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拉到一邊,冷眼看著他,低聲說:「你又來幹嘛?」
原慶雲笑嘻嘻地湊過來,說:「想你才來呢!」
我哼了一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去找邵青?」
原慶雲呵呵一笑:「不急,不急。邵青年華正好,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我又哼了一聲,顧目一掃,只見郭正通一臉茫然看著我們;紅鳳皺著眉;小綠很好奇地側頭看著;錦楓則十分戒備。
突然發現,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怕原慶雲了,儘管他現在內傷已經好了,佔據優勢武力,且來意不明,是敵非友。
「蘭老闆好嗎?怎麼沒跟來?你又把人家甩了?」
原慶雲作出怨婦狀:「張大人很喜歡小蘭啊,莫非張大人其實喜歡小蘭這調調的?不然送給你好了。」
我掃他一眼:「你捨得?」
原慶雲哈哈大笑:「捨得捨得!為了我的青青寶貝什麼捨不得?」
死東西叫這麼大聲,嫌別人不知道我的性取向麼?我惱怒地離他遠點,那傢伙卻很不識相地涎著臉兒跟過來。
我突然想起上回的三張餅:「喂!你帶乾糧沒?」
原慶雲一愣,說:「沒有,怎麼?」
最後的希望也沒了!我沒好氣地看著他,說:「那你跟過來做什麼?」
原慶雲立刻作委屈小媳婦狀:「我因為上次去幫人調虎離山,壞了青蓮寶貝的事,結果卻被你以德報怨,還送了我靈丹替我治傷,果然是有情有義。所以心中不安,決定隨行暗中保護。」
我聽得直汗,打了個寒顫說:「謝了,我不需要。你還是做你的正事去好了。」
原慶雲突然故弄玄虛地微微一笑,說:「青蓮,你這次可真要好好謝我。」言辭間十分得意。
我皺皺眉,不解地看他。
原慶雲的馬鞭在手裡玩了兩轉,慢吞吞說:「我上午過來,恰好看到一個糧隊,只有十幾個瘦弱兵丁隨行押送。這地頭如今民不聊生,自然就出了匪類,不甚太平。我當時想,這些人非出事不可,便不覺跟了幾步。果然便有一夥蒙面盜匪跳將出來……」
我聽到這裡尤可,郭正通已經驚呼,道:「這位義士,那糧隊被劫了嗎?」又跺著腳說:「不至於啊,小黑他們已經答應我不做這些勾當了,再說他們也不會劫救命的賑糧……」
我擺擺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又看著原慶雲。原慶雲得意萬分,頗想擺擺譜,但被我眼光一逼,乖乖地交待:「我雖然一向不喜歡路見不平之類的蠢事,但覺得搶人家的賑糧也實在太過分,所以就教訓了他們一番,壓糧的兵丁自然感激萬分,一問才知道不是外人,是替青蓮寶貝當差的……」
說到這裡,郭正通又喜不自勝,衝過來抓住原慶雲的手直搖,把原某人嚇了一跳:「多謝義士,義士可幫了大忙了……」
呸,原慶雲何時也成義士了?如果不是心血來潮就是有陰謀。
我揮手擋開郭正通,問原慶云:「你抓到活口沒有?」
原慶雲呵呵一笑:「自然抓了兩個,和糧隊一起呢。你到了就會看到。不過我救了他們之後讓他們從河口走了。只怕和你們差不多時候才能到。」然後又湊過來:「青蓮,我幫了你這麼大忙,你如何謝我?」
我啼笑皆非看著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此人相處模式變成這樣的?
「那麼,真多謝了,包……公子。」我也慢吞吞說。
他期盼地看著我。
「之前我救你,替你治傷,一路照顧你的事,就一筆勾銷。」
原慶雲甚是失望,還想糾纏,錦楓突然不耐煩地說:「熱死了,還走不走?」
我見有人替我解圍,深為欣慰,欣然說:「走,這就走。」說著翻身上馬。
原慶雲很厚臉皮地跟著上馬,打算一直粘著我的架勢。我說:「包公子,你沒事可做?」
他正色說:「事情是有的,但有輕重緩急,如今還是跟著你要緊。」
「為什麼?」
他突然躊躇下,才輕描淡寫說:「你不是沒人保護了嗎?」
我突然明白他未盡之意:他知道錦梓離開我了。甚至知道,或者自以為知道為什麼。
那麼,梁王真的是蘭倌所謂的主上了?
