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聲豬頭我愛你 正文 第三章
    辦公室的人被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撞開。

    身影抓住人就急切的問:「阿寶呢?」

    「沒看見。」

    他放開茫然的同事又揪住另外一個:「阿寶呢?」

    「可能去wc了吧。」同事推了推眼鏡。

    「不是啊。」最後還是一個胖胖的女生從桌子上抬起頭,瞇著惺忪的眼,「午休時間,她應該在樓頂吧。」

    樓頂平台。

    萬里無雲的天空,呈現湛藍的完美色澤。

    寶言盤腿坐著,面前是銀白色的筆記本,她靈活的手指在鍵盤間迅速的跳動著。然後在某一時刻停了下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啊∼∼∼∼∼∼∼∼∼∼」

    多好的天氣呀,陽光很明媚,可是曬在身上是柔柔的,一點都不猛烈,讓人有全身骨頭都要酥掉的感覺。

    青梅大廈的樓層很高,所以視野看出去出奇的開闊。

    空氣清新中帶點濕濕的甜潤,熟悉的有些陌生,啊,杭州,終於又回來了。

    心情好開闊。寶言手依然停在半空,懶腰的幅度越來越來,然後整個人都往後傾去,躺倒在水泥地面上,拉開雙臂,好舒服的感覺……

    蹬蹬蹬蹬,有人跑上來的聲音。

    寶言連忙坐起身,扭過身往樓梯通向平台的小木門望去。

    一個男子推開了門,探了半個身子進來,看見寶言在大大鬆了口氣:「阿寶,終於找到你了。」

    「什麼事?」因為是向著陽光,寶言瞇起了眼問,右手撐著地,左手便將方纔一直在使用的筆記本合上,「好像現在是午休時間。」

    「急啦,通宇今天早上應該還的那筆錢又沒開過來。」

    「就為這點點小事?」她寶貴的午休時間啊∼

    「你不知道,通宇這筆錢已經拖了好久了,每次說還都沒還,上回不是你也在?現在這一塊都是你管了,所以當然要向你報告。」

    說出來有誰相信?就因為她似乎好像有可能有追債的天賦被從南京分公司調回了杭州總部。

    「好啦好啦,我打個電話問問。」寶言的右手往地用力一撐,站了起來。男子這時已經按好通話鍵,將手機遞了過來。我咧,這麼急。寶言瞪了他一眼,接了過來。

    「喂?王老闆啊……是啊,我是小蘇啊。」寶言甜甜的笑,然後揮揮手,示意男子走遠一點。

    男子疑惑的退了一步。

    寶言不滿意的皺著眉又揮了揮手。

    男子忙跑到平台的最邊緣去,遠遠的張望。畢竟阿寶才剛調回來,同事對她的能力都非常的——好奇吧……

    唔,阿寶笑起來好甜哦,難道就靠這麼甜的笑升上來的?

    微風帶著甜甜的話語遠遠吹了過來。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為了點小錢要勞煩王總了……」

    男子在聲音裡陶醉的閉上了眼,卻在下一刻驚醒。

    「什麼啊?什麼我的前幾任都不追究,到我就為那麼點錢追那麼急?……什麼我還要不要做人???」

    甜甜的聲音忽然硬挺了起來:「我就是不要做人了!」

    原來柔柔糯糯的江南小女人不見了,稻草女郎忽然搖身一變,成了聖女貞德,手舉聖劍投入戰鬥。

    男子吃驚的將手放入張開的嘴中。原來阿寶也會那麼嚴肅啊……

    正在余驚中,卻又看見寶言一收嚴厲面容,很獻媚的醒悟:「啊,我知道啦,王老闆一定是希望所有青梅遊戲裡的烏鴉都大叫『通宇還錢』來打響知名度啦!」

    男子臉上畫滿黑線,阿寶居然還搞威脅……

    「呵呵,搞笑?是啊,這年頭不搞笑就只有賣笑啦。」寶言不鹹不淡的微笑,「王老闆也希望我只是搞笑吧。」

    寶言側耳認真的聽了陣手機:「呵,是啊是啊,很有幽默感。王老闆也很有啊,和青梅開那麼大玩笑。……恩,知道您是開玩笑。……好的好的。……下回一定請您喝茶。再會。」

    呼。搞定。

    寶言率性的合上手機,滿不在乎的朝一旁早看呆了眼的男子拋去。

    不、不是吧,他、他的手機啊!

