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籐子比哪天都要八卦得多,一個勁兒地追問著何朵朵譬如喜歡慕司什麼,為什麼喜歡慕司,慕司昨天都說了什麼之類的事……
何朵朵對於這樣的籐子很有些無奈。
喜歡就是喜歡,因為什麼,喜歡什麼,她真的說不出來。
也許,動機不夠純潔?
慕司具有一切她自己想要的卻沒法擁有的特質?
看出她心不在焉,籐子話題一轉,轉到那天出言譏諷何朵朵的那個女孩子身上。
「你知道嗎?那個李明婭呀,就是那個別號『李巫婆』的,我們部裡沒一個喜歡她的!」
何朵朵好奇:「為什麼?」
「天怒人怨唄,鋒芒太露,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籐子聳聳肩,「不過,她之所以被叫做巫婆,也是因為她很厲害。我是說,她的球技很厲害。」她誠心誠意地承認自己在這點上不如對方。
何朵朵回憶那天見到的那個女生,個子中等,身材勻稱,膚色顯現出健康的小麥色,一看就是常運動的女生。眉毛很濃,眼睛大,很有點氣勢洶洶的樣子,目光很銳利,看上去就很厲害。那天的那些惡言惡語也不是一般的女孩能說出來的。況且連說了她一通壞話的籐子也會背後誇讚,想必是真的很厲害了。
籐子雙手交握,目露神往:「要是我有李巫婆一半厲害,那我也就心滿意足啦!」她只是從上高中開始學習網球,技術還差得遠呢。
何朵朵笑著看她,籐子很少有對一件事持續這麼長時間熱度的時候。以前常常看到她喜歡上這個運動,喜歡上那個活動,卻少有持之以恆的情況。但願,這一次能夠保持下去。
「總有一天,我會幫你打敗她。」
「幫我?」
「對呀,你不記得她怎麼說你了嗎?那麼過分哎……我都要氣死了。」籐子說起來還是義憤填膺。
何朵朵拍了拍她,老實說,她確實已經不記得了。她從小到大,遇到過太多這樣的人,要是個個都記得,她的腦袋恐怕早就崩潰了。
「不過慕司更棒!」
圈圈繞繞下來,話題還是回到了慕司身上。何朵朵不由有些頭疼,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昨天晚上不要告訴籐子。這樣今天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其實那時候也是一時衝動,事後也有幾分後悔。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放在心裡更好?尤其是……在任何一個人看來,他們都是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人吧?
她也早認為自己應該把認識慕司當作一場夢,然後夢醒人散。
只是沒有料到,一次又一次巧合的遇上他。然而一次比一次認識的更深。唉,要是他一直是個小氣自私的壞小子就好了,讓她保留第一次見他的那個早晨的認知,她的心就不用這樣一分一分的下陷了。
不是一直聽說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才有煩惱的嗎?像自己這樣的胖女孩瞎煩惱什麼呢?
看到朵朵若有所思,卻又悶悶的樣子,籐子嘟了下嘴:「我也是想多談談你心儀的某人嘛!」
何朵朵的臉緩緩地升上幾分紅暈,籐子看在眼裡,哈哈大笑:「害羞了,害羞了!」邊叫邊用手去推她。
上課鈴響過,教室漸漸安靜下來。
只要回頭望望窗外,視線穿過樹叢,就能看見遠處的運動場。大大小小的場地集中在一起,但何朵朵卻能要看一眼,就能看見那圍著高高網欄的網球場。
也許,是因為那個地方寄托著她太多的思緒,所以才能夠這麼輕易地分辨出。
現在的她托著下巴,眼光飄向那裡。
天空呈現出澄淨的蔚藍,綴著大朵大朵的白雲。時不時吹過輕輕的風,樹梢擺動,嘩啦嘩啦,如同節奏輕快的樂曲。
雖然現在的球場上空無一人,但是可以想像,等到下午放學後社團活動的時候,那裡會如何的人聲鼎沸。
從小到大,何朵朵都不習慣待在人特別多的地方。她一直希望在別人眼裡自己是完全的透明,那樣才可以揮去自始至終存在的如芒在背的感覺。哎,實在不願意讓把人把她的胖當作話題。
可是現在,只要能看到慕司,似乎這些也無所謂了。因為……要想擠在人群中看著慕司,被人指指點點就是不可避免的事啊!
