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英坐在床頭,盯著成俊。善宇也被成俊的腳步聲吵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可這時,成俊已經拉著瑞英,快步來到走廊上。
等電梯的時候,瑞英想要掙脫他的手,可她越是掙脫,成俊抓得越緊,電梯來了。
「賓館前面就是車站……我自己坐車回去。」
瑞英的聲音裡依然聽不出任何意味。
「不行,坐我的車走。」
「你別這樣。一起在外面留宿又一起回去,被別人看到了會怎麼想?」
雖然瑞英的話很有道理,可成俊這時候根本不願意去想別人會怎麼樣。
「隨便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好了。」
「我不可以。我可不想也成為你獵艷名單上的一個。」
電梯到達1樓,門開了。大堂裡站了很多人,玻璃窗上的積雪,反射著白光,刺得眼睛有些痛。
走過前台的時候,來自瑞英的拉扯,讓成俊的腳下踉蹌了一下,原來是善宇,正拉住瑞英的另一隻手。
「我會送她回去。要是跟你一起回去,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新聞來。」
成俊和瑞英,還有善宇,就這麼站在大堂中央,誰也不肯放手。
「一大早,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一個身穿白色套裝,手拿黃色外套的女人,正向三個人走過來。外面的雪光晃得瑞英睜不開眼睛,一直到那個女人走到面前了,她才看清,竟然是正允。
「在這個時間,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男人正一人拉著瑞英一隻手。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成俊並沒看正允,皺著眉問。
「是成俊君的媽媽讓我來的。讓我來照顧你。」
「你!」
「奇怪嗎?我可馬上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哈!」
成俊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冷冷的看著正允。這時,站在後邊的善宇已經走過來,撥開成俊握著瑞英的手。
「我們先告辭了,兩位回頭見。」
善宇匆匆說了一句,就拉起瑞英走出了賓館大堂。成俊正想追上去,正允卻把他拉住了。
「你去哪兒?成俊君就沒有一點自尊心嗎?一個已經跟著別的男人走了的女人,你還想怎麼樣?」
她的聲音很低,但卻很堅決。
正允和成俊坐在賓館1樓的商務休息廳裡。桌上擺著熱咖啡和塗著黃油的吐司。正允端起咖啡。
「剩下的拍攝任務還多嗎?」
「……」
「你瘦了,是不是吃飯不太好?」
「我沒有時間,有話你就快說吧。」
成俊喝了一口咖啡說,眼睛一直盯著窗外。
「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是你媽媽讓我來看看你。」
「真是只是因為這個嗎?那好,現在你已經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
正允看著成俊。
「我在這裡會妨礙到你嗎?」
「……」
「你追朱瑞英好像追得很辛苦。」
「……」
「和已經分手過一次的女人再次相遇,可是,現在6年已經過去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做?是因為不想和我訂婚所以故意這樣?還是就想和她玩玩?」
「……」
「既然你不回答,就肯定是這兩者之一了。如果你是想玩玩,那我就給你一個忠告,放棄那種想法,不要以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想投進你的懷抱,有很多女人不是那樣的。你不要為一些無謂的事情浪費時間,否則,你一定會很失望的。」
正允想要說服成俊。她希望,成俊現在這樣,只是因為無聊而在找樂子。
「……」
「已經有多久了?從在全州開始。你遇到她到現在,也不過只有兩個月而已,我真的不能理解。要不是問正勳,我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裡。早知道會這樣,我根本就不會跟你說起她。」
正允的聲音有些哽咽。成俊終於收回一直望向窗外的眼睛,看著正允。
「今天還有拍攝任務,我先走了。」
「訂婚儀式定在下個月,你知道了吧?」
正允急急地說了一句。
「爸爸很著急,說讓我們3月份結婚。所以,你好好準備一下。」
「不需要什麼準備。你應該也知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並不愛你,訂婚只是因為你不肯放棄。」
「愛?這麼說,你愛那個女人?」
「是的,我愛的人不是你。」
「真可笑,你!不過沒關係,我愛你就行了,我們照樣可以結婚。」
「這就是你的愛嗎?強迫我跟你結婚?」
「那你呢?你不也同樣強迫著別的女人嗎?」
成俊和正允的眼睛對視著,彼此都感到了痛苦。
「我再問你一件事。」
「……」
「在瑞英消失的6年前,發生過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
「除了我媽去找她以外,還有什麼事?」
「你真的想知道?」
「……」
「放棄吧,你做不了什麼。」
做不了什麼?