    男子手忙腳亂的接住凌空飛來的手機,然後慌張的追上已然離去的寶言:「阿,阿寶,下午還有幾個客戶你也順便搞定下吧……」

    寶言腳步沒停,朝天翻了個白眼,從衣袋中掏出張紙朝後飛去:「下午我調休。」

    唔,怎麼一大早就鬧哄哄的。

    寶言躺在床上沒有開眼,只皺了皺眉,胡亂抓了個抱枕壓在耳上,整個人更往被窩裡縮了縮,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的準備進行第二輪睡眠。

    「寶言,好起床了。」

    誰,誰在叫她?為什麼那麼象老媽的聲音?寶言翻了個身,臉朝牆。肯定又是在做夢了……

    正待昏昏睡去,身上卻是一涼。

    寶言一個激靈爬起,在看見蘇母在床邊手握她的棉被時,原本緊崩的神經緩了下來,略帶吃驚但更多的是無奈的低叫:「老媽……」

    原來,不是做夢,原來,她已經回到了杭州的家了啊……

    「快起床了,你姐結婚你就算不是伴娘也該起來幫忙的。我先忙去了。」蘇母將被子放回她的床上,就走了出去。

    對哦。今天是姐姐結婚。寶言拍了拍腦袋,真是睡糊塗了。難怪外面鬧哄哄的,該是街坊鄰居親戚好友都來的差不多了吧?

    寶言邊想邊穿著睡衣關著腳跑到窗邊探出身子。嘩,果然是好熱鬧。連院子裡都坐滿了人了。

    寶言一撐窗框準備收回身子,樓下的大姨婆卻眼尖的看見了她:「啊,這不是寶言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寶言笑著將因橫出身子而掉下的亂髮重塞回耳後。

    「回來參加寶意的婚禮就回去啊?」二舅舅也踱了過來。

    「不是的,是工作調度,長住了。」寶言感覺到被窗框頂著的腰部開始有點痛了。

    「寶言啊,什麼時候可以喝你的喜酒啊?」小姑姑笑瞇瞇。

    寶言有些尷尬了:「有機會的,有機會的。」

    「那什麼時候帶你男朋友出來給我們大家看看啊?」

    暈,當是記者招待會啊。寶言心裡暗念了一句,只是乾笑著沒有回答,礙於情面又不好就這樣走開。

    這時正好蘇母從客廳走到了院裡,抬起頭就看見小女兒掛在窗上:「寶言你還不快點換了衣服來幫忙?」

    啊,老媽我愛你。

    「馬上就來!」寶言吐吐舌頭甜笑著響亮的回答,收回身子,雙腳並著跳到了衣櫃前,隨便拿了件牛仔褲和大紅格襯衫換上,然後跑到了洗手間洗漱。

    鏡子裡映出了她現在的模樣,眼睛亮亮的,雙頰有兩抹紅艷,幾年在外,一頭稻草亂髮已經養長拉直,只有那厲來最不聽話的劉海仍然是朝各個方向自由發展。

    她隨便刷了刷牙洗了洗臉,抹了點護膚品,將頭髮在頂上高高的綁了束馬尾,滿意的對著鏡子拍了拍臉,精神不錯。

    不過好奇怪還要幫什麼忙?昨天該忙的應該都忙完了,什麼把瓜子橘子棗子放進紅漆馬桶,真是浪費啊,一想到非洲難民她就放的很有罪惡感;還有什麼把剪好的大紅雙喜放到家裡每個地方,啊,想想那些被砍掉的樹木……

