地又將臉湊了過去,當兩個人的嘴唇要碰到的那一刻有珍又不小心笑了出來,有珍只要想到小時候和翔赫一起去撿西瓜皮的情景,總是會忍不住地笑出來。
難以掩飾失望神情的翔赫,望著有珍下車往自己的家走去的背影,剛剛有珍的笑聲雖然在翔赫的耳邊縈繞,但翔赫卻發覺心中居然浮起一種莫名的不安全感,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事都沒有!
滿是人潮的街道。
當有珍離開辦公室並走進馬爾雪公司時,在樓梯旁的樹上,僅存的一片落葉像雪一般的落下,落葉輕盈嬌小的身體好似承受不住風的吹拂一般,在空中隨著風搖曳盤旋後隨即掉落在地上。
或許落葉並不想掉下來,但即使不想落下也終究逃不過要掉下來的命運,有珍想著想著感傷了起來。抬頭朝著那棵樹望了一會兒,當她轉移視線繼續向前走的時候,一個男人映入了她的眼簾,在那麼多人來人往中,就只有他一個人緊緊抓住了有珍的視線,那是她一次也不曾忘記過的臉孔,一個和他長得好像好像的人。有珍的目光不自覺地追著他走,但是他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海裡了,有珍呆呆地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
「是我沒看清楚吧!但沒道理啊!」
魂不守舍的有珍走進了馬爾雪公司。公司裡的人在整理新來的監理的東西而顯得有點忙亂。
「請問有什麼事嗎?」
馬爾雪公司的女職員走近有珍問道。
「哦,我是承包白雪滑雪場整修工程的北極星公司。」
聽到有珍回答的聲音,金次長帶著一副「我很榮幸為你服務」的微笑走到有珍面前。金次長親切地說明,由於現在要重新安置一個監理的辦公室,所以公司顯得有點凌亂,有珍聽他說話的樣子便大概可以知道他的為人。他懷著歉意地說,這次其他一起承辦的公司都因為這個新來的監理搞得大家哇哇亂叫,於是詢問有珍的公司是否還能適應。
有珍用了一個沒有問題的手勢來代替回答。金次長以一副「很幸運」的表情說,「已經有五個客戶跟我們斷絕來往了。」有珍將自己帶來的設計圖交給金次長請他代為轉交給監理,當她轉身要走出去的時候,有一個男子拿了一個很大的拼圖進來。
「那是拼圖對吧!你不覺得喜歡拼拼圖的人很奇怪嗎?拼好了要做什麼?像個小孩子一樣……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拼拼圖啊?」
金次長不能理解地轉身向有珍問道。
「是啊,可能是太無聊了吧,不然就是他有很多心事,想要像拼拼圖一樣,一塊一塊的把每一個記憶拼湊起來,你說是吧!」
有珍將金次長的笑容置之腦後隨即走下樓梯,她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是一塊拼圖。她把拼圖放在手心,看了一下之後很自然地就把它塞進了口袋中。
在美容室稍稍整理了頭髮的有珍急急忙忙跑向訂婚典禮會場,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翔赫,他說大家都已經在等了。掛掉電話有珍想要加快腳步時,突然有什麼東西落在有珍的臉頰上。
那是初雪,冬天下的第一場雪。誠如真淑所說,今天很有可能會下雪,現在真的下了,真是讓人雀躍的消息。有珍抬起頭看著天空,雪白的雪花不斷地飄下來,有珍停下了腳步,任由白皚皚的雪落在自己白淨的臉上,又冰又冷的雪讓有珍的心情有了許多轉變,她就這麼地站著任由雪淋了自己好一陣子。
就在同時,在她對面同樣也站著一個淋雪,不,是故意淋雪的人。是張很熟悉的臉孔,有珍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般,那不就是俊祥嗎?
