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
和相比三年之前與聯合組之間的戰爭,
這些人,
這樣的傷痛——真的無所謂。
只是,
當時看見我的手便大發雷霆的煥律前輩,
此時此刻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了。
這時我唯一的遺憾。
可能是這幾天總有摩托車在路上飛馳的緣故,路上的行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什麼暴力團伙啦,什麼現在的小孩子多麼叛逆啦,我昨兒聽右耳出,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突然,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視野,那個人身穿簡便的半袖襯衫和長褲。
「社會老師?」
「啊……姜采恩老師!」
現在的時間……兩點二十四分,應該是學校上課的時間,可是他怎麼會在街上轉來轉去呢?
「你今天沒上班啊?」
聽我這麼問,社會老師笑嘻嘻地撓了撓頭髮。
「啊,不是的,家政老師她們班裡有個傢伙經常無故曠課,我是幫她找學生的。我打聽了幾個人,聽說他剛才和幾個像是強盜的傢伙跑了。看來是被人劫持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家政老師她們班……應該是三班,我負責四班到八班,所以我應該不認識那個傢伙。可是……看上去像是強盜的傢伙,如果氣氛不大愉快的話,肯定會大打出手,那麼這周圍什麼地方合適呢……
啊……!
「你跟我來。」
社會老師可能已經跑了半天,他累得直喘粗氣。我拉著他,匆忙往西京藥店那邊跑去。
藥店後面有一片寬敞的工地,那裡是小混混們喜歡聚集的地方。現在應該還保存著吧。
夏天的太陽真毒,我一邊擦著順臉頰流下來的汗,一邊跑了半天,終於看見了西京藥店的招牌。
「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這後面有一片工地,他們說不定正打得激烈,如果你沒有信心保護好自己,就在這裡等著吧。」
儘管我事先警告他,但社會老師還是緊跟在我身後,我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慢慢地轉到西京藥店後面。
隔著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我看見了幾十個人影。一個身穿白色襯衫和黑色校服褲子的身影肚子抵抗這幾十個人的攻擊。
是這個傢伙嗎……
「一,二……天啊,至少有十五個人。」
社會老師隔著鐵絲網看著裡面那些人,皺起了眉頭,發出一聲歎息。我看了看社會老師,然後從鐵絲網中間的校門鑽了進去。
他們還處於對峙狀態,看來真正的戰爭尚未開始,但是他們一個個目露凶光,似乎不會草草收場。
「這麼說,小傢伙,你死也不肯道歉了?」
「我自己玩兒著呢,到底做錯什麼了?」
「你這兔崽子,那你也得道歉!」
「不要張口閉口兔崽子、兔崽子的,我不喜歡聽!!!」
這小子是不是想死想瘋了?試試你有足夠的能力戰勝你面前這些傢伙,所以才敢如此猖狂?看來又有好戲看了。這麼厲害的傢伙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我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過去,這個手插著兜兒,歪歪扭扭地站在那裡的傢伙看見我和社會老師,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仔細一看,那張臉似乎在哪兒裡見過。
啊……是的。上次實習教師投票時,這個傢伙站在台上演奏過樂器。采河小子他們那幫傢伙每人罵了他一句。他的名字叫……對了,叫鄭元英。
「元英啊!」
「真……該死!您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聽見社會老師的呼喊,這個傢伙有些不知所措,我剛想靠近他,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迫不及待地傳來,那些強盜般的傢伙蜂擁而上了。
「搞定他!」
「媽的,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快過來,臭小子!」
「我就算冒著被總長打破腦袋的危險,也要打死你,兔崽子!」
總長……?他說總長……難道他是飆車一族?不,如果他不是八護星手下的人,應該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結隊地出沒……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不過他們真的是撐破膽子了。一點兒也不識實務!
他們把剛剛出現的我當成了元英的同夥,其中一個帶上嵌有小釘子的手套,衝我揮起了拳頭。
武器只有在善於使用武器的人的手裡,才能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像你們這樣胡亂使用,你覺得對別人構成威脅嗎?不挨打就算你幸運了。還是趕快到嚴炯哪裡好好學一手吧!
