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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胡蝶的情況以後,西西就想去看看胡蝶,有可能的話,再找老奶奶把婚姻之命算完。她的婚姻變成了一個懸念,她也急於想知道結局。不過,她又覺得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知道有了安排,心想問不問,都一樣。就好像那是一件東西,她暫時存在老奶奶那裡,必要的時候,去取回來就行了。
胡蝶並不像老闆娘說的那樣,成天在大街上晃蕩,老闆娘說的只是她的生活狀態,待業青年都是無業遊民。胡蝶的行蹤其實是有些神秘的,她奶奶算命的錢,遠不夠她穿那些時髦的衣服,她成天不幹活,不賺錢,手上卻總不缺錢。在鎮裡頭,沒有人為難胡蝶。也許是由於胡蝶的美貌。西西隱約聽說,胡蝶在縣城裡有人。
「有人」,在西西聽起來,仍然是黑話,她不明白。她認為胡蝶的背景和她沒有關係,她和胡蝶好,純粹是喜歡胡蝶,因為她漂亮,因為她也是孤單的,孤單的人有必要和孤單的人在一起。
西西是單獨去找胡蝶的。
那是天已經黑了,小鎮就那麼幾條街,胡同她也數得過來,她依稀記得那天晚上走過的路,儘管羅中國帶著她七彎八拐,她還是確信她找得到。她從百合街走到玫瑰街,右拐,經過左側的菜市場時,在發腐的臭味裡,她張大了鼻孔。她聞著市場裡各種東西的混合氣味,就覺得自己把舌頭伸進了河裡。穿過市場,西西發現她對這邊環境並不熟悉,也許是這裡忽然間變了樣。她記得出了市場,就有一條稍寬的麻石街道,這條道通往郊區的一個皮革廠。順著這條道,大約走五十米,左側有一個胡同,就離胡蝶的家不遠了。但眼前出現三條道路,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延伸,似乎每一條道路都能通向胡蝶的家。她站著不動,仔細地回想那天晚上,她不得不搬出羅中國的背影,因為他的背影引領著她。於是,她在想像中讓那個背影分別在三條道路上行走,然後慢慢地跟隨,尋找相識的感覺。跟著想像的背影在左側的街道行走,才走幾步,她就覺得錯了,她記得左側沒有那個裁縫鋪。她重新退回來,把背影趕往右側的街道,邊走邊看,開始覺得沒錯,越往下走,越覺得不對,因為走了快一百米了,左側還沒有出現胡同口。於是只剩中間那條路了。她加快了腳步,對此路深信不疑。胡同口在期望當中出現,她長吁一口氣,側身拐進胡同。胡同裡的黑暗立刻加重了,撲面一股陰涼的風,她身上剛剛冒出的汗水變得冰冷。偶爾一個亮著昏燈的窗戶,減少了她心裡的恐懼。她沒想到胡同這麼長,也不知拐了幾道彎,越走越幽深,趙走越陰冷。最後,兩邊的房子變成兩堵泥牆,黑糊糊的,牆那邊好像是高大的樹木,風把它們弄得沙沙作響。她像一塊石頭在狹長的槽子裡滾動。她跺響腳步給自己壯膽。但後來她連自己的腳步聲都怕了,它們似乎產生了回音,像有人跟在身後,回頭看了好幾次。這時候,她已經氣喘吁吁,她聽見胸腔裡風箱抽動的聲音,很嘹亮,像北風削過林梢,心跳像擂鼓,有時聽不到任何其它的聲音。她雙腿發軟,好像走了幾十里山路,依然絕望地看不到盡頭。她忍不住大聲地罵一聲「豬日的」,眼前出現一片銀色,原來已經到了河邊。河面還停泊著幾隻烏篷船,黑漆漆的。她明白自己走到了通往胭脂河的碼頭,又悻悻地調頭往回走,不一會兒就出了胡同口,到了麻石街上。她在街心站了一陣,回望胡同,感覺很是詫異。
菜市場除了瘋子和乞丐在黑暗裡蠕動,已經沒有別的人影。她加緊腳步穿過這片骯髒的地方。
「小蝶,真的就這些了,米豆腐店是塊肥肉,但是和傅寒同學一場,多少得講點情面。」西西忽然聽到有人說話,是趙寶的聲音。
「情面?那婆娘哪裡又給過老子情面呢?一丁點破事,害得老子在學校聲敗名裂。告訴你,傅寒是傅寒,他媽是他媽,照收不誤。」胡蝶說的斬釘截鐵。
「我真的下不了手,你和傅寒的事都過去了嘛。」
「趙寶,我知道你盯上米豆腐店的西西。我告訴你,不許欺負她。」胡蝶惡狠狠地。
「我沒有惹她。你管她幹嘛?她是你什麼人?」
胡蝶兩腿撇開,雙手插在屁股後面的褲兜裡,趙寶站得很直,像根木棍。見胡蝶把趙寶治得服服帖帖,西西有些快慰。忽聽得「啪啪」兩聲響,胡蝶扇了趙寶兩巴掌。「我們是同命人。老子最討厭別人騙我。」
「是,我知道了。」趙寶老老實實地說。
「按我說的辦,到期數目不夠,你自己墊!」胡蝶扔下最後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
「豬日的,呸,不就是個婊子麼!哪天被人踹了,你還神氣個屄!」趙寶唾了一口。