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蠻王妃 正文 26.開學大掃除
    終於開學了。

    一大早自起床起我就開始緊張,好像得了便秘一樣坐立不安。幾個月不去學校,也一直沒有和安生智他們聯繫過,待會兒見面了少不了會數落我一通,啊,搞不好還會吃他們一頓拳頭。不過打我罵我都沒關係,最讓人擔心的卻是如果他們真的生了我的氣,那樣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估摸著時間出了門,外面已有車子等候著,也就是李信從前上學時坐的那一輛。上車後,也不覺得發動和行駛,平坦得如履平地。就那樣恍如靜止地開了許久,車子終於停住了,我探頭望出去,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學校正門,而是從前根本不知道有它存在的後門。

    李信高貴地下了車,優雅地抬手看了看腕表,輕吐了聲:"喲,10點了,遲到了呢。"這傢伙從來有著充分的遲到理由,因為學校附近是著名的交通堵塞街區,他的專車加上警衛人員的車輛,一行浩浩蕩蕩,在鬧市,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時間一堵大半個鐘頭也是常有的事。太子有坐專車的特權,卻沒有讓百姓讓路的專權,除非他從此改開直升飛機上下學。再說對李信來說,自小見慣了各式大小場面,也練就了一張百毒不侵的金剛臉皮,遇事基本上連眼睛都不帶抬一下的,遲到算什麼?能來上學已經給學校天大的面子了。

    但是我還沒這本事,一聽他說遲到了,更是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本來我的朋友就對我有意見,再加上遲到,他們會怎麼看我?"李信聽了卻冷笑一聲:"這麼過分在意別人想法的人才是自討苦吃。"哼!你以為誰都想你一樣的冷血麻木?

    我瞪了他一眼,扭頭忐忑不安地望了眼不遠處的教學樓。奇怪,怎麼以前那座掉著渣的老樓今天卻是格外的雄偉高大呢?

    難道是自己過了一個假期縮水變矮了?

    "你加油。"李信反常地伸手極快地碰了碰我的肩膀:"給我抬頭挺胸,記住,你可是太子妃啊!"我抬頭看他。逆光,看不清楚臉,卻能感覺到他嘴角彎起的一抹微笑,如秋夜的月色,柔華可人。

    "下課後就直接回這裡,車子一直都等著,還有……"那抹笑,彷彿一個天使的面具。讓人捉摸不透卻欲罷不能,冷冷地用嘲諷的話刺傷我時,也帶著笑;鼓勵我時,也帶著同樣的笑。

    "表現得好些,嬪宮娘娘!""快請進……嬪宮娘……啊不,彩靜……"上課鈴聲早已響過,安靜的走廊裡只聽得到我和班主任兩個人的腳步聲。

    "老師您也真是的,以前怎麼稱呼我現在就怎麼稱呼我好了。""哎哎,嘿嘿……"班主任仍揮不去一臉的緊張尷尬,連忙唯唯諾諾答應道。

    我見他原本已有謝頂趨勢的腦袋,不知是否出汗的緣故,此刻更是油光珵亮,惟一的幾縷寶貝髮絲被梳理得整整齊齊,但終究難成氣候,眼看過不了這個秋天就能全部脫盡。好端端一個班級卻有著兩位王室成員,就像鯉魚池裡盛鯨魚,做為班主任,他的壓力之大可以想見。

    "您,啊,你看還乾淨吧?""什麼?"我聽得莫名其妙,什麼乾淨不乾淨?

    班主任又嘿嘿地笑了:"聽說嬪宮娘……不,彩靜要回學校,我特意讓大家做了趟大掃除,是不是覺得比以前乾淨了一些?"啊……難怪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原來是做過大掃除了,不過到底還是覺得原來的"盤絲洞"來得親切。

    "啊,大家都辛苦了。"我努力把話說得正式體面。

    "哈哈,沒什麼,小事小事。"班主任連連擺手,笑容可掬。

    到了,推開教室門,原本還在嘻嘻哈哈的同學們看見班主任駕到,手忙腳亂急著各自歸位,教室霎時安靜了下來。

    我苦笑了一下,在以前,自己也是那其中的一員。

    "大家安靜坐好,彩靜回來了。"安靜,自不用說,整個教室安靜得可以清楚地聽見窗外的鳥叫聲,而大家臉上的表情卻一律的微妙複雜。我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三排的安生智,在目光交匯的那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而她,卻冷冷地扭過了視線不再看我。

    全班上下惟一一個以真誠的笑容迎接我的,只有那坐在後排的李律。他的臉孔一如往常的乾淨明朗,眼睛還是那麼漆黑晶瑩,眉宇間一片清澈,微笑著對我眨巴著眼睛說了一句什麼,看嘴形,又是那句曖昧的"你好啊,小新娘!"班主任好像也覺察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連忙清清嗓子說道:"我知道大家有很多話要和彩靜說,不過現在先上課,等下課了大家再慢慢聊。"換作往常,早有人開始向班主任撒嬌耍賴故意拖延上課時間,而今天,只見大家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沉默如潮水一般地翻湧,而我則像是海裡的一座孤島,格格不入。這到底是怎麼了,我還是我,還是從前和你們一起打鬧玩耍的申彩靜啊!