「我做不了什麼?你們……」
「你知道這麼多就夠了。」
「為什麼?」
「這是為了大家好!」
正允的眼睛盯著桌子,不再去看成俊。沉默了許久以後,成俊沒有再說話,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了正允一個人。
瑞英脫下外套和毛衣,又從衣櫃裡拿出乾淨的內衣,匆匆地做著出發的準備。由京站在門口等她,也在悄悄地觀察著她。
昨天晚上,她和張室長去了恐山。然後,一直沒有回來。後來由京又看到,李成俊也出去了。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雖然她不知道這3個人之間會發生什麼事,但覺得一定會有故事。而且,李成俊的態度越來越奇怪。他來找瑞英的樣子顯得那麼著急。眼睛也總圍著瑞英轉。
「你看上去很累。」
下樓的時候,由京關切地問。
「沒事。大家不是都很累嗎。」
「可組長不光是身體累,連心也好像特別累。」
由京故做成熟地說。對於由京的關心,瑞英只是衝她笑了笑。來到停車場,看到副導演正在檢查人數。我向郭京走過去,為昨天的事再次跟他道歉。
「這也不是朱組長的錯,沒有什麼好道歉的。昨天取消夜間拍攝,是因為下雪的關係,你不要有什麼負擔。」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有些怪怪的。
「這場雪下的,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正常拍攝。」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郭京有些擔心的向四周張望著,然後一邊搓手,一邊看我。
「我不知道這麼說是否妥當,我想請朱瑞英小姐幫個忙。」
我一時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是這樣的,成俊的精神總是不集中。我一直認為他是個很專業的好演員,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走神兒……我想如果瑞英肯幫忙的話,情況可能會好一點。對你提這種要求真的很對不起,不過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他的確是一臉的為難。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其實此時,我正巴不得離成俊遠一些。
我和郭京正面面相覷的時候,成俊的車駛進了停車場。成俊的到來也給我解了圍,大家準備出發了。在去往拍攝地的路邊,我們看到了一大片溫泉,在白雪覆蓋下冒著水蒸氣,再次讓我感受到了異國他鄉的感覺。京都也有很多溫泉,不過不經常下雪,所以這種景色並不常見。
我還來不及阻攔,記憶就已經湧上了心頭。我想起了生美嘉的那天,京都下了一場50年來最大的雪,那天,洋介和我都相信,這場雪是上天在祝福我們的美嘉,當時我們都感到非常幸福。可是沒想到……
今天沒有像大家希望的那樣刮起大風,所以只好用鼓風機來製造大雪紛飛的場面。在零下5度的天氣裡,還要被鼓風機吹,洪彩妍的身子好像都快凍僵了,臉上也掛了淚。雪地裡的拍攝需要極強的耐心,演員也會覺得很辛苦,不過,對於工作人員來說,情況還不是特別糟。拍了幾個鏡頭以後,就到了午飯時間。不過,因為下了一夜的大雪,阻斷了公路,一直到下午2點,午飯才送上來。
我們拍攝的雪地周圍,生長著茂密的杉樹,雪地上也稀疏的長著幾棵樹。我和由京像往常一樣,坐在一棵樹下,準備吃飯。時間太長,盒飯已經冷掉了。
「啊!我討厭總是吃冷盒飯。」
由京抱怨著。
「真想就著熱湯泡一碗米飯吃啊。日本人不喜歡這麼吃嗎?」
她突然問我。
「啊?我也不知道。沒注意過。」
「組長!你在這裡生活過那麼長時間。就沒接觸過嗎?」
她提高了音量,我才發現,原來有好多人都在等待我的回答。
「接觸?和誰?」
我反問了一句,由京驚奇地看了我一眼,低頭開始吃飯,不再理我。這時,有個人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多吃點!早飯也沒吃。」
成俊端著和我們一樣的盒飯說。
「我想跟你一起吃就過來了,別想把我趕到別處去。」
他像個耍賴的孩子。成俊的出現,讓由京叼著筷子,輪流打量著我們倆,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昨晚的驚濤駭浪,在他臉上已經找不出任何痕跡。我的嫉妒,或許讓他感到很滿意。
「這邊……雪真大。」
雖然大多數人都在故意不往這邊看,但偶爾投過來的目光,也還是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是呀!昨晚整整下了一夜,到處都是這樣,你別擔心。」
