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與竹馬是什麼關係?
穿著七分釘著亮片的牛仔褲和蘋果綠吊帶小背心的女孩皺著眉頭思考著。
……無非就是瘟神與受害者之間的關係吧。
否則,她也不會在那個日光正烈的下午碰到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
還記得那是小學一年級的最後一天,向來心高氣傲的她背著書包從學校圖書館意氣風發地步行回家,坦然地接受著眾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的洗禮。
沒錯,她就是這個小學校裡最引人注目的新生,才一年級就能夠掌握六年級學生都學不會的魔法,已經開始研讀中學教材,是老師眼中的優質好學生。
女王!高才生!高智商的天才魔女!
她經常聽到別人這麼稱呼她。
可是可是可是……
為什麼她每次的年段測驗都只能屈居第二名?
一想到這個,她眼中明亮的神采就立刻減半。
公告欄上,那個奇怪的名字猖狂地用紅色粗體勾出,醒目地踩在她的名字頭上,每每都會讓人產生想扁人的衝動。
七翼瞬。
哼,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個奇怪的人。
他一定是個每天練習魔法練到半夜不睡覺考的呆子。
她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鬱悶,伸出手利落地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粗框眼鏡,昂著腦袋,挺胸收腹縮下巴,邁著完美的步伐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向校門口走去,紫色的短髮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砰—!」一聲巨響讓在場的所有人驚愕地頓住了身形。
大家有致一同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傳說中的女王、高才生,高智商的天才魔女以極其難看的姿勢摔倒在地,正伸著手慌亂地在地上摸索著原本應該是架在她高傲的希臘式美型鼻樑上的眼鏡。
與此同時,那個撞倒她的倒霉蛋已經撫著發紅的額頭站了起來,茫然地望著四周。
五秒鐘過去了,他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好像撞倒了什麼人。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張張地想要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女孩,不料卻被她一把推開。
梵綺兒好不容易摸到了眼鏡,用顫抖的手將它架到鼻樑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咬牙切齒地站了起來。
雖然想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可她靈得過分的耳朵還是不小心地捕捉到了四周人們或善意或惡意的耳語聲。
「好好笑……她摔倒的樣子。」
「誰叫她平日不可一世,目中無人。」
「別說了啦……人家已經夠倒霉了。」
「原來女神摔倒的姿勢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嘛……哈哈哈哈。」
……
梵綺兒死死地咬著牙注視著面前這個一臉抱歉和無辜的可惡傢伙,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裡不住地打轉,硬是忍著沒讓它落下來。
這是哪裡來的掃把星?為什麼她好端端地走路也會被撞得摔一跤?
「咦?真的摔得很痛嗎?」
眼前這個沒搞清楚狀況的、有著一頭亞麻色凌亂頭髮的少年開始圍著她轉圈圈。
「摔到哪了?我看看?」
深吸一口氣,梵綺兒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慢慢地抬起她磕青了的小腿。
「咦?是這裡痛嗎?」少年彎下了腰,準備仔細看看。
「啊—!!」關切的語氣變成了猝不忍聞的哀嚎。
「痛痛痛!—」少年抱住小腿開始原地單腳跳,「你為什麼踢我?」
「腿神經摔錯亂了,抱歉。」梵綺兒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無視他吃痛的表情,掉頭就走。
原以為這只是一時的倒霉罷了。
只是,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冒冒失失傻頭傻腦的傢伙居然就是每回考試都光明正大地踩在她頭上的七翼瞬!
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一年的暑假,七翼瞬一家因為某些原因搬到了她們家的旁邊!
「嗨!原來你叫梵綺兒啊?我可不可以叫你小綺?」他的手撐住木頭柵欄,嘻嘻笑地看著正在給花澆水的她。
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梵綺兒努力忍住想要把花灑往他頭上澆去的衝動,禮儀性地「微笑」了一下:「請便。」
「你的腿好了嗎?還痛不痛?」他裝關切的表情還真是活靈活現。
「好了,不痛。」她盡量簡潔地回答他,急匆匆地澆過剩下的花,便想要返身回屋。
瘟神!掃把星!騎在她頭上的囂張小子!