原慶雲必是從梁王處知道的,也許正是因為原慶雲,錦梓才不得不去找我演一場戲,好使他們信服。
以原慶雲對錦梓的看法,錦梓的說辭是有說服力的。
但是,錦梓就這麼混進去,實在太險惡了。
這個混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這麼任性,一意孤行!
從來什麼都不告訴我,好像我沒有權力知道。
我默默騎著馬,連錦楓什麼時候上來的都沒察覺。
大家似乎都看出我情緒低落,氣氛也就低落下來。突然郭正通道:「張大人,前頭離寒舍很近,大人可願意去下官家歇歇,家母尚能操持爐灶,大人去用些粗淡茶飯如何?」
我正餓得慌,而且這一行人除了剛加入的原慶雲老兄,只怕狀況都與我彷彿,於是全票通過,我們繞開大路,往郭家去。
騎了一炷香時間,遠遠看到兩棵楊樹,然後便是兩三間草房,破舊不堪。
我一怔,這郭正通家真住這兒?
此人不是當真一清如水,便是如王莽那般欺世盜名,圖謀不軌之徒了。
不過,周紫竹既與他交好,他又不大伶俐,只怕還是前者居多。
郭正通見我神色不豫,賠笑說:「大人,因老母年邁,故接到任上。陵陽多水患,家母受不得驚嚇,下官多方勘查,只此處無論水發得多大也不至淹沒,所以住家在此。只是離得遠,常十天半月不能來,房子有些失修。」
我冷冷說:「既知多水患,又通曉水利,何不防患於未然?」
郭正通一愣,突然低下頭,倔著脖子,眼圈微紅,醜臉上強自壓抑著激動神色:「大人,下官到任一年,自第一日起,便千方百計修壩築堤,引渠分流。只水利百年之計,所費巨萬。下官到處奔走,難以籌得。只能盡此地所有,日常開銷,一分一厘不敢糜費。如今下官已是盡得慳吝不義之名……」說到後來,語聲哽咽,不能成調,兩行濁淚蜿蜒而下。
這時茅屋的破木板門打開,一個六十有餘,頭髮全白的老太太拄著拐棍摸索著出來,眼耳昏茫,聲音瘖啞:「是十郎麼?」
郭正通連忙舉起袖子一擦眼淚,下馬奔過去,扶住老太太:「娘,正是孩兒。」
老太太布衣荊釵,蓬頭垢面,堂堂刺史的母親,朝廷也封過誥命,打扮竟還不如尋常農婦。一雙樹皮般的手哆哆嗦嗦摸索著早就長大成人的兒子的臉,顫微微歎氣:「兒啊,有些時日不見了。我兒又瘦了不少!……上回替我打的水喝完了,娘這兩天省著不捨得喝……才說你什麼時候來……」
郭正通一僵,哽聲說:「娘,孩兒不孝之至!」
我不是很容易被煽動的人,此時竟也覺得一陣寒一陣熱,熱血沸騰,毛骨悚然。
旁邊紅鳳小綠錦楓甚至原慶雲都靜下來看著這對母子,一時無人作聲。這一路過來,一方面郭正通尤存著嫌疑,一方面他種種行徑與旁人不同,不免有點迂腐可笑,再加上他容貌粗鄙,我們其實都有些瞧他不上。
此時大家看來都被震撼了一下。小綠甚至大聲抽鼻子。
我不是沒想過他作假的可能,但他母親雙手的粗糙老繭,風塵臉色,這茅屋住人的氣味,郭正通對母親自然流露的孝順和內疚……演戲是不可能這樣無跡可尋的,所謂的第六感,也不過是理性還沒有觀察出哪裡不妥時,本能習慣潛意識已經察覺出漏洞而已。
我很肯定地判斷:這是真的。郭正通真的是個清官。
大家進了屋裡,雖不說家徒四壁,也不差太多,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木杵瓦罐,泰半我都不認得做什麼用。老太太看上去是很過得慣苦日子的人。
聽說我是長官,老太太哆哆嗦嗦要去裡間換上大禮服,被我攔下來。這大熱天的,別一會兒中暑了!