我避開朝我臉上飛過來的拳頭,緊緊抓住那個傢伙的手腕。那個傢伙被我抓住手腕,一時不知所措,我朝他腹部踢了一腳,往四周看了看,還沒等我轉過頭,有個什麼東西向我肩膀飛過來。
我皺著眉頭,伸出一隻手。那個東西在落上我的肩膀之前,已經鋒利地刺入我的手心。
「真見鬼……!」
我又空手抓刀刃了嗎?這樣下去,我的手說不定會變成五線譜的。
我伸開火辣辣的手心,上面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刀插得比我想像中更深,手心已經被鮮血染紅了,我把隨身攜帶的手帕當做備用繃帶,把在手心上。那個傢伙匆忙拔出刀,驚慌地望著我的手,一會兒又看看自己那把染了鮮血的刀。
混賬,難道那把刀是用來嚇唬人的?我也太點兒背了,竟然被瞎眼的刀刺中了。
我稀里糊塗地把手包紮好,那小子仍然在瑟瑟發抖,我抓住他的頭髮,往膝蓋上撞去。
「啊啊!」
那個傢伙發出尖叫聲,臉上濺出了鮮血。
混小子,既然害怕見血,就不要隨身帶刀!自己把別人刺傷以後,嚇得瑟瑟發抖,那個被刺的人當然會羞惱成怒了,難道不是嗎?
想到自己受傷受得如此之荒唐,我壓抑幾天的憤怒突然直衝腦門。那個小子仍然抓著鼻子,疼得滿地打滾,我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避開一塊從我飛過來的角木。
我用胳膊推開了角木,結果,那塊角木從我耳朵飛過。我抓住那個衝我扔角木的傢伙的胳膊。
「啊啊!」
那個傢伙大喊一聲,被我拉到一邊,我用臂肘狠狠地撞擊他結實的胸口。
「咳——!」
那個傢伙被我打得喘不過氣來,連聲咳嗽。我又使勁捶打他的後背,我想用我的頭試試他的頭有多硬,但是他粗壯的胳膊朝我飛過來,我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個傢伙像超人,露出粗壯有力的胳膊和拳頭,我低頭悄悄地躲開。他的力氣大,再加上速度快,所以拳頭飛過的地方,引起一陣風聲,我的劉海兒也動了幾下。
他的肌肉不僅長在胳膊上,似乎全身都很結實,我伸出膝蓋,朝他腹部踢去。一陣沉悶的呻吟迴盪在耳邊。
我的手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血,我盡量把拳頭轉到後面,朝那個飢餓魔鬼般撲過來的傢伙胸口上砸去。
儘管他渾身都長著怪物似的肌肉,卻仍然抵抗不了我沉重的軍用武器,往後退了幾步。
這小子似乎也戴了一副鑲有小釘子的手套,一個鋒利的東西從我的臉蛋旁邊掠過,熱乎乎的液體沿著兩腮流下來。一股金屬的味道輕輕地擦過舌尖,嘴角露出從容的笑容。風裡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拂過我的頭髮。
是的,我喜歡這樣。和一對一相比,我更喜歡同事應付好幾個對手。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不停地揮舞雙手,這樣反而更合我意。
我其實並沒有怎麼動手,可是不一會兒,我就感覺呼吸變得急促了,於是,我抓起滾落在上的一塊角木。碰到剛才被刀刺傷的部位,暫時忘卻的疼痛又回來了。
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相比三年前與聯合組之間的戰爭,這些人,這樣的傷痛真的無所謂。只是,當時看見我的手便大發雷霆的煥律前輩,此時此刻已經不在我身邊了。這是我唯一的遺憾。
周圍那些傢伙似乎非得把我生吞活剝不可,他們一個個拿著武器向我撲來,我揮舞著手裡的角木,應付著他們的進攻。這時,我突然看見旁邊的元英。
真的很奇怪,我在學校裡怎麼沒注意到這個傢伙呢……他的實力真的很強,我不禁再次產生了這樣的疑問。果然……怪不得他如此猖狂。
他每揮一次拳頭,都會有人倒下。
他知道應該使用怎樣的力氣攻擊哪個部位,效果才是最好。這種程度的實力絕對不是通過一次兩次打架就能磨練出來的。
而且,像這種以一敵百的情況,就更需要憑感覺了。這個傢伙的實力絕對不是朝夕之功。
不過,更吸引我眼球的人,卻是社會老師,他雖然長得像個模範學生,斯斯文文的,但是他赤手空拳的能力也非凡人能及,看來也是個有著豐富打鬥經驗的傢伙。
每當他揮一下拳頭,每當他伸一伸腿,都有好幾個傢伙束手無策地倒在地上,滾做一團。在這些人中間,只有社會老師身穿被鮮血染紅的白襯衣,傲然挺立。
社會老師四下裡張望了一會兒,我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扔下角木,憤怒地握起拳頭,抓住一個向我撲來的傢伙的腦袋,狠狠地向他揮起了拳頭。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我雙手握拳,又朝他使勁砸去。旁邊有個傢伙朝我衝過來,我朝他頭上踢了一腳。那個傢伙低頭避開了。哼,可惜你的努力白費了,我朝他的腹部踢去,把擋在眼前的頭髮拂到耳朵後面。
就這樣爭鬥了半天,不知不覺間已經有十幾個傢伙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穿著粗氣了。
