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 第43章 空穴 (2)
    在很長時間裡,喬吉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無用的男人。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時他不過十一二歲,有一次因為偷看鄰家女人解手被捉住打了一頓,那家的男人拿出一把刀子訓斥他說:「往後再不老實我就把你割了!」後來喬吉就經常做夢有時大白天也突然會感一陣銳疼,那把雪亮的刀子一揮:「嚓!」一截東西就從襠裡掉了下來。這影像反覆出現,以致分不清是夢還是非夢,黑夜還是白天,真的還是假的。

    「嚓!」不定什麼時候,白亮的刀子會在眼前一閃。

    喬吉老是驚驚乍乍,蔫頭蔫腦,老是習慣地用手摀住襠走路。

    後腰看了好笑,後腰那時和喬吉最要好,說喬吉你怎麼啦?喬吉先是不好意思,經不住後腰一再盤問才說了實情。後腰一拍腿,嗨!這毛病好治。怕刀子就去玩刀子,怕淌血就去殺人。殺人?喬吉吃一驚。朝鮮不在打仗嗎?保家衛國,殺人有功。於是喬吉去了朝鮮。喬吉當的是電話兵,牙齒就是咬電線咬脫落的。雖沒天天打仗,卻也見慣了刀光血海。

    幾年後喬吉重新回到村子時,原以為過去的噩夢都已結束。可他背著背包進村看到的第一個女人,竟然是那個被他看過解手的女人。「嚓!」喬吉立刻雙手捂襠。那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

    當晚去肉鋪子看望後腰時,喬吉還覺得那裡隱隱作疼,老用手摸。後腰說又怎麼啦,老毛病還沒改?喬吉垂頭喪氣地搖搖頭,說我又看到那女人了。後腰想了想,笑了,說你別怕,我還有辦法,咱兄弟倆先喝點酒,算我為你接風。說著手腳麻利拾掇了幾樣菜,無非羊肉羊肝羊肚羊腸之類。兩人喝著酒,後腰舉筷指著幾個盤子說,猛吃!這東西全是壯陽的,喬吉很感激,又喝酒又吃肉,不一會兒就覺得渾身血肉膨脹,一縷熱氣從腳底往上躥,滿臉汗津津的,說話間後腰又從鍋裡撈出一根羊鞭,往喬吉面前一丟:「吃下去!」喬吉疑惑地看了看,這玩意兒好吃?後腰說你只管吃。今夜你就去找那娘們,把她收拾了,保你馬到成功。喬吉說她家男人?後腰說她男人死二年了,你只管去!喬吉吃下羊鞭,果然陡覺一股慾望騰地燃起,抹抹嘴大踏步去了。

    喬吉敲開那女人的門幾乎沒費什麼事。夜深人靜,孩子都已睡了。女人扶住門,看是喬吉,猛吃一驚:「喬……家兄弟,你回來啦?」

    「回來了。」

    「有事嗎?」

    「我報仇來了。」

    女人記得當年丈夫打他的事,說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

    你要怎樣?

    喬吉捉住她光膀子,我要睡你!

    那女人在月光下愣愣神,哧哧笑了。還有比這事再好的嗎?天上掉下個男人!女人三十七八歲,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守著空房難受呢。她夜間從不閂門,睡在床上聽院門外的腳步聲,盼望哪個男人走進來。但寡婦門前,男人是不大願多走動的,怕招晦氣。男人死了二年,就冷清了二年。除了後腰在肉鋪子裡把她放倒過一回,就沒有哪個男人碰過她。後腰也就那一回,之後就把她撂後腦勺去了。寡婦說我不要你的羊肉,後腰說我才不在乎什麼羊肉。你咋不找我?我忙。這人!寡婦又氣又委屈。但不敢大吵大鬧。她知道後腰不吃這一套。