就是那個深埋在心中十年之久的人、再也無法看見的人啊!十年來每當她疲累的時候就會把深埋在心靈深處的他給呼喚出來,那是一直活在她心裡的他啊!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有珍的面前,有珍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就這麼站在她面前,望著雪燦爛地笑著。
「下初雪的時候你會想做什麼呢?」
俊祥小聲地問著。
「有珍啊,下初雪的那天你想做什麼啊?」
有珍似乎聽到了俊祥的聲音。她耳邊縈繞著俊祥熟悉的聲音,慢慢地向那個人走過去,而那個人移動了腳步湮沒在人群中,有珍心裡喊著俊祥的名字追了過去。那個人的腳步加快了。
俊祥的背影一下消失不見,一下又出現在有珍的視線裡,有珍不自覺地鑽進了人潮中想追上他,但是他一下子又消失在有珍的視線裡了。有珍像失了神一樣在下著雪滿是人潮的街道上徘徊著,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剛才那個人,他真的完完全全地從有珍的視線中消失不見了。
有珍腦中掠過高中時有一次和俊祥吵架後跑到山林裡,後來卻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有珍在陰暗的山林裡感到恐懼的時候,俊祥滿身是汗地出現在有珍的面前,伸出了雙手。但是現在,那個人沒有出現在有珍的面前,也沒有像那時候一樣伸出手,因此有珍的悲傷從心裡湧了上來。
有珍回到了剛剛看到俊祥的地方,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淋著雪,悲傷和思念化成了淚水無法自拔地掉了下來。沿著臉頰流下的淚水冰冷的滲入有珍的心裡。
在訂婚會場等待著翔赫未婚妻的客人們,因為有珍的缺席而一個個離開席位了,只留下雙方的父母和寥寥無幾的客人,場面冷清的訂婚宴會上,有珍這時濕著眼眶憔悴地走了進來,身體顫抖著好像快要昏倒了一樣。
「有珍吶!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焦急的翔赫氣喘喘地逼問有珍。
「翔赫,我……」
連話都說不出口的有珍無力地癱倒在地。
有珍在自己房間裡醒過來的時候,才記起原來自己還活在那偌大的天空底下。有珍的媽媽擔心地看著勉強坐起身的有珍,問她為什麼那天沒參加訂婚典禮,有珍一句話也沒回答,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好像所有必須活著的理由都不見了一樣。到底自己還要迷惘多久才能忘記他。如果越是迷惘越是讓人更痛苦的話,她想要就此遺忘,而那些無法言語的痛楚轉為眼淚掉了出來。
隔天有珍到翔赫家想取得翔赫母親的原諒,一臉歉意地到了翔赫的家。從一開始對有珍就相當頑固又冷漠翔赫的母親並不原諒有珍。至於翔赫,他看有珍得不到自己媽媽的原諒,心中更是擔心不已。
誠如翔赫的父親所說,如果大家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沖淡這件事情的話,那還不至於太嚴重,但翔赫警覺到也許連這樣的時間都沒有了,由於察覺有珍的改變翔赫的心情只能繼續地沉重下去。
翔赫十年如一日地守護著有珍,然而有珍卻一直在改變,一個是表面上的有珍,另一個是從不在翔赫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有珍。
但是儘管有珍心裡深處有著自己未曾看過的另一面,翔赫還是決定他要和這個他眼前所瞭解的有珍一直走下去並守護著她。但是現在連這個有珍也好像快要被搶走似的。
等著有珍回家的翔赫走進了她房間。環視著如同有珍性格般的乾淨整潔房間的翔赫坐在有珍書桌前,把訂婚典禮那天準備要套在有珍手指上的戒指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想寫一封信和戒指一起放在桌上。
在找信紙的時候發現了一張有珍隨筆寫了一些東西的紙,翔赫念著紙上的內容,念著念著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我看到了你,這真的是夢嗎?所有和你一起的日子和所有發生過的事我都記得,一點也沒有漏掉。你彈鋼琴的琴聲,一起在湖邊欣賞晚霞……還有你牽著我的手,從嘴角咧開的微笑……這一切我都沒有忘記,一直記在心裡。
我無時無刻地都在祈禱,祈禱著能再看到你,能再度看到你溫暖的微笑,那天在下著初雪的大學路上,不是我一個人的幻覺吧?