    寶言瞎想著拉開了門準備下樓去看看太座有什麼吩咐。

    一道小黑影卻在這時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姨姨。」

    「叫姐姐!」寶言掰開他抱住她的小手掌,蹲下來近距離的逼近小帥哥稚氣的臉龐,凶神惡煞的,「要叫姐姐……」

    小帥哥被她的氣勢逼倒,後退一步,又一步,在確定自己安全的時候嘴角一垂,哇的一聲哭起來跑開:「媽媽,姨姨欺負我~~~」

    霍,沒出息,這樣就去告狀了。寶言扁了扁嘴,無奈的跟了過去,也好,正好缺個人開路。

    寶言跟在小男孩晃進了化妝室。哇,也好多人哦,都是年輕的女眷,嘻嘻哈哈的圍在一起笑鬧著,對被化妝的人指指點點。

    高貴美麗一身婚紗的寶意坐在化妝台前,小男孩撲在她腿上,她從鏡子中看見寶言進來,典雅的轉過身,嗔道:「你又欺負小開。」

    「沒有啊。」寶言矢口否認,嘟嘴到寶意身邊和小開互瞪,「他欺負我,你看你看,他那麼仇恨的看我。」

    「你啊……」寶意無奈的歎口氣,撫撫小開的頭,「小開,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媽媽現在走不開。」

    小開聽話的跑了出去。

    「他叫我姨姨。」寶言有些鬱悶。

    「他叫我媽媽。不然你以為他應該叫你什麼?」寶意淺笑著。

    「都怪你啦,玩什麼不好玩收養,和大雷哥兩個人跑去養了個那麼大的小孩。」寶言白她,都是姐姐,讓她這麼早就要當阿姨。

    「寶言,你已經27歲了,當阿姨不算過分吧?」

    死老姐,又在大庭廣眾公佈她的年齡!

    「小姐讓讓好嗎,我要給新娘上水粉。」一個化妝師有禮貌的詢問。

    寶言退到了一旁,看化妝師拿著大海綿給寶意露在禮服外的肌膚上可以顯得白皙的水粉,嘖嘖,姐姐真是漂亮。

    「小姐,你需要化妝嗎?」又有一個化妝師上前問話。

    「啊不用了,我不是伴娘。」寶言擺了擺手,雙手在胸前交抱,閒閒的開始在化妝室亂晃,和親戚打打招呼什麼的。

    想想大雷哥真是居心叵測,早早就拉老姐去收養了小開,還讓小開管他叫爸爸,管老姐叫媽,太絕了,還沒上車就先把車給包了。

    如果不是這樣,現在,姐姐嫁的人未必是他吧……

    「新郎來啦∼」不知道是誰叫出了聲,打斷了寶言的沉思,化妝室的女眷都站了起來,簇擁著新娘走下樓去。

    寶言又是閒閒跟在後面,樓梯就那麼窄,跟人擠又擠不過,不如慢慢來,反正不是她結婚,她不用急的。

    可是走下樓後才發現大家依然是傻站著,圍在一起,仔細看了看,有雷家的人,可是就是看不見雷煦陽的身影。

    搞什麼?寶言皺起眉死命的擠進了人群擠到了寶意的身旁。

    「雷煦陽呢?」她小聲的問。

    寶意笑而不語。

    寶意身邊的一個伴娘接了口,也是小小聲的:「不知道,沒來,保守估計是發現了寶意是本質,然後落跑了。」

    這下寶意有反應了,依然是好優雅的微笑著:「盡歡,我發現最近給你的加班太少了是不是?」

    伴娘忙做了一個將嘴巴拉上拉練的動作。

    「姐……」她還是有些擔憂,雷煦陽從小開始便很不羈,所以她一直不是太看好他和姐姐能發展到什麼地步,畢竟在男女方面,大雷哥的名聲並不是很好,在婚禮當天消失也是他很可能出現的行為。