他的回答跟我說的話完全不著邊際。難道他沒聽到我在說什麼嗎?我和由京同時看著他。看到我和由京都放下筷子在盯著自己,成俊也停下手裡的筷子,看著我們倆。看到他一臉不解的樣子,我和由京忍不住都笑了。
「別笑了,什麼那麼好笑?」
他不滿地說。
「雖然被當傻瓜的感覺不太好,不過,能讓你笑,我也很高興。」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飯,小聲說。在我心裡的某個地方,好像蕩起一圈漣漪。
在6月蔚藍的天空下,他躺在我要交給老師的圖紙上。我向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過去,怯怯地說「你枕著的是我的圖紙」。他抬起頭,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皺了皺眉說。
「什麼?那就奇怪了。正勳那小子說這是我的呀。」
第一次見面,他就沒有使用敬語,不過我並沒有感到驚奇,因為我知道,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
「右邊的角上有我的名字。所以請你還給我。」
他扭頭看了看寫在角上的名字。
「朱瑞英,這真是你的名字嗎?我怎麼知道這個東西就是你的呢?」
我有些無奈地笑了。掏出學生證遞給他。
「嗯……果然是你。可是,我怎麼會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他是學校裡的著名人物,對女生更是具有無敵的殺傷力。我也聽說,幾乎全校的女生,都把這個李成俊當作夢中情人,不過,他這種囂張的態度,還是讓我覺得很厭惡:
「你能記住所有只見過一次的女生名字嗎?學校裡有這麼多女生。」
我看著依然躺在圖紙上的他,諷刺地說。然後,我小心翼翼的捲好圖紙,用最冷漠的態度對他說:
「從下次開始,你最好自己寫作業。我不希望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雖然我覺得他聽完這話後,臉上驚訝的表情很可愛,不過我還是保持著一張冷臉,轉身向圖書館走去。
「要不要喝點水?」
正當我回憶過去的時候,成俊不知什麼時候,向我遞過來一個水瓶。成俊的臉,與那時候相比,有了一些變化,少了稚氣,多了稜角。那雙總是透出調皮神色的眼睛,在6年的時間裡,也變得深邃了許多。為了配合這次的角色,他蓄起了鬍鬚,整個人顯得比實際年齡大。
「別看了。即使是我,也不習慣總是被人這麼盯著看。」
我這才回過神兒來,可還是拿著水瓶,愣愣地看著他。一陣風吹過,樹枝上的雪花飄下來,落在我的手背上。他伸手幫我把雪擦掉,然後說。
「你怎麼還像昨天那麼失魂落魄的!跟個花癡一樣盯著男人的臉看。好在是我的臉,我可以原諒你,不過,你怎麼還像以前那麼古怪……」
「……」
「我這不是諷刺,而是擔心你……最近因為你,我……我簡直都快瘋掉了。」
他注視著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眼睛裡的確像他說的,充滿了焦急和不安。我喝了一口水,抬頭看到由京正一邊拍著衣服上的雪,一邊向遠處走了。
「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是說,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我本想安慰他,可不自覺的卻說出了這樣的話。我不想讓我愛的這個人來愛我。
「導演在找你呢,要開拍了。」
由京跑了過來。成俊又望了我一眼,然後歎口氣,沒有再說話,站起身向片場那邊走去了。
「啊,累死我了。組長也累了吧?雖然我不瞭解,不過這個李成俊可真是個奇怪的人,讓人摸不著頭腦。」
望著成俊的背影,由京搖了搖頭。
這次在三個不同方向安置了鼓風機,可其中一個卻總是發出奇怪的聲音,仔細修了半天也找不出原因。我對由京說,只能去找負責提供設備的公司了,然後就拖著鼓風機站在路邊。
路邊掃雪堆起來的雪已經超過了2米,形成了一道雪牆。今天片場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安靜和緊張。正在拍攝成俊和洪彩妍站在雪中,洪彩妍失去理智的一場戲。這是一個悲傷的場面,演員已經完全入到了戲裡。我的視線也一直在注視著成俊,2年來的記憶突然間重回心頭,我每晚都在想念他,可卻又推開他。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腳下好像踩到什麼,差點兒摔倒。
突然,另一台鼓風機也停止了工作,原來是我剛才絆到了電線,把插頭碰掉了,我慌忙跑到那道雪牆旁邊,重新插上插頭。可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身後這道雪牆,迎頭向我坍塌了下來。