俊祥啊,你現在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或許你已經忘了我也不一定,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把你忘記,我沒有辦法把你遺忘在任何地方,每當我想見你時就會流下眼淚來,在我心裡你一直都在那裡,沒有離開……
翔赫愣在那裡,之前莫名的不安終於成了事實。
翔赫像逃出來似的跑出有珍的家,往大學路跑去想找有珍,雖然已經很晚了,大學路上人潮依然,翔赫找遍了所有的街道,一直不斷地尋找著有珍的身影,夜更深了,人潮漸漸散去,街道冷清了起來。
大學路盡頭昏黃的路燈底下,有珍像石像般地坐在長椅上,翔赫看見有珍出神地坐在那裡,就像自己剛剛不斷地找著有珍一樣,那樣同樣痛苦地在路上來回尋找俊祥的有珍的身影清楚地落在自己眼前。
渾然不知背後翔赫正在看著自己,翔赫覺得有珍真的好傻,有珍就像個行屍走肉般地坐著,直到翔赫叫出有珍的名字。
「你可以跟我說啊,我會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等的。」
有珍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翔赫,眼淚一顆顆地掉了下來,翔赫緊緊地抱著有珍,手輕撫著她的背,他覺得有珍真的好傻,悔恨的眼淚也從自己的眼裡落下。
偶爾,翔赫會這麼想,那次高中和朋友去山林裡玩時,有珍在山林裡迷路時,如果找到有珍的不是俊祥而是自己的話會怎麼樣,如果是自己先找到有珍的話,那麼有珍愛上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翔赫並不後悔愛上有珍,即使只能在有珍難過的時候在她身旁給她肩膀讓她依偎,翔赫也從不覺得後悔。
「翔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好不容易開口的有珍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是俊祥不好,讓我的有珍這麼難過,是他不好。」
那天晚上,有珍把畫有俊祥的素描簿給燒了。火光中的俊祥還是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有珍想,如果把藏了許久的俊祥的圖樣燒掉的話,也許自己就可以把他從記憶裡消除。
抱著膝蓋捲縮身體坐著的有珍眼眶又濕了起來,努力地想要忍住淚水但是卻徒勞無功,滿腔的悲傷讓她連呼吸的空隙也沒有,心裡鬱鬱悶悶的。
俊祥葬禮的那天,有珍並沒有哭,如果哭的話,好像俊祥就真的離開自己似的,所以她咬緊牙強忍住悲傷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那種感覺又浮上來了,但是這次俊祥是真的該離開有珍的心中了。
「我明白你是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雖然我清楚地肯定,但我卻一直沒辦法接受你離開的事實,我真的無法忘掉你的眼神。你一個人孤獨地在另一個不熟悉的世界一定會很寂寞。但是現在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你,讓我身邊的許多人都受到了傷害,所以我決定要把你忘記,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想起你了,再見了,我的愛!」
穿著獸醫袍的勇國抱著小狗說道,
「是嗎?我會先和你聯絡。」
勇國聽真淑說到彩琳要回國的消息,覺得有些驚訝,側著頭聽真淑說著。
幾天前,彩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告訴有珍說她要從法國回來,除此之外還說另有一個會讓大家都嚇一大跳的新聞要告訴大家,叫大家期待。真淑猜想著會不會是彩琳交了法國的男朋友,勇國對那不怎麼感興趣,反倒是問了有珍和翔赫的近況。
「勇國,我們來幫他們倆辦一個訂婚典禮怎麼樣啊?找彩琳一起來也沒關係吧?」
勇國和真淑對望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打起電話來。
翔赫拉著有珍來到了春川中學,那是翔赫和有珍、勇國、彩琳、真淑一起念過的中學。
現在是放假,運動場空蕩蕩的,樹葉掉光的樹木顯得淒涼,即使如此,學校對有珍和翔赫來說還是很有感情的,他們環顧著四周,彷彿回到了從前一樣。