階梯被她踏得咚咚作響。
「小綺,下個學期我們每天都要一起上學喲!」他的聲音從後面飄來。
她忿忿地抬手摀住耳朵,卻沒有注意到手上的花灑,裡面剩下的水灑出來,澆濕了她漂亮的紫色頭髮。
藍藍的天空白雲飄,暖暖的陽光穿過樹梢。
夏天,大海,冰淇淋。
多麼美好的暑假,就被這個名叫七翼瞬的小子給破壞掉了。
她是高人一等的女神,是攻無不克的女王,是老師眼中的超級好學生。
但是,要跟七翼瞬這小子站在一起,氣質高貴的傲人女王也會變成庸俗暴躁的下等女傭。再高的智商也會轉眼變成想要打人的衝動,所有的理智全都生出翅膀飛到九霄雲外。
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她彷彿已經習慣了這個如同人格分裂般的自己,好像一天之內不「變身」一下,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她對他的評價也在悄悄地改變著,儘管他的成績永遠在她的前面一名。
一直到她的家人決定讓她去國外留學深造為止,她都是很習慣這種生活的。
「喂,我明天就要走了啦!」她踢著腳下的石子。
「喔。」他叼著一跟小青草,靠著樹幹看著樹枝上的小鳥做窩。
「……你那是什麼反應?」她瞪他,明顯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
他側頭看她,突然出聲:「親愛的小綺!請你為我留下來吧!」邊說還邊誇張地對她伸出手。
儘管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白癡、他的耍寶,可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哼,等我去留學了以後,一定會變成比你厲害好幾倍的魔法師,七翼瞬你聽著,我才不會永遠讓你踩在我的頭上呢!」她信誓旦旦地說。
陽光穿透茂密的枝葉凌亂地灑在兩人的肩上和頭髮上。
空氣裡有鳥兒窩心的啁啾。
「……一定要回來喲。」他淡淡的話語和著風的節拍縈繞在她的耳邊。
她的眼瞳裡,彷彿倒映出過去記憶那燦爛的影子。
和他,明晃晃的,一直到達她內心深處的笑容。
……
夜晚的大海邊。
白色的小別墅安靜地立在沙灘邊,如水一般的月光為它裰上了毛茸茸的銀邊。
梵綺兒將信手撿來的貝殼捏緊了,又鬆開,再捏緊,再鬆開。
一直到貝殼那鈍硬的稜角將她的手心扎得生疼,提醒她現在不是在做夢。
玩世不恭的七翼瞬,老是喜歡逗她生氣的七翼瞬,平時大大咧咧有點脫線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的七翼瞬,居然會對她說出那種話?
「小綺,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喲。」
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虛假和緊張,自然得彷彿在說明天的早餐吃什麼一樣。
兩年。
也許是因為醞釀太久,練習了太多遍的緣故吧。
海風吹動他的衣角,翩飛的白色好似他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
與他相比,她明顯要慌張得多,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呆呆地低著頭立在原地,一語不發。
離他們不遠的沙灘上,有一快黑色突起的大礁石。
有兩個人,在礁石背後竊竊私語著。
「哇—哇—我是第一次在電視以外的地方看到告白鏡頭耶!」伊洛芙興奮地小聲歎道。
赤月漣明顯比較無力地背靠礁石,望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他瞥了眼興奮的伊洛芙,重重地歎了口氣。
如果對象是這個白癡的話,是不是要像七翼瞬一樣說得那麼清楚才行呢?
「我……我喜……」他勉強地張了張嘴,可是第二個字還未出口,他的臉就已經熱得可以煎雞蛋了。
不行!絕對不行!