誰叫慕司,那麼的耀眼呢。
注視他的人那麼多,不擠在人群裡,根本不可能看到他。
籐子悄悄拉了下何朵朵的袖子,「哎,朵朵。」
「嗯?」
籐子的眉毛彆扭的皺著,「你準備怎麼喜歡慕司呀?」這是她剛想到的,想到,便問了出來。
何朵朵不解地問:「什麼怎麼喜歡?」難道喜歡像甜點店裡的甜點,還有種類?
「就是喜歡的方式呀!」籐子說的有模有樣,扳著指頭一一說來,「比如你去向他告白呀,女追男,隔層紗嘛,然後就兩情相悅啦;再比如你喜歡他,他喜歡她,她又喜歡他,結果成了N邊形……還有呢,就是偷偷的喜歡,俗話說叫暗戀。哎呀,反正很多種啦。朵朵你要這麼一直偷偷地喜歡嗎?不告訴他,只這樣看著他?」說到這裡,籐子的臉上浮起一絲瞭然。
何朵朵臉一紅,剛才自己望著網球場的樣子肯定被籐子看在眼裡了。
怎麼喜歡?這樣的事她從沒有想過。
似乎從最初見到慕司開始,她根本都不曾想過他們會有再見面的機會。讓她不得不感歎,世事真是難以捉摸啊!不過,他是那麼出色的男生。哦,這當然不僅僅是指他的外貌。她覺得,慕司像是一個會發光的物體,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條件下,總能夠那麼耀眼奪目地從所有人的眼前掠過。
即使站在最擁擠的人群裡,他的光芒也不會被掩蓋,就像第一次她見到他時,街上那麼多人,她只看得見他,只想找他幫忙。那麼耀眼的慕司,總會有艷羨的目光追隨,總會有無數的讚美不斷迴響。
她有些羨慕,如果換成是自己,也許得來的又是鄙夷和罵聲了吧?他們是如此的不同,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這樣。
可是她喜歡他,如果說外表是最開始心動的源頭,那麼更讓她心動的是他那麼輕易就可以讓所有的人讓開,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他的身上。還有他站在球場上的樣子,睥睨天下惟我獨尊的氣勢。
於是連心都陷落,再也不可挽回。
這天下午籐子部裡走不開,但何朵朵又剛好在自己所在的烹飪部做了點心,於是被威脅一定要給她送去。
損友,一定是損友!何朵朵下了肯定的結論。
哎,從烹飪部過網球部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的!何朵朵捧著紙盒子,一步一步朝那邊挪動。她真想安靜地待在烹飪部啊,今天似乎部長她們要做什麼好吃的呢!可惜了可惜了。真不想動啊,窩在烹飪部裡,吃著好吃的食物,一動不動,多麼愜意啊!可是因為籐子,這份愜意成了泡影。
但也不是不想去,去的話說不定就能夠見到慕司。只要想著能夠更近得看到他,就忍不住開心。
悄悄地,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了一分頻率。
可是仍然害怕。
也許這樣小心翼翼地、偷偷地喜歡,對他們兩個人都會好一些。
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除了籐子以外,不讓任何人看出。
「啊!」何朵朵輕呼一聲朝後退了一步,差點坐到地上,又連忙把手上的東西扶住,不讓它掉下去。
想得太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差點兒撞到人。
慕司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撞上人,定睛看時,發現他撞到的還是那個他見過幾次的胖女孩。
抬起頭,何朵朵看見是他,頓時驚慌起來。
怎麼想到誰誰就出現了呢?
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情!
於是她別開目光,低著頭說:「對不起!」
慕司彎了彎嘴角:「不是你的錯。」將她的驚慌盡收眼底,怎麼她好像對自己避之惟恐不及?很奇怪,就因為這個他的心裡為什麼會升騰起一絲小小的不快?
「哦。」她機械的回答出這個字,心裡懊惱和慌亂揉雜,想要乾淨利落的應對,卻怎麼也做不到。
慕司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不快頓時消散,展眉一笑:「小心點兒。」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是只因為自己,可心仍舊彭彭直跳,怎麼也控制不了。
站了一會兒,何朵朵想起自己的來意,匆匆道別:「啊,我先走了。」
再停留下去,她不敢保證自己的眼睛不會洩露絲毫的秘密。
「等等!」慕司突然開口。
何朵朵猛地站住腳,回頭問:「還有什麼事嗎?」她拚命地在心裡說,要鎮定要鎮定!別在最後關頭漏出馬腳∼!