「喂喂!站在那邊的兩位,聽的到嗎?」
突然傳出麥克風的聲音,有珍看了看四周。
「在學校大力支持下——我已經好久沒有再握麥克風啦!我是權勇國。今天在這裡,我們要完成金翔赫先生和鄭有珍小姐他們倆未完成的訂婚典禮,來,請兩位面對面,請金翔赫先生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翔赫照著勇國的話從口袋拿出了兩枚戒指,並戴上它。
「好,金翔赫先生,不知道你等這天等了多久啦,請牽著鄭有珍小姐的手——接下來就請兩位就看著辦啦!」
雖是在有點冷清的運動場上辦的簡單的訂婚典禮,但是兩人這時卻感到無比的幸福,現在,他們倆的手上戴著一樣的戒指,就像之前練習的時候一樣。
「有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離開的。」
「謝謝你——」
「哇——可真浪漫!在這個神聖的學校裡說這種情話像話嘛!今天就算是我大招待,你們來個深深地親吻吧!我們就當做是你們兩免費的觀眾!」
他們兩個人難為情地互相看了一眼往播音室跑去,一開門勇國和真淑拉開了小禮炮,從法國回來的彩琳則獻花給他們。
「恭喜你們!十年了……好厲害啊!」
彩琳走近有珍握住她的手。這一瞬間隔著彩琳的手有珍感到一陣敵意。吹熄了他們所精心準備的蛋糕上的蠟燭後,大家圍著桌子坐著聊天,在大家聊天的同時,彩琳似乎在等什麼人似的不時地望著手錶,有珍問彩琳是不是還有約會,彩琳只是擠了一個微笑,沒有回答。有珍有點在意彩琳的這個笑容,不只如此,彩琳還叫真淑打開錄音機要她放叫做《第一次》的歌,讓有珍更加地覺得不對勁起來,因為那首歌正是以前俊祥送給有珍的唱片中其中的一首歌曲。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大家都往聲音傳出來的地方看去,門漸漸地被打開,出現了一個男人,接下來的那一刻讓所有人幾乎停止了呼吸,秋天的陽光灑在開啟門男人的身上,就是俊祥。
所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地打破了沉默,因為實在是太像了,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所有的人都覺得是俊祥回來了。
有珍也不知不覺地站起身面對著俊祥,腳步也開始往前挪,但是俊祥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在有珍的身上,反而向彩琳走去,有珍好像掉落到無止境的地獄裡,大家都愣在那裡看著俊祥和彩琳。
「彩琳!」
有珍看著他,屏著呼吸。
「民亨,你來啦?」
彩琳挽著他的手得意地站著。
彩琳向大家介紹這個和俊祥長的一模一樣得人,他叫做李民亨,說他就是她在法國交的男朋友,而且向民亨介紹著剛訂婚的有珍與翔赫,特別還強調了訂婚兩個字,其他的人都感受到彩琳的嘲弄,但也無可奈何地站在一邊。
民亨在對翔赫與有珍說著道賀的話的同時,也輕輕地對他們送上一個注目禮。民亨似乎是因不斷地注視自己,像是要把自己看穿的有珍的眼神感到有點尷尬,於是快速地收斂起自己的目光。
觀察到民亨跟有珍間不自然的氣氛的彩琳,嘴角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然後像是要被民亨抱住般地走向民亨,問他車子停在哪裡?民亨簡短地回答彩琳,像是有點不耐煩,然後低頭看手錶,像是趕時間似地望向彩琳。
彩琳的眼神中透露出知道了,隨即露出一個自己會先下去等待的表情。
民亨發現有珍一直在看著自己,他使了個眼色和彩琳說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彩琳用眼神向民亨示意表示知道了。
有珍一直出神地盯著民亨看。民亨則感受到了一直盯著他看的那道眼神,但是只要他的眼神一和有珍交錯,不知不覺地很快就避開了,不久他就走出播音室了。彩琳走近一直看著民亨離去的背影的有珍。
「怎麼樣?很像吧!我那個時候也嚇了一跳。」
彩琳的聲音好像贏得了一場比賽一樣,隨即又問翔赫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要結婚,給有珍最後的一擊。
一直注意著有珍的反應的翔赫回答說時間還在商量,不過大概會在明年,彩琳聽到了他的回答誇張的把頭髮用力撥到後面,對有珍說她會為即將到來的婚禮準備新娘禮服給她。
