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能去。
一晚上失眠,再加上一上午的精神恍惚,我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前思後想,覺得如果我陪著這個危險的男人去見了他的過世的母親就和見家長沒什麼兩樣了。那種悲哀的程度和回家相親是等同的,於是中午一下班,我就和主管請了假,然後逃之夭夭。
一路跑出大樓。
太宇的銀色賓士,橫亙在我的眼前。
長吐一口氣,我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向他說「不」,無論是在語言上還是從行動上。從今以後,我要讓誰也不能再把韓太宇和悠悠的名字放在一起。
走上前,我敲打他駕駛室的車窗,等待他緩緩地把車窗旋下。這時,一個人突然從我的背後走上來,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用力地拉離開了太宇的車子。
正熙。
他瞪著我,目光中充滿了一種無法置信的憤怒:「悠悠,你在幹什麼?你要上他的車?」
「沒有,我沒有。」我心下一片慌亂,就像一個被逮到的小偷一樣不知所措。
「喂,金正熙,放開你的手。」太宇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我倉皇回顧,發現太宇已經從車上走了下來,目光冰冷地看著正熙。
「太宇,不行,你不能碰悠悠。不行,絕對不行。」正熙的手扣著我的手腕,像一隻熾熱的環鐵。
「金正熙,我再說一遍,你放開她。我還記得你和貞淑的訂婚宴,是當年漢城中最隆重的宴會。那個宴會,我曾經有幸參加,我親眼看到你把訂婚戒指套在貞淑的手上。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權利要求我不許追求一個我——喜——歡的女孩?因為她是你喜歡的人嗎?那麼我倒是想問問在你的心目中你把她當成什麼?」
太宇話音剛落,正熙鬆開了拉著我的手,隨後一拳打在了太宇的臉上,太宇被這一拳重重地打倒在地,嘴角溢出了鮮血。
我的頭腦頓時亂成了一團,只能被動地拉扯著正熙,感受到他的整個身體上都散發著一種痙攣的怒意,「金正熙,你在幹什麼?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不行,你不能碰她。我不許你碰她。」正熙不理我,還在說那句話,腦門上的青筋集體跳了出來。
太宇從地上爬起來,掏出手帕按住嘴角,然後喃喃地說:「我話還沒有說完,你憑什麼不讓她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這一句話觸動了我的心,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從臉頰滑落。正熙望著我,看到我臉上傾洩而下的淚水,眼眸裡閃爍的不再是憤怒,而是夾雜著一些無辜的苦痛。
我垂下頭,一言不發地坐上了太宇的車。
正熙呆呆地立在原地,眉頭深鎖,無法置信地望著我。
正熙,讓我離開你,也請你,離開我。
車子在輕輕地顛簸著,我的眼前一直淚水淒迷。太宇把手帕塞到我的手裡,我沒有動,任大顆大顆的淚落下,好像在下一場醞釀了五年的雨。
「別哭了。」太宇的聲音悶悶地響起。可是下雨怎能說停就停?