我已經沒有時間做出判斷,冰冷的雪球灌進我的脖子,我已經無法呼吸。雪壓在我的身上,如同一座山一樣重。我雖然還睜著眼睛,但眼前已經是白茫茫一片。
「在哪兒?人在哪兒?朱瑞英!」
我突然聽到了成俊急切的聲音。
「朱瑞英!回答我。」
他叫著我的名字。「嘩啦嘩啦」撥雪的聲音越來越大,忽然有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然後便緊緊握住我的手,並向外拉我的胳臂。雖然衣服裡都是雪,不過氣管還是通了,我覺得肺裡灌進了很多冷空氣。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環顧一下四周。我看見了湛藍的天空,還有成俊蒼白的臉。他正用他比我的還冰的手扒拉著我身上的雪。周圍都是鏟雪的聲音,終於,我的身體從雪堆裡露了出來,我向周圍看著,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沒事吧?」
他先說話了。我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他瞪大眼睛望著我,面如土色,好像連眼珠也在發抖。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這張臉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我日夜思念的愛了。我在被成俊握著的手上用了用力,想要告訴他我沒事。他伸出另一隻手,為我撣掉頭髮和臉上的雪。
「看著我!好好看著我,瑞英,瑞英。」
他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又看到周圍工作人員睜大的眼睛。啊……這回肯定又要流言滿天飛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首先會想到這件事。身上的雪完全被撣掉以後,因為衣服都已經濕了,我才感覺到寒冷。
「請讓一讓,讓讓。」
由京穿過人群,拿過一條毯子給我蓋上。成俊一直握著我的手,而我,已經連把手抽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還好吧?朱組長,活動一下四肢,對,就是這樣。」
我按照郭京說的,努力動了動已經完全沒有一點氣力的胳臂和腿。
「還好沒有骨折。需要去醫院嗎?」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嘴裡卻說不出話。
「那好,先到那邊休息一下。」
郭京導演拍拍我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
「好了,這裡沒事了,所有的人都回到工作崗位上。」
導演通過喇叭大聲喊著。
「成俊君也回去,把朱組長交給由京就可以了。」
可是成俊聽到導演的話,卻並沒有動,仍然緊緊地抓著我的手,關切地望著我。
「去吧……我……我沒事,成俊。」
直到我虛弱地說出這幾個字,他才鬆開我的手。可還沒走幾步,他又站住了,回頭看著我,用一種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自語了幾句。然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郭京看了看他的背影,又轉頭對我說。
「朱組長!是我讓你在旁邊站著的,發生這樣的事,真是很對不起。」
他這樣一說,反而讓我不安起來,我衝他笑了笑,看到我並沒有怪他的意思,郭京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過了一會兒,其他位置上的雪牆也一個接一個地倒塌,每次都伴隨著大家的驚叫,拍攝也不得不被中斷。
我和由京一起坐在拍攝車裡取暖,衣服在空調的作用下,慢慢干了,可我的身體卻在持續發熱。頭上也開始冒汗,由京跑去跟導演說了我的情況,並要求先回駐地。在離開拍攝場地的時候,我感覺到了背後成俊注視的目光,可我卻沒有回頭。
「Cut!怎麼回事!成俊,你要看鏡頭呀。」
在導演的喊叫聲中,我和由京坐上了公園裡的環線車,直接去了青森的醫院。拿了一些感冒藥後,我們叫了輛出租車,返回了椿館。
一吃完藥,我就沉沉地睡著了。而且睡得很好,連一個夢也沒有做,好像昏迷了一樣。當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手機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的時候,房間裡已經黑了下來。不知是因為沾了雪,還是出汗的關係,頭髮黏糊糊的,等我洗好頭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房間裡的燈已經亮了,由京正坐在那裡看電視。