「那個……」他指著她手裡的東西,「這是不是你做的蛋糕麼?」
「是我在烹飪部做的蛋糕,要送去給朋友吃。」笑容在她臉上綻放的這一剎那,慕司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就只是提起蛋糕那一剎那,她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全身都是燦爛自信的光芒。
迅即隱去。
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產生了一絲不捨。
不……捨?
這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的笑容?
應該不是吧。慕司暗暗搖了搖頭,怎麼會呢?這比方纔的不快更讓他自己覺得不可思議。
「朋友?」又是另一種怪怪的感覺,她有男朋友?
「你知道的,我的好朋友,網球部的籐子。」
慕司在瞬間鬆了口氣,咦?他為什麼剛才會緊張於她的回答?他覺得今天的自己很莫名其妙。
「對了,上次我吃了你的蛋糕,我想回請你一頓。」
「你要請我?」何朵朵睜大了眼睛,她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慕司居然要請她。那麼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要請自己。
「你不想去?」慕司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什麼,看到這個女孩不願意去,他竟有些失望。
「不是的,是我還要去給籐子送蛋糕。」何朵朵把蛋糕舉高了一點兒。
「那你叫籐子一起來吧。我在雲南米線館等你們。」
何朵朵一路小跑著奔向籐子所在的球場,好像有只小鳥要從自己的胸口飛出。他說要請她吃飯呢,還要帶上籐子!
結果還沒到網球場就撞上了籐子。何朵朵正準備告訴籐子慕司請客的事情,卻發現籐子雙肩耷拉著,一臉的不高興。
朵朵趕緊問:「籐子?咦?怎麼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籐子發現她,一扯嘴角,笑笑:「朵朵你來啦?」
「是啊,怎麼了?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何朵朵擔心地問,籐子很少有笑得這麼勉強的時候。她可一直是個白不怕地不怕的樂天一族。
籐子揮揮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沒有啦,哎,你給我做的蛋糕呢?」
「在這裡!」何朵朵雙手送上,還一邊悄悄觀察著籐子的神色,雖然在看到蛋糕的那剎那她雀躍了一下,但總體來說還是比平時低落。
籐子拍手叫道:「太棒啦!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聞著也好香!」
何朵朵不吭聲,只是擔心地看著籐子。
這不是平常的籐子。就好像她的靈魂不在這裡,這裡一直都是另一個人那樣。連同往常一樣的話語都便得生硬。
「籐子。」
「嗯?」籐子塞了滿嘴的蛋糕。
吃,吃,吃!她只有一個念頭,似乎把手中的蛋糕當成了某個人,咬牙切齒,生吞活剝,吃入腹內。
「現在能夠告訴我,是什麼事了吧?」
籐子瞪大了眼,又慢慢恢復成原樣,然後苦笑:「看來,還是瞞不過你啊。」
何朵朵望著她,清澈的眸子裡倒映出籐子低垂著的肩。她這樣說,應該是真的有什麼事吧!
「我剛剛和李巫婆吵了一架,一賭氣鬼使神差地提出要和她比網球。」籐子聳聳肩,「結果麼……可想而知,我輸得好慘。」當時的畫面又重新在她的腦中閃過,一敗塗地的籐子跌坐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輸得那麼難看。而李明婭可囂張死了,站在球網的另一端,得意地笑望著她,好像在說,看吧,你怎麼可能比得過我?唉,那種小人得志的樣,沒話說了。
「怎麼會吵架的呢?難道……是因為我麼?」
籐子點了點頭。
「不是說沒關係我不在意的嗎?你又去找她的麻煩了?」
籐子咬咬牙:「可是讓我不爽的就是她那囂張樣!做錯了事還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很了不起嗎?哼,我下一次一定要贏她!」她一定要滅滅李明婭的氣焰!
