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女子公寓 正文 第十章
    肥胖的室井對七兵衛刑警的推測,雖然指出好幾處漏洞。但對於他能夠從陽台欄杆的繩子擦痕而引出這些想像,頗為稱讚,認為他的著眼點不錯。

    根據七兵衛刑警的看法,村瀨妙子是利用某女子到浴室謀殺濱谷若子。兇手是那穿鮮艷衣服的女子,她從地下室樓梯上來,遇見服部和子,然後就直接進入村瀨抄子的房間。

    村瀨妙子為了要讓人認為她與兇殺案無關,事先安排在兇殺時間與朋友到銀座會晤。因此她的二0九號房間是鎖著的。兇手可能是事先接受了村瀨妙子的鑰匙,打開她的房門,躲入她的房內。

    到這裡是七兵衛刑警前半部的推測。

    這段推理的弱點,肥胖的室井已經指出來。本來七兵衛刑警也聲明過,這只是他一時想起的階段。不過,這推測在根本上就有疑問存在。室井發現這疑問而繼續問七兵衛刑警:「那麼,根據你的推測來說,村瀨妙子為什麼要謀殺濱谷若子?濱谷若子不是她所疼愛的女孩嗎?」

    「晤,這個嗎?」七兵衛刑警伸手抓抓寬闊的額頭,「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反正因為發現繩子摩擦的痕跡,這些想法才忽然像泡沫一樣冒上來……讓我再仔細想想,推敲推敲……不過,我是覺得即使村瀨妙子謀殺濱谷若子,也不是不自然的事。」

    「嘿,為什麼?」

    「這也是我個人的想像,我覺得村瀨妙子是十分高傲的女人。」

    「不錯。」室井表示同感。

    「自從濱谷若子偷偷到她的房間來的事,被對門二0二號室的村上照子發現以來,同性戀的消息就傳開了。這是十分自負的村瀨妙子不能忍受的事。再加上——這也是我的想像——村蔭妙子既然有意辦理新娘學校,可見相當有錢。這一點從打聽來的消息就可以得到證明。濱谷若子則是做過應召女郎的人,所以對於金錢的慾望必非常強烈。本來她也並不是喜歡村瀨妙子,我認為是為了錢而聽從村瀨妙子指使的。因此,村瀨妙子顯然被濱谷若子敲詐得緊緊的……」

    「等一下,既然這樣,村瀨妙子滿可以不讓濱谷若子到她的公寓房間來,在市內隨便找一家旅館作為幽會場所,那就不怕被公寓的人傳說紛紛了。」

    「是的,是這樣,只是如果替村瀨妙子想想,在陌生的旅館,兩個女人住在一起,人家同樣會感到奇怪。何況她打算將來要做新娘學校校長,所以不願意為這種不光明的事被旅館的女服務生記住她的容貌。假使新娘學校辦成了,村瀨妙子校長就是社會名流了。那麼,報紙或雜誌也會刊出她的照片,那時候就糟了。」

    「你的話有道理,村瀨妙子一定是考慮到這些問題。而且據我的看法,這個女人很吝嗇,與其花費旅館費用,不如利用自己的房間,一個錢都不必花。」

    這部分的推測,室井與七兵衛相同。

    「……就是說啊,村瀨妙子是很吝嗇。把話題拉回殺人的動機時,我認為也與她的吝嗇有關。嘮,不是有人證言,村瀨妙子在抱怨說,近來存款減少,感到不安嗎?由此可見村瀨妙子被濱谷若子敲詐到已經覺得頭痛的程度。因為存款減少,對她來說,也許是比死還痛苦。」

    「不錯,有趣。」室井抖動著雙層下巴,聽得津津有味。「現在,不但品行方面傳出了惡名,而且為設立學校而儲蓄的錢又受到敲詐,所以村瀨妙子產生了殺意,決定殺死濱谷若子。再說,村瀨妙子對辦學校的構想,是強調道德教育,對於女子的德行講座,抱著很大的熱勁。她不是說,打算請那位外交官寡婦栗宮多加子擔任講師嗎?因此,若繼續被濱谷糾纏下去,將會妨礙她的新事業。想到這些,就會發現村瀨妙子謀殺濱谷若子的動機有好幾個。」

    「好……那麼,村瀨妙子委託誰去謀殺濱谷若子,你推想過沒有?當然不是說,確實知道這個人的姓名,而是大體上是怎樣的人物?」

    「這個嗎?」七兵衛刑警合抱著胳膊說:「這個好難,因為村瀨妙子不大和別人交往。除了濱谷若子以外,只與幾個老老實實的同性有接觸。從目前出現於表面的交遊關係看時,沒有一個人可以推定為兇嫌。因此,也許應該從濱谷若子這條線追蹤兇嫌。」

