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沒的魚 第四部 無名之地 18、蛇菰
    在「無名之地」的每個早晨,在我的朋友們中間,身強體壯的人會做些雜事。他們把竹蓆上的蟲子趕走,在墊子上撤一些白蟻粉。他們以前想用爐子燒水,但現在和部落的人一樣,在溪水裡洗澡。他們輪流洗衣服,外衣和頭巾要比部落的人漂亮些。

    朱瑪琳和薇拉向雙胞胎的奶奶學習從竹條中紡紗,並編織成上衣。本尼用剃刀刮鬍子,這把剃刀原來是部落一個獨眼男人的,其他男人則任由胡茬升級為鬚髯。

    早上,莫非和海蒂借來兩把彎刀,帶上他們的木棍,一頭扎入雨林尋找食物。他們去找嫩的筍芽,筍芽不像其他植物那樣有苦味。南夷人教會他們如何尋找這種筍芽。起程時人們正看著魯珀特的紙牌把戲,他們發出了愉快的叫喊。

    為保證不迷路,海蒂把指南針縫在背包外面。他們在叢林中向前走,如果遇到障礙不得不改變方向,他們就在植物上猛砍幾刀,作為曾經到過的標記。

    他們把褲子下面包紮好,以免蟲子進入。他們用竹刷把粘在衣服上的毛茸茸的葉子刷去。大樹連起來就像遮陽傘,缺少陽光的叢林,看起來如同永遠有一層薄霧。但即使在這個昏暗的世界裡,他們還是發現了一些奇特的植物。

    海蒂最早發現了一種明亮的紅色,像從泥土中長出的紅色香蕉。

    「快看,那個深紅色,幾乎像螢光似的。」

    莫非轉過頭來。海蒂喘著氣,立刻為她找到的東西感到尷尬——這植物像極了男人的孽根。

    她轉過臉,假裝在尋找別的東西,但是莫非仍然在檢查那個植物。

    「七英吋長,」他估算道,「多麼巧合啊。」

    他朝她眨眼睛,而她勉強地笑了一下。他本想再取笑她,但他忽然發現,此時他不僅被她吸引,而且也開始喜歡上了她,甚至是她的種種怪癖。

    她是否也心有靈犀呢?

    事實上,她確實感受到了。她喜歡他那既粗糙又溫和的性格。他過去一直很自信,但這些天自從兒子生病後,他似乎變得更溫柔,更會體貼別人,而且也學會了自省。總而言之,她覺得他很有魅力。

    對了,她還喜歡他的鬍鬚。

    莫非彎下身更靠近那植物,猜測道:「也許是一種菌類。問題是我們能不能吃呢?有些菌類是美味的,有一些卻能讓你的肝臟爛掉。」

    他注意到這些植物中,有些開出了白色的小花,就像剛從蓓蕾開始長大的菊花。

    「嗯,不是菌類。菌類是不會開花的。這更加神秘了。」

    他用手指輕輕摸了下植物的頂部,然後用力捏了一下,試試植物的結構和質地:「啊,摸起來有點軟但又很結實。」

    他看著海蒂的眼睛有五秒鐘,太長了。他們微笑地看著對方。這是他對女人常用的伎倆,凝視她,讓她知道他的心思。

    但這次沒有奏效,莫非感到一種陌生的笨拙感,最終他把目光重新移到植物上了。

    「這裡長了這麼多植物,是不是很神奇?」海蒂裝出很輕鬆的樣子,「這裡幾乎沒有陽光。」

    「有很多植物不需要光合作用。蘑菇就是一種,陰暗對它們很重要。

    很可惜,雨林正在被貪婪的傢伙夷為平地。他們不知道會有多少珍貴的物種永遠被滅絕。「

    「也包括蘭那王國的雨林?」

    「他們消滅雨林的速度很快。有人是為了木材,有人是為了種罌粟,一些美國公司也在幫助他們這麼幹。」

    海蒂又看了一眼這種植物:「這些是很珍貴的嗎?」

    「也許吧。它們是一些正在開花的寄生植物。看看它們是如何吸住樹根的。它們就依靠樹根活下去。」

    「你對植物懂得很多,我幾乎不知道灌木叢和樹木的區別。」

    「如果你有一個五英畝的苗圃,你也會懂得很多的。」莫非謙虛地說,「我從小就種很多從熱帶移來的植物:竹子,大棕櫚。如果我們能出去,很難再有什麼東西會讓我目不轉睛的。」

    他仔細地把這種奇怪的紅色植物拔出來,它正附著在一個球狀的根上。

    「啊!」莫非叫道,「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了。蛇菰!對的,在這種生態環境,生長於亞洲東南部,非常稀少的物種。我記得有十六種,這很可能就是第十七種。它們被列在《奇異植物形態學》的年報上。你看看它頭的形狀,大多數都會是一個橡果狀的形態,而不是這麼平滑。我從未見過像這樣的植物照片。」