何朵朵看著籐子,輕聲問:「籐子,李明婭學姐打網球多久了?」
籐子一愣,然後歪著腦袋也想了想,「似乎有好些年了,聽人說,她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學了。」
「那你呢?」
「我?」籐子翻翻白眼,「你這不是說笑嗎?我是剛學呀,才幾個月。」
「是啊……你自己也知道是這樣的啊!」何朵朵拍拍她的手,「幾個月的學習怎麼可能趕上這麼多年時間的練習?」技術是在時間和練習中沉澱下來的,沒有一蹴而就的好事。
籐子撇了撇嘴,「我也明白,可還是會不爽嘛!」
「好啦好啦,別不高興了。不然,我就不請你吃東西了!吃東西是幸福的事,怎麼能夠被陰影籠罩呢?」何朵朵裝著要拿開蛋糕。
籐子連忙搶住:「行啦,我知道啦!朵朵,我會加油,然後在某一天,我真的要打敗李巫婆!」她的雙目閃閃發光。
何朵朵不自覺地微笑,有了目標的籐子,會更努力的吧。
她為好友感到高興。
「對了,說起來,今天還有件有趣的事哦。」籐子的心情已經回復,又開始說笑起來。
「什麼事?」
「就是慕司啊,今天有來女生組找過李明婭哦。」
「啊?」
「不知道是為什麼事呢。」籐子邊說著,邊偷眼瞧何朵朵。
「對了,差點兒忘記告訴你。剛才慕司學長說請我們吃飯,我們得快點兒了。」何朵朵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道。
「慕司學長,在哪兒?」籐子看了看何朵朵的背後。
「他說在雲南米線那裡等我們。」
「那還不快走。」
何朵朵和籐子向雲南米線館飛奔。
路邊的雲南米線館,此刻正燃著幾盞淡黃色的燈,微微的光充滿整個空間,格外的協調而溫暖。裝飾成木頭原樣的牆壁上掛著小幅的照片,看得出是雲南那邊的風景——開闊的藍天、飄緲的白雲、青山綠水,地面上秀氣的民居被山樹環繞。
朵朵和籐子早就知道學校附近有這家店,早就說要來了,可是拖來拖去,直到今天才有機會。這機會還是慕司給的……
「這裡佈置的真漂亮啊。」籐子一邊打量著店內的裝飾,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
「是啊。」很有雲南那邊的風情。
一進店,看見慕司已經坐在一個能坐下四人的位置上了,看到她們進來向她們招手。亮亮的燈光下,他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翹起的嘴角帶著安靜的笑容。朵朵覺得,這個男孩的脾氣應該是很好的那種,有時看他真是有股不識人間煙火的味道。自己第一次見到他居然會認為他沒有同情心是個壞孩子,多麼差的判斷力和可笑的想法啊。
何朵朵和籐子坐到慕司對面。這時清脆的手機和弦鈴聲從慕司的書包裡傳出,他接起來。
何朵朵和籐子面面相覷,籐子問:「你還有事嗎?」
「沒有。」他微微笑一笑。
「慕司學長是真的要請客嗎?」坐在位子上,籐子最後確定了一次。
「當然。」
「那我們今天就有口福嘍!」
慕司微微一愕,然後笑著說:「有她在你難道會沒有口福嗎?」他看向何朵朵。
「啊?」怎麼會說到她?何朵朵臉一熱,低下頭。
籐子偷偷地笑,是錯覺嗎?她覺得慕司好像也對朵朵很有想法的樣子。感覺玩笑開得差不多了,籐子拆開筷子打個圓場,「開動吧!」
何朵朵點頭,也拆開手裡的筷子,小心地把上面的木刺摩擦得乾乾淨淨,慢慢地夾起碗裡的白色長條。細細的粉絲,在香氣濃郁的湯裡浸泡過一遍,再撈到碗裡。湯的味道被粉吸收,有一點點的辣,真是許多種美味混雜在一起的。
這真是家讓人感覺到幸福的小店呢!
還有餌絲,那是種類似年糕的東西,只不過也是細長一條一條的。
牛肉澆在上面,灑著翠綠的蔥花和金黃的姜絲。似乎單單只視覺,就是一場饗宴。
這樣想著,便也這樣說了。
籐子瞥住她:「哼哼,沒見過世面吧!等你以後去吃滿漢全席時再說這樣的話吧!」
何朵朵不怎麼在意地笑笑,繼續吃得津津有味。
籐子怎麼會明白,這樣的時候,要比吃滿漢全席幸福得多呢?要知道,現在的她,正和自己心儀的人在同一張桌子上吃著幸福的東西啊。
慕司也吃得有滋有味,他的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聽到何朵朵那句話的時候,他忍不住抬頭朝她看去。她真的是一臉的享受,幸福的光彩滿滿的湧動。她一定是在說著自己心底的話!