「你去哪兒了?」
「哦,去買點東西。組長你看,新聞說發生了雪崩,路上的很多車都被雪埋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把目光轉向電視,電視裡正在報道,因為去年和今天連續下大雪,而且氣溫又突然升高,所以個別地區發生了小規模的雪崩。
「哦,看到今天被埋到雪裡的人還不只我一個。」
我自言自語地說。我和由京一起專心地看了會兒新聞。
「剛才。」
由京說。
「看到組長被埋進雪裡,我真是嚇死了。不過老實說,李成俊君好像比我更緊張。」
我看了她一眼,帶著疑問。
「剛才雪一砸下來,你知道第一個跑過來的人是誰嗎?就是李成俊君。他跑過來以後,就開始直接用手扒雪,其他人早都嚇傻了。他一邊挖還一邊叫你的名字,那樣子,連我看著都感動了。」
由京有聲有色地描述著。我沒有再看她,而是轉過身,對著鏡子開始梳頭。
「還想聽嗎?」
她試探著問我,我卻搖搖頭。這時,衣服那邊傳來了手機鈴聲。
「你好。」
是善宇,他好像並不知道白天發生的事情,打電話只是想確認一下我在不在椿館,準備過來找我。不容我細問,他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其實,我現在既不想面對他,也不想面對成俊。
「今天是一直要拍到凌晨嗎?」
我問由京。她拿出日程表,點點頭說「是的」。這就是說,成俊要到凌晨才會回來,那麼他就不會和善宇碰到一起了。可沒想到,善宇過來用了3個小時,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2點半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開門的時候,為了不吵醒由京,我使勁壓低著聲音。
我輕輕地關上房門,來到走廊上,善宇帶我來到別館的一家傳統茶館。我們倆在塌塌米上圍著一個火爐面對面坐了下來。
「對不起,這麼晚才到。其實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在京都。」
他摸了摸我還有些發燙的額頭,我則等著他下面要說的話。
「我去京都是去看你媽媽的。本來還擔心她不會見我,不過還好見到了,總算沒有白跑。」
善宇說到去見媽媽,眼光也變得很溫柔,看樣子,他和媽媽的見面沒有什麼不愉快。當然,我知道媽媽也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我還見到了洋介先生,不過純屬偶然。」
他提到洋介的時候,小心地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告訴善宇我在來青森之前,去京都時也見到了洋介。
「我和洋介不是因為互相討厭才分手的,只不過,可能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給他一個幸福的人生,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才離婚的。」
我說完,就看到他搖了搖頭。
「你就是這麼跟他說的?他就同意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自嘲地笑了。
「我也曾經以為,他愛我,我就可以過得幸福。」
我一開始說話,便躲開了善宇的視線。
「可是,送走美嘉以後,我就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洋介沒有變,他仍然很愛我,可是,光有這些是不夠的。美嘉填充了我生活中原有的那個空白,可是美嘉不在了,那片空白卻越來越大,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硬讓洋介留在那樣的我身邊,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可以如此平心靜氣地說起美嘉。
「那片空白本來的主人是誰?」
善宇直視著我的臉,好像一定要聽到我的回答。可是,我沒有說。因為我不想說。
「……」
「你不說一定是有苦衷。」
善宇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們倆一起端起已經有些冷卻的茶,喝了一口。我好像又有些發燒,頭也開始痛起來。看來,善宇還不知道白天發生的事情。如果知道的話,他肯定會先問我身體怎麼樣,可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有問。