    「那麼?」

    「正如前面說過的,濱谷若子曾經是應召女郎,以後是吧女,並且與怪裡怪氣的男人有交往。我想這也是村瀨妙子討厭她的原因之一。比方說,濱谷若子有情夫,這情夫利用濱谷若子向村瀨妙子詐取金錢。發現這事後,村湖妙子當然會感到討厭。不過,一旦被這種人纏住,就不容易擺脫,所以也許覺得除了殺死以外,沒有其他辦法。」

    「那麼,兇手是濱谷若子的情夫?」

    「那怎麼可能?這個情夫要是失去濱谷若子,就算從村瀨妙子那裡得到報酬,也是得不償失啊,因為濱谷若子還有利用的價值。再說,不管是多麼凶暴的人,要他當劊子手,除非有相當大的報酬,或特別的利害關係,否則不會輕易答應。因此,情夫方面,我認為不會是兇嫌。」

    「那麼?」

    「記得村瀨妙子到螢火蟲酒吧去過兩三次吧?我認為螢火蟲的女老闆和村瀨妙子都把次數說少了,事實上去的次數可能更多。根據我的想法,村瀨妙子是到那裡物色謀殺濱谷若子的人,而且如意地得到這個人。」

    「照你的說法,是怎樣得手的?」

    「當然不能在螢火蟲酒吧商量這種事,所以村瀨妙子先認得一個她認為適當的人選,然後要這個人過後與她電話聯絡。在電話中,村瀨妙子指示對方到某一地點見面商談。當然付給對方相當多的錢。這個人必然是一向討厭濱谷若子的人,否則就不可能答應。我認為村瀨妙子到螢火蟲去,表面上是會晤濱谷若子,事實上是去物色這樣的人。」

    「是嗎?」

    室井銜了根香煙,臉上露出贊成七兵衛刑警的推理的表情。不過,這表情夾雜著「你的想法有道理,但缺少真實感」的臉色。

    因此,室井下結論地說:「總之,村瀨妙子對濱谷若子抱著殺意這一點,可以說有某種程度的正確性。」

    「我認為相當濃厚。」

    七兵衛刑警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

    「現在把問題拉回頭,假定確實有這麼一個女人接受村瀨妙子的殺人委託,那麼,陽台欄杆的繩子摩擦痕跡,要怎樣解釋?」

    「這個,還不知道。就像你剛才指出的,那一身打扮要到二樓去,可能會被人看見。何況用鑰匙去開村瀨妙子的房門,也是會發出聲音。糟糕。」

    「這一點的確是想不通。不過,你對欄杆擦痕的著眼點很好。我也認為這事可能與殺人案有關。」

    兩人暫時都沉默不語。

    「啊!」

    七兵衛刑警突然叫了一聲,就在相同的剎那,室井忽然拍了一下自己圓滾滾的臉頰。

    「怎麼了?」室井問七兵衛。

    「倒是你想到了什麼?」七兵衛盯著對方臉上問。

    「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

    兩人互不相讓。

    僵持了片刻,室井終於說:「也許我們兩人想到相同的事。我是認為那繩子擦痕與偷竊內衣、墜樓死亡的巖瀨幸雄有關係。」

    「一點不錯,我也正這麼想。」七兵衛刑警興奮地說。

    「不過,我只想到這裡為止。因為巖瀨是冒險攀登到村瀨妙子的陽台,所以到達後,用手抓住陽台的欄杆,然後把繩子繞著欄杆,把自己的身體綁著,以策安全。就像爬山的人那樣。但當他要偷內衣時,繩子斷了,所以就墜地死亡。村瀨妙子聽到聲音,到陽台一看,發現繩子掛在欄杆上。一時間,她害怕被懷疑這意外事故與她有關,就急忙把繩子解下來藏著。這樣的說明如何?就是說,因為是女子公寓,都是一些喜歡論人長短的女人,所以使得她這樣做。」

    「是嗎?」這次輪到七兵衛刑警表示懷疑,「我反對你的意見。」

    「哦?」

    「我倒認為是村瀨妙子放下繩子,要把巖瀨拉上來。」

    「嘿,這個問題可大了。」肥胖的室井睜大了眼睛,「那不是等於說,村瀨妙子在幫助巖瀨竊取她自己的內衣?」

    「這一點我還不知道,不過,這樣推想如何?當然給小偷放下繩子幫助他,未免不正常。不過,也許是村瀨妙子在陽台上面發現正在攀登上來的巖橫,覺得他很危險,因而放下繩子,以免他發生危險,或者是巖瀨爬到一半身體搖搖欲墜,正巧村瀨妙子出來探視,因而向她求救。」