對她說出剛才那番話,已經是意外中的意外,極限中的極限了。
他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她飛揚的髮絲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那樣的真實和溫暖。
反正還有明天。
反正,未來還很長。
他想讓她,再多喜歡他一點。
***
漆黑的房間。
惟一的光亮是窗外悄悄的月光。
半掩的窗簾投影出一名少年側臉的影子,高挺的鼻樑,微啟的雙唇,銀色的長髮泛著微光。
他雙目微闔,乍看之下像是睡著了,可細看,卻能夠發現他睫毛微微的輕顫,在空氣裡漾動起細膩的漣漪。唇線有向上彎起的弧度,卻讓人覺得孤獨而僵冷。
一個人影安靜地推開了房門。
一隻瘦消的手摸索著牆上的開關,霎時間,屋內燈光大作。
少年本能地抬起手擋住眼睛,幾縷銀髮從他的肩上無聲地滑至腰間。
「不要……開燈……」無意識地喃喃出聲。
他本應該是黯夜魔法學園的人,他是夜玄的兒子,他的名字叫做夜迦。
他是一個應該跟黑夜融為一體直到被它完全吞噬的人。
可是,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就像這毫無預警突然亮起的燈光一般,慢慢地滲進了他的生命。
她迷糊又勇敢,她膽小又倔強。
她讓他不能夠用原有的方式思考,她甚至讓他產生了他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妄想。
慢慢地張開雙眼,他黑玉一般的瞳孔中,涵滿了如霧氣一般厚重朦朧的迷惘。
「在這裡,讓你很不習慣嗎?」
一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
夜迦慢慢地抬起頭,面前是蘿雅和藹的笑顏。
他微微地一怔,不知所措般地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蘿雅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在夜迦的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的前方是一個四角方桌,桌子整理得很乾淨,上面鋪著白色潔淨的桌布,可這偌大的桌面上卻只擺了一個看起來很舊的相框。
夜迦毫無焦點的視線落在了舊相框上。
相片已經微微地泛黃,相片裡的女孩的五官已經模糊,可她臉上恬淡的笑容彷彿清晰得就在眼前。
蘿雅會意地笑了笑,不經意地開口道:「她是我姐姐,很早就已經不在了。」
夜迦的側臉仍是沒有表情,只有微啟的雙唇輕微地扇動了一下。
窗外突然開始下起了雨。
一開始只是小雨,慢慢地,雨滴越落越急,越落越密,大朵的烏雲霸佔了天空,風帶著雨絲的涼意從半開的窗戶中灌了進來。
夜迦不由得抱緊了雙膝。
蘿雅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窗前,抬手關上了窗戶。
大顆的雨點砸在窗戶上,那聲音並不悅耳,一下又一下地刺激著夜迦敏感緊繃的神經。
……
「那是他的宿命。」
……
冰冷決絕的話語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轟鳴,他綣起身子,把臉埋在雙膝間。
他修長的身子此刻蜷縮得像一個無助的嬰兒,在驟雨的夜裡瑟縮地顫著。
「聽說過五十年前那場震驚魔法界的事件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蘿雅已經重新在他的身邊坐下,她滄桑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裡格外的有穿透力。
「我的姐姐,就是在那一天離開我們的。」儘管夜迦沒有回答,她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那天,那個景象……我死都不會忘記,姐姐在封印紅色滿月時候的表情。」蘿雅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姐姐,是被紅色滿月選中的人,是被選中必須要犧牲的人。」
夜迦混沌的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詞。
祭品?
他微微地抬起頭,乾澀的雙唇緊抿著。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調查那件事情,動用我全部的力量。」她右眼的光芒有如暗夜裡的星辰。
「有人解開了赤色滿月的封印,並且想得到它的力量,企圖顛覆這個世界。」那個紅色長髮少年的影子在蘿雅的記憶裡漸漸地成形,「他,也是被紅色滿月選中的人。」
一道閃電劈開沉寂的夜空!