    寶意抬了抬眉毛,只是微笑。

    這時巷子裡響起好大的馬達聲。

    寶意眼睛一亮,反身就跑了出去。一干人反應過來後也追了出去。新郎不見了,可要好好看著新娘,一般婚禮悲劇都是這樣出來的。

    一輛黑亮的太子車捲著風駛進了比較寬敞的巷子,車上的男人西裝敞開,袖子拉起,襯衫解到了第三顆紐扣,看的出精心打理過的頭髮因風而打亂,卻更顯出他獨特的粗獷不羈的韻味,更讓人矚目的是他手中的一束花,都是漂亮的藍色妖姬,寶藍色的絲帶也被風帶起。

    車子在寶意面前漂亮的畫了一個弧度停下。男人魅惑的朝寶意擠了擠眼:「上來。」

    寶意的臉上燦出美麗的笑靨,抿了抿唇,提起婚紗準備跳上去,卻因為婚紗的過於束縛而摔到了男人身上。

    雷煦陽哈哈大笑的扶她起來。寶意裝氣的捶了他一記。

    「上不來嗎?」雷煦陽挑了挑眉。

    寶意昂起下巴睨了他一眼,刷的拉起婚紗的下擺,茲的斯開,然後打了一個結,變成高叉性感型婚紗,然後跳上了車。

    雷煦陽大笑著反過身,抬高她的下巴,熱烈的吻住她。

    良久良久。

    他離開她的唇,沙啞的說:「你終於是我的了。」

    「錯,是你終於是我的了。」寶意拉回他,又吻上他。

    一群看的目瞪口呆的人裡方纔的伴娘小聲感歎:「真是看不出蘇原來這麼悶騷……」

    寶言笑看了她一眼,聳了聳肩,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老姐這麼勁爆。

    「他們走啦他們走啦。」有人在叫。

    「扔捧花啦∼∼」寶意在奔馳的摩托後大叫出聲。

    刷,寶言身邊的都跑了上去。

    藍色別緻的捧花在空中翻了幾轉,然後落下、落下。

    地面上是無數只渴望的手,期待那象徵幸福的捧花會落在她們的手中。

    呼,真是好熱鬧。好有家的感覺。

    寶言淡淡的收回看向人群的眼,開始伸一個很標準的大懶腰,就在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她看見了隔著巷子的對面也還有一個人沒有跑過去。

    頭髮是該死的一絲不苟,衣服是該死的沒有褶皺,站著的身姿總是筆挺的怕別人不知道他的高傲一般……

    就這樣,她圓睜的眸子對上他悒鬱的寒瞳,牽出訴不完的糾纏,而他們中間隔著的,是不到三米的巷道,和八年的光陰。

    她微微張開口,卻如何也吐不出那句「HI,好久不見」。

    命運實在是很難形容的東西。

    過去的八年,無論哪次她休假回來,全副武裝身心的準備與他的偶遇那一刻,卻從來不曾碰見,而在她以為他如何都不會出現的今天,他就如此突兀的立於他面前。

    驕傲如他,又怎會出席他失利戰爭的慶功宴?

    伸到半空的手不知何時垂落身旁,咽喉有些干緊,呼吸困難外,心臟可以抽痛,腦袋嗡嗡作響。

    她知道自己這一刻的表情肯定很傻,可從心底掀起的猛烈情緒如浪一樣衝過她,將她澆成無法動彈的化石。

    她動不了。他卻開始動。

    他單手劃入褲袋,朝她走來。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然後,他從她身邊擦過。

    她耳邊的碎發因他走路帶起的風而揚起,然後落下,如她的心情。

    她聽見他在身後清冷而有禮的出聲:「姨媽,晚上有個手術,可能無法參加寶意的婚禮了。」

    母親答了些什麼,聽不真切。

    她只知道他又從身邊走過,以從容而優雅的步伐,直至消失在巷口,都沒有回頭。

    不是不失落的……

    深夜。風輕輕捲起淺藍色的簾布。

    寶言坐在銀白的筆記本前敲打著鍵盤。

    「我想過很多次我再和他見面時候的情景,卻沒有想過居然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敲下完整的一句按,按下ENTER。