這就算完了嗎?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抖了抖肩膀,放鬆下來。
在打鬥過程中,我被一個傢伙的膝蓋踢中了腹部,現在還隱隱作痛,但還不到難以忍受的程度。手上的傷只要及時治療,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三個人對付十幾個,受這麼點兒小傷,應該算不上吃虧。而且三個人中有一個是身穿校服的高中生,另外兩名是高中教師,由此來看,我們就更令人佩服了。
我低頭看了看我的手,手帕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真見鬼,打架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突然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看來人果然是奇怪的動物,著急的時候感覺不到的疼痛,一旦事情處理完了,疼痛就洶湧而來。
我解開手帕,用沒染紅的部位重新做了包紮,白色的手帕轉眼間就變成了紅色,社會老師看了看我的手,急忙跑了過來。
「傷得重嗎?」
他看著我染得通紅的手,眼睛瞪得溜圓,我漫不經心地衝他搖了搖頭。可是,社會老師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自言自語地說。
「真是的……傷得很重啊。女人可不該做這種事情……你應該避開的嘛。」
社會老師用力按著我的手,幫我止血,我看了看他,道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你很會打架啊?」
「什麼?啊,還算可以吧。我堅持要做老師,所以才進了這所學校,其實我本來應該做警察的,我們家人都是警察。」
警察……可是,他的技術好像不是通過跆拳道、合氣道和柔道等武術練成來的。在那種地方學習武術的人,一旦應用到實戰,總會有些不自然,但是社會老師卻看不出一絲不自然的痕跡。一般身穿道袍在室內苦練技藝的人們,看到鮮血就會轉過頭。不知道,不過,也行他和我一樣,擁有波瀾壯闊的過去。
「嘖嘖……還流血呢,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算了。」
我拋開腦海中污七雜八的想法,僵硬的肩膀放鬆下來。
不過,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傢伙還能不能去學校。反正我是不用去學校了,但是你和那個臭小子恐怕就不行了吧。一個是無故曠課的學生,一個是出來找學生的老師,兩個人臉上帶著傷口,衣服上淌著鮮血,親親密密地回到學校,可真夠熱鬧的。如果遇到章魚頭,可千萬不要說出我的名字。否則他一聽見我的名字,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責任歸咎到我身上。
「我覺得還是要到醫院去看看,流了好多血……」
「我自己去吧。」
社會老師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用手帕把受傷的部位包緊。我看了看他,這時,那個叫元英的傢伙一邊用校服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邊向我走過來。
「老師,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校長大人下令了,要我把你這個無故曠課的傢伙抓回去,臭小子!」
「呵!章魚頭嗎?啊,哧,臭德行!!!」
聽完社會老師的回答,元英小子重重地吸了口氣,使勁撓了幾下腦袋。
我望著坐在地上猶豫著要不要去學校的元英小子。突然,這個傢伙悄悄地抬起頭來望著我,對我說道。
「老師,你就是姜采河的姐姐吧?」
我撫摩這用手帕裹住的手掌,點了點頭。他笑嘻嘻地說道。
「我和姜采河的關係非常鐵!」
「采河說你是個膩歪人的傢伙。」
我漫不經心地說道。元英小子倒在地上,做自尊心受傷狀。
我笑著離開了工地。這時,社會老師和元英小子也跟了出來。
「社會老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你帶這小子回去吧。」
社會老師瞇起眼睛,爽朗地笑著說。
「你打算永遠硬邦邦地叫我『社會老師』、『社會老師』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崔賢俊。對了,你能不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要求,我只好把手機遞給他,按下了幾個號碼。
「給!我已經把我的電話號碼存進去了,你有事的時候,可以給我帶電話。」
啊……原來他是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到我的手機了。
我撫摩這個銀白色小巧玲瓏的手賤,放回到褲子口袋。元英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向社會老師走過去。
「啊哈——老師,你在做什麼?」