「你再哭我只好把你送回那小子身邊去。」他一個急剎車躲過了前面的車子,然後大聲說。
「不要,」我哽咽著說,「你讓我哭一會兒不行嗎?大不了我給你洗車。」
他不說話了,打開了CD機,車子裡邊迴盪起了《童話》的旋律。
韓太宇開著車子,載著我游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河,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已把我們推到了一種絕境,所以我們沒有再講話。這一個多小時,他的車子裡一直播放著一首歌,《童話》。這首歌,成了太宇在我的心中最深刻的印象。那微微的瀰漫著的哀傷的味道,就是太宇的味道,這是我後來慢慢地體會到的。
韓太宇帶我去了墓地,做了一些祭拜的儀式後,他很鄭重地把我介紹給了他的母親,隨後他說:「媽媽,您要看清楚這個女孩,因為她就是我要娶做妻子的女孩。」
我心中陡地一緊,四周很荒涼,野草淒淒,讓我心中升上了一種恐怖的感覺,這個我不太瞭解的男人真的要娶我嗎?當他拖著我的手,拉著我走近他母親的墓碑的時候,我怕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不可以,這是對過世的先人的一種不敬。全力甩開他的手,我轉身就跑,可是很快就被他捉了回來,他緊扣住我的手,讓我無法掙脫:「你為什麼要逃?」
「你這樣做太兒戲了。韓太宇,我們是成年人。而且我不可以和我不喜歡的人談婚論嫁,這是最起碼的常識啊。」
「幫幫我。」他突然說,眼神中增加了我看不懂的一種哀愁,「今天是我母親的祭日,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曾經保證在這一天我會帶我的愛人來見她。這就是為什麼我三年多都沒有來看她的原因。」
「我又不是你的愛人。」
「幫幫我。」他又說,「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愛人。」
望著一個男人乞求的目光真得讓人很不好受,尤其是韓太宇這種一貫冷漠的人,可是我還是隱隱覺得事情不妥,所以我艱難地說:「對不起。」
「幫幫我。」沒想到他又說,聲音低柔而無奈,伴著傷感的眼神。瞬間我突然想起正熙曾握著我的後腦,低聲問:「不行嗎?真的不行嗎?」而我一直搖頭,回答他:「不行,正熙,我做不到,因為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
我可以感到一柄小刀輕輕地劃過我的心頭。男人的乞求,竟給人如此相同的感覺,我覺得我快撐不住了。
「幫幫我。」他又說。
我茫然地點頭。於是我在他母親的墓前默認我是韓太宇即將迎娶的新娘。
看著面前的電梯門開了又合,前方人去了又來,我只是呆呆地立在電梯間裡,放任這架電梯上上下下,沒有勇氣走出前方的門,沒有力量面對走出這扇門後即將到來的未來,這種感覺不是害怕,只是對不可知的未來的一種茫然。
我還是無法適應被一個男人用這種方式追求,就像有一根奇異的絲,將我一圈一圈的纏緊,讓我即使有天大的力氣也無法掙脫。
電梯門再一次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逕直地走到了我的身邊,然後轉個身靠著我並排站著。
我恍然抬頭,看到他的臉,如此的熟悉。正熙。
在心裡輕輕地歎惜,我已經很累了。於是我木然地往外走,可是不想被他一把捉住了胳膊,扣留在了電梯裡邊。電梯間外面立了四五個人,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當電梯的門緩緩合攏,也把那一雙雙驚鄂的目光留在了電梯的外面。
他和韓太宇再這麼搞下去,我真沒法兒在這裡呆下去了。
「幹什麼?」我甩開他的手。
「悠悠,你昨天為什麼要上太宇的車。太宇,你根本不瞭解他,我不是在中傷他,可是他真的不值得你相信。我們才是真心相愛的人,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開我?你聽我的話,跟我回家。」他鎖住了我的雙臂,任我怎樣掙扎都無法掙脫。
「放開我。金正熙,你抓疼我了。」