    小刀:「阿寶,你還喜歡他啦。」

    小六:「就是就是。」後面加了一個流口水的表情。

    她笑,她還喜歡他嗎?她迅速的敲進兩個字:「哪有。」然後加上戴墨鏡的凶悍表情。

    「那你說你為什麼說不出話?」小刀用火紅色的一號大字打出疑問。

    小桑桑插嘴:書上說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是一種悲哀。「

    讀研的小六嚴肅道:「這個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一輩子只上一個人是種悲哀。」

    小刀傻眼:「果然……思想的齷齪程度是和學歷成正比的。」

    白白也傻眼:「那按這樣說,小六已經博士後了。」

    為什麼說不出話……寶言的思緒卻只停在了這句。

    「因為我很久沒見過帥哥了心裡緊張,哈哈。」寶言打著哈哈,「不聊了,我寫文去了。」

    寶言打下「88」就關掉了QQ,打開了文檔卻總也下不了手,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心亂讓她無法投入。

    一個在外地,不依賴網絡,是不大可能的。

    寫文是一年前開始的,只是她寫的很慢,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排男女主角的情路,如果不是方才群裡的那票朋友一直在支持,她大概早就放棄了。

    並不是沒有夢想,只是有些東西一旦成為了夢想,就必須要開始為之辛苦的拚搏。還記得最早是初中,那時候寫的文是武俠,關於幾個俠女如何降妖伏魔,還武林安寧。

    現在寫的,是言情,一直為她所最愛的文體,成人的童話。文章才寫了一半,還很幼稚,可是筆筆都是她的心。但是她就是無法安排接下去他們該如何發展。

    低低歎了口氣,看來今天又開了空頭支票了。寶言無奈的合上了筆記本,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簾布,將頭靠在窗沿,看雲遮月,月過雲。

    喜歡還是不喜歡?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承認喜歡他,是在離開他之後。

    當年他與她的距離就如豪豬與刺蝟,近了互相傷害,可真的遠了,又覺得寒冷。她也不知道為何當年的自己如此彆扭。

    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當年她居然只是為了怕自己太過迷戀而選擇了外地的學校。

    別人也不會相信,她在打開姐姐的喜貼的時候,是怎樣一種戰戰兢兢的心情。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樣的經驗,如果在身邊,可能還會克制自己,一旦遠了,就會放任自己沉浸在暗戀所帶來的靜謐和柔軟中。會迷上在看月的時候想他,聽雨的時候念他,踏雪的時候踩他的奇妙心境。

    於是她一直都以為,感情會是一個人的事。可方纔那淡淡遠遠的對視,她感覺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她開始不肯定了。

    可是,喜歡又如何?

    月朗星稀。

    顧家明大步的走出手術室,邊走邊拉松領帶,解開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清朗的面容浮現輕鬆的笑意,終於一天過去了。

    走到胸外辦公室門前時,顧家明剛好解下領帶,一手拎著,另一手便伸向門。

    他一推開門便看見何子霖。

    何子霖背光立於窗前,雙手撐著窗沿,左手指縫間的煙明明暗暗的亮。

    「哇,真是心理不平衡了,為什麼每次你手術都結束的比我快?」家明微笑著走近他。子霖是他的學弟,他大了子霖三屆,因為一起在學生會共事了兩年,所以比較熟。

    「手術好了?」子霖沒回答他,只是將垂了垂頭,然後反身笑問了一句,同時走回桌邊將煙捻滅。

    「你……抽煙?」家明怪叫起來。

    「不行嗎?」

    「不行嗎?」家明學他的語氣,然後拍拍額頭,「我敢肯定你今天很不對,你居然會用反問句!」子霖很少有閒情逸致在這種在他看來明顯是「浪費時間」是反問句上。

    「正常人都會用反問句。」子霖坐下。

    「關鍵是你肯定你是正常人嗎?有正常人工作一年後就可以升主治醫師的嗎?」家明一屁股坐上子霖面前的桌子。醫院有住院,主治,副主任,主任4級,5年升一級,而現在在他眼前這位就是1年就升上主治的非人類了。