「我要開始行動了,臭小子!」
社會老師抓了一把元英的腦袋,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說道。
「最近幾天你好像沒來上班……」
「啊,我有點兒事情。」
我笑著回答,社會老師點了點頭,拉著元英回去了。
「一定要去醫院看看!」
社會老師似乎對我手上的傷口不放心,一邊衝我揮手,一邊說道。我也衝他揮了揮手,直到看不見他為止,我才放心地走自己的路。
幸好西京藥店就在可萊吉附近,否則我可就要白跑一段冤枉路了。
我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也行是因為手上往下滴血的緣故,也許是臉上到處都是傷痕的緣故,我總能聽見從我身邊經過人們對我議論紛紛。
其他部位的傷口都不算什麼,只是受傷的傷口有點兒嚴重,但也不至於去醫院。
我望著血流不止的右手,走了一會兒,終於到達了可萊吉。
噹啷啷……
悅耳的鈴聲響起,我走進和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可萊吉,幾個熟悉的面孔坐在餐桌周圍。
「采恩啊!」
「哦,采恩你來了。」
「采恩前輩!」
怪不得一向冷清的可萊吉突然熱鬧起來了,原來八護星的主要人物都到齊了。
「這是怎麼了?所以人都來了。」
我問了一句,銀才小子笑嘻嘻地回答說。
「我們正想和你聯繫呢,你來得正好。連續幾天,聯合組吃了不少虧,可能覺得委屈了,他們終於浮出水面了。」
「聯合組?」
聽見這個喜人的消息,我暫時忘記了手上的疼痛,趕緊找了個空位坐下來。這時,今天負責出去搜捕聯合組的康姬前輩撫摩這裝滿碳酸飲料的杯子,對我們說。
「是的,聽說他們正在聚集四面八方的聯合組勢力,反正我們要想把所有的力量聚齊,也還需要一天的時間。在明天之前,我們之間也許只能展開心理戰。緒輝和泰炯出去打探聯合組人員數量了。警察已經出動,開始展開調查,所以拖延下去對我們,對聯合組都沒有好處。估計雙方的人數差不多,所以短則一天,長則兩天,應該可以結束了。」
康姬前輩把透明的玻璃杯移到淡淡地微笑的嘴角邊。短則一天,長則兩天。
八護星和聯合組之間的戰爭……現在真的迫在眉睫了嗎?
一張張面孔像走馬燈似的掠過我的腦海。當我最後想到煥律學長的面孔時,我輕輕閉上眼睛。突然,一個熟悉的喊聲迴盪在耳邊,把安靜的氣氛撕扯的粉碎。
「姜采恩!你……你的手!」
哈拉緊皺眉頭,目光突然落在我的右手上。我把手藏在桌子下面,以為不會有人發現嗯。
我仔細一想……每次都是這樣。即使是受了一點兒小傷,我隱藏起來的時候……哈拉也會神奇地發現,然後大發雷霆……
「不要大驚小怪,算不了什麼。」
「還說算不了什麼!算不了什麼,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這個傢伙氣得臉紅到了耳朵根,大聲叫喊。她皺著眉頭,邁開大步向我這邊走過來。
「快起來,包紮好了!」
如果我不站起來,後輩和前輩們恐怕都會動員起來,就算拖拖拉拉,也會把我帶到醫院裡去,所以我小聲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我的胳膊一動,鮮血就滴落到地上。
「是誰!到底是哪個傢伙幹的!是聯合組嗎?!」
望著濕漉漉的手帕,還有透過手帕沿著手掌從手指往下滴落的血珠,哈拉大聲吼叫。我衝她搖了搖頭說。
「我和幾個小流氓打了一架,只是輕輕劃破而已,你不要太在意。」
「流了這麼多學,你竟然還說讓我們不要太在意?到底是會!誰膽子這麼大,竟敢把你傷成這樣!」
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流多少血……可是沙哈拉響亮的聲音迴盪在我耳邊,我感覺腦子暈乎乎的,看來我的確流了不少血。
我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使勁按了按腦袋,沙哈拉瞇起眼睛,趕緊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
她拉著我走進可萊吉旁邊的小房間,那是銀才小子偶爾睡覺用的。我坐在地板上,沙哈拉在那個大抽屜裡翻來翻去,終於找出一個小藥箱。我靠著牆壁,望著哈拉咬緊牙關翻找藥箱的身影。
我可憐的朋友……世界上最可憐的笨蛋,我的朋友……
我用左手使勁按著右手,鮮血沿著左手留下來,落在地上。
我慢慢地把頭向後仰。眼前一片漆黑,就像獨自呆在黑暗的房間角落裡,突然來到外面見到光明,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靜靜地凝視著模糊的天花板,緊緊閉上了眼睛。我閉了一會兒眼睛,再慢慢地睜開來,突然,我模糊的視野豁然開朗了。
「可能會很疼,你忍一忍。」
哈拉似乎很生氣,她的聲音帶這憤怒,但是她的表情充滿了憂慮。哈拉抓住我的右手,把包在我右手上被鮮血染紅的白手帕解了下來。
手帕每次碰到我的傷口,那種瀰漫全身的痛苦都讓我仍不住眉頭緊鎖,閉上眼睛。手帕都解下來了。這時,一道狹長的傷口展現在眼前,被鮮紅的血跡覆蓋,很難看清楚。
「真該死……」