「哦對了!你身體沒事了吧?」
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似的。
「你知道了?怎麼到現在才問?」
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沒有絲毫的擔心?這可不像他呀。
「因為即使沒有我,也有人為你擔心。」
話裡已經帶了些嫉妒的意味。他所說的為我擔心的人,當然是指成俊。他沒有問我白天的事,顯然也是因為這個。
「你是聽誰說的?」
「洪彩妍。」
「哦?」
洪彩妍!那是一個喜歡有錢男人的女人!或許是我的表情中表現出了對這個女人的看法,善宇好像在辯解似的說。
「我和洪彩妍早就認識,她是我媽媽朋友的女兒……從她剛出道的時候,我們就認識,偶爾會打個電話什麼的的,不過……」
「誰問你這個了?幹嗎急著解釋,這可不是善宇君的作風啊……你怎麼了?」
我打斷了他的話。就算善宇不說,我也大概能猜出那個女人會對他說些什麼。由京看到的,洪彩妍肯定也都看到了。所以,善宇才一直不願意提起白天的事。
「我不想聽關於她的事,我要回去了。」
我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善宇拉住了我的胳臂。
「你這是在嫉妒嗎?」
他的問話讓我愣住了。
「嫉妒對不對?嫉妒洪彩妍?」
他又追問了一句,我仍然用一種驚奇的表情看著他。
「如果你真的在嫉妒洪彩妍,那麼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李成俊……告訴我好嗎?」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但卻不想讓腦子變得更亂。而且,再次襲來的頭痛已經讓我什麼也不想再多說。
「我得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我甩開他的手,走出了別館。這時,我聽到嘈雜的說話聲和開關門的聲音,看來是拍攝的人回來了。我站在別館的庭院裡,想等他們回房以後再過去。因為白天的事,我不太想現在見到這些人。
大約過了10來分鐘吧,確定裡面已經安靜下來,我才推開從別館通往本館的門,正要上樓的時候,突然發現眼前站著一個人。
「生病的人不好好在房間睡覺,幹嗎像個小偷一樣到處走?而且已經這麼晚了。」
我的鼻子差點兒撞到他的胸口,抬頭一看,成俊正一臉怒色地看著我。
「啊!你剛回來?」
「啊,你剛回來?你這是在跟我打招呼嗎?也太沒禮貌了……」
「快點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一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跳就開始加速。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隨便敷衍了一句,拔腿就想上樓去,可成俊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臂,讓我沒法邁步。還好我們是一高一低地站著,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臉。
「張善宇的車在外面,你剛才是跟他在一起?」
我很慶幸自己看不到他的臉。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你和那個小子在一起,非常不喜歡。我來這裡……都是為了你。我說的都是真的,所以我現在警告你,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
從聲音裡可以聽出,他是真的生氣了。而且,他又一次威脅我。
「可惡的傢伙!」
想法變成話語說了出來。我甩開他的手,幾步跑上了樓。巨大的憤怒讓我湧出了淚水。
我恨自己,為什麼偏偏愛上他。
瑞英的離去,在木樓梯上發出「咚咚」的聲音,成俊一直站著沒有動。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像個傻瓜似的說了不應該說的話。活了27年,他第一次明白了悲慘的含義。
他可以為瑞英付出一切,可現在,卻讓他覺得自己很悲慘。
連通別館的門開了,善宇走了出來。成俊和善宇面對面站在一起。兩個人互相打量著,誰都沒有說話。而在沉默中,嫉妒已經像看不見的煙霧,蔓延得到處都是。
善宇從成俊身旁走過,出了旅館的大門。成俊也邁開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脫掉上衣,忽然覺得左手中間的手指一陣痛楚。
抬手一看,原來中指的指甲折斷了三分之一,可能是白天挖雪的時候弄斷的。