「娘,」郭正通聲音溫和,態度謙恭,「大人和大人的家眷都不曾用飯,家裡還有吃的嗎?」
老太太點點頭,「我這就做得。」便往後廚去。郭正通說:「娘,兒子去幫您生火擔水!」便往後跟去。
沒等我示意,紅鳳說:「老夫人,我來吧。」便也跟過去。小綠遲疑了下,也跟了過去。
錦楓看了一眼,也猶豫了一下,大概覺得人太多,就沒動。
我站起來四處走動,甚至踱到門外頭觀察周圍環境,原慶雲和錦楓可能待不慣這種屋子裡,一會兒也出來了。錦楓轉來轉去,似乎對那門口的楊樹很感興趣。
遠處天邊遠遠有片雲的樣子,不知會不會下雨,我心緒紛繁,什麼話也不想說。
「你也不必太介意。」原慶雲觀察著我的臉色,突然開口。
我吃了一驚,看著他。
「其實,他自小就心高氣傲,當然不肯屈居人下。」原慶雲一邊繼續觀察我的反應,一邊往下說:「我看他雖然不是不恨你,但也未必無情,不然怎麼這樣的仇他還不肯殺你呢?」
我才明白他說的是錦梓,以為我在為錦梓煩惱,雖然我確實在為錦梓煩惱沒錯,卻與他想的大不相同。
我警覺起來,這時不可犯錯,別被原慶雲逮著漏洞。
於是我作默默不語狀。
原慶雲居然當起開導別人的戀愛顧問來:「要說起來,男人尋個出身也沒什麼錯……何況他本就是這條路上的人!說起來……」突然又有興致開玩笑,咧嘴笑道:「張大人和我才是一路呢,都喜歡點離經叛道。」
我剛想嗤笑他,錦楓突然轉過來,僵著身子,瞪著我們,一字字說:「你們說的誰?」
我一時無言,他又追問:「是我哥麼?」
我閉上嘴。
「你見到我哥了?你有他的消息卻不告訴我?」錦楓不敢置信,提高了聲音,「我哥居然去找你?——居然找你不找我?」
我啞然,難道說他回來時你是小孩子睡得早,所以只好找我?
「我哥在哪兒?」錦楓快到歇斯底里的邊緣了。
「你哥哥替梁王殿下效力。」原慶雲說,「因為你們還是犯官之後,籍在官奴冊裡,所以不宜張揚。」
「梁王殿下?」錦楓懷疑地問,「我哥哥為什麼會遇到梁王?梁王跟我家沒交情……好罷,總比跟著這個不男不女的好!可是,哥哥謀出身是好事,卻為什麼都不和我說一聲?為什麼不接我走?為什麼麼讓我跟著這個人!」說著拿手指著我,頗有點目齜欲裂的意思,我看他再接下去就要哭了,不禁大感棘手。
原慶雲一臉深思的樣子,大概也覺得錦梓把錦楓留在我身邊很奇怪。
我心中大急,也沒什麼好法子,只好故弄玄虛,以期混水摸魚:我慘然一笑:「錦楓,你哥哥什麼時候拋下你不管過?他這麼做自有道理,將來他總會來接你的……」
錦楓懷疑地看我半天,突然恍悟:「我明白了。哥哥放心,你回來之前,我一定看好咱們的仇人,決不讓他跑了。」
還一臉堅毅。
你哥又不是死了,要你對天禱告,完成他的遺願!