「我不放,你要我怎樣做?嗯,你說要我怎樣做?好,我們現在就回韓國,我要對所有的人說,包括我的家庭,我所有認識的人,還有那些不認識的人也知道,我要娶的那個人不是貞淑,而是悠悠,我愛了五年的一個中國女孩,我為了她不知對著星星許過多少願,盼望她可以回到我的身邊,就算那只是一個夢也可以讓我開心很久。所以當她真的出現了,我就對我自己說,金正熙,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她離開。」
我望著眼前的正熙的臉,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緋紅色的激動的光芒。他的話讓我的心一片混亂。正熙,你知道嗎?原本,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才會不管不顧地跳下返鄉的列車。
可是,事情如果只是這樣簡單就好了。
「正熙,我是悠悠,我不要做第三者。」
他聽了我的話,臉色迅速地灰掉了。過了許久,終於,他放開了我的手臂。
「你是個笨蛋,悠悠。我現在真是非常地討厭你。你居然說你自己是第三者,難道你不知道,在我的心裡,從來沒放過其它的人。這裡面,就只有你一個,師大的操場上,天使一樣潔白,美麗,一塵不染的你。」
他又提起了從前,痛楚的感覺立刻在我的心頭堆積。
「那是五年前的事啊,正熙,是你的過去。可是現在,你已經把結婚戒指套在了貞淑手上。你,活在現實裡,應該尊重自己的承諾。」
聽了我的話,一條一條的青筋從他的頭上跳了出來,一種尖利的痛也從我的心頭劃過,慢慢地,我聽到他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五年了,那個結婚戒指是因為絕望,不是承諾。」
「可是,在別人的眼裡和心裡,還有什麼比結婚戒指更能代表一種承諾?」我用盡全力抗拒著心痛的感覺,「做人的底線,就是善良。正熙,讓我們還是做善良的人吧。」
這時電梯的門突然打開了,一陣風衝進了這個狹小的空間,讓我回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想起,我們已經像兩部列車,在不同的軌道上無言地錯過。推開他,我衝出了電梯。
一步一步,沒有間斷。
可是,我的心還在那個電梯的角落裡,不曾離開。
當我聽到一個聲音響起:「悠悠,嫁給我。」竟然猶如未聞,只能傻傻地站在電梯門口,被剛才的感覺蠱惑。於是這個聲音低低地又響起:「喂,我在向你求婚呢。」
「什麼?」我恍然回神,看到韓太宇正站在我的身前,微笑地望著我,也會有一種光芒閃爍在他的眼中。一枚戒指在他纖長的手中,閃亮在我的眼前。
「韓太宇?」我望著他,心頭泛起一種莫名的感動。鄰近,有那麼多眼光在注視著我,注視著他手中的那枚戒指。在這裡,他太大膽了,難道他不怕我拒絕他嗎?
「陪我共渡一生吧。」他又說,這句話讓我心頭有根細細的弦被驚動了,顫顫地無法相信。他對我點頭:「相信我。」
我的心亂了,只有呆呆地站著。隨後我聽到輕微的金屬擦響聲,回頭一看,只見正熙倚在電梯門上狠狠地盯著我,右手神經質地不停打著火。第一次,我為這狠狠的目光而心痛,心痛如裂。
再見,正熙。
轉回頭,我把我的右手伸給了韓太宇,由著他把這只戒指帶在了我右手的無名指上,用這個動作向正熙說著別離。
再見,正熙。
然後,我聽到了身邊的尖叫和祝福聲,這其中夾雜著一個人離去的腳步聲,我忍不住側頭觀望。
他在遠去,還是一肩我熟悉的寂寞。五年的寂寞。密密疊織的寂寞。
韓太宇的眼中閃動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芒,映得他那原本邪俊的臉也明亮了起來,他張開手臂擁抱了我,我突然發現自己對他一點也不瞭解。一瞬間我的心被自己的執拗和衝動攪碎了,並且千萬分地厭煩現在的自己,一個像駝鳥一樣的人。
坐在寫字間那一片晨光之中,我發現竟然稀里糊塗地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撫摸著手上的戒指,我突然有種難以言說的孤獨迷茫的感覺。剛剛的情況有些混亂,讓我只能慌亂應對,可是靜下心來想一想,對於求婚這種事,作為女方應該有權力考慮一下。這個戒指,不知道可不可以先退回去呢?