隨後而來的是滾滾的雷聲,如同海上的怒濤一般低低地吼著。
整個世界,彷彿從長年的沉睡中甦醒過來,在這暴風雨的夜裡輕微地搖動著。
……
「我要解開封印!……不管用什麼辦法,我等了這麼多年,一定要找到能夠解開封印的人!」
……
夜迦的雙瞳輕輕一震。
夜玄想要解開紅色滿月的封印嗎?他想要顛覆世界,獨裁魔法界?
雖然他早已知道夜玄擁有高深莫測的魔力和獨霸一方的權利,可夜迦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野心居然如此的龐大,龐大到想要吞噬整個世界。
他自嘲地牽動了嘴角。
可笑,他居然默許了自己成為夜玄的幫兇。
從小到大,夜迦從來沒有令夜玄失望過,他也一直以為,夜玄會那麼看重他,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完全有資格成為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足夠配得上他的身份—黯夜魔法學園校長,首屈一指的高級封印師,夜玄。
從出生到現在,他對夜玄的感情,由最單純的敬愛變為尊敬,再由尊敬,慢慢地褪變為恐懼。
他為夜玄膨脹的野心而感到恐懼。
始終沒有恨。
只是恐懼和麻木而已。
夜玄,畢竟是他的父親。
「……也許,只有聯合特定兩個人的力量,才能阻止住這個足以讓世界毀滅的災難。」蘿雅的聲音依舊在他耳邊低低地響著。
「我的姐姐,和她愛的那個男孩,就是這樣離開的。」蘿雅的聲音裡有不易捕捉的波瀾。
為了不讓赤色滿月的力量被再次封印,所以,在解開封印的同時,也要除去能夠壓抑赤色滿月力量的人嗎?
祭品……需要兩個人嗎?
夜迦輕輕地搖了搖頭。
夜玄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就是赤色滿月選中的那個特定的人?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在他的腦海中盤旋縈繞,揮之不去。
蘿雅微微地側過臉,看他的目光裡有種深沉的理解和包容。
雨的聲音在這幽靜的夜裡格外的清晰。
烏雲在慢慢地散去,昏黃的月光像朦朧的霧氣。
「願意告訴我你的故事嗎?」良久,空氣裡才傳來蘿雅沉穩滄桑的聲音。
夜迦的手指輕輕地顫了一下。
他聽得到自己略帶顫抖的呼吸,和不規則的心跳。
蘿雅輕輕地抬起手,拿起桌上的相框,用袖子輕輕地擦拭著那潔淨的表面。
銳利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柔和而傷感。
她看向旁邊孤獨而迷惑的少年。
「你可以相信我。」她溫和地拍了拍夜迦的肩膀,「因為,你是我的學生。」
夜迦的背脊陡然地僵硬了一下。
全身彷彿升騰起一股強大的暖流,好像要將所有的麻木和封閉的情感一起衝擊成碎片。
「我不會再失去我想要保護的人。」蘿雅的聲音裡有篤定的堅強,「絕對。」
雨夜裡。
潔白的桌面,古舊的相框,模糊不清的臉孔和澄淨如天空一般的笑容。
封印,宿命,過去,未來。
他想要掙脫。
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請你告訴我……」夜迦迷茫地開口,他的聲音輕顫,像雨滴打在池塘中泛起的漣漪。
「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
九月的天空微微地藍。
夏日的尾巴像繾綣舒展的雲絲一般綿長,拖著仍未消失的暑氣,捨不得退出季節的輪迴。
又一批新的學生來到了澄空魔法學園,他們將在這裡度過三年的時間,完成高等魔法課程的學習。
在例行的校長致辭之後,高年級學生代表七翼瞬和新生代表梵綺兒分別上台做了一小段的演說。
新生隊伍中的伊洛芙在台下興奮地鼓著掌,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
大海,星空,美麗的白色泡沫漫過沙灘。
沙灘上,白色的度假別墅前,短髮的女孩雙手交握在身前,亞麻色頭髮的男孩淡淡的頑皮笑容裡,迷藏著難以捉摸的溫柔情愫。
告白,一個不可思議的、能讓心情和世界瞬間變換顏色的綺麗咒語。
眼神,一種不用說話就能將心意傳達給對方的神奇魔法。
什麼時候,什麼人,在什麼地方,才會對我說出那樣的話呢?