我又好笑又好氣,表面上只是哼了一聲,裝出心煩意亂,十分不爽的樣子,掉頭走進屋裡。幸好本來就煩躁,不用怎麼裝也很像。
原慶雲微笑了一下,走過我身邊。
飯做得很快,已經得了。一共是三個紅薯,兩個玉米雜糧餅子。老太太啞著嗓子,說:「見笑了,家中只有這些存糧了……大人將就吃點吧……」
我像被刺了一下,縮回去拿餅的手,錦楓反應和我差不多,紅鳳一臉為難,小綠眼睛紅通通的,正揉著呢。
我看向郭正通,郭正通勉強笑了一下,說:「不打緊,我今晚就送口糧過來……」
我們默默吃完東西,很有默契地留了最大一個餅誰也沒去碰。郭正通再次確認水缸的水挑滿了,又從井裡打了一盆水供我們梳洗,井水清澈冰涼,很是舒服,並沒有因為水災而變混濁。
於是我們又上路。
這次,離目的地已經不太遠,傍晚時便到了。
進陵陽城之前,我猶豫了一下。底下要見到的必是比信陽要慘烈許多的一幕,我必須先做好心理建設。
「這些日子有人餓死嗎?」我低聲問。
郭正通的聲音也很低沉:「有。」
不過進去之後,城裡的境況並不像我以為的那麼慘。
雖然大水過境,有不少房子殘破了,但是居然還有人在修葺。也並沒有一堆堆的人躺在街上什麼的。
路上有不少人,奔走相告什麼,雖然人人面有菜色,有氣無力,但有種異樣的亢奮瀰漫。
路上還有不少處粥棚。
郭正通看著粥棚前待施的隊伍,不由臉上浮出喜色:「糧隊來了!」
小綠在旁邊奇怪地問:「郭大人,您怎麼知道?」
郭正通高興地搓著手:「水災後我把一些人又攏回來,幸好有些去年積下的糧食存在別處,雖然不多,可以勉強續命……不過前幾日是粒米也無了,所以才去催糧……如今又開炊了,豈不是糧隊到了麼?」
我看他興奮的樣子,也不禁微笑起來。
這時有一個二十多歲,衙役打扮的壯小伙興沖沖跑過來:「大人!大人!你可回來了!糧來啦!好多車的糧啊!」
「別放肆!京裡的大人在這兒呢!還不行禮?」郭正通喝斥他,但也掩不住笑意。
小伙子給我磕頭,我揮手讓他起來,城裡的興奮勁兒感染了我們,大家都起勁兒了。我連錦梓都暫時忘到一邊去。
接下來就是清點,郭正通把算出來的賬冊給我過目,大約需要多少糧食,多少錢,有什麼修復計劃,基本上他算的比我粗略預計的還要更少一點。我跟他一一核對,發現他確實是個精打細算的人。
這是很大一筆款項,但是現在國庫裡的加上納粟的那些糧食,倒也不是拿不出來,我心裡寬慰了許多。
郭正通見我同意了,顯然也很高興,一個勁兒擦汗。
已經入夜了,也沒顧上吃晚飯,原慶雲也好,錦楓紅鳳他們也好,大概都歇了吧。我伸了個懶腰,從一堆賬冊裡抬起頭,深呼吸。
感覺好像回到了以前加班的日子,有那麼一瞬間,幾乎以為真的是在加班,可以站起身來,換回高跟鞋,搖搖晃晃地從空無一人的寫字樓出去,心裡暗暗祈禱寫字樓後頭不遠賣夜宵的小店還沒有關門,可以吃一碗熱騰騰的酒釀湯圓。
即使是盛夏的深更,也還是需要一點類似於溫暖的東西。
人的心會隨著胃空虛起來,吃飽的時候往往比較不容易沮喪。
如果是十天前,這個時候應該有錦梓在外面夜色裡等我,今天當然沒有。
我走出狹窄的小屋,外頭破破爛爛的屋子,塵埃喧囂在月華之下倒也不顯了,反倒天井裡一棵強壯的月桂樹在月光下深綠的葉子上有點點光澤流轉,給人的印象還深刻些。
我想著錦梓這時不知在幹什麼,一邊走過轉角,突然看見有人在套車,走近一看,是郭正通那個青春痘家丁兼書僮,看到我,垂著雙手,僵著肩膀,侷促說:「張大人。」
我微笑了一下:「你也到了?什麼時候?這又是去哪裡呢?」
這個好像聽郭正通說叫「石頭」的僕童低頭小聲說:「大人吩咐給老夫人送口糧去,小的剛去領了。」
我心念一動,笑道:「什麼糧食?我看看。」
「石頭」扭捏了半天,一隻手把一個半滿的癟癟口袋送了過來。我打開袋口,湊著月色一看,似乎有點豆,有點高粱米,還有點玉米。
「都是你送麼?你多久給你們老太太送一次?」
「大都是大人親自送,實在抽不出時間才叫小的去。」
「老太太平時一個人住,沒人照顧嗎?」
「大人一直想買個丫環,就是一直沒湊出錢來。」
我點點頭:「你快去吧,別叫老人家等。」
牛車走了,我也很睏了,不過今晚還有最後一件事必須要做。
我穿過街道,朝陵陽府的牢房走過去。