    "彩靜,你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吧。"班主任打破了沉默。

    "是……"我緩緩走向生智旁邊的空位,感覺小腿有些發抖。而生智的臉始終扭向一邊,完全無視我。別這樣啊,生智,轉過頭讓我看看你啊。

    "生,生智,好久不見了我們。"我顫顫地同她打招呼。

    她卻把臉扭得更偏了,只給我一個冷冷的後背。那個後背,像是瘦了些,再沒了從前健壯有力的輪廓了。

    "哎……"我不放棄,用手去碰她的背,她卻像觸電了一樣,一個激靈把身子避了開。

    "喂!安生智……"我傷心極了。

    她仍不回過頭,緊捏著拳頭。接著我便聽見她的一聲低吼:"別碰我!"剎那間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你,你幹嗎這樣子!"一聲喊把全班都驚了一跳,班主任更是停住了在黑板上寫字的手,驚訝地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不管,此刻我的眼裡只有生智那冷冷的後背:"你幹嗎這樣對我?我做錯什麼了?別人怎麼對我我都沒關係,可是你不行,你是生智……""啊,這個,彩靜,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先上課……"班主任賠笑著打圓場。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既然已經喊了出來,得不到一個回答,我是不會罷休的。

    就在這時,生智突然轉過身來看住我,眼裡也滿是淚水,"你怎麼沒有做錯?"雖然早已習慣了她的大嗓門,此刻我還是大吃了一驚。

    "現在到底還是和以前一樣叫你彩靜,還是應該尊稱你做嬪宮娘娘,你倒是事先關照我一聲啊,就這麼突然地冒出來,又是那麼尊貴的身份,你讓我怎麼對你說話!"我愣住了。

    "還有,你知道昨天班裡同學都做什麼了嗎?說是你要來,不,是嬪宮娘娘要駕到,我們放了學都不能回家,做平時一年才做兩次的大掃除。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就是申彩靜麼?學習成績也不見得突出,一上體育課就偷懶,上小賣部時卻跑得比誰都快。你好了不起噢,讓我們全體留下來做掃除做到8點!我是不是現在還要跟你說敬語呢?"說到這兒,生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知道……昨天做掃除時……我有多緊張……多害怕,怕以後再也不能叫你……彩靜了……"哎,這丫頭!

    我早已是百感交集淚流滿面,忍不住伸出手把她緊緊摟住:"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生智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把頭埋進我的胳膊裡,嗷嗷地哭得更厲害了。

    就在我倆抱頭痛哭的當口,身邊有人接二連三的說話了。

    "對對,都是老師的錯!""喲!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怎麼怪到我頭上來了?"班主任跳了起來。

    "都是老師非要搞得那麼隆重,把氣氛弄得怪怪的。""嘖嘖嘖,聽聽這口氣……"班主任不服氣。

    "老師不要迴避責任麼,還有現在彩靜可是嬪宮娘娘了,老師怎麼不對娘娘說敬語呢?"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班主任連連擦汗,頭頂愈發油亮得可以照人,再加上被電風扇吹拂起的那幾縷可憐的髮絲,整個人看上去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連我和生智都禁不住破涕為笑。

    "安靜!都給我上課!"班主任拔高了嗓門,決定重振一班之主的威風。

    然而下面卻是搖頭噓聲一片,"今天我們不要上課,大家一起聊天啊!""就是就是,我們要聽彩靜的故事!""啊,什麼故事?"我茫然地看向大家。

    剛才還小鳥依人靠著我的肩膀的生智霎時來了精神,亮起大嗓門說道:"申彩靜!我代表一年級(3)班的全體成員向你提問!"話音一落立刻有鄙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生智連忙改口道:"啊,我還沒資格代表全班,那麼,我就以玫瑰王子會前會長的身份問你,申彩靜……"說完她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所有人的目光也唰地聚到了我身上。

    "什麼……問我什麼……"我有不好的預感。

    "嘿嘿,初夜怎麼樣?"……果然!

    我慌忙看向班主任:"老師,我們上課!"與此同時,生智的拳頭便虎虎生風砸到了我的背上,幸好前面有課桌擋著,否則我就飛出去了,呃,要死了你安生智!

    "少廢話,申彩靜,坦白從寬!"生智吹了吹自己的拳頭。

    我眼淚又要下來了,痛啊痛,那丫頭的拳頭還是那麼狠,再挨一拳我就要吐血了!