伊洛芙出神地想著。
「啊,抱歉。」
她的肩膀被經過的人撞了一下。
回過神來,才發現台上的老師和學生代表都已經退場,大家一同地向最右邊的教學樓移動。
「笨蛋,你發什麼呆。」
頭被人從後面輕敲了一下。
「豬頭漣?」伊洛芙茫然地回頭,指了指台上,再指了指人群,「大會開完了?」
「……你剛才難道站著在睡覺嗎?」赤月漣無可奈何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會已經開完了,現在我們要去領校服、課本,還有魔戒。」
他早就已經做好要再向她複述一遍的準備了。
「校服,課本,魔戒……是什麼東西?」她扳著指頭數著。
「魔戒是有利於集中咒語魔力的一種道具,並且它的顏色可以衡量出你的魔法屬性和魔力的深淺程度。」赤月漣邁開步子隨著人流朝教學樓走去,邊解釋邊示意伊洛芙跟上。
伊洛芙一臉迷茫。
聽不懂,真深奧。
「……算了,到時候老師會做進一步說明的。」赤月漣放棄與她溝通。
「怎麼沒有見到尤莉呢?」她四下張望著。
真奇怪,從第三輪考試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尤莉,她在第三輪考試過後受了那麼重的傷,住了那麼久的醫院,尤莉都沒有來看過她。
就連暑假想要約她一起出來玩,都不見蹤影。
伊洛芙歪著腦袋,挑著眉毛想道。
難道是拜師學習高難度的魔法去了?
還是她也在第三輪考試裡受了很重的傷呢?
……也不對呀!
聽尤莉那個考場的人說,她的過關非常順利,對手與她對戰了沒有幾回合就自動棄權認輸,彷彿是碰上了非常強大的對手一般。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伊洛芙百思不得其解。
排隊領完了校服、課本和魔戒,已經是正午太陽正烈之時。
學校從明天才開始正式上課,從下午到晚上,便有充裕的閒暇時間。
吃過午飯,伊洛芙和赤月漣在校園裡百無聊賴地閒逛著,感覺著這個古老學校的神秘魔法氣息。
伊洛芙掏出口袋裡的魔戒。
銀色的沒有裝飾的粗指環,無色而純淨透明的水晶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她開心地將它套進食指,頓時覺得有一股淡淡的力量凝聚在了指尖。再一看,水晶裡竟然流動著水藍色的光澤,不再是剛才那樣完全透明了。
「漣!你看!」她驚奇地將手伸到赤月漣的眼前。
「我知道啊。」赤月漣也笑著對她伸出手。
不同於她的,赤月漣的魔戒水晶裡浮動的卻是四月櫻花一般妖嬈的紅。
「好漂亮!」伊洛芙歎道,「我跟你換好不好?」
「好啊。」赤月漣竟然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壞笑著摘下魔戒遞給她。
脫離了他手指的戒指又變成了原來的透明色。
伊洛芙迫不及待地將他的魔戒套入食指,可奇怪的是,裡面卻沒有再浮現出紅色,而是變成了淡淡的藍,就像剛才她戴過的那個魔戒一樣。
「奇怪了……」伊洛芙不解地喃喃道。
「原來你是水系魔法的駕御者,怪不得你在使用我教給你的炎系咒語時,威力都不大。」赤月漣笑著開口,「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魔戒的顏色可以衡量出你的魔法屬性和魔力的深淺程度的意思了。每個魔法系別都有它特定的顏色,你的魔力越高,水晶裡面的顏色就越深。」
「真神奇啊……」伊洛芙摘下魔戒還給赤月漣。
「魔法的世界是無邊的哦。」暖暖的陽光下,赤月漣愜意地伸了伸手臂,「笨桃子,你應該要有所覺悟了。」
「我才不要你來教訓。」伊洛芙哼了聲,不滿地皺起眉。
「傻瓜,不是跟你鬥氣,我是認真的。」赤月漣卻難得地沒有跟她抬槓,一本正經地說。