哈拉禁閉的嘴唇中間流出了髒話。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哈拉的手在微微地顫抖,用濕毛巾為我擦去手上的血跡。
「哦哦……」
我已經好久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傷了。上次頭被被人打傷的時候,我根本沒來得及感到疼痛,就昏厥過去了。所以這次我感覺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劇烈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正在沿著手臂傳遍全身。
「你要是疼,就說出來,沒有人會笑話你。」
哈拉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濕漉漉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
「對不起……」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低的緣故,聽上去有些沙啞,哈拉的手停了下來。燃火,她抬起了低垂的頭。
「你以為你自己是怪物嗎?你以為你是人造機器嗎?流這麼多血,有多危險,你明明知道,卻不趕快去治療,還傻傻地坐在那裡不動!要是我沒看見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哦?你以後要是血液不足,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為你獻血的!」
你怎麼可能看不見呢……尹哈拉……怎麼可能看不見姜采恩受傷呢……
「傻丫頭……B型血除了你以外……還有很多呢……」
哈拉的臉繃得緊緊的,她又低下了頭,聚精會神地為我擦血。
擦了幾分鐘,被鮮血染紅的手心裡終於沒有血跡,她用一塊浸過的消毒液的藥棉在長長的傷口上輕輕擦了幾下。
「哦……啊……」
「忍一忍吧,三年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現在竟然忍受不了消毒液的疼痛?」
「你……剛才不是說,如果疼就直說出來嗎……啊……」
哈拉把消毒液均勻地塗在我的傷口,然後又擠出白色的軟膏,小心翼翼地塗在傷口上。這次不像剛才塗消毒液時那麼疼痛,接著又用繃帶把我的傷口包紮好。
「好了。」
感覺比用手帕包著的時候舒服多了,我又靠在牆壁上,調節呼吸,哈拉風風火火地收起了藥箱,小聲自言自語。
「再過一會兒……就是煥律前輩的忌日……」
哈拉把藥箱放回抽屜,慢慢地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她也像我一樣靠著牆壁,抬頭望著天花板。
她一定很難過,雖然她表面是在笑……這個尹哈拉,她表面在笑,心裡卻在獨自忍受著痛苦……
哈拉呆呆地凝視這天花板,然後又低下頭。好鬱悶,感覺就像體內堆積了很多奇怪的東西,鬱悶得無法忍受。
「采恩啊……你願意聽我說話嗎……?」
哈拉很難地說出這句話,我抬起沉重的眼皮。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頭很沉很沉。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哈拉慢慢張開嘴巴。
「我……最近……總是做夢……」
「……做什麼夢?」
「……夢見煥律前輩死了……」
呼啦吞吞吐吐地說道。我的眼皮微微顫抖。哈拉凝視著天花板,皺起眉頭,肩膀也輕輕地抖了抖。
「我……我……,采恩呀……我無法放棄煥律前輩,你知道吧?我為了我的朋友……為了你,我可以放棄煥律前輩,可是……可是……我覺得自己好傻……我不知道該怎樣忘掉他……不知道該怎樣忘掉對他的思念。我真的好傻……煥律前輩總是出現在我夢裡……嗚嗚……可是……每次我在夢中親眼看見前輩死去的時候……嗚……嗚嗚……每次我都好痛苦……每次我都好傷心……哦?采恩啊……你明白……我的心吧?你知道吧……?我……我原諒過你一次……是不是?我……我原諒過你一次……所以你也……會原諒我的,對不對……?哦……?嗚……嗚嗚……不管我做什麼……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是我的朋友……?對不對……?」
「你……想……做什麼……」
那個蜷縮起來的弱小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她痛苦地嗚咽,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我也跟著難過起來。
「你……你不可以討厭我……好不好?嗚嗚……嗚嗚……你……你千萬不能……討厭我……你也……原諒……我……一次吧……好不好……?你不要……恨我……」
我慢慢轉過頭去,看見哈拉的眼裡又充滿了淚水。她那雙盯著我的黑色瞳孔裡,朋友的眼睛裡……又一次溢滿了淚水。淚水沿著臉頰……沿著下頜……流下來,像是包含了哈拉所有的痛苦和悲傷。
我該做點兒什麼呢……?我該為你做點兒什麼呢……我能做點兒什麼呢……哦……?