一路躲躲閃閃地走到韓太宇的經理室的門前,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走進,突然聽到一個很尖銳的女人聲音從虛掩著的門裡面傳了出來:「我真是奇怪,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都瘋了,正熙是這樣,連你也是這樣,我真想知道,那個女人她有什麼好?你居然會當著全公司員工的面向她求婚。」
聽聲音應該是貞淑在講話,奇怪了,她怎麼會出現在太宇的辦公室裡,還用這種氣急敗壞的聲音講話。
而且,她好像是在背後講我的壞話。
那麼我這樣不小心地聽到她講話也沒關係吧。
「我向一個女人求婚是因為我喜歡她,想娶她,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你在幹什麼?衝到我的面前講一些亂七八糟,讓我聽了很不爽的話。沒錯,我是追求過你,可是這不代表你可以終身保留吃醋的權力。」
「太宇哥,你在說什麼?」
「貞淑,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和你講得很明白了嗎?我們的確有一段時間是在一起過,可是,那只是在玩而已。你可能不嫁給金正熙嗎?不可能。那麼我可能對你認真嗎?回答是也不可能。你只要做好金正熙的未婚妻就可以了,難道你想讓全世界的男人都來愛你嗎?」
「太宇哥,你太過分了。」貞淑氣得聲音都顫抖了,隨即我聽到那扇門「嘩」地一聲被拉開了,我來不及躲藏,整個人出現在了奪門欲出的貞淑的面前。
她一見是我,呆在了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憤交加。
我也很尷尬,只能對著她做出一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假笑。
終於,她一把推開了我,跑開了。我的笑容也僵到了嘴角,訕訕地想:她這回一定要把我恨到姥姥家了。
「你怎麼來了,進來啊,找我有事嗎?」韓太宇看見我立在門外,就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就像貞淑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因為貞淑這一鬧,我竟然忘了我是來還戒指的,就對著他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我,我好像有事吧,那個,什麼來著。」
「正好我要去找你,我想起我們該去買房子了。」
韓太宇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從我接受他戒指的那一刻起,他就變成了一道狂風,帶著一個迷迷糊糊的我掃蕩了黃金地段所有的樓盤,然後在當天晚上九點整購買了一層樓,打開所有的燈,他把一個沒精打采的我往客廳中間一放,笑了:「一切都太完美了,除了我的新娘。」
他說話還真不客氣。我翻起白眼,全身所有的刺暴起:「我願為一個完美的人留下這個位置。」他好脾氣地笑著:「我又說錯話了嗎?對不起,我不太習慣遷就別人講話。」他握著我的雙肩,細細地在燈光下打量我:「悠悠,你真不是個美女。以前我是懷疑,現在我可以確定了。你皮膚太糟了,有豆豆。你的眼睛太大了,像要暴起來。你不要動,我在看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好像被人打過,有點兒歪。」
分明是故意找茬嗎,「喂,韓太宇,你以為你長得就很好嗎?你的皮膚太好了,小心不要被泰國人妖集團相中。你的眼睛是很漂亮,不過好像該生在女人的臉上。我承認你的鼻子很挺拔,可是好可惜,它生錯面孔了,該像維納斯的雙手,被砍掉。」
他笑不出來了,「喂,悠悠,你講話很不客氣。」
「我對著什麼人就說什麼話。你這個人不配我恭敬。」
他瞪我:「你不會結婚後還天天和我吵架吧。」
「會啊,會啊,我一定會啊。」我拚命向他點頭,盼望著他收回他發的戒指。沒想到他竟然又笑了,喃喃地說:「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你會被人那麼喜歡了。悠悠啊,別想逃出我的手心,就算天天吵架,我也一定要和你結婚。因為你讓我有強烈的成家的願望。」
他放開我,在地板上仰頭倒下,那一頭長髮飄灑在深柚色的地板上,看起來他很開心。我在他身側坐下,心頭有一種很強烈的虛無感:「韓太宇,我們真得要結婚嗎?」
「當然。我不喜歡未婚同居。」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居然會想這個,我呸。「我的意思是你條件太好了,應該再挑個三年五載的,多些選擇。」
「你想說什麼?」他抬眼望著我。
「我的意思是,那個,我們再想想好不好?」一絲鬱悶結於心頭,我忍不住大叫:「啊呀,我被你這個人搞得亂死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分鐘前好像還很討厭一個人,可是一分鐘後就可以向這個人說喜歡。你是在玩對不對?」
「喂,悠悠。」他坐起來,冷冷地打斷我的話:「接受戒指的是你,當著公司所有人的面同意嫁我的人也是你,你不要想反悔,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在玩,結婚後我會看著你到老死。希望你也沒有在玩,否則,我保證你是在玩火。」
他站起來,走出了房間,留下我一個人回味著他說的話,然後再一次對那個傻呼呼的接受了他戒指的我深惡痛絕。
第二天,我們開始購物,往那棟新買的房子裡面添東西。本來以為韓太宇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新人類,可是我發現我錯了,買東西的時候他也會像個八婆一樣挑三撿四,然後對著買到的東西沾沾自喜。
那個酷到掉碴兒的韓太宇越來越像個人了,是我庸俗了他,還是他自甘庸俗呢?