「……知道了,我也有在努力了嘛。」伊洛芙揉了揉鼻子。
「啊!對了。」赤月漣突然想起了什麼,「剛才學生會主席……就是那個名字很奇怪的人,讓我吃過午飯以後去找他。」
「快去吧,別摔倒了。」伊洛芙像趕小狗一樣對他揮了揮手。
「爛桃子,你想死嗎?」赤月漣威嚇般地對她豎起了拳頭,臉上的笑容卻未能來得及剎住車。
修長的身子踏著腳底一層淺淺的落葉跑遠,發出安靜的沙沙聲。
伊洛芙收回目光,將戴著魔戒的手高舉到頭頂,掌心向外,擋住燦燦的陽光。
她仰頭看著,手背白皙的皮膚被陽光照射得幾乎透明,透明得彷彿能看到裡面血液的流動。水晶戒指裡游動著淺淺的藍色光芒,輕柔得彷彿風一吹便會像浮雲一般散去。
她的眼睛被太陽照得發酸,快要流下淚來。
低下頭,她把魔戒摘下又戴上,戴上又摘下,終於一不小心弄掉了它。
魔戒骨碌碌地順著窄窄的林陰道路向前不知疲倦地滾著。
風吹起地面的落葉。
伊洛芙追了兩步,卻發現迎面走過來的一個人,已經先她一步彎腰,撿起了戒指。
時間在漫天飛舞的金黃色葉片中變得唯美而又悠長。
先是銀色流瀉的長髮,再是深邃得如同寧逸的潭水一般的眼瞳。
夜迦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慢慢地清晰。
他慢慢地朝伊洛芙走來。
腳下的落葉靜謐地響著。
「身上的傷……好了嗎?」將戒指遞給她,他輕聲問道。
「當然。」伊洛芙揚起臉龐,快樂地笑道,「謝謝你手下留情。」
夜迦放在身側的手輕握成拳。
傻瓜。
他憐惜地看著她,睫毛輕顫。
她怎麼不恨他呢?
他當時是真的動了想要毀掉她的念頭啊。
風吹動她微卷的長髮,整齊的劉海順著風的漣漪微微地翩飛。
在他的目光下,陽光都變得模糊。
「你呢?」
她輕輕的聲音混合在落葉的沙沙聲中,彷彿天鵝絨一般柔軟窩心。
「你的傷,好了嗎?」她看進他漂亮的瞳孔裡那深不見底的憂傷。
你心裡的傷,好了嗎?
夜迦的瞳孔驟然一縮,唇角的弧線緩慢地拉長。他慢慢地抬起手,慢慢地抱住了面前的她。
他的長髮散落在她的肩頭,他越收越緊的手臂彷彿在汲取著只有她能給予的溫暖。
「夜迦……」伊洛芙怔怔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的懷抱像寧靜的大海一般,可他的心卻跳得脆弱。
「傻瓜……」他輕輕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哽咽。
「你怎麼能……知道呢……」
他滾燙的淚水滴落下來,順著她白皙的頸項滑入她的衣衫。
伊洛芙的身體輕輕一顫,她閉上眼睛,緩慢地抬起手,環上他的背脊。
金色的落葉,夏秋季節交替的風,太陽拉出氤氳的光線。
窄小的林陰道,少年與少女安靜地相擁,細膩而唯美的畫面彷彿由水粉一筆一畫地勾勒而成。
高大的教學主樓上,有一扇窗悄悄地關了起來。
辦公桌上,咖啡正冒著香氣。
蘿雅回到桌前,犀利的眼神變得柔和,唇邊勾出舒心的笑容。
她的視線落在了辦公桌上的古舊相框中。
「姐姐……」蘿雅輕聲呢喃。
「那個女孩,能不能夠像你當年一樣,挽救一顆破碎的心呢?」
***
「我—不—要—!」赤月漣興致缺缺地用手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用手翻著面前桌子上的舊報紙。
「為什麼咧?」七翼瞬側頭看著他,「拒絕我總該有個理由吧?」
「理由就是沒興趣,還有,很麻煩。」赤月漣奇怪地盯著他的臉,「為什麼非得是我呢?你大可以找別人嘛!」
七翼瞬歎了口氣,微笑著搖了搖手指:「非、你、不、可。」
「匡—!!」學生會辦公室外面傳來什麼東西倒塌的聲音。
兩人好奇地伸頭一看,只見窗戶外面跌倒了一整排的女生,每一個的臉上都是一付無比哀怨的神情。
兩個前途大好的花樣美少年啊!