    這種無營養的話題子霖不準備進行下去:「去不去喝酒?」

    「天那。在何子霖名下壯烈成仁的小護士們要傷心了,煙酒不沾的五好男人居然主動找男人喝酒!你說,你是不是對我有企圖……」

    「去,還是不去?」

    「關於這個目的性的問題還是要搞清楚的,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失身……」

    家明話沒說完,子霖便起身往門口走。

    「去、去啦。」家明忙從桌上跳起追上他,「先說好,你買單。」他嬉皮笑臉的神態下,眸子卻閃著沉著的光。子霖今天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你挑的地方很爛。」子霖瞥了眼週遭的環境。喧鬧的音樂,瘋狂的人群,顧家明帶他來的是迪吧。

    「喝酒喝的是心情,和地方沒有關係。」家明叫了兩打啤酒,「真的想喝的,就算喝的是茶是水是空碗都沒有關係,就更不用計較地方了。」

    子霖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抓了瓶酒喝了起來。

    「子霖,」家明皺了皺眉,攔下他的酒瓶,「不過問別人的事是我的原則,可是還是要說一句,悶酒傷身。」

    子霖推開他的手,整個人後靠到沙發,卻也沒再繼續亂灌酒。

    「如果你是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而想喝酒,不如去跳舞發洩。」家明建議。

    子霖的眸子暗了下去:「我不會跳舞。」大概再也不會了……

    哦,也對,每年醫院的尾牙舞會,子霖都是早早走人的。家明這才想起。不過子霖現在的樣子真的是……太罕見太有趣了。誰見過驕傲如子霖的,會露出像今天這樣彷徨的表情。

    「你該不會是什麼舊女朋友回來了吧。」家明當笑話說,卻在收到子霖的瞪視時,大吃一驚,接下來的話也結巴了起來,「該不會是……什麼你愛她,她甩你……」瞪他的眼神更凌厲了,「天那,我可以找那個女孩要個簽名嗎?」

    簽名?

    子霖收回殺向家明的視線。若有所思的目光停在了酒瓶中被黑暗染墨的液體上,自言自語般:「她的字……很難看。」

    「嚇?」家明吃驚的倒吸口冷氣,「子霖,你是在和我說笑話嗎?」冷靜自製理智完美向來是子霖的代名詞,而幽默詼諧之類的字眼是沾不上他的邊的。

    子霖卻似沒聽見他的話,全副心神都被手中握著的酒瓶吸了去。在那微微閃亮的濃墨液體間,他訪若看見了一張白色的紙,上面巨大猙獰的寫著「何子霖」三個丑字。

    發現那張紙是高三那年,在寶言房裡的一個草娃娃身上。

    「這是什麼。」他的語氣冰寒。

    「娃娃啊。」寶言倒是很理所當然。

    「我問這是什麼!」他從娃娃身上拔下針直探到她的面前。

    她被他的氣勢嚇退了一步,但仍不甘示弱的昂起下巴:「我練針灸,你有意見啊!」

    那時……真是年少啊,學不來如何與她相處,於是搞的每次見面都如同鬥雞,只要將他們扔在一起,便會立起脖子上的毛宣戰。

    「子霖,子霖?」

    家明的呼喚拉回他的注意力,揚了揚眉代替詢問。

    「你……準備做些什麼?」八婆不是他的愛好,可今天看子霖如此反常,還是覺得作為朋友該適當的給予關心和建議。

    子霖閉了閉眼,慢慢的吐納:「什麼,都不做。」他已經錯過兩次,不會再錯第三次了。

    「寶言~~~~~~~~~~~~~~~~~~~~~~~」

    好大聲的呼喚,然後在她什麼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一隻紅毛動物抱了個正著。

    抱就抱吧,偏偏這傢伙還要晃腦袋,紅色的毛毛不停在她鼻前搔了撓去,不行了不行了,她忍不住了:「啊啊啊——阿嚏!」

    霍,這下紅毛倒是反應靈敏的躲的遠遠。

    「做什麼?」寶言摸摸鼻子,防備的看著紅毛擠眉弄眼的表情。

    展眉眉毛一聳一聳的,用眼角看寶言,一副你不要再隱瞞了的樣子:「你是不是得了禽流感?!」

    「禽你個頭!」我咧,這小妮子又給她來這種雞跟鴨講的對話,踹開。

    「寶言我好想你~~~~~~」她又巴了上來,這世界就是有些動物和人類不同,具有非凡的抗打擊能力。

    「把手拿開!」寶言咬牙切齒,這傢伙整個人掉在她的腰上,這算什麼姿勢,特別是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公司門口,又是大家都來上班的時間,天那,她的形象啊!