成俊又拿起剛脫下的衣服,從裡面掏出手機。有10個未接電話,都是正允打的。無法得到一個女人的心,卻又要拒絕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心,想一想,覺得人生真的很可笑,浴室裡,成俊在熱水的沖洗中閉上了眼睛。水流沖在他的臉上,肩膀上,還有胸膛上,可他的心裡,卻被瑞英冷漠的聲音完全佔據。
第二天晚上
攝制組正在青森的「弘前」城前面拍戲的時候,一輛白色的「TOYOTA」汽車駛到了拍攝場地旁邊。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就看到正允從車上走下來。正好是晚飯時間,大家都在等待送飯的車。緊跟在她後面還有一輛小貨車,貼著「素高百貨商店食品部」的橫幅,這正是給我們送飯的車。
正允過去和郭京打招呼,這邊也在從貨車上往下搬盒飯。今天盒飯的內容非常豐富,而且都是韓國料理。
「那個女人是誰呀?擠在李成俊君旁邊,也不怕摔著……」
由京一邊吃,一邊使勁兒盯著坐在離我們不遠處的成俊和正允,口氣裡滿是敵意。郭京和洪彩妍,還有正允和成俊,正坐在一起吃飯。成俊當然只是和正允坐在一起,卻一口都沒有吃。洪彩妍好像也認識正允,可正允卻對她連正眼也沒有看一下。正允肯定也知道她和成俊的那些緋聞,可是竟然對她視而不見,讓我覺得很奇怪。
「最近幾天怎麼沒見到張室長,也沒聽說他回國呀。」
由京咬了一口泡菜,忽然提起善宇。
「聽說是去東京了。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總待在一個地方!」
「見面的時候他告訴你的嗎?」
她好像很有興趣,我低頭喝了口湯,裝作沒有聽到。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她……」
由京用下巴點了點正允。正允正挽著成俊的胳臂坐著。成俊雖然沒有甩開她的手臂,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過了一會兒,正允的臉上也開始有些不自在,而當我們倆的眼神對到一起的時候,這種不自在也傳染給了我。
「那個女人,好像不大在乎洪彩妍,反而更防備組長你呢。對不對?你看她黏得更緊了,好像是故意做給你看似的。李成俊君怎麼連句話都不說啊?真是的。」
「我們現在在吃飯,你一定要看著她們,才能吃得下飯嗎?由京小姐?」
「好嘛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她連忙低頭去對付自己手裡的盒飯,看著她的樣子,我反而笑了。很快,我吃完了飯,正低頭收拾餐具,一雙閃閃發亮的黑色皮靴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抬頭一看,當然是正允。
「吃好了嗎?」
雖然她還是她,可我對她的好感早已經蕩然無存。
「是的。」
「前輩,回去以後我們一起吃頓飯吧。離我和成俊的訂婚儀式也沒多長時間了,不過,應該能擠出時間。對了,你聽善宇說了嗎?我們訂婚儀式的日子是1月份最後一周的星期六。不管怎麼說,你也算是善宇的家人,如果想來就一起來吧。」
「是真心的嗎?」
「當然了。」
她在故意向我炫耀,我當然可以理解她此時的心情,不過心裡還是起了漩渦。
「是嗎?如果是真心邀請我就去,到時候見吧。」
我先站了起來,拉起一直在旁邊張大嘴巴看著我們的由京,哪怕只有1秒,我也想快點離正允遠一些。
我來到道具箱旁,拿出清單開始檢查道具,其實這並不是我的工作,但現在,我必須轉過身去,找一些事情讓自己忙。
「這又不是該咱們做的事。」
由京不滿地說。
「我自己來,你在旁邊站著就行了。」
我把清單和道具一一對照,由京站在一旁,咬著指甲,好像陷入了思考。
「李成俊君要訂婚了?看那個女人的樣子也不像是在瞎說,肯定是家裡包辦的。」
「這和我們沒有關係,不要去議論別人的事。」
「和我當然是沒有關係,不過……組長你真的不關心嗎?不是吧?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就說明你和張室長……」
「由京,你到底想聽到我什麼樣的回答?」
我從目錄中抬起頭,看著由京,幾乎是在喊著說出這句話。從正允出現在這裡開始,我已經一肚子氣了。可是我不想承認,而且,當聽到他們倆訂婚的準確日期時,我的確心亂如麻,也更加生氣,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對不起。其實我並不是想要你的什麼回答,老實說,我只是看到組長就覺得很難過。你對誰都太平淡,太冷漠了,可其實你的心裡不是這樣的。」
原來我一直都誤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