一邊是學生會會長,另一邊是成績優異的超級新生,原本這兩人應該各有龐大的粉絲團和親衛隊……
可是,以上那些曖昧的對話,這這這……
「這是幹什麼?」赤月漣斜睨著東倒西歪的女生們,幾根黑線在他的腦後閃亮登場。
「啊……」七翼瞬馬上露出耀眼的笑容,好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他一手撐住窗框,一手曖昧地搭上赤月漣的肩,向著窗戶外面的女生們挑了挑眉。
「非禮勿視喲!」
說完,便「刷」地一聲拉上窗簾。
剎那間,女生們哀鴻遍野,淒慘的哭叫聲響徹雲霄。
「哈哈哈哈……」七翼瞬開懷大笑起來,「太有意思了……」
仍然被他摟在懷裡的赤月漣的臉色越來越差,想要扁人的衝動也越來越強烈。
「說正經的!」在他爆發之前,七翼瞬已十分明智地改變了話題,端正地在赤月漣的對面坐下。
「你的入學成績很優異,三輪考試均以前三名的成績通過,許多考官也肯定了你的能力,按道理來說,你應該是最好的澄空魔法學園下一任學生會會長的人選。」七翼瞬邊翻看著手頭的資料邊說。
「而且,我也很看好你。」七翼瞬微笑地撐著臉頰看他,「親愛的小漣漣!」
赤月漣背脊一涼,警惕地縮到牆角。
這個人,絕對不正常!
「我……我考慮一下吧。」赤月漣不想跟他再繼續耗下去,如今緩兵之計才是上上策。
「你要快點考慮,我等你的答覆喲!」七翼瞬站了起來,為他拉開門,「再見!」
赤月漣飛也似地逃出學生會辦公室,耳邊彷彿還迴響著七翼瞬壞笑的聲音。
澄空魔法學園的學生會會長居然是這種怪怪的危險人物,他要是坐上了這個位置,還不知道會不會步上七翼瞬的後塵。
所以……
赤月漣皺了皺眉。
絕對不可能!
「咚—!」
就在赤月漣全神貫注地想事情的時候,一位迎面匆匆走來的女孩不小心撞上了他的手臂。因為他奔跑的速度太快,女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半天沒能站起來。
「啊,不好意思。」赤月漣停下來,彎腰扶起摔在地上的女孩。
「沒……沒關係……」
女孩驚惶失措地拍著腳上的沙塵,忙亂中抬起了頭。
白淨的臉龐,高高束起的馬尾,淡淡眉毛下棕色的眼瞳裡流露出一絲怯意。
「尤莉?」赤月漣有些吃驚地叫出聲來,「好久沒見到你了。」
「呃……對不起……我有些事情……」尤莉的眼中閃著驚慌的神色,她避開赤月漣的視線和攙扶,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回事?