    他變得更加激動,從各個角度檢查這種植物:「如果這是一個新物種,它美麗、修長,比大多數都要厚,並且整個都是紅色的,除了莖是肉色的。」

    「你說新物種是什麼意思?」海蒂問道,「你的意思是這是突變造成的?」

    「只有這點沒弄清楚,人們不是從分類學來瞭解這些東西的。當然,這裡的人可能給它取了名字。『大紅』,據我所知。噢,難以置信……」

    他發現海蒂正以困惑的表情盯著他看,他笑著說:「嘿,如果這是一個新物種,我會讓它冠以我的名字。」他用手指一劃,好像在讀一張紙條,「莫非蛇菰。」

    他又看了看海蒂:「我開玩笑的。一些科學家首先會驗證這到底是不是從未發現過的物種,然後可能會以那些科學家的名字命名。雖然有時也會用發現者的名字。」

    海蒂取笑道:「我比你先看到它。」

    「對的!所以它應該叫莫非一史達克蛇菰。」

    「史達克一莫非蛇菰。」

    「如果我們結婚,那它就叫莫非夫婦蛇菰,把我們的名字都包含進去。」

    她張著嘴想要說話,但一時想不出機智的反駁。

    結婚——這個詞讓她措手不及。

    沉默中,他們聽到鳥兒在鳴叫。他想要告訴她這只是玩笑,但又十自破壞了這好氣氛。

    最後她說道:「我還是保持我的名字吧。但不要擔心,我可不想讓這種植物以我的名字命名。」

    終於要說出口了,此刻無須再顧慮什麼,他站起身來說:「嫁給我吧!」

    有時候男人需要這樣的勇氣。

    海蒂卻笑了:「別開玩笑了。」

    「也許我不是。」

    她安靜了下來,看著他嚴肅的臉,忽然充滿疑問。

    莫非把她的臉拉向自己,溫柔地吻了她。

    「對我來說,這是兩個星期以來最美好的吻。」

    「我也是。」

    得到允許以後,他慢慢地抱住她,她也激動地在他懷中。

    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麼,還是留給您的想像。

    就像中國的繪畫和詩歌,總習慣把想像空間留給欣賞者。

    一個小時後,莫非和海蒂穿好衣服,收集了一些可食用或有用的植物:大量的蕨類、嫩的筍芽、許多醫用苦艾、一些檸檬氣味的灌木,這種灌木碾成粉可以驅趕爬行動物。

    他們把這些成果裝在籃子裡,帶著雙重收穫的心情回到了營地。孩子們歡呼雀躍地朝他們奔來,拉著他們的手走到灶旁,和他們一起把戰利品放在木板上。

    黑點的女兒拿起那個紅色的特殊植物,女人們又從她手裡把植物拿走。

    一個老婦人把黑點叫出來,黑點於是向油子和老手大叫。

    莫非問黑點:「你們以前見過這個?」

    「是啊,見過好多次了。這是一種非常好的植物。」

    看來這種植物並非第一次發現,這讓莫非有些失望了。

    但這種植物在世界其他地方,從來沒有被官方記載過。部落的人只是在幾年前發現它,它的外形代表著力量。它具有壯陽強身的效果,慢慢咀嚼就能讓一個男人,擁有二十歲小伙子般的威力。它也能解決任何前列腺問題。對於女人也有類似的作用。

    黑點、油子和老手經常去叢林中尋找,只要他們發現哪怕一個,就帶著這個寶貝衝下山去,賣給一個南夷人賺到很多錢。

    在整個蘭那王國,這種植物的威力變得眾所周知。販賣者會警告買家只能用很少的量,否則就會引火燒身。毫無疑問,這種紅色植物被認為是「第二次生命」。

    用販賣這種植物的錢,黑點和他的同胞會從各種商店買些貨,包括美味的食物、織布的毛邊,當然還有酵母。然而,這種寶貝非常稀有,要找到它是極其困難的,而且要看你的運氣好壞了。

    黑點問海蒂和莫非,這種植物還有多少?

    「半打。」

    莫非回答道。

    黑點翻譯給他的同胞,然後繼續問:「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的?可否帶我們去?」

    「當然。它很好吃嗎?」

    「非常好吃!但只能用於醫療。不是用於日常飲食的。」

    「它是治什麼病的?」

    「哦,一些很糟糕的病。陰縮(koro)是一種。我不知道英語怎麼說。

    如果你得了這個病,你只好等死了。「

    他的同胞們點頭同意。

    「我猜,它和我們想的不太一樣。」

    莫非告訴海蒂,然後他們笑了。

    黑點帶上莫非和海蒂進入雨林,折回他們經過的路。依靠海蒂的指南針,他們穿過重重綠葉,向他們剛剛度過幸福時光的地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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