我隨在他的身後,對他進行的構建家庭活動一點興趣也沒有。買床的時候,他在百餘張床鋪中穿梭,而我就像幅畫一樣把自己貼在離大門最近的牆壁上,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服務員弄不清我的身份,一直疑惑地看著我。你看好了,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就這樣連逛了三天,我學會了怎樣更好地做一幅畫,第四天,當他又載著我到了一個地方,我的心已經波瀾不驚,下了車,我的心呈半睡眠狀態。
可是眼前的世界喚醒了我的心,這裡是婚紗店啊。我要試婚紗嗎?
「希望穿婚紗後你會真得漂亮點。」韓太宇望著我,似笑非笑的說。
我真的要試婚紗嗎?一絲酸楚飛快地襲擊了我的心,扭過頭去,我說:「不用試,隨便拿一套就好了。」
「那怎麼可以,婚紗是你穿給我看的,選得不好,我怕結婚那天我會把你從禮堂裡扔出去。」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了婚紗店。
望著鏡中的我,平凡的一張臉被罩在朦朦朧朧的白色中,竟也有些天使的味道,我盯著自己的臉看,然後看到了自己的淚。
正熙,如果這件婚紗是為你而穿該多好。突然,我有一種衝動,想穿著這套美麗的婚紗飛奔過十數條街,出現在正熙的面前,然後不管不顧地擁抱他,把我的心坦白地敞開在他的眼前。可是我終於沒有動,然後,我感到一雙手從身後握住了我的腰。
「原來女人穿婚紗會這樣漂亮。」韓太宇讚歎著,眼中流露的光彩是真實的。
掙開他的手,我回答:「我是悠悠,我讓美麗貶值了。韓太宇,如果覺得委曲的話,求你別不好意思說。」看著鏡中的兩個人,是友情客串的王子和洗衣工,真為韓太宇不值。
他笑著,把下巴放在我的頭上,「你是悠悠,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為你這張平凡的臉神魂顛倒了,你很親切,讓人會感到很舒服,是一種閉上眼睛也會感到的美麗。別選了,就這件吧。其實,你不需要挑衣服,無論穿上什麼衣服,你都在為美麗貶值,然後,為你自己增值。」
他的手輕輕地抬起,劃過我的脖頸,就像變戲法一樣,在我的脖子上掛上了一條細白鑲鑽的項練,項練上還懸著一隻銀白色的小星星,冰冰地墜在我的胸口,陽光下,散發著銀亮亮的光芒。
「看見沒有,星星我幫你摘下來了。你只能對我以身相許了。」
原來他還記得那晚我隨口說出來的話,撫摸著星星項墜,我心中漾起一股濃濃的暖意。
「你喜歡的那顆星,我已經幫你摘下來的,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向天上看了。」
這樣的話真是從韓太宇的嘴裡說出來的嗎?看著他走開,我的心迷亂了,有種強烈的預感,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之間一定會有一個人受傷。
夜深了,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返回那個家,做搬運工的第四天,悠悠快被前面這個男人似是而非的感情打倒了。他真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喜歡這個平凡的我到想要守住我的程度嗎?