赤月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收回視線,他轉過頭正要繼續往前走,不遠處的林陰道旁,一個黑色的身影在他的眼前突兀地晃了一下。
赤月漣定了定神,再一看,眼前卻只有高大的教學主樓和長長的林陰道。
一片秋葉從他的腳邊滑過。
也許,是錯覺吧。
***
黯夜魔法學園。
夜玄舒適地臥在皮質的黑色躺椅中,他從懷中摸出一塊鵪鶉蛋大小的象牙色石頭,靠近眼前細細地端詳著。
這塊石頭平時都用銀線穿著,吊在他的胸前最貼身的地方,很少人能夠看得到。
象牙色石頭並不光滑,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有著細小的裂縫,不仔細看的話並不容易發現。將這塊象牙石頭放在完全的黑暗當中,還能看見它表面泛起微微的紅光。
夜玄的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
站在他身後的夜翎輕輕地打了個寒戰。
「主人……這個是?」他小心翼翼地發出疑問。
「你不覺得它很美嗎?」夜玄不答反問。他的右足輕輕地點地,黑色躺椅立即旋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夜翎。
「是的。」夜翎恭敬地點了點頭。
「而且……它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啊……」夜玄將象牙色石頭舉高,一直舉到夜翎的眼前。
「主人?」夜翎有些不解地退後了一步。
「你拿著它。」夜玄的眼睛裡有執拗的光芒,「拿著。」
夜翎不敢違抗,伸出手恭敬地接了過來。
象牙色石頭慢慢地墜在他的手心,一點一點地貼上他手心的皮膚。
夜翎的背脊陡然一涼!彷彿有一股寒意從他的手心迅速地流遍全身。手心裡的象牙色石頭彷彿在吸收著他體內所有的熱量,而它本身卻依然如亙古不化的堅冰一般寒冷。
夜玄輕笑一聲,提了提手中的銀線,象牙色石頭安靜地離開夜翎的手心。
夜翎的額頭沁出少許的虛汗。
這樣刺骨冰寒的石頭,主人竟然能夠貼身戴著,可見他的魔法有多麼的高強。
「這樣冰冷的一塊石頭……」夜玄撫摩著象牙色石頭那凹凸不平的表面,「在某些人手裡,竟然可以熱得像一團燃燒著的火焰……為什麼呢?」他幽藍色的眼瞳泛著邪佞的光芒。
……
「好燙!」小夜迦驚叫著扔掉了手裡的象牙色石頭。
原本以為這塊放在爸爸書桌上的石頭只不過是一塊普通的時候,可它居然像火一樣那麼燙!他小小的手掌都被燙紅了一片。
驚痛中被他扔掉的石頭在地上歪歪斜斜地滾了幾下,停在了剛剛進來的夜玄腳邊。
「爸爸!」小夜迦歡快地喚了一聲。
「你剛才,說它……好燙?」夜玄輕輕地挑眉。
「是呀!它把我的手都給燙紅了呢!」像是惟恐夜玄不相信一般,小夜迦跑到他的面前把手伸得高高的給夜玄看。
夜玄的視線一滯。
果然。
嫩白的手掌上有一塊明顯的紅印。
「撿起來。」夜玄盯住小夜迦的臉龐。
「咦?」小夜迦不解地看著他。
「你知道,你弄掉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嗎?」夜玄的聲音已經漸漸失去耐性,他的眸子裡湧動著一種不可捉摸的情感,「把它撿起來,馬上!」
可想而知,小夜迦不得不噙著委屈的淚水將象牙色石頭重新放回到書桌上。
他的手心被燙得通紅。
夜玄大步地走出書房。
那塊象牙色石頭—赤色滿月的碎片,竟然對他的兒子夜迦起了反應!
赤色滿月的碎片在夜迦的手心裡發熱。
一抹殘忍的笑出現在夜玄的嘴角。
原來,他找了那麼久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小兒子。
……
「主人,主人?」夜翎恭敬地喚他。
「說。」重新將赤色滿月的碎片掛在胸前,夜玄看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你叫我去找的那個小姑娘,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夜翎的聲音低沉而謙卑,「也許跟小少爺走得近的人,並不是她……」
夜玄的指尖一緊。
「我已經讓她順利通過了考試。」他的聲音帶著玩弄的味道,「不讓她為我們做點什麼,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