    寡婦被喬吉扛到床上,像扛著一條大軟蟲,有些發瘆,寡婦看出喬吉不怎麼在行,就熟練地為他剝去衣服,百般溫存。喬吉漸漸順過氣來,忽然想到自己是吃過羊鞭的,怕她什麼。但他其實是頭一回,並不太懂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怎麼回事。之後一切過程都由那女人包辦,這樣那樣,翻雲覆雨,居然漸入佳境。寡婦沒想到喬吉還是個處子,笨拙得要命,還報仇呢,好笑。寡婦像餓虎捕食到一頭羔羊,幾乎是生吞活剝了。喬吉雖被她弄得死去活來,卻也證明了自己是個完好的男人。喬吉失去了童貞,卻獲得了自信。這真是一次再生。困擾了多年的噩夢終於結束,從此再不用摀住襠走路了。想要證實你是個男人嗎?就去找女人。這真不錯,喬吉想。

    喬吉從此一發不可收。

    小三子也是接到喬吉的邀請偷偷去河灣的。但小三子有點鬼,來到喬吉住的院門外時,並沒有貿然闖進去。她早就風聞喬吉勾女人的事,也非常噁心喬吉。但小三子肚子餓,為啥不去吃?又不是他自己的,公家的東西不吃白不吃。她悄悄在院門外聽了一陣子。聽到裡頭有人說話,男人肯定是喬吉,女人呢,好像沒說話,也就聽不出是誰。小三子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黑影裡走出個人來嚇小三子一跳:「誰?」後腰說:「我。小三子?」小三子說你嚇死我了。後腰走到跟前,低聲問,喬吉讓你來的?小三子說,是。他說……有吃的。這個王八蛋!後腰罵了一句伸手拉住小三子,你跟我來!小三子才十七歲,身子瘦得很,被後腰扯燈草一樣扯進村子,七拐八拐,拐到一個院子裡,是後腰住宿和煮羊肉的地方。後腰從一塊紗布裡拿出一塊熟羊肉和幾個鍋餅,說你拿了快走。往後想吃就到我這裡來,千萬別去喬吉那裡,他沒安好心。小三子雙手接過,很感激地沖後腰笑笑,轉身跑走了,剛跑兩步,又聽後腰在後頭說,小三子你沿村西河溝走,村東有巡邏隊,他們剛吃飽上崗。回去任誰也別說,嗯?小三子說我知道,謝你啦後腰叔。後腰說謝啥謝,造孽。

    後腰再去喬吉住處的時候,竹子已經走了。後腰說喬吉你也太缺德,引來那麼多黃花閨女,你把人家都毀了。喬吉說她們肚子餓,願意來。後腰說老人都餓死幾十口了,你咋不救救他們?喬吉說僧多粥少,我管不了那麼多。後腰說你下流,你該挨槍子兒。後腰說這話的時候吃了一驚,他意識到自己有了殺他的念頭。喬吉也愣了一下,他看看後腰的臉,燈影下有些猙獰,心裡就有些發虛,但隨即狡猾地笑了,說後腰你個雜種不要胡說八道,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不是也用羊肉勾引女人。後腰說那不一樣,羊肉是我自己的。喬吉說我看一樣,當心我一根麻繩捆你公安局去。後腰冷笑一聲說好哇,進了局子我先把你供出去。喬吉忽然大笑,說後腰你還當真?說著玩呢。後腰白了他一眼走了。走出門又轉回臉說:「草料不夠,這幾天死七八頭羊了。」喬吉說:「死了埋上。要不送食堂去。」後腰說:「這麼多羊擠在一塊,不餓死也得生病死光。我看還是讓各家牽走算啦。」喬吉說:「胡說!你反動。」

    面前有無數金星閃爍,明明滅滅,螢火蟲似的在前引路。大臘月天,哪來的螢火蟲呢?菊朦朦朧朧著,如在雲裡霧裡。她感到頭暈得厲害,就把鐵掀當拐拄,腳底板踩掀挖地踩得腫了,一步一挪,走得異常吃力。漫野黑暗中許多馬燈在風中搖曳,下工的人們都忙著往家趕,聽不到一個人說話,如鬼影般搖搖晃晃。估摸有三更天了,都想盡快躺到被窩裡去。

    菊剛走到院門外,根生又從黑影裡走出來,喊一聲:

    「哎!」

    菊一哆嗦站住了:「你咋老是這樣?嚇人!」

    「我等你哪。」

    「不要你等!」

    「我說你別那麼實心眼,死干。」

    「不干行嗎?我是隊長。」

    「咋不行?看不見都耍滑頭呢。」

    菊說:「我知道。」

    根生說:「知道還死干?」

    菊說:「上級都表揚了。」

    根生說:「表揚管啥用,照樣餓肚子。」

    菊承認他說得對,表揚管啥用呢。但她沒說什麼,頭暈得厲害,就轉過身踉蹌著進了院子。根生舔舔唇,心裡有些難過,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他想我應當幹點什麼了。

    根生並不很清楚應當幹點什麼,只是游遊蕩蕩去了村外。一進入野外,根生立刻有一種做賊的感覺。他把腰弓了走,左顧右盼,捕捉著黑夜中任何一點可疑的聲音,隨時準備防衛或者逃遁。根生像一匹靈巧而警惕的貓,在夜色中一會兒跳躍前進,一會兒伏地爬行,不知不覺潛到河灣附近。河灣是他的村子,那裡有他的家,現在喬吉就住在他家,說不定早已在暖烘烘的被窩裡進入夢鄉。根生悄悄接近村頭那個隱蔽的院落時,才意識到他是想殺喬吉。他好像早就想殺他了,從腚上被喬吉用鋼釬子插個血窟窿那天就想一掀鏟死他。但當時只是一時衝動,以為早就忘了。因為喬吉打過很多人,自己腚上被他捅個窟窿並不是特別難堪的事。可現在看來,自己從來就沒有忘過,那麼想殺他就是蓄謀已久的事。好像村裡很多人都有這念頭。他相信喬吉早晚得倒霉,不是被張三殺了就是被李四勒死,喬吉不會活得太久。既然大家都想殺他,說明這個人該殺。據說他把這座院子當成引誘女人的窩子,這就更讓人認為該殺。

    根生還是聽小三子鬼頭鬼腦說喬吉引誘女人什麼的。別看小三子才十七歲,其實什麼都懂。小三子從小死了娘,就老愛去姐姐家走親戚,尤愛去二姐家。小三子喜歡二姐,也喜歡二姐夫,七八歲就喜歡。二姐夫是小學教師,對小孩子特別有耐心。小三子每次去,他都要為她買好多吃的,帶她玩耍。小三子上了幾年小學就是跟二姐夫上的。晚上,小三子和他們擠一個被窩,撒嬌。他們當她是小孩子,也就不在意。夜裡親熱做愛,有時免不了弄出聲音,小三子醒了就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看,先是害怕,後是好奇。卻從來不驚擾他們。他們也就一直認為她什麼也不知道。後來小三子小學畢業沒考上中學,只好回家。可家中的冷清讓她受不了,有時半夜爬起來就去二姐家,十幾歲的姑娘了,還是要和姐姐姐夫擠一張床。二姐不樂意,小三子就耍脾氣,轉頭就走,只好再把她拉回來。

    二姐拿她沒辦法,從小寵慣了的。小三子撲哧又笑了,說二姐我喜歡跟你睡嘛,身子扭成麻花,裝得什麼都不懂。二姐也就被她騙住了。晚上睡覺,小三子和二姐一頭,二姐夫睡另一頭。二姐勞累一天早早睡熟了,小三子就把腿伸過去,在二姐夫身上腿上亂蹭,蹭得二姐夫渾身發癢。二姐夫開始不知是誰的腿,就抱住她的腳撫摸。小三子癢得摀住嘴笑,猛地抽回。二姐夫有點意識到什麼了,心裡慌慌的,小心翼翼伸過腳尋找那只消失的腳,小三子怕他弄醒了姐姐,又把腿伸過去,由他撫弄,同時用腳指頭在他身上抓撓,撩得二姐夫火起,捉住腿就往懷里拉。他已感到這條腿細了點,卻特別光滑柔軟,和妻子不一樣。但他已不能住手。小三子和他僵持著,卻終於力氣小,被他慢慢拖過被窩那一頭去。二姐夫證實了是小三子,心裡咚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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