不知怎麼的,他覺得,他的視線幾乎無法挪開。
很少見到這樣幸福的一張臉啊。
在公車站她們同慕司分開了,何朵朵和籐子朝他揮手道再見,然後上車。
看樣子他似乎是又回學校去了,何朵朵從車窗裡悄然注視著慕司離開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還要練習呢?好辛苦呀。想起今天籐子告訴自己李明婭的事情,學了那麼多年的網球才可能有那麼厲害呢。那麼慕司呢?比李明婭厲害得多的慕司,是不是也是從好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呢?
她又想起那天看慕司比賽的時候,籐子對自己說的話。
那句介紹他的話——天才慕司。
公車駛離,學校越來越遠。公車上人擠得滿滿的,真的像沙丁魚罐頭一般。
她一直覺得奇怪,明明就只有這麼一點兒容量,每次車都好像已經滿得不能再上人了。可是到了下一站,還是會不斷地湧進人來。
真神奇啊。
何朵朵歪著頭感歎,公車的容積是她永遠也弄不清楚的事。可是不管再怎麼神奇,卻無法讓她自己的體積變得小一點兒。所以,「對不起」一直是何朵朵在車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也許真的是因為她體積大吧,車上總有人對她面帶不滿。
呈灰藍色的車窗玻璃映著路邊的建築、燈光和樹木,空調的風讓皮膚感覺到沁人的涼。可是心底卻有點兒燥熱,大概因為人太多。
籐子忽然開口,說得很猶豫:「朵朵,你……有沒有想過,去告訴慕司你喜歡他?」
何朵朵被她的話說得一驚,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可是為什麼不呢?」
開始她也覺得朵朵的暗戀不適合浮出水面,可是經過今天,她不那麼確定了。她有一種感覺,慕司對朵朵,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因為慕司主動的請朵朵吃飯,還帶上她。這真是聞所未聞的事呢。想想慕司在學校裡是什麼樣的人物?如果不是朵朵喜歡偷偷的一個人呆著,和其他同學不怎麼來往,恐怕她早該知道慕司了。先不說女孩子們有多追捧他,就是男孩,想到慕司也不得不認可他的帥氣和網王地位。那個叫《網球王子》的卡通,他們同學大多數都迷的不得了,而慕司無疑就是離他們最近的「網王」。
何朵朵回答的理所當然:「他又不會喜歡我。」
「不會喜歡就不告訴他了麼?」何況,慕司絕對有可能喜歡上她啊,朵朵除了胖點沒什麼不好嘛。說不定,人家慕司現在就有點兒喜歡她了呢?
「這樣會造成他的困擾吧。」
籐子抿了抿嘴:「但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她有意無意地望了眼車後窗,加了一句,「我覺得不告訴被喜歡的人你喜歡他,對他來說,也是不公平的,不是嗎?」
何朵朵默不做聲,只偏過頭看向外面。
但她的心裡有一面鼓被敲響了,從那鼓裡清晰地傳來剛才籐子的話——「如果不告訴被喜歡的人你喜歡他,對他來說,也是不公平的。」
她看見像鏡子似的車窗上清晰得映出的自己的臉,胖嘟嘟的一張臉。細長的眼睛像一條縫,淡淡的眉毛,扁扁的嘴巴,沒有一點兒美麗的地方。
還是自卑。
她把頭靠在窗玻璃上。
還是自卑吧,怎麼能不自卑?一直以來,雖然對所有的嘲笑都能夠不在意,但這不表示她就真的能夠無動於衷。況且,對自己的相貌,她真的無法自信起來呀。
尤其是,當喜歡上的人是這麼出色的一個男孩子的時候,相比之下,自己更顯得黯淡無光。慕司的緋聞女友可是那個芭比娃娃女孩呢。
真像是燈泡和太陽之間的距離,又何止是遙遠能夠形容的?
可是,那樣偷偷地小心地喜歡,真得比較好嗎?
還是……僅僅是自己以為的比較好呢?
「哎呀,去告訴他你喜歡他,又不會要你的命,需要想東想西,猶猶豫豫嗎?」籐子真想敲開某人的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些什麼。
「不是這麼說的……」
何朵朵下不了決心。
久久,她才說:「讓我想清楚再決定吧。」
下了車,何朵朵仍舊想著籐子的話,可是真的可以告訴他嗎?
這個時候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道上燈火通明。燈光將天空映照得偏紅色,城市的晚上,即使到了最最夜深人靜的時候,似乎也無法真正達到漆黑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