站在電梯前,我們等著乘坐電梯,他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我,「你,以後要叫我OA.」
「噢爸,」我聽得一頭霧水,「我是和你結婚,又不是認你當乾爸爸,為什麼要叫你爸。」
「是OA,不是噢爸,我們韓國人都是這樣叫的,你叫就對了,怎麼那麼多的問題。」
「那你是不是也要叫我噢媽。」我的聯想推理能力一直很好。
他立刻瞪圓了眼,「胡說八道,你以為稱呼是可以亂叫的嗎?」
我撇撇嘴,心想難怪韓國的夫權比較嚴重,看來都是叫噢爸叫的。
走進電梯,我靠著牆壁發呆,他捅我:「還不按樓層。」我不愛動,懶懶地回答:「又不是我一個人長手。你不會去按。」他無可奈何地伸手按電鈕,然後說:「我發現你很懶啊,我要考慮一下。」
「考慮一下什麼?悔婚嗎?我贊成。」
他一下把我從這邊牆推到那邊牆:「你再提悔婚的事,我會翻臉。我是要考慮一下怎麼讓你變得勤勞一些,我們韓國的媳婦都是很勤勞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韓國媳婦?」
結果我又被推回原位:「悠悠,我真會翻臉。喂,你通知你家裡我們要結婚的事了嗎?」
沒有,我搖頭。我連自己都沒有說通,怎麼會去驚動我媽?
「沒有?那我們怎麼得到親友的祝福呢。你趕快給我通知,來多少人都無所謂,交通費我負責。」
斜睨他,我突然發現他雖然外表前衛但是骨子裡還是很傳統。親友的祝福?好溫馨的話啊,我忍不住再次好心地建議:「韓太宇,既然你這麼重視婚姻,對結婚的對象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這次我被推到了電梯門上。
奇怪啊,電梯好像好久沒動了,一絲恐懼升上我的心頭,「韓太宇,電梯是不是出問題了,怎麼都不動?」他也發覺了,上前一直按著警報。
突然,電梯裡的燈滅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像一隻困在黑匣子裡的貓,我拚命控制住想尖叫的衝動,只是把自己縮在一個角落裡,感受到了四周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悠悠,悠悠。」韓太宇在喚我。我兩耳已經開始嗡嗡作響,這是眩暈的前兆。雖然表面上很堅強,可是我是個會怕血,會畏高,會對被困產生恐懼的人,誰來救救我?
一點火花在我眼前亮起,靜靜地向我移來,然後,我看到了火花後面的韓太宇的眼。光明讓我感到舒服多了:「謝謝。」
他無言地在我身邊坐下,將打火機舉得很高。
「剛才,你怎麼不回答我?」
「不知道,我有些絕望。」
「絕望?哼,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你知道?」
「我知道,絕望就是看著最愛的人離去。記得我媽死的時候,我心裡就是那個感覺。從此你要一個人過。帶著快樂和不快樂,仇恨和思念,就一個人過。」
他望向我,突然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臉,「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希望嗎?希望就是從現在開始,不再一個人過。」
打火機的光芒讓這個封閉的世界變得非常朦朧,有那麼一刻,我為韓太宇而心動,因為他說希望不再孤獨,我,好像也孤獨了很久了。
一個多小時之後,我們安全地走出了電梯。在走廊裡走著,我靠著他很近,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第一次,我也會滿腦子都在想一些關於希望的事。可是,我的希望很快就被打斷了,因為我看到了正熙。
像雕塑一般,正熙靠在房間的門上。他立在那裡很久了,因為我看到了他眼眉的中深鎖的困乏和疲倦。
我的心泛起一絲難耐的絞痛,因為看來我要再一次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