牢房被之前的大水毀得並不厲害,關人是不成問題的。我記得隱約來時看見有一口井,井旁邊有一棵都斜成離地面三十度角的奇怪的槐樹。
憑著記憶朝那邊摸過去。
果然看見了那口井,我心中一喜,走了過去,那棵歪脖子槐樹上卻似乎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嚇我一跳。
那個東西坐起身來,笑說:「你終於來了。」
我驚魂初定,沒好氣說:「你在這裡幹嘛?」
「等你啊。」原慶雲居然又躺回斜斜的樹幹上,「想不到你來得這麼晚,不知不覺就在這裡看起星星來了。」居然還幽幽歎了口氣。
我看到原慶雲居然作傷春悲秋狀,想客串「看星星的多愁少年」,不禁有點想笑。
不過,他其實也不過二十一二歲吧?要在現代,確實還勉強算少年。古人早婚,十五六歲就成家了,似乎應該早熟些。不過說到頭,人類這幾千年的繁衍下來,到底什麼才算是成熟呢?
原慶雲也好像真的有點憂鬱,今晚。
「你想什麼呢?」我不自覺放緩了聲音。
「哦,」他伸了個懶腰,有點意興闌珊,艷麗性感的臉上很少見的沒有笑容,不過還是有點懶洋洋的欠揍樣,語聲低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把小蘭包下來的事……有時候心裡有點糊塗……不知道是不是作對了。」
我失笑:「哪有這麼容易知道對錯呢!從來也不知道什麼決定是對的,雖然幾乎每個人都搶著告訴你:你應該這樣做;你應該那樣做;現實比較重要;夢想比較重要;錢怎麼都不嫌多;什麼也比不上快樂……大家的口氣好像都很肯定,可是實際上,誰都不知道對錯的……我們所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選了一條路,不後悔地走下去而已……怎樣痛苦都不後悔……」
原慶雲突然身子一動,掠了過來,臉貼得太近,嚇得我退後一步,見他目光灼灼緊盯著我,不由有點尷尬:「幹什麼?」
他猶自把目光深思地在我臉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你說話……真奇怪……」
我勉強笑道:「很奇怪……麼?」
他有點苦惱地低頭想想,又肯定地點點頭:「奇怪。」突然抬頭一笑:「好了,不說了,你還要不要去審訊那兩個強盜?」
我記起來的目的,連忙說:「要,要。」
監牢。天下的監牢都不會差太多。
永遠臭,永遠髒,永遠不缺臭蟲老鼠,永遠光線昏暗。
陵陽府的監牢只有一點不同:這裡只關了兩個人。
之前大水的時候,牢裡的犯人不是淹死了,就是跑了。
被我們從熱被窩裡叫起來的年輕獄卒在後頭拿著燈,打著呵欠。
年輕人總是貪睡,只有我的錦梓,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練功,早起對他似乎從來不是難事。
獄卒打開了牢門,那兩個強盜不是沒睡,就是被驚醒了。
「格老子的,趁早放了你爹!你個細皮白肉的相公仔,老子一捏,你就成兩截了!」
「怕個球!他媽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很好,多麼經典的台詞。用在毫無用處的環境下。
是為了顯示作為強盜的素質嗎?
我看了一眼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很不錯的料子,決不是什麼被飢餓逼得去打劫的災民。
我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打了個呵欠,疲倦地吩咐:「有什麼刑具統統搬過來。」
結果並沒有讓我等太久,有原慶雲在,實在很好搞定,上次他把我都逼成那樣。而那兩個強盜,說真的,嘴裡叫囂得越凶,往往越沒種。
只是被削掉半邊耳朵,被原慶雲professional地恐嚇了幾句,就大叫「招了」。
我叫獄卒把其中一個帶到另一間屋子去,分開招供。
兩個都提到了同一個名字: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