    "說!""打死也不說!""你老公技術怎麼樣?""嘿嘿,什麼技術?我頂多咬過他的手背。""啊呀,騙人!快招快招!""我沒東西可招啊!打死我也招不出來啊!"……

    如此在我見招拆招,奮力抵抗之間一堂課轉眼也結束了。

    放學鈴聲及時救了我一條小命,大家也顧不得我,收拾了東西紛紛跑出了教室。生智臨走前,仍不忘向我揮了揮拳頭一示雌威:"你等著,早晚它會讓你自動招供!"我吐出一口氣,待大家都走盡了,才慢騰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這時有一隻手放在了我的肩膀。

    "啊,是律兒。"李律的笑一如從前,燦爛如花溫暖如春,配上那淺淺的髮色,甚至會讓人產生錯覺:他是會發光的。

    "你去哪兒?"他問。

    "啊?放學了當然回家咯。""家?""對啊,我家。"李律有些失望,輕輕歎了口氣,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嗯?回哪兒?"

    "宮裡。""啊……"我低下了頭。

    他的話提醒了我,在家和媽媽撒嬌的日子越來越短了,一切又將歸復原位,我又將回到那座沉悶冰冷的王宮。想到這裡,我的心情也不由跌到了谷底。

    從教室走向後門的一路上,腳步聲也比平時沉重了許多。

    李律始終陪在我身邊默默走路。

    "我也不很清楚,但當時送你省親前,說的是只有兩星期……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我明白了。"說來奇怪,每次和李律在一起,我連呼吸的速度也會隨著他的節奏而放慢,腳步也是,簡直不像走路,倒像是踱步。這男孩,他身上流著一股緩慢卻堅定的力量,讓身邊人不由自主受他支配,比起李信的硬碰硬,他好像高明了許多,懂得以柔克剛的藝術。

    "你要能早點回來……就好了。"他懇切地看著我說。

    "不要不要!我現在每天最苦惱的就是,不知道怎樣才能在家多待幾天,早點回去?不不不不!"我那一長串的"不"字,讓他收住了腳步。我沒辦法,也只好跟著他一道停下來。眼看後門就在眼前了,他卻不走了,一臉委屈得說道:"那樣的話,就不能和我玩了……"我怔了怔,撲哧一聲笑出來。這個會撒嬌的義誠君少爺,比起那個只曉得用冷言冷語刺傷人的東宮李信不知道要可愛了多少。

    "呵呵,我在宮裡也一樣不能和你玩啊。你住在義誠君官邸,我住在嬪宮殿,碰面都還要等到一起向太后娘娘請安時……"他聽了不以為然,撇了撇嘴:"那也可以一起玩啊!"我笑他的孩子氣:"呵呵,怎麼玩?""去那裡玩,那裡……"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那裡".這次又是哪裡?還是那個所謂的"天底"?

    他當下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搶走了棉花糖的五歲小孩,委屈卻可愛十足,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香遠亭我們以後還可以一起去,我也蠻喜歡那裡的。"他的眸子卻黯淡了下來,有了些許的憂傷:"我不是說香遠亭。""哦?那你說哪兒?""那裡。""哪裡?""那裡,我要和你一起去那裡玩。"我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些什麼,只得看著他茫然地搖頭,他見我搖頭,更急了。

    "你真的不記得了?那裡就是那裡。"說著,他竟抓住了我的手。

    "啊,你幹嗎……"我甩開他的手。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那裡,還有我,我是誰,你一點也沒有印象了麼?"他的神情那麼嚴肅那麼懇切,一點也不像在同我開玩笑。

    可是,你要我記得什麼?那裡,不就是上次一起去的香遠亭麼?要不就是那個叫"天底"的湖?你是誰?你不是李律麼?

    "你真的……"他的眼裡竟滿是憂傷,落寞的憂傷。

    就在這時,一個不耐煩的汽車喇叭聲突然響起,把我倆都嚇了一跳。扭過頭去,正是李信的車,後車窗半開著,李信隔著窗口向我喊了聲:"幹嗎呢?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還不上車?!"我只得歉意地沖李律笑笑:"對不起啊,我要走了,我們明天再見。"我轉身走向車子,留下李律一個人失神地站在那裡,孤獨無依。

    李信在車裡向他招手:"明天見,堂哥,你走好!"李律卻毫無反應,站得紋絲不動,臉上如水般平靜。就那樣車窗升起,他的俊俏身影也漸漸在視野裡愈變愈小,直至同暮靄消融在了一起。

    "那傢伙,今天有點不對勁。"李信說。

    "嗯?什麼不對勁?""他今天的表情我從沒見過。""什麼表情?"我或許是有些遲鈍,在我看來,李律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可愛。

    "他竟然沒有笑。""……"李信和我不會知道,當時在原地目送我們車子絕塵離去的李律,說了怎樣一句話:"那位子,原本就是我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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