    「不放不放,我想死你了。」這個時候某些人倒是威武不能屈的。

    已經越來越多的人聚焦在她身上了,他們會怎麼想?如果是她是男人肯定會被認為是吃完沒有擦乾淨嘴了,那她是女人他們會怎麼看?會不會更慘,牽扯到性取向問題上?天那!

    正當寶言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幾不可聞的輕咳在她身後響起,一直抱著她不肯放的紅毛就像鬼魂聽到雞鳴一樣臉色突變,以常人難以想像的反應速度跳離她的身上。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暈,沒想到八年過去了,她居然還是用的上身這種老套路。寶言感覺到身上似乎起了滿多的雞皮疙瘩。

    「你又騷擾我的員工了?」一個溫醇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這個聲音,好耳熟!寶言納悶的轉過身,在看見來人的時候忙打招呼:「常總早上好。」奇了怪了,按展眉的打不死的蟑螂的性格,怎麼會輕易的放開她呢。

    「早上好。」常開顏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

    然後的然後,寶言就看見方才巴著她的人又附上了另一個人的胳膊,啊啊啊,難道,莫非,小紅毛傍上大款了?

    「就是醬紫啦。」展眉拍拍手,浪費她好多口水哦,找水喝找水喝。

    寶言忙拎起茶壺準備替她補水。那廂開顏已經拿了自己的杯子餵了過去,邊傾水,邊輕撫她的背,暖聲道:「慢點,別嗆著。」

    寶言歪了歪腦袋,笑笑,然後低頭喝水,掩飾眼中的艷羨。他們,也是青梅竹馬呢……

    「寶言你現在呢?」展眉喝完水就急不迫待的問問題。

    「我現在就這樣啊。」不是很明白嗎。

    「笨死了,我是問你有沒男人啦!」哈哈,心情真好,原來也有一天可以她來說寶言笨死了。

    寶言聳聳肩:「還是一個人咯。」說出來大概沒人信,長到27歲了沒被人追過。這樣的經歷,男女方面怎麼提的起自信心?

    「別擔心別擔心。」展眉擺擺手,然後沉下聲用她自以為很輕,其實在場的人都聽的到的聲音附在她耳邊說,「這個世界上還是滿多不長眼的。」手指還偷偷指了指開顏。

    寶言順她手指看過去,恰好看見開顏滿是寵溺的搖了搖頭,眼神裡盈滿溫柔。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寶言直起身子,「頭髮還是那麼紅。」

    「這叫『紅』運當頭!」太后當初押她去染頭髮果然是正確的。

    「對了,展眉你有沒什麼熟人要出租房子的?」寶言忽然想起可以問問紅毛。自從姐姐出嫁後,老媽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怪異,有種被算計的感覺。雖然搬出去不能避免要相親的事實,可是起碼應該可以減少很多頻率的。

    「你要搬出來?」展眉眼睛忽然發亮,很驚喜的樣子,一把抓住寶言的手,好像怕她逃走一樣。

    寶言被她嚇了一跳,為什麼她的眼神好像三天沒吃飯的人看見大排一樣呢?「是……是啊。」

    「不要想了,今天就搬!」展眉抓起她就往下揪。

    「……」總要先看看房子付付定金什麼的吧。

    開顏開口了:「展眉,你表叔也還有幾天才出國,你不用那麼急的,給寶言幾天準備時間。」

    「表叔?哦,對,表叔,嘿嘿,那就過幾天吧。八成新的房子呢,便宜你了。」展眉又坐下,「繼續喝茶繼續喝茶。」

    寶言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為什麼,她有種被賣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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