彩琳離開後,大家都注意著有珍的反應,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上次我看到的人,應該就是他吧。我好像笨蛋哦!」
有珍雖然努力偽裝著自己的情緒,但心裡其實好像垮掉了一樣,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燒掉了俊祥的畫像,要忘記俊祥,再也不要想起他的,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走出播音室的彩琳又回頭看了看播音室,得意洋洋地坐上民亨的車。
「你的朋友們,剛剛為什麼都那麼驚訝地看著我啊?」
在往漢城的路上民亨向彩琳問道。
「哦,你說那個啊,因為我是第一次把男朋友帶來給他們看,所以他們覺得吃驚吧!」
「這樣啊,我真的是你第一個帶給他們看的人嗎?」
彩琳下巴微揚看著相信自己的話的民亨,安心地笑著。
「這次的發表會要好好表現!那裡的氣氛不尋常,要是做不好的話就徒勞無益啦!知道了嗎?」
靜雅忙碌地工作並對著攤開設計圖的有珍說道。又加了一句,「有什麼事記得叫我一聲」,靜雅的話裡吐露了對有珍深深地信賴和關心。
有珍點點頭,整理好設計圖之後,拿著設計圖走出辦公室往公車站走去。有珍上了公車看著最後面空著的位子,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俊祥的那個時候的那個位子,自己旁邊的位子,正是俊祥坐的地方。但是有珍忍住了想往那個位子走去的慾望,腳步移向前面的空位子,但是有珍還是回頭一直看著後面的那個位子,因為俊祥每次都是坐在那個位子。
自從那次在春川中學大家為她準備的訂婚典禮以來,有珍好像忘了要怎麼說話一樣,不論是和誰見面,談的話都言不達意。那天在學校看到的那個人,他真的不是俊祥嗎?應該不是吧!如果是俊祥的話是不可能會不看自己的,有珍安慰自己不過是一個長得和俊祥十分相像的人罷了。
但是仔細想想他們長得實在太像了,他嘴邊掛的微笑,與俊祥臉上的笑容實在太像了,他和俊祥根本就如出一轍。
有珍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翔赫,怕自己的胡思亂想會讓翔赫擔心,她想告訴翔赫說自己很好,她一定要這麼說,一定要……。
接到電話的翔赫用懷疑的口氣問有珍是否真的沒事,翔赫也想相信有珍,努力想相信有珍是真的沒事,有珍察覺到翔赫的疑心,聲音振作了起來,即使有珍的聲音聽起來很假,翔赫還是相信並且放下心來。
有珍對翔赫說她有一句話希望從翔赫口中聽到,他希望翔赫能給即將要辦發佈會的有珍說聲加油,這樣有珍就真的能把發佈會做得很成功。
翔赫的喉嚨似乎有點哽咽。儘管有珍的聲音很有生氣,好像振作起來了一樣,但是他還是感受到有珍心裡隱藏著一份不穩定的彷徨。說完要有珍加油的話之後,翔赫又說了一句話,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翔赫清楚地明白自己說的話不會帶給有珍多大的安慰,但卻是此時此刻是他惟一能向有珍說的話了,他一定要對有珍說這句話,這樣他才可以繼續地守護著有珍,守在有珍的身旁。
有珍和翔赫說了聲謝謝,並說自己會加油,說自己很有精神,也對翔赫說了一聲我愛你,然後整頓好自己的情緒掛掉電話。
下了公車之後,有珍在踏進馬爾雪公司之前停下了腳步,做了一個深呼吸讓心裡的緊張感平息下來,之後才走了進去。監理不在辦公室裡,他的秘書說監理很快就會回來並請她先到辦公室裡面等候。有珍照著秘書的話走進了監理的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新裝潢的緣故辦公室非常的乾淨,雖然設計圖散落著,但還是覺得這才像一個工作人所擁有的辦公室,而沒有凌亂的感覺。
看看這辦公室的四周有珍看到了上次她來的時候看到的大拼圖。拼圖都已經拼完整了但是就剛好少了一塊,有珍突然想到並從口袋拿出來之前撿到的那一片拼圖把它湊了上去。有珍剛好穿著跟那天一樣的衣服。
正當有珍看著那一幅剛拼好的拼圖時,門開啟的聲音傳來,而且就像變魔術一樣地,出現有珍的面前站在那裡的人正是俊祥。正是她日夜思念的初戀,俊祥,有珍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他的確是活生生地站在有珍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