    「晤,同樣一件事,各人看法不一。不過,欄杆的擦痕,可能與巖瀨那天晚上的行為有關,這一問題我們的意見一致。」

    「是的。」

    不過,他們兩人的表情都開朗不起來,因而兩人的意見都仍含糊不清。

    「等一下。」室井說,「村瀨妙子說,那天晚上她在房間裡而吧?而且又說,到第二天早上大家把她吵醒,才知道內衣被偷的事。如果根據你的推測,她是知道卻佯裝不知道。晤,這就得好好想一想。」

    室井的表情轉為凝重。

    「喂,看來我們兩人的推想越來越有苗頭了,再往前想想怎樣?」

    「對,再想想。」

    七兵衛刑警的眼睛閃閃發亮。

    他們兩人重新落入沉默,滿臉苦思的表情。室井旋轉著陳舊的旋轉椅,發出吱吱聲,肥胖的身體忽而朝這邊,忽而朝那邊。

    七兵衛刑警則離開室井的桌前,去坐在一把粗陋的椅子上,手支著寬額。但很快又站起來走動,看看室井,然後再坐下去。顯然兩人都絞盡腦筋在思索。

    時間整整過了三十分鐘,七兵衛忽然過來,把椅子拖到室井面前的桌子前面,跨坐在椅子上面,近近逼視著他的上司。他的眼睛活像注視著兇犯,銳利凶狠。

    「組長,我知道了。」七兵衛說。

    「啊,知道了?」室井把旋轉椅轉回正面。

    「巖瀨幸雄很英俊吧?」

    「對,是英俊。」

    室井不知也發現了什麼,聲音興奮。

    「據說,巖瀨擔任男子公寓這邊的聯絡委員時,女子這邊的人就幹得特別起勁,對不對?」

    「對,巖瀨特別受老小姐和太太們的歡迎,有他在,女性委員就幹得特別起勁。」

    「主任,你說巖瀨的身高是多少?」

    「晤,不太高,大約一米六十厘米的樣子。」

    「體形呢?」

    「不胖不瘦。」

    「假使村瀨妙子拉攏巖瀨,你會覺得怎樣?」

    「沒什麼不自然。」

    「據說,巖瀨那裡週六、週日很少有女人來。這對英俊人,不是太嚴謹了一些嗎?」

    「是的。」

    「但又據說,夜裡他常常不在房間。」

    「晤,晤。」

    「假使巖瀨潛入村瀨妙子的房間,也沒什麼不白然吧?」

    「可以想像得到……對了,男人不能到女子公寓去,雖然在深夜,也可能會被人撞見。所以根據你的想法是認為巖瀨男扮女裝,就是那有特徵的衣服……」

    「對。所以村瀨妙子對門的村上照子只看到對方的人,卻看不見臉。村上照子以為這女子是濱谷若子,但事實上到村瀨房間的人,不但是若子而已,巖瀨也偷偷地來。其他房間的人不是也聽見中跟鞋的聲音偷偷進入二0九號室嗎?巖瀨是男扮女裝而來的,他的個子不高大,所以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就是說,行兇後,服部和子到浴室時,在樓梯附近遇見的人就是巖瀨?包著紅色頭巾,髮型就不會被人識破,而且低著頭,面孔也看不清楚。就算被看見多少,一定化著妝,匆匆看一眼的程度,可能辨認不出來……是不是這個意思?」

    「對,所以巖瀨才進得了女子浴室。那時已快十一點,是沒有人洗澡的時間。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只要有一個人在裡面洗澡,就不可能了。另方面村瀨妙子顯然也是事先通知濱谷若子在那個時間到浴室去。時間上的一致,當然是村瀨妙子一手安排的,所以那兩人一定就在浴室碰個正著。濱谷若子是外來的人,以為巖瀨是公寓的女人,所以對他毫不警惕。當然如果把衣服脫掉就無法掩飾了,所以我想是在更衣處行兇的。巖瀨在更衣處勒殺了濱谷若子,再把她放入浴池裡面。他們兩人雖然是第一次碰面,但濱谷若子的長相,村瀨妙子一定事先對巖瀨描述過,何況時間一致,所以才順利地行兇。另外一點,假使浴室有人在洗澡,當然也不能殺人,計劃就得中止。這是極受偶然機會影響的計劃,所以假使服部和子提早五分鐘進來的話,我想計劃就不能實行了。比服部和子晚了兩三分鐘的栗宮太太要是提早到,也是同樣不能實行。」

    「那麼,你是說,謀殺內衣竊盜巖瀨的人是村瀨妙子。」

    「是的。」

    「說說你的推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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