喀噠……!
哈拉久久地注視著我的眼睛,眼淚長流。突然,她連順著臉頰流下來的眼淚都沒有來得及擦,就奪門而出。我的右眼被什麼東西充滿了。
是眼淚嗎……?
有什麼東西沿著右側臉頰啪嗒啪嗒地流下來……
為什麼他們都這麼傻……為什麼我身邊……只有一群傻瓜……為什麼這些傻瓜都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獨自哭泣……神靈啊……如果真的有神靈存在,請您回答我……為什麼要把這麼多傷害降臨到他們身上……他們都是些年幼的孩子……我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就行了……為什麼要把痛苦降臨到那麼小的孩子身上……
「……真……該死……」
這讓我更加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相比……當我看到自己的朋友痛苦時……我會感覺更加痛苦……與其讓我這麼痛苦,還不如壓根就不要讓我存在……不要讓我知道什麼是幸福……也不要讓我懂得什麼是不幸……為什麼先讓我明白什麼是幸福……然後再殘忍地把幸福從我身邊奪走……
我慢慢地吧後背靠在牆上。淚水沿著臉頰流下來……和剛才灑在地上的血跡混合在一起……
讓通往幸福的路……變得更短些……不要太遠……把距離縮短些……縮短些……作為條件……可以把我的路變得漫長……把他們幾個小孩子的路變得短一點……
我慢慢地閉上眼睛,淚水模糊了我的視野,落在地上……落在地上的淚水……又一次……和鮮血混合了……
「你……哭了嗎……?」
房間裡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小原站在門口,低聲問我。
「沒有……」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嘻嘻……我的嘴角蕩漾著虛無縹緲的微笑。我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壁。我緩緩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小原關上門,走了進來。房間裡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我不知道小原在哪兒,只聽見他的聲音靜靜地迴響在耳邊。
「眼淚……有兩種。一種是悲傷時流下的淚水,一種是喜悅時流下的淚水。你就在喜悅的時候哭吧。采恩啊,我會……讓你不感到悲傷……以後你只許在喜悅的時候流淚……不管是悲傷,還是喜悅……只要你的眼淚流下淚水,我都會感到痛苦……但是你在悲傷時流下的眼淚……比在喜悅時流下的眼淚……更讓我感到……痛苦……」
溫暖的聲音,煥律前輩的聲音……
「小原啊……」
「哦……?」
在黑暗的沉默之中,小原的聲音,不,是煥律前輩的聲音輕輕傳來。
「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絕對不會,是不是……」
我喜歡你……就像喜歡煥律前輩……我也喜歡你,小原……所以……你不要讓我後悔……不要讓我後悔出生,不要讓我因為存在於這個世界而悔恨……
「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背叛你……」
「你可以用生命做擔保……答應我嗎……?」
「不是生命,我可以用我的一切擔保,甚至用我喜歡你的心做擔保。」
我喜歡你……現在真的……像喜歡煥律前輩那樣喜歡你……我不想再讓自己變得脆弱。就算我的心痛得要撕裂……表面上也還是要裝作很堅強,這就是姜采恩。幾十心裡痛苦得難以忍受……表面也還是要裝作很堅強……可是現在,我為什麼崩潰了呢……
這不像我……不像姜采恩……我害怕遭到背叛,竟然因此而流淚……這真的不像從前的姜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